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焦急间,突听一个泼皮大声惨叫,众人定晴一看,却是一个满面焦黄的少年手持粗大的竹竿胡乱的挥打,泼皮们四散开来,柳妈妈趁机跑了出来,心中感激那少年,正要上前致谢,那少年却挥了挥手,一眼看到腕间的麝香珠,认出那是步儿,竟愣在原地。
看柳妈妈站在原地不动,步儿大急,“快走,去叫人来。”
终看到柳妈妈飞快的跑了起来,步儿这才放下心来,那些泼皮已经怪叫了围攻了过来,步儿眼眸转动,将手中的粗竹竿扔了出去。从地上拾起细竹竿,一边挥舞,一边退进人群中。
只听那些泼皮的吼叫声,目光掠过,两个轿夫已经被打倒在地,步儿抱着竹竿在人群中飞跑,那些泼皮紧随在后,转眼跑过一条街,步儿只觉得****发软,连连的左顾右盼,只想寻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
突然看见左侧的屋房放了一把木梯,木梯旁堆了瓦片,想必正修葺房屋,立时沿着木梯爬上屋顶,转过身,泼皮已经赶到,立刻伸腿将木梯踢倒,手中拿起瓦片便开始向下掷,有了书院的经验,步儿手中的瓦片扔得又密又准,那些泼皮被瓦片击中,头破血流,痛得哇哇大叫。
看泼皮们暂时退到一旁,步儿坐在屋顶不住喘息,柳妈妈想必已经找到援军,只要再坚持半柱香的时辰,紧张的四处察看,害怕有泼皮突然出现在屋顶,这一看,只吓得魂飞魄散,已有十数个泼皮沿着其他的木梯向下攀爬,位置过于分散,根本无法将他们击打下去。
站起身来,这幢屋子的左侧种着一株大树,枝繁叶茂,已伸到屋顶之上,步儿飞跑到树旁,有几个泼皮已经爬上屋顶,跌跌撞撞的追了过来,不及细想,步儿飞身跃到树枝上,也顾不得危险,也顾不得查看树下是否有人,沿着树干滑到地上,刚刚站定,便听到耳后风响,心中暗暗叫苦,紧闭着眼睛,只待那风声落到头顶。
果听见一声脆响,自己却安然无恙,禁不住转过身,只见一个高大的男子站在自己身后,伸臂挡住了击打下来的竹竿,那男子爽朗的笑着,“步儿,你无碍吧!”
说着,那男子转过身,却是孙策,他伸手抓住竹竿,用力抢了过来,扔给步儿,“小心防备,这些泼皮不是咱们的对手。”
胡乱挥舞着竹竿跟随在孙策身后,那些泼皮且战且退,转瞬便退到暗巷中,孙策站在巷口,冷冷的注视着那些战战兢兢的泼皮,“大好的年华,却虚渡在这街市之中,以欺负弱小为乐,你们不觉得惭愧吗?眼看曹操便是提兵南下,你们的家园将要毁于一旦,若是血性男儿,便去参军吧!保卫你们的家园,保卫你们的家人。”
说完,孙策转身便走,有胆大的泼皮高声道:“你是谁?”
“江东孙策。”
坐在街边面铺的小桌旁,不住的喘息,孙策微微笑着,“原来步儿也会这样的勇敢,今日为了你的勇敢,这一餐我请你。”
伸筷挑起一根面条,眨着眼睛,“丞相真的要提兵南下吗?”
“丞相?”孙策咬断口中的面条,目光闪动,“听公瑾说,你要嫁给曹冲。”
“嗯,”认真而兴奋的点了点头,“我要嫁给冲弟,做冲弟的妻子。”
这般的直接,禁不住微笑了,“这般说来,你真的很喜欢曹冲?”
“嗯,”步儿喝下一口面汤,“喜欢,就像喜欢自己那么喜欢他,不,比喜欢自己更加的喜欢他。”
再一次的微笑了,孙策突然觉得自己被她面上的坚定所感动,明明曹操和曹冲是自己的敌人,明明面前这个孩子无比坚定的告诉自己她要成为自己的敌人,仍然禁不住为她感动了,“是吗?这般的喜欢他?”
“你看,”步儿伸出手掌,然后缓缓的握成拳头,那小而胖的手就像一团软软的棉花,“我们的心就这般大,我们的心一直一直的跳,有的人是为了自己,有的人是为了家国,而我的,是为了冲弟而跳,每天我睁开眼睛,便在想念他,而他同样在想念我,我们依靠着对彼此的想念取暖。”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二章 第三节 邂逅英雄谁似此(三)
第二章第三节邂逅英雄谁似此(三)
众人赶到时,只看到步儿和孙策满面愉悦的交谈。那些泼皮已不见了踪影,无人敢上前打扰,便退了回去。
用完面,孙策付了帐,“步儿,你今日可有闲暇?我想买些礼物,你帮我挑选如何?”
虽然适才共同抗敌,但是想到从前孙策对自己的斥责,心中总是不悦,听他说得诚挚,不便回绝,便点头应了,“你想买什么呢?”
“再过数日,便是母亲的生辰,我想送一套首饰给她,”孙策微笑着甩动马鞭,仿佛他时常如今日这般独自在街上闲逛一般,“尚香说曾见过你收藏的嫁妆,件件都是罕见的珍品,我想你帮我挑选,母亲一定喜欢。”
沿着长街走向东市。孙策谈笑风生,不知怎的,总觉得他今日有些怪异,想到适才对他的对谈,不由猜想他已获知丞相出兵的消息,正想得出神,却听孙策道:“步儿,你知道卧龙先生吗?”
卧龙?依稀记得周瑜曾经提起过这个人,姓诸葛,名亮,字孔明,号卧龙先生,他的师傅是当世奇人水镜先生,与凤雏庞世元齐名,孙策突然这般询问,想必他今日的异样与这位卧龙先生有关吧!
“传言他隐居于卧龙岗上,我经常数次派人去隆中请他出山,均被拒绝,”孙策虽然在笑,但眼神中满满都是失落,“我本想将江东之事托付给权弟,亲往隆中相邀,没想到刘备却捷足先登,孔明已经到了新野……。”
果然如此,想必此事只能深藏在他心里,甚至连孙权都不能说吧!微微笑着,“为何主公一定要得到孔明呢?没有了孔明。不是还有凤雏吗?主公若得到凤雏,与得到卧龙理应没有分别吧!”
“谈何容易,”孙策有些惆怅,“这些年来,凤雏一直行踪不明,就连他的老师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如果卧龙先生真的投效了主公,主公想要他做什么呢?”步儿眨着眼眸,“主公是想一统天下吗?”
许久孙策都没有说话,步儿有些忐忑,许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带有嘲讽,惹得他不悦了,当日郭先生曾经说过,天下大乱,须得有一个强而有力的人,许这个人便是丞相,但这样的话是绝对不能对孙策言的,在他心里,丞相是敌人,来日自己嫁给冲弟,便也是他的敌人。
“身为男儿,当得有此壮志。”孙策突然笑道:“不说我,就说曹操,在他心里,想必也是以一统天下为最终的抱负。”
一统天下?这纷乱的时事,谁又能真正的一统天下呢?曾经听爹爹和大都督谈论过,爹爹觉得丞相、主公和刘备是当世的三个英雄,但是这三个人各有优缺点,丞相虽然有统一天下的实力,但刘备却是汉室正统,振臂一呼,应者如云,主公在数年之内一统江东,水师雄视天下,且有长江天堑,丞相能否统一天下,须得过了刘备及主公这两关。
“步儿,”孙策突然站定脚步,满面的倨傲,“你觉得谁能一统天下?”
犹豫良久,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微微的抬眸,避过孙策雪亮的视线,“我觉得丞相能够一统天下。”
“曹操?”孙策的声音显得很意外,他似乎觉得这个回答超出了意料之外,“你果真觉得曹操会一统天下?”
“嗯,”步儿坚定的点了点头,她仰起头,毫不避讳的直视着孙策,“主公。江东只是水师冠绝天下,但车骑步兵远弱于北方战甲……。”
“这些话是谁对你说的?”孙策满面的愕然,他显然不相信这些话能出自于步儿之口,“是谁对你说的?”
“小的时候我曾随丞相两次出征,一次征讨袁术,另一次便是官渡之战,”步儿老老实实的回应,毫不讳言,“若陆地作战,江东水师绝非北方战甲之敌。”
那般的恼怒,远超出步儿的想像,孙策满面涨红,眉毛高耸,他所说的话,每一个字都饱含着熊熊燃烧的怒火,他的愤怒甚至令四周的人群纷纷纷躲避,他大声斥责着步儿,指责她的短视、指责她的愚见、指责她因一已私利,轻视天下英雄。
从不知言辞竟然可以锋利如刀,步儿不知应如何应对,只是呆呆的站立着,在孙策的责骂中渐渐红了眼眶,待他再说数句。眼泪便夺眶而出,一见她哭了,孙策立刻收住责骂,手足无措,他这才觉察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一个毫无顾忌流泪的孩子。
静静的站立片刻,孙策强忍着怒火,温言道:“好了,是我不对……。”
“难道你觉得你是对的吗?”步儿流着眼泪,恨恨道:“是你自己要问,我怎样想。便怎样答,难道你要我道尽谎言,你才觉得心安吗?”
冷眼看去,四周的人群不住的指指点点,看着步儿泪如雨下,都面有不忍,隐约听见议论的声音,“这人真真的野蛮,如此斥责自己的孩子……。”
飞快的转过首,迎来的却是一众愤怒的目光,真真的哭笑不得,自己也不如何的老,怎样在这些人眼中就成了步儿的爹爹?
“好了,”孙策压低了声音,从袖中抽出绢巾塞到步儿手中,“是我不对,快擦净眼……。”
步儿将绢巾揉成一团,狠狠的扔到地上,再伸足踩了数下,一边流泪,一边倔强道:“本就是你不对。”
只觉得围观的人群将要爆发,孙策立刻委曲求全,“是我错了,请步儿原谅我,咱们快些走吧!”
一边用衣袖擦拭眼泪,一边向前行,听她不住的抽泣,孙策异样的无奈,从未与这样的孩子打过交道,尚香几乎从不哭泣,要如何才能令步儿收住悲声?怒声斥责显然会令步儿更加的悲伤,柔声安慰吗?余怒未消,如何说得出讨好的话?
左思右想,终不得其法,为何这孩子就不能像大乔和尚香一般?想到大乔和尚香收到礼物时兴奋的神情,不由犹豫道:“步儿,你喜欢什么?我送你吧!”
“不要。”步儿仍在流泪,泪水冲散了面上的黄粉,斑驳的露出娇腻的肌肤,那些泪痕,和嘟着的小嘴,令她精致的小脸看上去那般的可怜,坚硬的心不由软了,涌到口边的恶言终无法说出口,只听她哭声道:“我要回家了。”
这般的不领情,若此时送她回去,旁人必会认为是自己欺负了她,心念电转,瞬间便下定了决心,淡笑道:“步儿,今日江上将要赛龙舟,若步儿喜欢,我陪步儿一同去如何?”
赛龙舟?满心的憧憬,自到了建业,每年端午总是期待着能到江边去观看赛龙舟,可是每一年都被爹爹锁在屋中,若与孙策一同去,爹爹定然不会反对。
收了泪,嘟着嘴,心中只在犹豫是否原谅孙策,虽然满心的不悦,但相较而言,还是龙舟更加的诱人,用衣袖拭净了面上的泪,“好,但是主公得说服爹爹,要爹爹一同去。”
这般的麻烦,随步儿回到鲁府,才明白她原是回来梳洗更换衣裙,至于说服鲁肃,他只看了看步儿面上的眼泪,便应承了,全然没有一丝犹豫,不由有一种受骗的感觉。
待步儿净了面,换了漂亮的衣裙,面上早已找不到一丝的泪意,孙策更加的后悔,可是话已出口,便不能反悔,只得带着几个鲁府的家人陪着步儿和鲁淑到江边观看龙舟赛。
赶到江边时,已是正午,龙舟赛早已结束,看着三五成群,莫明兴奋的议论着龙舟赛况向城中走的人群,步儿小小的脸结了重冻,孙策万般无奈,“步儿,既然赛龙舟已然结束,要不你记着我欠你这样一个人情,来日再还。”
虽然不悦,但也无可奈何,步儿点头应了,只待来日慢慢寻思如何讨还这个人情。
将步儿送回,自行打马回府,奉上步儿挑选的首饰,孙老夫人果然喜出望外,她将首饰从木盒中一一取出,细细玩赏,直到孙策道出首饰是步儿所选之前,都是笑容满面,可是听孙策道出挑选之人便是步儿,她面上的笑容瞬间敛了,满面的不快,又不愿拒绝孙策的好意,淡笑:“策儿不是一向讨厌步儿吗?今日如何有这般好的的兴致,竟然与她同行?”
苦笑着无法解释,孙权见孙策尴尬,便谈笑着引开了话题,晚间宴请群臣时,孙老夫人仍戴了那套金饰,满面笑意的倾听一众的朝臣众口一词的赞扬,面上却始终不动声色,坐在一旁的孙仁看得清楚,她的眼眸中完全没有一丝笑意,宴会结束,她便将金饰锁回木匣之中。
梳洗过后,孙策疲惫的躺在床上,大乔轻轻的为他按摩着****,“夫君,母亲今日极为不悦,你可知晓?”
“嗯,”孙策睡眼朦胧的应着,“我觉察到了,只是觉着奇怪,步儿这孩子虽然随意了些,但仍很讨人喜欢,只不知母亲为何这般厌憎她?”(!)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二章 第四节 邂逅英雄谁似此(四)
第二章第四节邂逅英雄谁似此(四)
端午过后,越来越热。每日里艳阳高照,门外的柳树无精打采的垂落一地的枝条,没有风,街上也没有人,步儿坐在帐房内,愁眉深锁,新店连影子都还没有,花费的银子却如同流水一般汹涌,偏偏反常的热,除了清晨和傍晚有客上门,平日连个人影都难见到,每日的盈利,只够店内的日常开支,如此这般,银子的缺口越加的大。
百无聊赖的翻阅着有些发黄纸张,那些纸张上面无一例外的都用树枝沾着墨写满了蚯蚓一般的数字,鲁淑暗自猜测在江东,除了步儿,再无人可看懂那些天书,也曾问过步儿,她说那是阿拉伯数字。用以计数。
屋角的冰块渐渐的消融,鲁淑起身将木盆中的水倾到屋外,老人们坐在同样放了冰块的屋内,正认真的将从城外送来的脂粉一一分类,他们全神贯注的模样令鲁淑有些心酸,若那些山贼知道自己和步儿偷来的宝贝有这样的用途,想必也会感动吧!
“哥,”步儿紧锁着眉,那般的忧心忡忡,“爹爹明日回来吗?”
“不,”鲁淑摇了摇头,“听闻大都督母亲的病势越加沉重,爹爹许会在柴桑再耽搁数日。”
“哥,”步儿放下手中的树枝,“咱们的银子不多了……。”
突然觉得头大如斗,昨日听她询问柳妈妈**楼的事宜时,便已猜到她的用意,只觉得大事不妙,此时听她这般说,头皮一阵发麻,果然,步儿轻声道:“咱们只能主动上门去了……。”
“若爹爹知道,他会伤心的,”小心翼翼的将一切的不愿归结于鲁肃,现下只有爹爹能够劝阻步儿吧!“步儿,建业城中识得爹爹的人可比居巢整个城中的人都要多,若让他人知晓咱们去了那个地方。爹爹的名誉……。”
“我知道啊!”步儿头也不抬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那张纸,“认识你的人多,所以你留在店中,我自己去。”
这一下才真真的魂飞魄散,目瞪口呆了半晌,“步儿,这绝对不行,我宁愿自己去,也不能让你到那个地方去。”
争论良久,仍未说服步儿,最终的结果还是换了衣饰,如步儿一般粘了胡须,擦了黄粉坐上两乘不起眼的小轿无声无息的穿过大街小巷,心中忐忑不安,只望所去之处,无人识得自己和步儿。
按照柳妈妈所言,很快便找到了后门,随同前往的少年叩响门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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