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萱萱虽然不怎么介意徐老夫人对自己的恶劣态度,可她却也不是没脾气的人,如今见到这样的情况,自不会以德报怨的替徐老夫人解围,而径自朝和韵公主道,「臣妇参见公主。不知公主昨夜睡得可安稳?」
「床有些硬,睡不惯。」和韵公主淡淡的道,尽管并未冷言冷语,可态度亦称不上热切。
姚萱萱微微一笑,「侯府中的床自是比不上宫中,让公主受委屈了。」竟绝口不提替公主换床。
和韵公主还没回话,旁边的嬷嬷却已冷声开口,「侯爷夫人果真是民间出身,不懂规矩,公主乃是金枝玉叶,你却如此怠慢,连早膳都准备得如此简单!」
姚萱萱闻言也不恼,只是点点头,「我在乡下长大,的确没什么见识,不懂这些弯弯绕绕。」接着她又转头朝徐老夫人,一脸好奇的道,「娘,您和媳妇说说,这忠勇侯夫人究竟是什么品阶?」
徐老夫人绷着脸道,「侯爷夫人乃外命妇中的一品夫人。」
封侯是何等荣耀之事?可惜他们忠勇侯府的夫人却是个农家女,为此徐老夫人始终耿耿于怀。
原本在她眼里,只有公主才有资格当这府第的女主人,因此昨天当她得知和韵公主竟造访侯府,且竟要在这儿住上一段时日,不由得欣喜若狂。
然而无论她如何千方百计想讨好,和韵公主就是不领情,对她根本没有好脸色,而她身旁的宫女们更是厉害,三言两语便能冻住人。
第一次,徐老夫人对让儿子尚公主之事有些迟疑了。
「咦?若我没记错的话,一品不是最大的吗?」姚萱萱偏过头,表情既单纯又疑惑,「那么这位嬷嬷又是什么品级呢?」
一个不曾得过皇帝宠幸的中年宫女,能是什么品级?即使是在公主身边伺候的也不例外。
这些宫女因是公主身边最亲近的人,在宫里权势不可谓不大,然若要论品阶,与一品忠勇侯夫人肯定是天壤之别。
只是她们平时对旁人嚣张惯了,大家奉承都来不及,根本不会有人不识相的拿品阶高低来说嘴,没想到这回竟被「无知」的姚萱萱狠狠踩着了痛脚。
那位嬷嬷的脸色顿时僵住。
而徐老夫人先是一怔,忙喝道,「胡涂!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和许嬷嬷相比?」
姚萱萱无辜的道,「不能比吗?我还以为忠勇侯夫人听起来挺风光的呢,原来其实不怎么样啊!」
不待其它人反应,和韵公主先「噗哧」的笑了出来,「忠勇侯夫人的确是个有趣的人哪!」接着她淡淡瞥了身边的人一眼,「许嬷嬷,你在本宫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一直都很尽心尽力,不过如今看来你年纪也大了,该回乡养老了。」
「公主……」许嬷嬷不敢置信的望向公主,但后者却转过头,不再理会她。
这下换姚萱萱诧异了。
她原先觉得和韵公主既然是公主,再嚣张跋扈也不稀奇,可现在看来,公主目中无人归目中无人,却还分得清是非。
至少自己狠狠刺了她身边的人,她不但不生气,反而回头教训起许嬷嬷。
姚萱萱对她的印象有些改观。
没想到和韵公主还没完,竟又道:「老是待在宫里挺无趣的,像忠勇侯夫人这样的妙人,是本宫生平仅见,不如多陪本宫说说话吧。」
不是吧?姚萱萱在心底哀叹一声,情敌光明正大的登堂入室,自己完全无法阻止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陪她聊天啊?
可惜人家是公主,再怎么不满,也只能表面上恭谨的说,「此乃臣妇的荣幸。」
然后郁闷的伫立在那儿,看公主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唉,如果她没记错,和韵公主比萱草还小个几岁吧?真不晓得皇宫里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竟把个妙龄少女养成这副德行。
姚萱萱却不知和韵公主之所以待她格外和善,还是因为昨天那席话。
昨天她随口说出那段唬人的话,令和韵公主几乎反复思索了整晚,故而一夜无眠。
其实和韵公主对徐延英本就没什么兴趣,一来她偏好文人多些,他根本不符合她的喜好,二来他曾大大削过她的面子,现在全大齐国上下谁不知她和韵曾被忠勇侯拒绝过,这令向来心高气傲的公主如何能够忍受?
偏偏父皇却说这男人是大齐国的支柱,既不能给他谋反的机会,却也不能让他跑了,硬逼她下嫁予他。
这次她奉父皇的命来忠勇侯府,原是抱着消极的态度,打算随便住上几天,交差了事后就回宫,顺便瞧瞧那位据说农家女出身的忠勇侯夫人是什么模样。
这对夫妻既曾害她丢了面子,她可不打算让他们太好过。虽然不能真对他们如何,但找点麻烦却还是可以的。
只是这位忠勇侯夫人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一时间竟看不透究竟是聪明还是愚笨。
要说蠢嘛,和韵可不相信蠢人能说得出昨天和今天的那些话,但要说不蠢,她又实在无法想象竟有人敢不怕死的挑衅公主身边伺候的嬷嬷。
要知道外命妇的品秩乃源于丈夫,即便是一品忠勇侯夫人的头衔,也不过是名称听起来好听,顶多再加上享有得以直接递牌入宫等小小特权罢了。
萱草甫成为一品夫人,与其它官夫人并没什么交情,更无有力的娘家支持,和在宫中拥有颇高地位的许嬷嬷完全无法相比。
她真的对这位平民出身的忠勇侯夫人感到很好奇,也很想多听听她说话。
至于徐老夫人,和韵公主一想到就没什么好感。
她可没忘记自己之所以被父皇打包扔到这儿来,完全就是因为徐老夫人对自己念念不忘,希望她能下嫁给她儿子啊!
哼,也不想想她儿子是什么德行,自己可是堂堂公主呢,怎么能嫁给一个早已有了长子的男人?
和韵公主承认,自己确实被那番「应找个坚贞不二、并无任何妾室通房的男子」的话语给影响了。
萱草只是个农家女,都能找到愿意如此待她的徐延英了,她身为公主,又怎么会找不到符合的对象?
于是乎,和韵公主就这么的被从异时空穿来的姚萱萱轻易洗脑,决定了她未来驸马的基本门坎,并同时将严重不符合标准的徐延英彻底排除在外。
***
结果,和韵公主就这么和姚萱萱成了闺蜜……唔,好吧,得更正一下,因为认定两人是闺蜜的,很可能只有和韵公主而已。
没办法,对身为现代人的姚萱萱来说,和一名极权统治国家的公主交朋友,压力实在太大了。
她每次都得小心翼翼,深怕失了什么礼数。
因为要是不小心说错或做错了什么,即使公主不在意,她身后那些宫女还是会用眼神冻死她。
但和韵公主却很喜欢她,成天拉着她问东问西,像个好奇宝宝似的,完全忘记自己当初之所以来这儿,其实是要挤走姚萱萱,取而代之成为侯府女主人。
为此姚萱萱也只能自我安慰,最起码徐延英的目的达到了。
被姚萱萱的女权倡导洗脑洗得很成功的和韵公主,现在不但对他没有半点兴趣,甚至还觉得姚萱萱当初进他家门时连个象样的婚礼都没有,实在太委屈,一直怂恿她与徐延英和离。
姚萱萱顿时哭笑不得,并且不得不感慨,身为古人的和韵公主,可比她这现代人先进多了啊!
她就从没妄想过能离婚,更不觉得自己能像其它那些万能穿越女一样,在异世自力更生,开什么火锅店,或是做做保养品化妆品、卖卖手工皂之类。
别的不说,大齐国民风保守,光她一个女人出去抛头露面开店,只怕还没赚到钱就要先被乱石砸死了。
不过呢,和韵公主喜欢姚萱萱,对姚萱萱来说或许只是觉得有些困扰,可对徐延英而言,那就是个灾难了。
在他眼中看来,和韵公主老是劝姚萱萱离开他不说,还一天到晚和他抢妻子。
或许在深宫里住得太久,身边都是奴才,和父母手足间的亲情也多少带着几分利益色彩,令和韵公主太过寂寞,因此当她的生活中出现了个表面上恭谨、实际上骨子里却没多少敬畏的姚萱萱,便让她感到分外亲近。
不但三餐都要姚萱萱陪着吃,时不时就叫她抱着小知勤过去聊天,最后甚至连晚上睡觉都不忘拉着她一起。
其它就算了,最后一项却让徐延英忍无可忍,甘冒着以下犯上的罪名,硬将自家老婆从公主住的客房里揪了出来,带回去当他的抱枕。
这让姚萱萱佩服不已。
还是他厉害啊,她虽不惧公主,却也不敢公然违逆公主的意思。
只是话说回来,徐延英连皇帝的话都阳奉阴违了,区区公主算什么?
不想和韵公主却也不甘示弱,诸如此类的事层出不穷,姚萱萱都不知自己何时成了香饽饽,成天被两人抢来抢去。
姚萱萱原以为这般热闹的日子还会持续好一段时间,不想世事的发展却总出人意表,这样的生活在某一天突然中断了。
一道圣旨下来,将公主召回宫中,也同时下令让徐延英离京。
姚萱萱无视那些里里外外忙进忙出,收拾着行李的下人,一双眼直瞪着徐延英,脸上满是忧色。
「不去……真的不行吗?」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苦涩。
徐延英抬头觑向她,叹了口气,「这是圣上的意思,你也知道的。」
若是可以,他亦极不愿离开。
如今这侯府里有拉拔他长大的娘亲、心爱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他怎么舍得离开他
「平时也没见你多听皇帝的话,怎么就这次特别们?积极……」姚萱萱绷着脸咕哝。
「萱萱。」徐延英放下手边的事,走到她身边,轻揽住她的腰,「我知道你们那儿的人,对一国之君并不若我们敬重,不过我自认亦不是愚忠的人,皇上若想要我死,我不可能乖乖就范。只是如今国家有难,我不可能坐视不管。」
前几日东南那儿传来消息,说是有流民叛乱。
由于叛军都是先前受到天灾人祸而变成流民的百姓,与当地居民多少有些渊源,因此多能受到居民庇护,朝廷军队欲消灭叛军总处处受制。
当皇帝收到急报后,想也未想便下令忠勇侯带军平叛,因此徐延英才会在解决了西南蛮子之乱几个月后,又得收拾行李往东南去了。
「大齐国又不是只有你这个将军,换别人去也可以啊!」姚萱萱不满的抱怨。
徐延英却露出一抹苦笑,「恐怕还真只有我能去了。」
姚萱萱沉默了,她知他说的是事实。
若不是大齐国将才凋零,先前在跟西南蛮子作战时,怎么轮得到他这个罪臣之后的小兵出头?即便出了头,也不可能封侯。
上一次他离家时,她才刚来到这世界,不但不难过,还庆幸自己少了个主子伺候。
可如今他们既有了感情,她怎么有办法无动于衷的看着他出远门,到战场上出生入死?
徐延英见她如此忧虑,不禁出言安慰,「别担心,我会平安回来的。先前凶残的西南蛮子都没能对我造成伤害了,这次不过是一般百姓……」
「就是一般百姓才可怕。」她白了他一眼,「你去打外族,人民当然支持你,但平定国内流民造成的动乱,却绝对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在许多人眼中,他们只是饿肚子的百姓,不是敌人。你就是没受伤,一个没处理好,也极可能身败名裂。哼,皇帝可真是好算计。」
徐延英听着她的话,此刻心情万般复杂,既喜且愁。
喜的是她竟能如此轻易看穿眼前的局势,果真是他的知心人;愁的是她太过聪慧,让他无法再说谎哄她。
他心中明白,她要听的不是虚伪的谎言,那些根本骗不了她。
然而除了那些,他实在不知该如何令她安心。
「萱萱……」
「你不要去好不好?」她猛地回抱住他,「明知那是个陷阱,为什么还非要往下跳?」
「傻瓜,你明知道我不可能不去的。」
「为什么一定非去不可?这国家又不怎么样,皇帝对你也不好,反正你也没有谋反的意思,谁要给他就好了……」她的语气有些哽咽了。
「别说了。」他打断她的话,「以前的事,确实是我徐家对不起先皇,如今皇上防我并不奇怪……我也不想多要求什么,只盼大齐国能好好的,而娘、你和知勤……不管我此去结果如何,想来你们都能平平安安的。」
他对当今皇帝还是有些了解的,那是个极好面子的人,也因此先前才不敢强硬的要求他休离姚萱萱,给和韵公主让位。
如果自己真遭遇什么不测,他相信圣上不但不会对他的亲人如何,反而会给他们丰厚的抚恤,让他们得享一辈子荣华富贵。
「光我们平安有什么用?若娘没了儿子,我没了老公,小知勤没了爹,你以为我们能过得开心?」姚萱萱气嚷着。
她不想他离开到离她那么远的地方,更不想他上战场。
徐延英感受到了她的不舍,情不自禁的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我向你保证,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别担心了……」
姚萱萱终究没能留下丈夫,当晚徐延英就离开了。
她抱着儿子,站在门口目送男人离去的身影,直到再看不到他的背影、听不见马蹄声,她也依旧伫立在那儿,不肯进屋。
第九章
徐延英离开一个月了。
每一天,对姚萱萱来说都是煎熬。她总会想起他,然后又不由自主的忧心起来。
想知道他三餐有没有定时、有没有好好休息,更担心他的安危。
最后她终于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从前刚来到大齐时那种逍遥自在的生活了。
只因她心底住进了一个男人。
不过除此之外,徐老夫人也不知是对先前和韵公主印象太过糟糕,故已彻底放弃让儿子尚公主的念头,又或是看姚萱萱这些日子的表现,令她感受到姚萱萱对儿子情深意重,两个女人间有了共同在乎担忧的人,使她对姚萱萱的态度大为转好,甚至偶尔还会嘘寒问暖一番。
姚萱萱受宠若惊之余,也有几分感动,故而去向老夫人请安时,也多了几分真诚。
其实对于徐老夫人过去的想法和做法,她虽不甚认同却很能够理解。
想想当初一个世家小姐嫁进徐家来,本以为能过上好日子的,却不想徐家竟一夕间倾覆,包括丈夫以及两名十来岁的儿子在内,所有徐家男人都死了,家产大半也充了公,只剩她一人辛苦扶养幼子长大。
至少就一个母亲而言,她算是称职了。
不过她依然很想念徐延英,想到甚至连儿子都有些疏忽了,常抱着小知勤逗弄了一会儿,就开始发起呆来。
如同这会儿,小知勤正「凉」、「凉」的喊个不停,却始终得不到响应,
最后终于生气了,用短短的小胖手拍打着最近反应很迟钝的母亲。
「怎么啦?」在他打到手都酸了的时候,他家娘亲才总算回过神,「咦?
小知勤怎么生气了?」
一旁丫鬟无奈的道,「夫人,刚才小少爷唤您唤了好久啦,可您一直都没反应,他才生气了呢。」
「呃,是吗?」姚萱萱有些心虚,看着儿子气鼓鼓的模样,只好陪笑道:「对不起啊,乖儿子,娘想你爹想得出神了,这才忽略了你。」
说着,还低头亲了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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