一时之间,庭院中的气氛凝固了一般令人窒息,曹操缓缓转过身,“我明白了。”
小船靠岸之后,曹操令司马懿和曹丕自去处理相关的公文,注视他独自离开的背影,曹丕冷冷转过身,“仲达,你惹恼了魏王,在他心里,一直希望步儿能够回来……。”
“难道世子不是这般想的吗?”司马懿径直打断曹丕,满面堆笑,“世子心里,其实比魏王更加期盼孙夫人到许昌来吧”
相对无言,曹丕面上的神情飞速变幻,过了半晌,他尴尬的笑道:“仲达,你果真心如明镜,只不过你知不知道,在魏王心里,步儿是这世上另外一个冲弟,他为什么那般期待步儿回来,那是因为步儿回来了,在他心里,便是冲弟复活了。”
“我知道,我也明白,”司马懿目光炯炯,“我同样明白在世子心里热切的期盼,孙夫人一旦回到许昌,世子便会被她掌控在手心,就算她能够帮世子登上大位,想必今后无数的岁月当中,世子必须同时应对川蜀与江东如同潮水一般的攻击。”
“攻击?”曹丕微微一笑,“仲达,我终于明白你为何这般忧心忡忡了,关羽死后,刘备一定会提兵为他报仇,那时,江东应对刘备都自顾不暇,如何有精力关注……。”
“世子,这世间男子都忍不了的是什么仇?”司马懿再一次打断曹丕,他显得极为恼怒,令曹丕有些忐忑,“杀父夺妻之仇孙权是一国之主,他对鲁小步的宠爱天下何人不知?赤壁之战,江东五万水师令魏王八十万大军铩羽而归,虽然太史慈在太原屡败屡战,但江东水师的实力不容小觑,更何况还有诸葛亮,以他在荆州的声望,只需振臂一呼,应者如云,刘备之所以忌惮他,是因为只要诸葛亮愿意,他随时都可以取代刘备,这样的人,就像一只隐藏在草丛中的猎豹,他一旦惊起,后果便不堪设想。”
“你的意思是即使步儿到了许昌,咱们也不能留下她吗?”曹丕愣怔之后,勃然大怒,“你难道要将步儿拒之门外?除了许昌,这天下之间还有何处有她的容身之处?”
“世子,”司马懿高声断喝,“天下之大,处处都是她的容身之所,这世间你不能给她的,旁人都可以给,她离开孙权,这天下只有诸葛亮能够给她容身之所,而不是你你带给她的,只有灾难,而她能带给你的,也只有灾难。”
“为什么?”曹丕扬眉厉声道:“为什么我只能带给他灾难?”
看司马懿的神情,似乎在强行压抑内心的愤怒,过了半晌,他沉声道:“因为你不是孙权,也不是诸葛亮,你是魏王的世子,这一世,你注定和她没有缘份”
目送着司马懿怒不可扼的走远,曹丕面上的盛怒全然消失殆尽,司马懿的话令他觉得异样的沮丧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七章第七节映日桃花别样红(七)
第七章第七节映日桃花别样红(七)
秋风吹过,满院秋红的树叶随风而舞,水面上的倒影扭曲而纷乱,一如步儿此刻的心情,自决意报仇,几乎每一日都在想要如何得手,一切都要安排得天衣无缝,令关羽走投无路,唯一的遗憾便是也许看不到他死前是否会为从前的骄傲而后悔,但是计划迟迟得不到实施,等得越久,变数便越大。
好容易才找到机会可以单独会见吕蒙,眼看日上中天,吕蒙却始终未至,步儿不由有些烦躁,如果吕蒙不答应,也许自己得写封信给曹丕,这般想着,缓步走到廊下,坐在大石之上,借助石块的冰凉镇定纷乱的心。
跟随在鲁淑身后,吕蒙踏进锦绣殿的庭院之中,这是每一次踏足这个被江东的大臣们咒骂了无数次的庭院,庭院建在半山腰,青石打磨得光可鉴人,石径两旁种着散发香味儿的树木,鸟儿在林间鸣唱,山风吹过,林涛阵阵,漫山遍野的山花随风翻滚。
庭院很大,一道引自山涧的水流横越庭院,庭院的左侧挖了一个小小的湖泊,湖上是一道石桥,石桥两侧是雕工精美的风灯,院门两侧都是幽深的长廊,长廊外的晚桂开得如火如荼,幽幽的香味儿弥漫了整个庭院。
走过碎石铺成的小径,一眼便看见坐在小湖石径上濯足的女子,似乎自出生便已经相识,但此刻见她,却如此的陌生,从前无论何时,她总是笑意盈人,可是现在见她,却觉得她就连眼波都凝结成冰。
近了,越走越近,近得可以看见她眉梢的满腹心事,长眉微蹙,如同上好白玉的肌肤透着淡淡的青,仿佛她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壳一般。
“吕蒙见过夫人,”吕蒙站在凤凰木下躬身行礼,即使刻意的隐藏,语气中的关切也如指间的流水,“夫人身子可大好?”
“起来吧”步儿从水中提起双足,有锦帕拭净后套入丝履之中,舒眉淡笑,“吕蒙,你说咱们认识多少年了?在你心中,可还记得从前在居巢的岁月?”
“回夫人,吕蒙在居巢那几年,是这一生中最悠闲、最快乐的岁月,偶尔午夜梦回,似乎还能在梦中看到那满城绯红的桃花,”不知什么时候,吕蒙说话也这般的咬文嚼字起来,想必是大都督周瑜之功吧“当年在居巢之时,夫人可是城中一害,夫人自可行走,便在城中闯祸无数,吕蒙还记得夫人喜爱城东徐家的枣子,便命家人在****之内将业已成熟的枣子尽数偷尽,大都督携着夫人奉银前去徐家赔偿,因言语失和,夫人又打了徐家的小公子……。”
默默听吕蒙回忆从前的岁月,那些琐碎之事,自己早已不复记忆,没想到他竟然记得这般清楚,步儿有些惆怅的凝视着水面的倒影,“夫人,不知今日唤吕蒙前来所为何事?”
听他话锋一转,步儿转身扬眉,“荆州当然是荆州,你应该知道爹爹这数年间,日思夜想都是想要拿回荆州,为了爹爹,我一定要取回荆州,我想你为了大都督也有这般念想,所以召你前来商议。”
坐在石亭之中,侍女奉上点心和香茶便远远退了出去,鲁淑坐在步儿身侧,凝眉听步儿轻述,“刘备在西川自立为汉中王,关羽受封五虎上将,之前我请你送过江的那封信便是提示关羽他应该为刘备建功,樊城的襄阳此刻还是曹仁手中,他应该夺下作为刘备晋王的贺礼,若非糜芳饮醉酒,关羽应该已经出兵,只要他出兵,荆州守军必然空匮,那便是我们最好的出兵时机。”
“原来夫人神机妙算,已经筹谋要夺下荆州,既然如此,吕蒙愿被夫人差遣,”吕蒙喜上眉梢,步儿却觉得他早已想到此着,只不过他不想明言而已,“此时关羽仍在荆州,不知夫人有何妙计可将关羽诱出荆州?”
“当然还是樊城和襄阳,”步儿垂下首,“此次若再送信给关羽定然会引起他的怀疑,派细作到樊城和襄阳两城散布风声,荆州即将攻城,自刘德取得川蜀之后,魏王对他更是忌惮,只要风声一起,他立刻会命人驰援樊城和襄阳,只要曹军一动,关羽立刻便会出兵。”
细看吕蒙的神情,显然他对步儿的计策颇为佩服,却听步儿冷笑道:“你想要取下荆州,没有主公的支持绝对不能成功,因此,你还得想法说服主公。”
看吕蒙微一皱眉,似乎显得极为难,过了片刻,吕蒙抬首道:“主公一直以来都将曹操视为心腹之患,太原的战事从未有一刻停歇,若劝他主动出击,想必主公……。”
“你无需担心,”步儿站起身,在亭中轻轻踱步,目光悠远,“只要关羽出兵樊城和襄阳,你便去对主公说,关羽只要取下樊城和襄阳,实力大增,荆州军便有顺江而下,攻打江东的可能,而以关羽的为人,他一定会这般做,在这样的时刻,荆州的重要性远远大过与刘备的联盟,主公权衡利弊,一定会同意出兵的。”
细细想来,就连鲁淑都觉得佩服,步儿的确每一步都想得异样透彻,只不过为了避免与刘备冲突,荆州即使要取,想必孙权也不会取关羽性命,如此一来,一切的筹谋都化为流水。
“想必夫人取下荆州是第一计吧”吕蒙用完一枚点心,抬首凝视步儿,“夫人想的第二计,便是如何取关羽的性命,不知吕蒙可猜对?”
听吕蒙这般说,心猛的向下一沉,却听步儿轻声道:“的确如此,前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取关羽此贼的性命,爹爹因他而死,此仇不报,我心难安。”
“可取吕蒙性命,势必会激怒刘备,他为了报仇,定然会大军出蜀,攻打江东,”吕蒙冷冷的扬眉,看神情,想是猜到后患无穷,“如此一来,虽然取下荆州,但为江东招来大祸,夫人因为一已之私而陷江东于险地,不怕辜负了主公对夫人的一片深情吗?”
“我知道这般做会令江东沧入险地,只不过父仇如山,关羽死后,主公可将我送到成都向刘备赔罪,”步儿突然笑了,笑得令鲁淑觉得异样恐惧,“只要能为爹爹报仇,死又有何惧呢?”
一时之间亭内一片静寂,鲁淑不知如何是好,虽然父仇在身,自己也想除去关羽,可是此事牵涉实在太大,直到此时,都不知究竟如何做才是对的,是父仇,还是国家,应该如何选择?他突然痛恨自己,如果像步儿一样的坚定,那该有多好。
“夫人真的下定决心了吗?”吕蒙沉默良久,缓缓抬眸注视着步儿,“即使是死,夫人也要为大都督报仇?”
山风阵阵,庭院中的花木起起伏伏,步儿若有所思的伸手攀着伸进亭中的花枝,“这决心自我清醒过来便已下定,无论如何,无论要做什么样的牺牲,我都要为爹爹报仇,吕蒙,你是不会明白的,我现在求……。”
“夫人无需如此,”吕蒙突然长身而起,“即使夫人不开口,我早已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为大都督报仇。”
大都督?吕蒙口中的大都督是周瑜吧步儿垂下首,冷冷的笑着,“吕蒙,你不要应得这般快,也许为了平息刘备的愤怒,你会被送去成都,那个时候,九死一生,你愿意吗?”
“夫人觉得我怕吗?大丈夫宁愿马革裹尸,也不想死于床榻,”吕蒙仰首大笑,“夫人放心,吕蒙与夫人心意一致,吕蒙一定为夫人除去关羽。”
听他应承,鲁淑的心沉重得几乎喘不过气,他送吕蒙离开,在山脚站了许久,才返身回到锦绣院,步儿仍然留在亭中,安静的注视着远处的农田,“步儿,吕蒙应承得这般爽快,你说他会不会告诉主公?”
“不会,”步儿缓缓的摇了摇头,“但我的心却很不安,哥,我真的觉得不安。”
虽然不明白她的不安来自何处,鲁淑几乎窒息的心却微微松动,“步儿,既然不安,那么是否放弃此计呢?”
“不,”步儿站起身,坚定的摇了摇头,“一定不能放弃,这是最好的机会,一旦错过,这样的机会便不会再有,哥,咱们就赌一局吧”
“可是这赌注实在太大了,”鲁淑终是道出心中的不安,“步儿,你是用江东在赌,主公一定不会同意,若让他知道,步儿,你会……。”
“会什么?”步儿回身对鲁淑微微一笑,鲁淑看见她惨然的笑意,心中压抑着的悲痛不停翻滚,“死吗?哥,我不怕死,我怕的是死都不能报仇,你明白吗?”
“步儿,”忍不住伸出手握着她冰冷的手,“我帮你,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
“哥,你只要不告诉旁人便是帮了我,”步儿反手与鲁淑相握,“你还有嫂子,还有君豪,哥,就算是天塌地陷,也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吧”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八章第一节犹恐相逢是梦中(一)
第八章第一节犹恐相逢是梦中(一)
冷眼看去,孙权的心情甚是愉悦,甚至他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轻松,陆逊忍不住在心中猜想也许与夫人的病情渐愈有关,虽然江东的众臣都不是很喜欢那位娇弱的夫人,但在主公心里,她显然是极为重要的。
虽然与她过往的交往并不愉快,至今还记得她强逼着自己娶孙仁的不悦,但在心里,仍然对她有一份属于臣子的敬重和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在心里无法抹杀的关怀,那种属于对于与自己同等智慧朋友的关怀。
大都督病逝时,自己在世间娶妻,回到建业才听说那惨烈的种种,虽然心下难过,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慌,以夫人对大都督的感情,想必此事不会轻易完结,她的仇恨会投向谁呢?这是数日以来在心里不停猜测答案的问题。
“主公,”吕蒙皱着眉,令他年轻的脸如同老人般持重,“关羽已经出兵攻打樊城和襄阳,一旦樊城和襄阳落于关羽之手,他极有可能会顺江而下攻打江东,咱们须得早做准备方为上策。”
一时之间,众臣议论纷纷,适才孙权面上的轻松如同随着狂风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却并不惊慌,想必他的心里已经想到了关羽的威胁,只是没有预想到这威胁会来得这般快,沉默片刻,孙权展颜笑道:“大都督可有何妙计?”
“主公无需忧虑,臣认为这是江东取回荆州的最佳时机,”说完,吕蒙抬首凝视孙权,仿佛要从他布满笑意的面上看到答案一般,“关羽大军离开荆州,荆州城中军力空匮,我军只要渡过江去,荆州唾手可得。”
此次众臣的回应却是沉默,虽然荆州君臣日思夜想的都是取回荆州,但关羽自驻守荆州以来,大肆扩张军力,荆州兵强马壮,兼之城高墙坚,要取下荆州并非易事,所以自周瑜任大都督以来,均不敢轻易出兵,今日吕蒙的建议来得如此突然,全无半点儿准备,这一战不战即可,一战便必要获胜,否则关羽怎肯罢休?
正沉默间,程普大步而入,“禀主公,魏王曹操遣使求见。”
在这样微妙的时刻曹操派人前来其目光不言而喻,孙权也不回话,只是满目询问的注视着吕蒙,吕蒙会意的笑道:“主公勿忧,襄阳和樊城在关羽的猛攻之下随时都有可能失守,曹操此刻无计可施,唯有借助江东的力量从后袭击关羽,令关羽分兵,以减轻樊城和襄阳的危机。”
“既然如此,那请来使进来吧”孙权神色镇定,就连眼神都带着轻笑,陆逊缓缓垂下首,吕蒙既然已经猜到来使的来意,他仍然要见来使,想必心中也存了吕蒙一般的念头要借机取回荆州,“不,程老将军,烦你亲自去迎。”
如此的礼遇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陆逊扬眉淡笑,心中微一转念,曹操派人前来,会是孙夫人计划中的一步吗?想到此,不由失笑,自己真真的疯魔了。
魏使的来意果如吕蒙猜测的一般,孙权好言抚慰,却不明确何时出兵,自安排魏使到馆驿歇息,魏使未得到明确的回复微觉失望,但面上仍维持着淡笑,“明公,魏王有礼物送给夫人,不知在下能否当面交给夫人?”
清晰的看见座中大臣们面上的厌恶,在他们心里,无论夫人是什么样的身份,他们始终觉得她是曹操派遣到江东的内应,却不知若果真她是内应,曹操的来使又怎会当面禀报与她会面?
“夫人病情稍减,无法出门,现在府中静养,”孙权面上的笑容微滞,想是心中也觉得不悦,却不便发作,“来使的礼物可否由我转交?”
“如此便烦劳明公?”来使微一犹豫,展颜笑道:“礼物并不贵重,十五箱人参,五箱鹿茸,魏王还有一句话请明公带给夫人,过些时日他要到南下,希望界时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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