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龙族》只是部短小精悍的作品,那么也许我们还能跟大家逗个乐子,写些喧闹欢腾的段子就好,但这本书已经伴随很多读者成长了四年,人生中能够追着一部系列作品读四年的时间是很少的,那么它很可能最终变成你生活的一部分。所以我想它应该是一部更有价值的作品。
希望这本书完结后的十年你回想起其中的某个桥段仍旧会心中一动,说,原来那时江南要讲的是这个心情啊……
十年前我写了一部叫《九州缥缈录》的作品,里面有个男孩叫吕归尘,他的祖父曾经在三年中教会他整个蛮族的历史,他只能理解一部分,觉得另一些东西对他来说太晦涩艰深了。祖父说,老师教你的东西有些是让你现在就懂的,有些是留待你将来再懂的,时间过去,也许你会在某个时候忽然回想起老师说过的某句话,那就够了。我肯定不是读者的老师,我只希望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某个时候也许福至心灵,我们能够在某个当初被忽略的情节上心生共鸣。那么这部《龙族》就是我们共有的世界了。
我所记得的花絮
路明非和绘梨衣一起吃饭的那家餐馆,东京的Chateau Joel Robuchon,我和我的经纪人一毛不拔大师去吃过,确实是一间如小说中描写的餐馆,在惠比寿附近。
座头鲸的原型是《侠探寒羽良》中的海坊主,《银魂》里神乐的父亲也叫海坊主,各式动漫中的海坊主都是光头或者秃头,因为海坊主在日本神话中就是一种头上没毛的巨型生物。
东京市长小钱形平次的名字源自《银魂》中的某硬派“同心”(明治时期的警察),Chateau Joel Robuchon的总经理东城步也出自《银魂》,著名的猥琐人物。
原本藏骸之井位于富士山的山腹中,考虑到这样要描写太多的技术细节,所以才改在东京附近的超级储水井深处。
小说中的超级下水道系统在东京确实是存在的,代号就叫“铁穹神殿”。
日本确实有一间连锁网吧提供美少女擦鞋的服务,名叫“Manboo!”,曼波是中文翻译,并不违法,算是某种俗艳场所。
海萤人工岛是真实存在的,乘飞机前往东京的话,降落前有机会看到,我看到的时候脑子里忽然生出“在故事里炸掉它吧”的想法。
风间琉璃的原型就是日本歌舞伎大师坂东玉三郎。
明治神宫其实是可以直接出租办婚礼的,每年都有很多人去明治神宫结婚。
心神战机迄今为止还没有原型机,挂弹飞行就差得更远了,但它的机动性能优秀却是真实的,所以在故事里设定它是日本国内唯一可以和白王化的赫尔佐格空战的飞行器。
声光影
恶之花
我真喜欢倪永孝这个角色,我觉得《无间道Ⅱ》就是为他拍的。
重看《无间道Ⅱ》之后,我熨好了自己洗干净的所有衬衣,穿上一件,挽好袖口,设想我自己是倪永孝,默默地体会他倒在弟弟怀里时的心情。
真是个很好的结局,对于倪永孝,那就是最好的结局。
他拿枪指着韩琛的头,却没有扣动扳机,他倒在弟弟的怀里,发现了这个警察卧底的对讲机,却默默地掩上了他的衣襟,他死了,十几分钟以后,他竭力保护的全家人被枪杀在夏威夷,那里有大海如花园里盛开鲜花的房子,却没有他的归所。
这真的是最好的结局,设想你是编剧,你能为他找到救赎么?
不能,对不对?倪永孝是个坏人啊,他不配被这个世界原谅,也不陪得到任何人、任何神的救赎。
你总不能写一个黑帮老大因为有一颗顾家的心而让他逍遥法外,在监牢中一生悔过的结局也不适合他,那么何不让他用尽了一切努力之后死在全家人的前面,至少让这个男人不用去那所夏威夷别墅,亲眼看血泊中最爱的人们。
《无间道Ⅱ》在我的感觉里远比第一部要好,但是我搜了一下网上的影评,评分却显然低于前作。
也许是因为这个故事没有什么可期待的,第一部里,你可以期待梁朝伟这个精神濒于崩溃的卧底如何绝境一击惩恶扬善,或者也可以期待刘德华这个黑帮卧底能改邪归正,和他心爱的女人结婚生子,但是《无间道Ⅱ》不同,这个故事发生在一个黑色过度弥漫的城市,少见阳光,每个人在故事开场的时候就站稳了立场,再不肯动摇,这些男人们搏杀,直到倒下,也不说一句忏悔的话。
我可以这样来形容《无间道Ⅱ》:两只完全由弓箭手组成的军队,他们站在射程之内,各自只带了一支箭,也没有任何隐蔽物。而在开局的时候,他们的箭都已经射了出去,于是只能站在那里,听着箭刺破风的声音。慢镜头,镜头在夕阳下的天空中缓缓划过,箭雨交错而过,奔向各自宿命的终点。
如果此刻你是那些弓箭手中的一人,你会怎么样?好哭?颤抖?或者只是深深地吸一口气,站直了,默默地等待?
又或者,他们根本就是那些已经离开了弓弦的利箭,一往无前地冲刺,无论前面是鲁缟或者南墙,他们都射过去,洞穿,或者撞得粉身碎骨。
他们是这样出场的:黄秋生坐在仿佛教堂的会议室里,细微的阳光从百叶窗中透进来,他的对面,曾志伟闷头吃饭,他在说一个不知有没有听众的故事,他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没尸骸”。
小混混陈冠希提着一只装着枪的纸袋,穿越嘈杂的闹市,凝视橱窗中昂贵的Rolex,下一步他要去杀一个年迈的黑帮教父倪坤,这个人的实力之庞大,只要伸一根小手指就能轻易碾碎他。而陈冠希没有显露出犹豫,为了买一块Rolex,或者为了讨好一个叫做Mary的女人。
而那个叫Mary的女人点燃一支烟,用很平淡的声音对他说,“做女人其实很简单,只要男人好,叫我做什么都行”。
她的男人却不是陈冠希,而是那个闷头吃饭的曾志伟。回到那间仿佛教堂的会议室,曾志伟抬起头,擦擦嘴,对黄秋生说:“我这条命是坤哥给我的,我帮你对付他,还算是人么?你也会瞧不起我的对不对?”
这是无解之局,谁也不会后退,谁也不会后悔。
而倪永孝呢?他出场的时候是去找他的警察弟弟余文乐,因为他的父亲倪坤死了,“要通知所有的家人”。编剧没有交代为什么倪永孝那么在意他的家人,也许他是个巨蟹座。其实很多人都在意家人,但是他们更在意自己。倪永孝不同,这个男人的智商和冷狠交织起来,组成了完美的教父,但是天晓得为什么,他屡屡把自己放在绝境中和警察相对,却始终把家人放在最安全的地方。
小时候看电视,总喜欢问的问题是,那是好人还是坏人。爹娘总是很烦这类问题。但那时这就是最常见的逻辑,坏人强大而狡黠充满了私欲,终必倒在正义的手下。倪永孝大概不会问我问的问题,不会区分好人和坏人,因为他早已选择了立场,他把人分成“友方”和“敌方”,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正义”,但是有“爱”。他爱他的家人,也就是他唯一认可的友方,为此他可以冒很大的险,杀很多的人,乃至于坦荡地把自己的生命押上赌桌。
大概是因为没有了家人,他不能独自生存吧。
我觉得每个人其实都是为了其他人而活着的,如果一个人只为了自己活着,我会觉得他的日子过得很悲催。所以每个人都有弱点,倪永孝也有,他始终那么镇静,永远胜券在握。在倪坤,他的父亲,被杀的晚上,所有家人都茫然失措,只有他在起来说要去给父亲买包烟。买烟不需要很长时间,倪永孝在那段时间里解决了倪家旗下四个试图反水的大哥,用了三个电话,然后他去喝酒了,在他父亲经常光顾的大排档里默数过去的时间。他很早就准备杀掉那四个人,但是他忍耐到他认为最合适的时机,在这个时机到来之前他甚至举办了一次家庭聚会邀请他们参加,其乐融融地和他们抽雪茄。他从最初就决定要为他的父亲报仇,但是他一直沉默,直到时机到来,他忽然刺出了最凶险的一刀,对韩琛,对黄秋生,也对Mary,他在黄秋生前面打开密码箱的时候带着异乎寻常的冷漠,刻骨的仇恨和胜利之后的咆哮隐藏在他的冷漠中,异常狰狞。但是他两次失去控制,第一次是因为他的父亲,黄秋生说要开一瓶香槟庆祝他父亲的死,第二次因为他的家人,韩琛掌握了他远在夏威夷的家人。两次都发生在相同的大排档,那里的黑夜和寒冷加深了他的狠厉,第一次他忍住了,第二次他没有,所以第二次他死了。
我想如果倪永孝当时没有激动地拿枪指着韩琛的头,是否黄秋生就没有开枪的理由了?按照法律来说是如此的,最多不过被拘捕和终身监禁吧?但是倪永孝只是说出了那句他铭记在心的父亲的教诲:“出来混,早晚都要还。”他没有放下枪,却没有开枪,所以中枪死去。
他准备为他所做的一切作出偿还了,这个男人在香港回归前、黑帮时代结束前用尽了全部力量,为了他的家人做了一次华丽的挣扎。他耗尽了力量,他无从奋起了,这只黑色的鸟从天空里直坠下去,猎枪轰鸣仿佛礼炮。
黄秋生是持猎枪的人,自始至终他抓住了倪永孝的弱点,从怂恿Mary杀死倪坤,派倪永孝的弟弟陈永仁去当卧底,直到最后的一枪,他始终掌握着倪永孝的弱点,让这个凶险的男人无从挣脱。
这个故事里的每个人都不开心,因为他们都太执拧,其实写到这里我忽然想倪永孝其实是唯一圆满的一个。黄秋生完成了他对罪恶复仇的伟业,但他开心么?我不觉得。但是在倪永孝默默地掩上弟弟的衣襟,把“我的亲弟弟才是那个卧底”的秘密埋藏在即将停止工作的大脑中的时候,我想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他为他的家人,自始至终,直到最后一次呼吸。
他圆满了,因为他死了。
也许Mary也圆满了,因为她也死了。
这个故事就是那么灰色,用一些悲伤残忍的故事教人不要太执拧。
OK,就是这么样一个故事。你是倪永孝,你是一个弓箭手,在你的故事开始的时候,你已经站在战场上了,没有隐蔽物,手中只有一张弓和一支箭,对面射程之内是你的敌人,你的背后是你最最在意的东西,家人,或者其他什么。
你该怎么办?
你会拉开弓,射出你唯一的箭,同时挺直身体当他们的盾牌么?
柴可夫斯基
常听古典音乐的人总喜欢用数字编号来指代音乐作品,像是暗语,透着某种外人听不懂的高深,比如拉赫马尼诺夫的《第一钢琴协奏曲》,或者柴可夫斯基的《第六交响曲》。
其实很多人都写过第六交响曲,跟老柴这部名声不相上下的就有贝多芬的第六交响曲(《田园交响曲》),此外马勒的《第六交响曲》、西贝柳斯的《第六交响曲》,也都是经常出现在音乐会节目单上的作品。
不过老柴这本交响曲还是太有名了,用更多人知道的名字来说,它叫《悲怆》。
这个名字仅看字面意思就引人神往,大约作曲家和作家一样,都被看做是“文章憎命达”之辈,一首曲子其名为悲怆,便觉得它凝聚了作曲家一生的精髓。它确实太有名了,乃至于贝多芬同为杰作的《第二十四钢琴奏鸣曲:悲怆》经常被误会成老柴的作品,所以以前读某杂志上的故事,写钢琴家激愤地弹奏老柴的《悲怆》,当时疑惑说是否《第六交响曲》有钢琴版,后来听比较资深的爱乐人说没有。不过倒是听说贝多芬的第九有钢琴版,至今不曾听过。
我二十岁的时候第一次听《悲怆》,教我音乐鉴赏的老师谈及这部交响乐的时候显得意味深长,他说这是一部需要时间来体会的作品,我们这些学生未必能领会,他自己也是三十岁听的时候大为悲怆,甚至不能自已。
那一次我睡着了,因为单听第四乐章,除了前半部分,后面实在缺乏被老柴自己称为noisy的段落,老师说对了,就是听不懂。
后来圣路易斯交响乐团上这本作品,我决心重听一次《第六》,如果仍未成功地使自己悲怆,我就等到三十岁上再听。
那次倒没有睡着,虽然自称听懂了也未必,不过在乐声中听懂音乐的朋友讲《悲怆》的故事,终于略略听得下去了。想起老师以前说的话,也许时间就是这么坚硬的障碍,二十岁的人,终不能理解三十岁乃至于四十岁的悲怆,反过来也一样。
这是老柴最后的作品,首演后的第十天,他死于不知名的原因。因为老柴本人的同性恋倾向,不少人认为他是因为迷恋一个贵族少年而使他的朋友们感到羞耻,于是共同决定请他自杀。这个说法非常让人失望,远不如莫扎特未完的《安魂》来得神秘。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老柴回光返照的作品。
闻弦歌而知雅意,以低音提琴起本身就说明作曲家并不准备给我们一部轰轰烈烈的抗争作品。我的研究生老板也听些古典音乐,他说老柴“浪漫”,而不愿称为“悲伤”,但我的朋友说悲伤入骨,仿佛陷在没有解答的困惑中,就这么死去。
乐队大约两管办的编制,特意增加的低音管在提琴部的配合下极度低回,有近乎哀乐的感觉。而提琴部演绎的第二主题优美则优美,却依然带有悲哀的气氛,是一种哀婉。不过加上铜管,那种低沉的痛苦就让人觉得不忍了。
第二乐章毋庸多言,谁都知道交响乐是种有制式的音乐,必然有些段落是用来填充和调剂的。一个悠扬美丽的乐章也便于在曲折后趋近老柴本身所期待的悲伤。
第二乐章是个转折,第三个也是,铜管部早早地爆起了喧嚣的冲锋,战斗、奋起、悲壮……管它叫什么都可以。提琴部在这里是配合钢管部的,强烈的轰鸣让我想到贝多芬,这种感觉如此激烈,导致第三乐章后听众一致鼓掌。这是在像一个完美的结束。
关于最后一个乐章我和我的朋友产生了一些争论。他说最后一章根本陷入了绝望和黑暗,我说最初的钢管部和提琴部的对话中,钢管部还部分继承了第三乐章的激情,只是在连续的对话中,激情最后被吞没。提琴部最后奏起了极盛后的哀歌,终结在低音提琴上,和开始完美地扣成了一个环。我以为老柴希望表现的是一种一生情绪的变化,从第二乐章的轻快到第三的激烈到最后的悲哀。而第一乐章则是点题。或者说第一乐章的整个内涵被后三个乐章扩展成篇。
到了最后,始终只是死亡和安静,归于低沉的宿命感。
指挥沉默约二十秒,一片寂静,起立鼓掌三次,开门,门外的风已经冷了。
其实这些都不是我想说的,我只是忽然记起了走在风中去找车的时候朋友给我讲的故事,斯大林死时,莫斯科大剧院循环演奏第四乐章,整个莫斯科便如一只巨大的铜管,悲怆的呼声在铜管中碰撞激荡,永远被囚禁于此。
那一刻我觉得有点懂了从未去过的俄罗斯。
Bye bye,black bird
这篇勉强算是《全民公敌》(Pubic Enemies)的影评。
评论之前有必要讲讲这部电影的背景。20世纪30年代是美国大萧条的年代,人人惶恐,不知何去何从。在很多人看来,是银行家和金融巨鳄导致了那场大萧条,于是对抗银行的黑暗英雄应运而生,他的名字是约翰·狄林格(John Dilinger)。
准确的说,狄林格是个银行劫匪,但在那个劫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