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观色,不敢多说,只是退到一旁,暗暗抚着腰间。
“这……,”曹操为难的四顾,众人面面相觑,连这女孩儿的来历都不知晓,如何知晓她的父亲在何处?“这……,步儿,你爹爹在何处?”
“在那儿,”步儿伸手指着外间,满面期待的看着曹操,“就在那儿。”
不过是粗粗的指了一方向,若仅沿着这方向去寻,不知得耗费多少的时日和人力,本想一口回绝,可曹操一触她的眼神,心便软了,眼眸转动,已有了主意,柔声道:“你在何处遇到冲儿?”
“大石上,”步儿侧头想了想,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就在大石上,我渴了,爹爹去讨水,他就来了。”
听了一个大概,应该是出城的路上,那一路的大石何止百数,看样子,只能命人陪她,一路去找,这般的麻烦,若是旁人早就罢了,现在只求她不哭什么事都可以应了,“本相明白了,现在本相命人陪你去找,这样可好?”
“嗯,”看她点了点头,曹操这才放下心来,正要命许褚随她去寻她父亲,却听她轻声问道:“冲弟呢?”
冲弟?曹操一愣,突省过神来,她是在问曹冲,想必两人早已交换了年龄,冲儿比她小吧!转目四顾,却不见曹冲的踪影,这才想起,好一会儿没见他,正待开口,却见曹冲满面通红的从堂外跑了进来,也不行礼,伸手拉起步儿,“快走,有好东西给你看。”
“爹爹呢?”步儿却不动,只是沉了脸,眨着眼睛,即使是生气,也显得很可爱,“你不是说咱们回了城,就去寻爹爹吗?”
“我去了,”曹冲笑着,“适才你睡了,我便去了,我求了许久,他才许了我的恳求,步姐,你且在这里游玩两日,我再陪你回去……。”
越听越觉得逆耳,似乎自家的儿子转眼就要抛弃自己一般,曹操沉了脸,“冲儿,你要回何处去?”
“当然是和步姐一同回家,”一听此言,说得还这般理所当然,当然连这个问题都是多余的一般,曹操真真哭笑不得,就连堂下众人都不禁莞尔,“父相,你可不要留我。”
突觉大急,害怕他果真随这女孩子去了一般,曹操沉着脸,“冲儿,你要回何处的家?难道这丞相府不是你的家?”
堂下的孩子一同眨了眨眼睛,步儿突然嘟起嘴,曹操心下一惊,害怕她又放声痛哭,她却转头看了看曹冲,“冲弟,你爹爹真真的吝啬,爹爹都许我在这里小住几日,他却不许你去我家,也罢,我回去之后,再求爹爹来看你。”
这般当面便斥责丞相吝啬,一时间,堂上众人齐齐变了面色,小心翼翼的查看曹操的神情,半晌他才扬了扬眉,“孩子话,本相不与你计较,下去吧!”
看着那两个孩子手执着手走下堂,隐约听见步儿在笑,众人心中不约而同的长长舒了一口气,抬首看着正襟危坐的曹操,感觉上他也轻松自如了许多,过了半晌,他淡然道:“丕儿,你去看看你弟弟,别让他带着那孩子乱跑,文若,你陪丕儿去。”
一路只在猜测曹操的用意,荀彧不时小心的打量身侧面沉似水的曹丕,曹操的几个儿子当中,三公子曹璋勇武过人,虽然年纪尚幼,但胸中跑马征地,来日必是豪爽之人,四公子曹植胸藏锦绣,一笔好文章,连丞相都赞叹不已,而小公子曹冲,则聪慧过人,小小年纪,想法与成人相似,从丞相偶尔流露只字片语中推测,他似乎属意于小公子继承自己的伟业,其他公子都好说,唯独这位丕公子不那么好形容,遇事从不动声色,这般年纪就喜怒不形于色,着实的有些……,心机深沉。
远远的便看见曹冲携着步儿上了一条小舟,两人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待到码头边,小舟已经到了湖中,箭一船的向着湖心的小岛而去,两人站在码头上,荀彧眯着双目,这是丞相府新建的一座庭院,听闻昨日才得了名暖玉轩,连丞相都未曾入住,不承想却被曹冲送与这来历不明的小女孩儿居住,这般的讨好她,真真的有些令人费解。
上了小舟,小舟如离弦的箭,细细看来,这才发现原来湖底有一道暗流,直送着小舟到湖心的岛,心中称奇,转瞬到了小岛,放眼望去,岛上种满了烟柳,一座灰色的庭院,院门半掩着,从外观看,竟是十分朴素。
万想不到这地方竟是这般朴实无华,听闻丞相对此处着实赞叹,今日看来,却觉得好生奇怪,与曹丕移动向前,转瞬到了院门口,只听曹冲的声音兴奋着透墙而出,“步姐,你看这儿,漂亮吗?”
“嗯,”步儿的声音透着喜悦,“冲弟,这些鱼儿是从何处来的?”
推门而出,荀彧这才恍然大悟,偌大的庭院,竟然小桥流水一应俱全,庭院左侧是一湾月芽般的湖,半掩在绿树间的石桥上挑着精致的风灯,右侧是几株瘦梅,掩着草亭,却是极精致,难怪丞相如同赞叹。
那两个孩子站在石桥上,均是满面笑意,曹冲执着步儿的手,小小的人儿,竟然极是关爱,“步姐,这里风大,你倦了,待醒了,晚间陪你去捉会发光的虫儿。”
“嗯,”看步儿兴奋的点了点头,情不自禁的也为她觉得高兴,“冲弟,爹爹何时会来看我?”
这孩子口中不停的提爹爹,只不知那孩子的爹爹是何等的人物?却听曹冲笑道:“步姐,你爹爹好慈爱,却不见你娘亲……。”
“奶奶说我生时,娘亲就去很远的地方了,”小小的孩子,并不懂得悲伤,只是复述着奶奶口中的话,说得认真,荀彧不由有些感动,“爹爹怕委屈了我和哥哥,便没有续弦,奶奶说,步儿从小便顽皮,爹爹可受了许多许多的委屈。”
一路说着,他们已进了房门,荀彧不便再过去,便后退一步,“丕公子,以丞相意,咱们已送小公子和姑娘到了居住,是否可回去复命?”
看曹丕眼眸闪动,面上不动声色,只猜不透他的想法,却见他微微一笑,“先生请先回去复命,我还有几句话要对冲弟说。”
告辞出了院门,掩门时,只见曹丕卷了衣袖,慢慢走过小桥,到了房门口,举手正要叩门。
复了曹操,他呆坐了片刻,随即笑道:“这傻小子,把好的都给人家了,也罢,终一日都是人家的,文若,徐州那边儿可有什么动静?”
站在窗下,看下人们侍候着步儿和曹冲净了面,曹冲执勤的帮步儿御了外衣,扶着她躺下,伸手轻轻拍着打,步儿眨着眼睛,转瞬便要睡去。
“步姐,你为什么总要抱着这面铜镜?”曹冲看步儿把铜镜抱在怀里,不由觉得万分疑惑,“这面铜镜有什么渊源?”
“回家用的东西,”步儿的回应也奇怪,那铜镜与回家有何关系?且看她一直都抱着这铜镜,不仅令是曹丕,连曹冲都觉得诧异,“有这个,才能回家。”
听他们低声说了几句,曹冲将铜镜放在床旁的小几上,伸手放了帐子,很快屋中便没了动静,又在窗外候了片刻,这才举步进了屋,走到床边,隔着帐帘向内张望,即使在睡中,曹冲也伸手抱着步儿,似乎害怕旁人抢走她一般。
冷笑着回过身,却见小几上的铜镜闪烁着冷冷的光,伸手拿起,只是一面普通的铜镜,比寻常的铜镜做得小而精致一些,为了便于步儿拿动,所以特意做得轻了一些,想到适才被打之恨,曹丕心中一恼,虽不能打她,但是要报复,却是极易。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一章 第五节 人间四月芳菲尽(五)
回到前厅,荀彧已走,曹操独自在看卷册,听到脚步声便抬起头,“丕儿,为何去了这般久才回来?”
“我叩了半晌的门,均无人应,”曹丕早已想好答词,在曹操的注视下,没有一丝慌乱,“站在窗外看去,冲弟和那女孩子已然睡了,半个时辰前应回来,不承想又遇到暗涌,所以来得晚了。”
“嗯,”曹操垂首继续看手中的卷册,头也不抬,“你下去吧!着医官看看是否被铜镜打伤。”
退出前厅,想到步儿发现铜镜的模样,不由得意万分,回到居住,命人唤了医官前来,命官请他脱了小衣,这才发现腰间青紫一片,竟伤得这般重,不由怒上心头,医官用药酒推拿半晌,又在烛火上烤了膏药贴好,叮嘱了不能饮酒和食和辛辣之物,这才退去。
到了傍晚,曹操命人来唤,匆匆赶到前厅,曹操已经带着荀彧下了石阶,不由跑得满头大汗,到得近前,正要行礼,曹操转过身,“罢了,你身上有伤,就不用行礼了。”
跟随在曹操身后,与荀彧并肩而行,面上不动声色,举袖轻拭额上的汗,心中却暗自猜测突被传唤的原因,行得数十步,这才省起这条路是到明湖的捷径,莫非父相是要去探看冲弟?心下不由一阵忐忑。
到得窗下,只听屋内静谧无声,难道仍在沉睡?曹操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推开房门,正要迈步进屋,却见帐帘一动,一只胖胖的的手臂拉开了帐帘,步儿揉着眼睛坐在床边,随后左顾右盼,似乎在查看自己身处何处一般。
待省过神来,步儿小心翼翼的爬下床,走到小几旁,伸手便要拿铜镜,却突然呆住了,曹丕心中一紧,只待她放声痛哭,却听不见一丝声响,凝眸向屋内张望,只见步儿呆站在小几旁,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她缓缓的缩到床边,然后紧抱着头蜷缩成一团,从不知小小的孩儿面上会有这许多的表情,那么的绝望、那么的恐惧、那么的悲哀,还有一丝茫然和不知所措,她如同一滴眼泪,凝聚了所有的悲伤一般,当她抬目凝视那柄已经砸得七零八落的铜镜时,眼神那般的惊恐,仿佛下一刻,天地就要陷落一般。
“步姐,”曹冲终是醒了,他惊恐的拉着步儿的手,“你怎么了?”
“冲弟,”步儿茫茫然的凝视着他,眼神却一片空白,“我不能回家了,你看,我回不了家了,我只能永远永远的留在这里了。”
听她讲述这两句话,说得那般的悲哀,竟然忍不住眼泪便要流下,曹操心中大惊,万想不到自己的情绪竟受制于这小小的孩儿,刚刚镇定了心神,却听曹冲柔声道:“步姐别怕,我永会陪伴在你身边,无论你在什么地方,我都在,所以说,不要怕。”
缓缓的抬起头,一见她面上的神情,曹操又忍不住眼泪冲进眼眶,他想后退一步,但荀彧和曹丕站在身后,却堵住了去路,只待回转身,却听曹冲柔声道:“步姐,父相有一对铜镜,许那对铜镜能助你回家呢?”
眼见得步儿眼中焕出一丝神采,曹操突然松了口气,此时也不想自己的情绪被她牵制有多么的可怕,只是心疼那对鸳鸯铜镜,却听步儿轻声道:“冲弟,若我能回去,你能陪我一块儿去吗?爹爹和你一块儿陪我回去。”
一时间屏住了呼吸,只听曹冲笑道:“当然,待我回禀了父相,天涯海角都随你去了。”
“嗯,”不知怎的,步儿笑了,她圆圆的眼眸笑成一弯新月,“冲弟,我不怕,有你和爹爹,我什么都不怕。”
回转身走到庭院中,曹操微微一笑,“文若,可曾听见,冲儿又将本相的宝贝儿献给了这小姑娘,丕儿,这事儿就交与你了,你去取了那对鸳鸯镜来给步儿,你做的事,自己善后吧!”
听他这般说,也是猜到是自己砸坏了铜镜,曹丕不由又是满头大汗,曹操凝神看他片刻,笑道:“本相听医官说,你腰间的伤势极严重,你心里不悦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手段却着实下作,但我非旦不怪责你,却要赏你,你道是为何?”
伸袖抹去额头的汗,曹丕颤声回道:“请父相示下。”
“因为你帮本相留下了冲儿,”曹操满面得意,“你们不要当他是小孩子,所说的话不可信,实则他说了要随那女孩儿去,便真的会随那女孩儿去,你适才听那女孩儿怎样说,只有要冲儿和她爹爹,她宁愿呆在任何地方,那么只要冲儿在许昌,本相再许她爹爹一个官职,何愁留不下她,留下了她,便是留下了冲儿。”
原来如此,恍然大悟的曹丕找到程昱拿了鸳鸯镜,径直找到曹冲,将鸳鸯镜交给他,不及说话,他已欣喜若狂的打开盒盖,取出那两面镜子,交到步儿手中,“步姐,你看。”
目光一触到那对铜镜,步儿心中就一沉,不知在什么地方曾见过,两面小小的铜镜,磨得雪亮,连自己面颊上的一滴汗都映得那般清晰,翻转过来,镜面后镌刻着篆体的铭文,自己并不识,镜子四周雕着流畅而精致的花纹,沉吟良久,抬首看着曹冲,“这是什么字?”
“我原也不识,”曹冲见她喜欢,也笑弯了眼眸,“这是诗经中的一句诗,这面略大一些的镜上刻的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这小一些的镜上刻的是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原来是诗经上的子衿,翻天覆地的看了半晌,心里莫明的喜悦,禁不住抬眸而笑,曹冲见她笑了,便放下心来,这才想到曹丕侍在一旁,笑容可掬的转过身,曹丕果然坐在一旁,满面的不耐,“二哥,多谢你……。”
“既然她喜欢,”曹丕高傲得目中无人,他甚至不愿再看步儿一眼,“那就留下吧!我回去复命了。”
看着曹丕快步离开,步儿慢慢走到门侧,慢慢回首,“冲弟,铜镜是他砸破的。”
知她看到曹丕衣袖上沾着的铜屑,曹冲轻轻叹息,适才他进屋里便已发现,心中暗怪他既然做了这等坏事,却不知回去换了衣袍,以掩盖证据,此时步儿已发现,想必一场祸事绝不能免了,若让父相知晓,定然会重罚二哥,不如设计让步儿先出了气,即使父相知晓了,也不会重罚二哥了。
“步姐,我有一策,可以好好儿的教训教训二哥,”曹冲面上笑容不变,“也为你出口气。”
眨着眼睛,只觉得心中的话均可以对他言,步儿小心翼翼的从袖中抽出绢巾,想细细的将铜镜包裹起来,“而且你父亲知道了,也不会重重的罚他了。”
“嗯,”曹冲也不否认,笑着露出的牙齿,“步姐,你可不要真的生气了,否则,你也得不了这对子衿镜,我看,咱们一人一个,你要小的,我要大的,待来日咱们成亲了,将这对镜子放于堂上,令人细细的说咱们相识的过程,岂不妙哉?”
不待步儿回应,曹冲已取了大的铜镜放于自己袖中,步儿眨着眼眸,似乎想回绝,却又找不到理由,过了半晌,才点了点头,“好吧!你且收好,一定要收好。”
“嗯,”曹冲见她应了,喜笑颜开,接过绢巾,帮她包好铜镜,看她珍而重之的抱在怀里,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一个妥当之处放置,忙上前拉开衣柜内的暗格,步儿大喜,“放在这里,便不会有人发现了。”
用完晚膳,曹冲命人提着网兜,执着步儿的手走到后院,此时天已尽黑,又命人灭了挂在院后的灯烛,站在花草丛旁的小径上,那些闪烁着微弱光芒的虫儿在渐渐升起的月光下愉快的徜徉。
手提着网兜,只待虫儿飞到近前便撒将出去,却听身后脚步声响,回转身,果是曹丕,此时他已换了衣袍,满面不耐的走到近前,“冲弟,你命人唤我来所为何事?”
“二哥,”曹冲拉着曹丕的手,“步姐想要发光的虫儿,恐奴才们手脚笨,折损了花木,我又身小,那些虫儿多绕着榕树飞,二哥,求你了。”
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