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执金吾,”说着,那男孩儿爬到石上,也笑得弯了眼,“汉朝的皇帝说过,仕宦当作执金吾,连皇帝也想当执金吾,当然神气。”
“离得这般远,”步儿有些遗憾,也不想这从天而降的人是从何而来,只是垂着眼睛,“若能近些看,那该多好。”
“我带你去,”男孩儿说着,纵身跳到石下,伸出手臂,“来吧,我带你去。”
这才细细看了看他,梳着一个小小的发髻,用蓝色的绸带绑了,镶嵌着一块蓝色的宝石,浅灰蓝色的长袍,颈间挂着一个金项圈。
“快点儿吧!”男孩儿顿了顿足,“一会儿人走了,可看不到了。”
转身看了看身后的人群,只寻思着去看一眼便立刻回来,小心翼翼的跳下石块,手立刻被那男孩儿执住,快快的向前跑去。
跑到军士身边,不及细想,那队军士一分为二,难道他们要走了吗?心下大急,却被男孩儿拉着跑到一辆华丽的马车旁,立刻有人跪了下来,那男孩儿伸腿踏在那个人背上,“上来,我们去看巨兽。”
“爹爹……,”犹豫着要退出去,回过身,那个空隙已经被军士站满,只看得见腿影晃动,全然看不到鲁肃在什么地方,心下大急,涨红了脸,便要哭,“爹爹……。”
“不要担心,”那男孩儿跳到地上,伸手拉着步儿,“你看,我已经派人在石旁候着你爹爹,咱们出城看完巨兽再回来。”
巨兽?心痒痒的想看,反正有人等候着爹爹,那去看一眼便成,眨着眼眸,那男孩儿殷勤的在身后推着步儿上了车,“我听二哥说,巨兽身高过丈,鼻子极长,耳朵就像扇子一般大小。”
“渴了,”步儿坐在软垫上,只是烦恼,嘟着嘴,“我要喝水。”
即刻有人奉上了金杯,那杯子极精致,还雕着一条龙,那男孩儿捧着金杯,让步儿喝水,“这是蜜水,早春的新蜜,喜欢吗?”
喝得急了,水从嘴角溢出,男孩儿忙用手袖拭去,“要点心吗?”
“你是谁?”步儿抱着片刻不离身的铜镜,侧头看着如女孩儿般俊俏的男孩儿,目中波光粼粼,“我不识你。”
“我是曹冲,”男孩儿双手一击,“我出宫的时候看见无数的鸟儿在空中盘旋,其中一只身披彩衣,映着霞光,极是美丽,心想便会有巧遇,正寻思间,可巧在车中看见你站在石上,左顾右盼,心想太好了,终有人陪我去看巨兽。”
说话间,车已经出城,沿着小道到了一个湖边,湖侧搭建了一个木台,曹冲执着步儿,沿着木阶向上行,那木台着实太高,步儿走了一半,便累了,满面通红,“我累了。”
早有人抬着锦椅走了下来,曹冲拉着步儿挤在锦椅中,锦椅摇摇晃晃,转瞬便上了木台,一众的人,步儿一眼便看到坐在当中的一个黑面男子,他坐在椅中,竟然只比站在一旁的高大男子矮了一头,须发卷曲,鹰眉厉目,口阔鼻直,端的是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父相,”原来这男子便是爹爹口中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却被曹冲执着手走到案几前,看他雪脸上凝满了笑,拉着自己躬身行礼,“儿臣拜见父相。”
“起来吧!”曹操满面虬髯,不辨喜怒,“这孩子是谁啊?”
一众的人一同转首,这才看见站在曹冲身边的女孩儿,不由在心里齐齐的喝彩,好漂亮的一个孩子,真真的粉妆玉凿一般,且看她穿着鹅黄的衫子,翠绿的绸裤,小小的绣鞋精致无比,发梳着独髻,插着一根幼幼的金钗,那张小脸,如同堆雪一般,明眸璀璨、琼鼻樱唇,见众人看她,竟不觉得忐忑,只是平静如常,一双机灵的大眼眸,骨碌碌的转动,真真可爱得紧。
“这是小步,”曹冲见众人面上的神情,不由觉得得意,“小步,这是我父相。”
将铜镜交给曹冲,步儿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礼,“步儿见过丞相。”
看她落落大方,小小的人儿,竟然不卑不亢,众人又是啧啧称奇,待她起身从曹冲手中拿回铜镜,曹操竟然笑了,“有趣儿,真真有趣儿,冲儿,一旁玩儿去吧!”
看着两个孩子走到木台一侧,坐在锦垫上,只看得见曹冲眉飞色舞,不知在对那女孩儿讲述什么,那孩子一脸的好奇,想是听得入了神,小小、胖胖的手只将那面铜镜抱在怀里。
“丞相,”荀彧走上木台,含笑侧目看着坐在一侧的两个孩子,他们谈兴正浓,几乎可以想像到四公子此刻面上的神情会怎样的眉飞色舞,这对于那个沉静的孩子而言,从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西川的使臣已经到了,丞相是否想召见他?”
正眯着眼睛盯着曹冲的曹操转过首,咧嘴一笑,“召他上来。”
等了约两柱香的时辰,才看见西川的使臣喘气如牛一般的爬上木台,听见小孩的笑声,转首看见正在说话的两个孩子,立刻面露不悦,似乎觉得自己被轻视了一般,沉着脸整肃了衣冠,走到案几前,长身行礼,“西川使臣参见曹丞相。”
“平身,”曹操仍然眯着眼睛,使臣觉得那双眼眸中,厉光闪烁,凶光毕露,心不由一下子便怯了,有些瑟缩,“赐坐。”
忐忑不安的在曹操的注目下坐定,使臣拱手为礼,“丞相,我家主公贡奉的巨兽已在台下,不知丞相可有兴趣一观?”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一章 第四节 人间四月芳菲尽(四)
一听此言,坐在一侧的曹冲和步儿都一同回首看了看曹操,就连荀彧老成持重的人也目冒异光,那头异兽自上路始,许昌城中的人便翘首以待,听闻是从未见过的新奇玩艺儿,在场众人,谁不想尽早目睹。
坐在上首的曹操似乎不愿被使臣占了上风,过了片刻才道:“取上来吧!”
“丞相,”使臣躬身一礼,“那巨兽身躯过于庞大,这木台太高,恐无法上台,还请丞相移步台下。”
“也罢,”曹操一拍案几,站了起来,眼眸转动,看着坐在一旁谈笑的两个孩子,“冲儿,你与步儿一同去。”
执着手当先走到木梯旁,步儿看着长长的阶梯便顿住了脚步,无论曹冲怎么拉她,她都一动不动,曹冲眼眸转动,放开手,便不见了踪影,此刻步儿站在木梯中央,堵住了路口,不要说旁人,就连曹操也无法下台,一众人便僵在原地。
站了片刻,曹操眉毛一挑,荀彧忙上前,“姑娘请移步。”
抱着铜镜,步儿眨着眼眸看着荀彧,不知怎的,荀彧竟然觉得一阵羞愧,不由后退了半步,且听她有些委屈的嘟着嘴,“我累了。”
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荀彧抬眼看了看曹操,他虽面无表情,但眼中也极为无奈,正要躬身再劝,却见曹冲带着两个下人抬着适上抬他们上台的木椅走了过来,“步儿,咱们一同下台。”
看着那把木椅摇晃着下了木台,荀彧只觉得哭笑不得,若将传出去,说曹丞相被一个小小的孩儿阻住了去路,还不知会成为什么笑谈,正寻思间,却听程昱在耳旁笑道:“文若,今日之事可果真尴尬异常。”
正待说笑,却听一声嘶鸣震耳欲聋,不由一同抬首,一见一面灰色的“墙”缓缓移动,待那墙移到近前,这才看到全貌,从未见过这样的兽,四腿如同四根柱子,鼻子极长,嘴旁挑着两根雪白的大牙,扑扇一般的耳朵,身子就像一座小山。
“丞相,”还未从初见的震惊中清醒,只听西川使臣得意非常,“这便是主公送丞相的大礼——象,这象来自南蛮,力大无穷,南蛮人用之运送重物,丞相,在下在离川之前,主公为对在下提起,丞相麾下能人异士极多,想必能够帮主公解决一个悬而未决之难题?”
“难题?”曹操站在众人之前,“是何难题啊?这天下间还有我解不了的难题吗?”
“主公一直想知道象的重量,”西川使臣既小心翼翼又得意非凡的观察着曹操的神情,“可是西川没有如此大称可以称量,因此,我主公想请丞相帮他称出这象的重量?”
一时间鸦雀无声,这可是一个极大的难题,看这象身高体壮,得要多大的称才可称量,曹操也不答话,双目只是环视众人,目光所及之处,一众人纷纷垂首,曹操微觉失望,不及回首,只听西川使臣道:“丞相,我主公命我得了难题的答案方可回川,不知在下何时可以回返?”
这般的步步紧逼,明显就是想要自己出丑,一时间曹操勃然大怒,之前话说得满了,无法回转,正无计可施间,却听曹冲笑道:“可笑刘璋无谋,这般轻而易举之事,竟被视为难题?”
众人一同转首,只见曹冲执着步儿的手,慢慢走到曹操身前,躬身行礼,“父相,就由孩儿来解答这个难题吧!”
“好吧!”曹操显得胸有成竹,心里却有些犹豫,若冲儿失利,那可是在全许昌人面前失了脸面,可是看曹冲笑吟吟的看着那个女孩子,曹操的心又平定下来,“你需要什么帮助?”
“请父相移步到湖边,备一条船和一堆石块,还有十杆大称,”曹冲说着,又指挥那两个军士抬着木椅走到近前,拉着步儿坐在椅中,“走吧!赶着象到湖边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湖边,此时,得到消息的许昌百姓已将湖的三面围得水泄不通,一见象,便是雷鸣般的惊叹,早有人将西川使臣提出的难题传出,众人议论纷纷,均想不出如何才能得出这象的重量。
长长的码头站满了军士,不停有军士流水般的将石块运上码头,曹操端坐在距离码头数步远的华盖下,眯着眼睛盯着曹冲,他心里已隐约猜到曹冲的办法,在心里暗暗赞叹他的聪慧。
果然,曹冲令军士将象赶到船上,待船稳住,命军士在与水面相齐的船舷上用剑刻了一条长线,然后赶着象走下船,众军士流水般的将石块放进船内,直至那条长线与水面相齐。
待十杆大称在码头上架起,一块一块的称量石块,湖边的许昌百姓齐声喝彩,曹冲得意的对他们挥了挥手,拉着步儿上了一条小舟,命军士划到湖中,然后用力的挥着手,向岸上的百姓示意。
“步儿,”曹冲兴奋的转身看着步儿,“你看许昌的百姓多高兴。”
“嗯,”从未见过这般多的人,而且这些人似乎都在向自己和曹冲欢呼,步儿也有些兴奋,用力的点了点头,“他们都很高兴。”
“你脸上有什么东西?”
下意识的伸手想摸一摸脸颊,曹冲却拉住她的手,“别动,让我来。”
刚刚垂下手,曹冲已凑到近前,不及闪避,已被他抱住,随后脸颊被他连连吻了数下,这亲密来得如此突然,步儿愣怔在原地,曹冲又在她另一侧的脸颊上连吻数下,这才放开手,满面甜笑的转身继续冲岸上的百姓挥手。
众人都如步儿般愣怔了,一时间,四周鸦雀无声,待曹冲转过身,步儿满面涨红,双目盈满了泪水,显得委屈而又不知所措,“小步,不要哭,你看,许昌所有的百姓都知道我喜欢你,待我长大了,便娶你为妻。”
抓着铜镜,似乎这样才能保护自己,本想怒斥他,可是嘴一扁,却哭了出来,一下子跌坐在甲板上,哭得泣不成声,曹冲慌了手脚,忙伸手抱着她,“不哭,小步不哭,你长得这般美,不知有多少的人会喜欢你,我现在是告诉他们,你是我的。”
直到下了船,步儿仍在哽咽,泪眼朦胧的四顾,四周站满了衣甲鲜明的军士,他们想笑又不敢笑,神情僵硬而古怪,就连曹操也是一般的神情,不敢开口一般,只是指了指旁边的木椅,令他们坐了下来。
坐在椅中,喝了两口蜜水,步儿终于平静下来,曹冲站在面前,满面忧愁的盯着步儿,一见步儿不再流泪,便绽开了笑,“小步,你可吓坏我了。”
“爹爹呢?”紧抱着铜镜,步儿满面提防的盯着曹冲,“爹爹呢?”
“我也不知道,”曹冲挠了挠头,靠着步儿坐了下来,“此刻出入城的路都被锁住了,待一会儿父相回了宫,我就陪你去找他。”
码头上报斤两的声音此起彼伏,曹操转首看了看西川的使臣,他满头大汗,面若死灰,不由心下大喜,扬了扬眉,荀彧上前一步,“尊使可站得累了?看样子还得称一会儿,尊使不如回驿站先歇息,待结果出来,丞相立刻遣人转告尊使。”
不待使臣回话,曹操已经得意非凡的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向侯在一旁的车驾,走到一半,又站定脚步,对曹冲招了招手,“冲儿,你们随本相一同回府。”
木椅跟随在曹操身后到了车驾旁,侯在一旁的军士伸手想抱步儿上车,却被曹冲飞快的伸手打了回去,看他横眉怒目,“做什么?我自会扶小步上车。”
身小力弱,好容易才上了车,在左侧的锦垫上坐下,转过首,却见曹操颇感兴趣的打量着曹冲,“冲儿,你适才在湖中做什么?”
“禀父相,”曹冲轻轻拍着困倦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步儿,“冲儿是告诉许昌城的百姓,小步是冲儿的,待冲儿长大,便要娶她为妻。”
“好一招先下手为强,”曹操得意的大笑了,“不愧是我曹操的儿子。”
说笑间,车驾已经进城,曹冲远远的看见军士陪着鲁肃站在街旁,眼珠一转,垂下首,步儿已经睡着了,忙命车驾加快速度,心里寻思待步儿进了府,再派人去告诉鲁肃,要留步儿在府中多住几日。
回到府中坐定,未及处理许褚呈上的军报,却见曹丕兴冲冲跑到近前,“父相,你回来得早了,没见西川使臣的神情……。”
正说着,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一侧走了出来,定晴看去,却是一个两、三岁的女孩儿,正觉得奇怪,她已走到近前,张口便要呼唤,却堪堪的顿住,侧首看了看自己,突然扬起手中的铜镜便打了过来。
本可避开,但是击打来得突然,刚后退一步,铜镜已经打到腰间,虽说那女孩子力弱,但一时间也痛彻心痱,不知所措的后退两步站定,满头的冷汗,正待开口责骂,那女孩子小嘴一扁,竟抢先哭了起来,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一章 第四节 人间四月芳菲尽(四)
看她哭得伤心,满面是泪,那么的楚楚可怜,曹丕却觉得异样痛恨,自己痛入骨髓,尚未开口着一言,她却恶人先告状般的哭得如同泪人一般,若不知前因的人,定然觉着是自己欺负了她。
站在堂下的人,面面相觑,均不知如何劝解,这小小的姑娘,哭得这般可怜,显是惊骇莫明,虽说是打了丕公子,但身小力弱,何至于恐惧于此,不由心下不忍,就连一素心肠较硬的程昱都转过了面,不忍再看。
坐在上首的曹操只觉手足无措,他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劝解,求救一般的环顾众人,众人却均转过面,似乎也觉得为难,干咳一声,粗声道:“不要哭了,有何委屈?”
一语道出,这才觉得不妥,若说是安慰之辞,却说得这般生硬和官架子十足,看她泪眼婆娑、满目疑惑的盯着自己,曹操也觉着尴尬,却听她带着哭声,“爹爹呢?”
若是旁人,早已棍棒叉了下去,可是这小小的孩儿,惊恐的瞪大眼睛,雪脸上又满面的泪,一见便心生怜悯,只觉得说话的声音都粗了,恐惊了她一般,一时间,堂上竟无人说话,曹丕查颜观色,不敢多说,只是退到一旁,暗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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