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也是,”鲁淑吃完一碟糖果子,将空碟子推到一旁,“步儿,你说这一次爹爹惹恼了大都督,大都督会不会将爹爹赶回建业?”
“应该不会,”步儿若有所思的摆弄着木人儿,从格窗向外眺望,周瑜回到大帐之后便再未出现过,吕蒙在大帐外的平台上来回走动,隐隐约约有琴声传来,仔细辨听半晌,却是陌上桑,想必小乔是想以琴曲安抚周瑜燥动的心,但是周瑜这般恼怒,想必小乔定然会失意收场,默默收回视线。将木人儿放好,伸手拉下竹帘挡住格窗,“他就是想要爹爹回建业,想必主公也不会同意。”
沉默片刻,鲁淑压低了声音,“步儿,其实我觉得爹爹似乎与孔明先生更亲近一些。”
长长的叹息着,步儿垂下眼睑,倾首想了半晌,“那是因为爹爹一心想与刘备结盟,其实主公与刘备是相互利用,包括诸葛亮在内,都别有居心,虽然孙刘联盟表面看上去牢不可破,但实际同床异梦,主人想用刘备打退丞相,刘备想利用江东获得立足之地,我觉得现在大家相互利用未尝不可,但从长期合作的角度考虑,赤壁过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要更好一些。”
等了半晌都未听到鲁淑的回应,步儿好奇的转过身,却见鲁淑呆呆的出神,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步儿轻咳一声,“哥,你在想月容吗?”
面皮泛红,鲁淑摇了摇头,“不是,我刚才在想你说的话,其实我也这般认为的,适才在听孔明先生说战后之事时,我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刘备在战后,必会取荆州,若爹爹坚持要与刘备联盟,那么主公定然会失去荆州。”
是吗?连哥都有这样的见解,那么自己猜想的定然不错,步儿皱着眉,若让刘备的势力壮大,待冲弟继承丞相的大业之后,刘备便会成为强敌,看来战后,孙刘联盟必须终结。
“步儿,我想将我的想法告诉爹爹,”不知为什么,鲁淑有些不安,“你觉得如何?”
如何?当然不可行,对于爹爹而言,他坚信孙刘联盟才能拯救江东,若告诉他刘备对荆州的狼子野心,他定然不信,但以孙权目前对他的信任程度,只要爹爹坚持,想必孙权定然会觉得孙刘联盟是唯一可以与曹操抗争的力量。
左思右想,缓缓的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妥,你也看到了,现在爹爹与诸葛亮关系越来越好,爹爹应该很相信诸葛亮,要说服爹爹现在不是好时机,咱们再等等吧!”
话音刚落,便听鲁肃送别诸葛亮的声音,鲁淑忙站起身,“步儿,时辰不早了,你歇息吧!明白我无事,陪你到江边走走如何?”
送走鲁淑,步儿在桃花的侍候下梳洗,越想越觉得不安,待躺回榻上,步儿心念电闪,突然明白周瑜突然大发雷霆的原因,他是在暗示诸葛亮,赤壁战后,他不想江东与刘备的结盟再继续下去。
真真的不明白为什么爹爹对结盟这般坚持,而且诸葛亮这般聪慧,直可以将天下人玩弄于指掌间,为什么爹爹不觉得他可怕呢?
心潮起伏,始终无法入睡,突听有清幽的笛声自窗外透入,从那笛声的力道便知吹笛之人不是小乔,而且笛声中心事重重,一会儿金戈铁马、一会儿柔情款款、片刻之后,又是铁血峥嵘,应该是大都督周瑜。
小心翼翼的走到格窗旁,透过竹帘的缝隙向外张望,果然是周瑜独自站在平台之上,待一曲吹罢,周瑜负手而立,仰首看着夜空,满面的凝重,全然不似日间人前胸有成竹的神情,这才是他真实的想法吧!其实他的心里也隐藏着不安和忐忑。
“小姐,”不知什么时候桃花醒了,她将大毛的斗篷披在步儿身上,“你在看什么?”
“桃花,你觉得大都督心中有恐惧吗?”
“恐惧?”黑暗中,桃花似乎在笑,而且笑得有些诧异,“大都督永远都胸有成竹,怎么会恐惧?”(!)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九章 第二节 万古云霄一羽毛(二)
第九章第二节万古云霄一羽毛(二)
刮了两日的风,躁热一扫而空。屈指算来,转瞬间将至中元节,步儿每日闷在营地中,每每要到营外,总被女兵们笑容可掬,但是没有一丝通融余地的挡了回来,想是孙权早就预想到步儿会偷溜出营,所以下了严令。
这日鲁肃看步儿着实苦闷,便令鲁淑陪她到江边散心,即使在营中,四个女兵也寸步不离,仿佛又回到建业那些苦闷的时光里,步儿抱着铜镜,嘟着嘴,无论鲁淑怎么劝解,她都紧紧锁着愁眉。
到了江边,秋花开得繁盛,大江东去,惊涛拍岸,河岸边长满了长草和花得如火如荼的秋花,鲁淑找了一块干净的大石。用树枝扫去石上的浮尘,又从江中提水洗净大石,才将食物和带来的圈椅放在石上。
安然正坐,油伞纸挡住炙热的阳光,面对开阔的江面,江风阵阵,心旷神怡,喝了一杯茶,步儿舒适得几乎就要睡过去,看野花开得灿烂,心下喜欢,“哥,帮我摘一把花。”
听鲁淑吩咐女兵好生照应,便跳下大石走到一旁采摘野花,步儿收回视线,从袖中抽出柔布轻轻擦拭铜镜,突然觉得阳光好生耀眼,正要将铜镜移到一旁,突见铜镜中有影像浮出,心中大喜,许久没有看到铜镜中出现影像,希望能够显示大战的结局。
铜镜中的影像初时很模糊,过了半晌才逐渐清晰,没想到这一次铜镜中的影像不是显示将来,而是过去,自己一个人穿行在长廊间,突然顿住脚步。有些恐惧的推开了一扇门,一个男子伏在椅中,身子剧烈的抖动。
那是自己发现曹丕秘密的那一日,不由觉得奇怪,为什么铜镜会显示那一日的影像,将铜镜放在膝上,细细的察看,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那般的诡异,清晰的看见曹丕眼中的杀气,凛冽如刀,不由觉得后怕。
光影闪动,镜中的影像突然变得模糊不清,这是影像消失的征兆,步儿轻声叹息,正要将铜镜收好,铜镜中的影像却又变得清晰起来,但影像极为混乱,仿佛是一场混战,仔细辨认良久,似乎是官渡之战。铜镜中的大火仿佛能将天地都焚尽一般,粮草燃烧扬起的灰尘遮天蔽日,是火烧乌巢吗?
心中一动,镜中的影像又变了,诸葛亮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站在船头,双目平视前方,看他的神情,应该是大战过后……,大战过后?诸葛亮这样的神情是否是说明孙刘联盟获得了胜利?
心几乎都要提到嗓子眼儿,眨眼间,小舟到了码头,诸葛亮摇着羽扇走下小舟,一个面如锅底,虬髯横飞的高大男子大脚步迎上前来,看样子与诸葛亮相谈甚欢,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诸葛亮眼神中有一丝不耐,难道这就是诸葛亮与刘备的罅隙?
凝神看了下去,这时诸葛亮与那男子似乎已经走进了一个大殿,一眼便认出那赤面长髯的男子是关羽,他倨傲的站立着,即使看见诸葛亮也只是微微的躬了躬身,全然没有一丝恭敬之意。
诸葛亮坐在大殿之上,却不见刘备,一众人的似乎在谈话,而且除了诸葛亮之外,其他人的神情都越来越激动,最终在码头上接诸葛亮的男子伸手掀翻了案几,案几之上的竹简激飞到空中。随后尽数落下,若非赵云手疾将诸葛亮拉到一旁,竹简中的半数都要落在他身上。
凝神静气,铜镜中的景象再次转变,这一次刘备面如重冰,神情激动,他指手画脚,似乎在怒斥关羽和张飞,那两人虽然垂头丧气,但偶尔从关羽抬首偷眼察看刘备时的眼神看出他并不服气,只是慑于刘备的威严而不敢反驳刘备。
再一个景象,却是一个阴暗的所在,刘备独自在帷幕之下,他不时喃喃自语,看他双目通红,面上泪痕……。
“步儿,你在看什么?”听到鲁淑的声音,不及抬首,铜镜中的影像已经尽数消失,不由有些恼怒,抬起首,鲁淑满面兴奋,抱着满怀的鲜花。“你看看,这些含苞欲放的花儿,插几日便会怒放,你一定喜欢。”
看他满面的笑意,步儿只觉得满腔的愤怒无法宣泄,悻悻的再一次注视铜镜,镜面雪亮,映着自己如花的容颜,只得用柔巾快速将铜镜擦拭一遍,再珍重的放回绢带之中,小心翼翼的放进袖中。“嗯,很漂亮,哥,渴了。”
就着鲁淑的手喝了两口蜜水,眼睛注视着江面,适才铜镜中的影像一一涌上心头,那个豹眼的男子一定是张飞,看样子关羽和张飞并不像刘备那般信任诸葛亮,甚至还在猜忌他,若果真如此,那么刘备阵营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只要有缝隙,那么便有机会。
正想得高兴,突听有人高声呼唤,“淑公子、步儿姑娘……。”
抬起首,只见诸葛亮的小舟顺江而下,诸葛亮的书童站在船头,兴奋得连连招手,鲁淑看诸葛亮弯腰走出船舱,忙起身向他行礼,不及站直身子,却见鲁肃也闪身走出船舱,满面笑意的向自己和步儿招手。
小舟在水流渐缓之地靠岸,船夫将锚抛到江中,又搭好跳板,鲁肃当先走下船,快步走了过来,“步儿,现在阳光鼎盛,你身子又柔弱……。”
“爹爹,”步儿从鲁肃关切的神情立时猜到他要送自己回屋,禁不住抱怨起来,“就算是步儿有病,也不应该总闷在屋里,就算是身子健康的人,总闷在屋里也会生病。”
不及等待答案,鲁淑已经知道爹爹必然投降。果然,鲁肃立刻柔声道:“那乖乖就在江边散散心,千万不要出营地去。”
“好,”步儿眨了眨眼睛,神情乖巧可爱,鲁肃微笑着从袖中取出绢巾,轻轻拭了拭她额上的细汗,“爹爹,你和孔明先生要去何处?”
“孔明适才说这里的风景极美,”鲁肃笑容中充满了怜爱,“没想到你们也在这里,淑儿,妹妹还在病中,为何带了酒?”
本想偷偷的把酒藏起来,没想到还是被他看到了,鲁淑硬着头皮转过身,挤出一脸笑,“爹爹,这些酒是我……。”
“我让你照看妹妹,你喝了酒,还能照看好她吗?”鲁肃神情严肃,语气却极温和,想是步儿在场,不便厉声斥责,只是皱了眉,“还不收起来。”
“爹爹,”步儿看诸葛亮走了过来,便点头向他示意,“稍稍喝一点儿酒能活血化瘀,应该不妨事的。”
说话间,女兵们又搬了两个圈椅放在石上,众人团团坐下,书童从小舟上取了几碟小菜,又为四人斟了一杯酒,步儿闻到酒香,眉开眼笑,正要伸手,鲁肃已抢先将酒杯取走,“步儿,你还未痊愈,喝茶好些。”
眼巴巴儿看着鲁肃将酒倾到石上,鲁淑接过杯子,用茶水清洗,又倒了一杯茶放在步儿手边,趁鲁肃不注意,悄悄挤了挤眼睛,步儿嘟着嘴,却听诸葛亮笑道:“剑书,米酒还有吗?”
“有,”说着,站在诸葛亮身后的书童从背篓里取出一个竹筒递给鲁淑,“这是先生自酿的米酒,酒味儿淡,正适合姑娘饮用。”
瞪大眼睛盯着鲁肃,步儿始终不敢打开竹筒的塞子,鲁肃面有难色,诸葛亮轻摇羽扇,“子敬,适才步儿姑娘也说了,略微的喝点酒,可以活血化瘀,而且这米酒几乎不算酒,步儿姑娘既然喜欢,子敬就不要劝阻了。”
“好吧!”鲁肃转首看着步儿,“那就喝一点儿。”
虽然满面兴奋,但实际心中却颇觉不安,诸葛亮到江东不过短短月余,似乎能够左右爹爹,甚至能够改变他的想法,真真的可怕!
“子敬,”诸葛亮转身眺望江面,眯着眼睛的样子令他俊美的脸有些可笑,“过几日便是中元节,不知军营中是否有应节的传统?”
“现在大战一触即发,我想大都督应该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鲁肃淡笑着回应,“难道刘皇叔军中有应节的传统?”
“我却觉得越是大战在即,越应该放松心情,其实前朝也有古例可循,”诸葛亮收回视线,微笑着步儿饮下一杯米酒,“不如请大都督法外开恩,中元节在营地中设一市集,让大家既可以赏灯、又可以放松心情,岂不一举两得?”
市集?如果能在沉闷至极的营地中设市集,那么一定会非常热闹的,步儿不由提起了精神,满面期待的凝视着鲁肃,却见鲁肃满面难色,过了半晌才轻声道:“我想大都督一定不会愿意……。”
“子敬,无论什么事,都不要把话说得太满,”诸葛亮点首对步儿示意,“其实只要步儿姑娘出马,想必大都督一定会同意。”
自己?步儿不由大吃了一惊,连大都督夫人小乔都无法改变周瑜,自己怎么能够说服意志坚定的周瑜?
“步儿姑娘,不用担心,”诸葛亮从桌上拿给了一个果子递给剑书,“放眼营中,能够说服大都督的,只有步儿姑娘一人。”(!)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八章 第三节 万古云霄一羽毛(三)
第八章第三节万古云霄一羽毛(三)
坐了半晌,鲁肃步儿满头大汗。便命鲁淑送她回屋,走了很远,步儿转过身,只见鲁肃和诸葛亮面对大江,不知在谈论什么。
回到营中,只听校场上人声鼎沸,想是正进行校武,鲁淑一眼看见吕蒙,忙拉着步儿快速跑到帐后躲藏,步儿不由觉得奇怪,“怎么了?”
“不能让吕蒙看到我,”鲁淑压低声音,“否则他又要我去做这个,做那个,真真的讨厌。”
微微一笑,鲁淑转过身,“从前在居巢的时候,我就不喜欢吕蒙,好容易他离开了居巢,没想到入了行伍,又和他相遇了。”
看吕蒙大步走远。步儿和鲁淑并肩从帐后走出,缓步走向土屋,其实步儿也不太喜欢吕蒙,总觉得他太粗鲁,原非桃花的良配,但自己嫁到许昌之后,桃花若跟随而去,曹军之中的大将军大多已经婚配,难道让桃花孤独一身?她嫁给吕蒙,总算是一个好的归宿!
回到屋中,当先赶回的桃花已在升火烧水,步儿与鲁淑坐在厅中,静听江水拍岸,步儿想到在铜镜中见到的影像,不由觉得恐惧,刘备三顾茅庐才将诸葛亮请出门,待诸葛亮之厚,世所罕见,没想到刘备营中也是尔虞我诈,细想真真的令人心寒。
坐在一侧的鲁淑见步儿呆呆出神,禁不住轻声道:“步儿,你在想什么?”
“哥,不知怎的,这几日我的心里总有一丝不安,”步儿皱着眉,无声无息的将自己的恐惧带过,“我想是因为这场大战吧!”
正说话间。桃花捧着茶水走了进来,笑容可掬,“小姐,适才江对岸来了一个人,名为蒋干,说是大都督的旧识,吕蒙已送他进了大帐。”
蒋干?大都督的旧识?步儿心中一动,已然明白那人是丞相派来充任说客的,这一招真真的下乘,周瑜对江东忠心岂是一个旧识就能打动,更何况周瑜视丞相为国贼,即使丞相奉上整个中原,想必周瑜都不会看在眼里。
细细想来,想必来人非旦说服不了周瑜,还会丢了性命,心中暗急,但仓促之间,又想不出办法可以相助,正焦急间,桃花欢快的跑了进来,“小姐。大都督命人请你到大帐陪夫人用饭。”
“我不去,”又急又怒,“难道这里没有饭吗?我非得要去陪夫人?”
见步儿恼了,桃花不敢说话,眼睛瞟了瞟鲁淑,鲁淑会意的站起身,“步儿,你还是去吧!也许还能救下丞相的下人。”
换了衣裙,带着桃花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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