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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忠的指印,同样被按在了状纸上。
当日夜里,永成帝在宋祁暗卫的护送下,由清华寺秘密回京,宋祁与孟老将军则趁夜赶往京城郊外的兵营。
翌日清晨,天方微亮,市井中便热闹非凡,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摆摊的,做活的,游玩的,比比皆是,就如同以往的每一个清晨一样,人们脸上洋溢着欢快,在徐徐升起的旭日中,过着忙碌而平凡的生活。
没有人知晓,这看似平常的早晨,底下蕴藏的是滔天巨浪。
永成十八年春,永成帝在亲耕回京途中遇刺,下落不明,宰辅莫正德以国不可一日无主为由,坚决举荐八皇子为太子,暂时监国管理朝政。以三皇子,五皇子,以及兵部尚书周胜等为首的朝中大小官员极力反对,据理力争,双方争执地不可开交。
奈何莫正德朝中势力过大,反对一派渐落下风,到了第三日,因为依旧没有寻到永成帝的下落,加之逸亲王逝世之事传出,莫正德更是肆无忌惮,扬言拥戴八皇子为帝,并定下五日后举行登基仪式。
一时,皇宫之中人心惶惶,皇后,太后,瑾贵妃,以及贤贵妃被困于后宫之中,三皇子与五皇子更是被扣以不孝妄为的罪名,囚禁于皇子府中,一干反对的官员,亦被罢职禁足。
皇城之中,风雨欲来。
三月初七,清明方过,气温逐步上升,只是气候还不稳定。日夜温差也大,俗话说三月的天,孩童的脸,说变就变。
清晨的时候还是天朗气清,越是临近午时,天色便越发阴沉起来,隐隐有暴雨来临的趋势,不过一个时辰,原本的碧空万里变得阴云滚滚,乌云压顶。映衬着众人心中的心情,沉重的气氛,压得所有人心烦气闷。
这一日,是莫正德所定的新皇登基之日。
登基大典由莫正德全权操办,因为仓促。比不上大匡历任皇帝登基仪式的隆重严谨,说白了。也不过是走一个过场办了。压下了一片抗议声。如今朝中只剩了附和与沉默的声音,莫正德已算是当之无愧的地下皇帝,登基仪式如何办,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问题。
八皇子是平庸无能之辈,对于能坐上皇位,他自是欢喜非常。也不介意做个傀儡皇帝,目前的他除了对于逸亲王的“逝世”有几分伤感外,可说心情极好,是以登基大典是否隆重。他并不在意。
临近午时,吉时一到,钟鼓之声启奏,登基大典开始。
沉浸在狂喜中的莫正德没有想到,此时他已成了笼中鸟——插翅难飞。
当永成帝挺拔俊朗的身影,在宋祁的陪同下缓缓步上祭天台,一切注定要被颠覆。
永成十八年春,三月初七,宰辅莫正德以通敌叛国,意图谋反,以及谋害天子等等数十项罪名,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之下,被处以满门抄斩之刑,在祭天台被抓获之后,当场斩立决。
而八皇子被贬为庶民逐出京城,萱妃及其周氏一族,全部贬为官奴发配边关,莫正德一派大小官员,亦通通被下天牢,等待发落。
一场叛乱就此落幕。
宋祁这一走,便是十日,顾安年留在王府中支持大局,演一场丈夫去世的好戏,蒙蔽世人的视线。每日里虽也能偷闲看看书喝喝茶,却始终少了一份兴致,因着心里有了记挂,便就做不到如以往那般悠闲自在了。
莫正德谋反之事虽已平息,宋祁却依旧无法立即赶回王府中,他还要帮着永成帝处理一堆烂摊子,待终于能恢复,已是三日后。
“娘娘!侧妃娘娘!王爷回来啦!”大老远,便听到了梦萝欢喜雀跃的声音,正看书的顾安年面上眼中瞬间溢满欣喜,急急丢下手中的书册,起身快步迎了出去。
心中的激动欣喜无法抑制,此刻,唯有那人熟悉的眉眼,宽广的怀抱,温柔的声音,能平息心中的躁动。
白雪早已融化,庭院中不见枯黄之色,一片青草茵茵;枯枝上抽出了嫩黄青绿的叶子,几只喜鹊跳着脚在枝头高歌;少数植被上已经挂了花骨朵儿,含苞待放,在春风中招展,院中一片欣欣向荣的生机之景。
顾安年提着裙摆,快速奔跑在游廊之上,眼前的景色再美再好,也无法使她的脚步停留一分一秒。清风拂过,吹起鬓角因为奔跑而散落的发丝,与轻纱的裙角相映相成,在空中飞舞飘扬,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
从来不知道,思念的味道能如此难熬,即便短短的半月,都足够煎熬。
从来不知道,期待与一个人见面的心情能如此强烈,只愿能插上双翅,天涯海角去寻找。
从来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即便思念成疾,相思成灾,亦能让人甘之如饴。
顾安年没有想到,自己的情绪还能如此外放,感情还能如此浓烈。
越是接近,越是期盼;越是期盼,越是胆怯;越是胆怯,越是想要靠近,如此矛盾,又如此理所当然,将整个心占满都还不够。
当日思夜想的那道身影终于闯入了视野,顾安年甚至有了流泪的冲动,而当那人向着她张开双臂,温柔唤着她的名字的时候,她恨不能化作一阵轻风,即便被撞得粉身碎骨,也要奋不顾身地投入那个只属于自己的宽广怀抱。
“小七……”接住飞奔而至的人儿,紧抱住哪纤细柔软的身子,嗅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宋祁情不自禁轻唤出声,鼻音轻颤。似回归净土般,心中的一切都被放下,此刻,眼里心里唯有怀里这个人,只想专注地感受她的存在。
“墨规,我想你,好想好想……”顾安年抱紧他的颈项,语气哽咽,带着点委屈。
心口颤巍巍的,又软又暖,宋祁轻吻她的额头眉心,眉梢眼角,最后抵住她的唇瓣,叹息般低喃道:“我也想你,很想很想。”
无意识地收紧双臂,恨不能将怀里的人揉进骨血里,这样,就再也不用分开,再也不必体会这相思入骨的痛楚。
游廊之中,两人尽情相拥,诉说心中的思念,忘乎一切。
福禄静立在一旁,望着紧抱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的两人,忍不住掩唇轻笑,都说小别胜新婚,此话当真不假。
顾安年与宋祁不是新婚,但确实是小别,在形影不离一半个月后,突然一别半月,两人心中自然情绪颇多。是以这一重逢,便恨不能直接用链子栓一起,好时时刻刻搂着抱着,说那些甜甜蜜蜜的情话。
这状态持续了大半月,险些酥掉了府里上上下下一干人的牙,两人才渐渐恢复常态。
经由一场谋反,历经半月的整顿,朝中局势大洗牌,不仅多了许多新面孔,所有派系也也都大变样,对于宋璟与宋瑜而言,这是一个新的开始,一切都在等着他们施展拳脚。
在局势平稳之后,宋祁开始考虑放权一事。
天方微亮,顾安年迷迷糊糊爬起床,看到在床头更衣的宋祁,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爬下床去拿了腰带,替他着装。
宋祁恢复了以往晨起练武的作息,此时他方练完武沐浴出来,身上还带着丝丝水汽,被身上的温度一蒸,暖烘烘的,让顾安年几乎想直接赖在他怀里睡回笼教。
不过她还保持着几分清醒,知晓他今日上朝有要事要办,是以极力克制住了心中的念头。
宋祁瞧她强打精神的模样,只觉可爱异常,心中又感动又心疼,亲了亲她的额头,哄道:“快去再睡会,这里我自己来就好。”说着将她打横抱起,走到床前放下,替她盖好被子。
自己的好意被拒绝,顾安年不满地耸了耸鼻子,在宋祁起身前揽住他的脖子,咬了口他的唇瓣,道:“你早点回来,我等你一起用早膳。”
宋祁眸光变的幽深,抚了抚她的脸颊,颔首笑道:“好。”又亲了亲她的唇角,这才起身继续更衣。
顾安年侧躺在床上,枕着手臂,望着他忙碌的高大背影,嘴角不由自主勾出幸福满足的笑意,很快便在不知不觉中又睡了过去。
宋祁更衣完毕,回首便看到她熟睡的可爱模样,无声一笑,他低声道:“等我回来。”睡梦中的顾安年似有感应,发出一个模糊的鼻音,宋祁宠溺一笑,随后转身出了房间。
早朝时,宋祁提出了请封地一事,便道要卸去身上所有职务,做一个闲散王爷。此话一出,群臣哗然,永成帝神色难测,思虑良久,准了请封地一事,然关于卸职一事,却只道稍后再议,不管宋祁如何坚持,他始终不肯点头。
下朝后,宋祁被永成帝强行留在宫中用膳,无奈,他只好让福禄先回去传话,以免顾安年等不到他,误了用膳的时辰。
永成帝知晓自己一人是无法说服这个弟弟的,是以便寻了皇后来,打算夫妻二人一同劝说,然而他没有料到的是,皇后十分赞同宋祁卸职一事,不仅不愿帮着他劝宋祁,还反过来劝他,弄得永成帝是一个头两个大,即便如此,他仍是没有松口。(未完待续。。)
二十一、整顿后院
卸职不是收摊,能说不敢就不敢,最起码要先寻到能接替的人,要想脱身,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十天半月都未必能办成。
是以对于永成帝的推三阻四,宋祁并未着恼,而是开始着手挑选提拔能接任自己职务的人,这不是个轻松的事,毕竟他手中职权太多,不是交代给一两个人就能成的。
自然,那些暗地里的势力,他是保留了的。
如此过了半月有余,待枝桠上新抽的黄绿嫩芽长成了青色,柳条都垂到了水面,花园中姹紫嫣红,永成帝仍旧不愿松口。
这段时间,宋祁日日在早朝时提卸职一事,永成帝便次次寻来各种借口搪塞,在知晓宋祁连接班人都已经选好后,他是又气又恼,最终只得私下对宋祁气呼呼摞下一句话:“这些日子朕与皇后都在张罗吉贺的婚事,你的事待吉贺完婚后再提。”
如此,宋祁只好消停下来,避免真把人逼急了,更不愿松口。
顾安年倒是不急宋祁卸职的事,而是忙着整顿后院。
因着宋祁病重之事真相大白,后院里那些闹腾着要离开的姨娘们这会是欢天喜地,打死也不愿走了,在安份了半个月后,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顾安年自嫁进王府里,就一直保持着软弱可欺的模样,只是在半月前,那毫不留情,绝不手软杖毙下人姨娘的举动,让后院的一群女人意识到了她的真面目。
少部分安份的,自然是担惊受怕,唯恐顾安年寻她们的麻烦,只老实安份地躲在自个儿院子里过日子,而那些以往嚣张跋扈的。自然就抓着这把柄,不时跑到宋祁面前,扮做被欺凌的娇弱模样,哭哭啼啼地演个戏告个状,合着伙要扳倒这个侧妃。
对于这些女人,宋祁本就没有心思理会,见她们一个个的不安份,心里恼怒烦躁不已,更是起了遣散的念头,但是顾安年却满含深意地制止了他。
“你若是要遣散她们。那必定要拿一笔银子出来做遣散费,这不是便宜了她们?”顾安年笑吟吟地喝了口茶。
“那按你的意思是……?”宋祁挑眉不解地望着她,银子他倒是不在意,只是对于小七的想法,他十分好奇。
顾安年一扬眉。笑道:“按我的意思,安份的就给一笔银子。送出府去。不安份的么……”眸中闪过狡黠笑意,“她们不是要留在府里么,那就让她们留下,让她们守着那院子,一生孤苦,直至白发苍苍。”
她不是善男信女。还很记仇,对那些心怀不轨的女人,她可做不到“宽容”。
对于想和她抢男人的女人,即便没有威胁。她也不会放过。
离开王府,那些女人不过是失去了往上爬的机会,失去了繁华尊贵的生活,稍微看得开的,过一段日子后,照样能逍遥自在。然而,若是留在这深宅大院里,她们的便只能既得不到想要的宠信与富贵,又要一生孤苦凄凉,这样的处置,难道不更能出一口恶气么?
宋祁不过脑子一转,便理解了顾安年的想法,当即抿唇轻笑,点了点她的鼻尖,嗔道:“你啊,还真是睚眦必报,不过也是,那些女人不愿安份,你先下手,也比后遭殃的好。行,这事儿就交由你来办,我乐得轻松。”
顾安年轻哼一声,傲娇地挑起眼角,一副本该如此的姿态,那娇俏的模样,逗得宋祁一阵心痒痒,把人拉到怀里好一阵厮磨。
说做就做,第二日,顾安年便将后院一群女人召集到了七祥苑里,准备开刀。
七祥苑庭院里,顾安年端坐在贵妃榻上,一群姨娘分坐在墩子上,或满脸忐忑,或若有所思,或神情傲然,一个个如临大敌,这架势,倒是把顾安年逗笑了。
将手中的茶盏放到塌边的雕花梨木小几上,扫了一眼底下众人,顾安年含笑淡淡道:“今日寻你们过来,是有要事宣布。”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眼中笑意更甚,接着道:“昨儿个,王爷与本侧妃说了,道是府上姨娘众多,一则不好管理,二则易起冲突,便嘱咐本侧妃整顿整顿,遣散一些出府。”
闻言,一群姨娘都变了脸色,个个惊恐不安,面露惊骇恐慌之色。
“侧妃娘娘……”有心急的开口欲言,却被性子急躁傲气的抢了先。
“侧妃娘娘,你说这是王爷的意思,婢妾怕是你私做主张吧!婢妾不服!”
“对,我们要见王爷,当面问问这是否真是王爷的意思!”
有了第一个站起来反抗的,就有第二个,一时间,一群人女人大闹起来,吵嚷着要见王爷,更有大胆的,直接道顾安年心胸狭窄,妒心重,容不下她们这些姨娘。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这二十多个女人聚在一起,将近十来场戏,吵吵嚷嚷的,把七祥苑闹得比大街上还热闹。
顾安年瞧着那些抹脂涂粉,两唇瓣一开一合,唧唧歪歪个不停的女人,心中并无不耐,反而觉得好笑。不过她寻这些人来,不是来制造噪音的。
对一侧服侍的梦萝使个眼色,梦萝立即会意,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铜锣,待顾安年把耳朵一塞,她就铛铛铛地一阵猛敲,直把那群麻雀儿似的女人敲得双眼发晕,老实闭上嘴才罢手。
顾安年是料到了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以才叫梦萝准备了铜锣,要知道,制服呱噪女人的办法,就是要在声音上胜过她们,这一点她自己是做不到,不过办法多得是。
把人都给镇住了,顾安年扫视一群脸上各种不服嫉恨的女人,神色肃穆,缓缓道:“本侧妃召你们过来,不是为了听你们麻雀儿似的吵闹的,本侧妃说是王爷的意思,就是王爷的意思,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七祥苑内,容不得你们放肆!”
不怒自威的气势,低缓沉稳的语气,让所有人心中一凛,顿时心生畏惧。即便不甘,一群人也只好低了头,服了软,忙行礼请罪。
她们一时情急,倒是给忘了,这个顾安年无知软弱的外表都是假像!
顾安年端庄优雅地一挥手,免了众人的礼,继而冷眼一扫,见所有人都老实了,这才冷然道:“下面,本侧妃宣读出府姨娘的名单。”
青莲奉上来名单册子,顾安年姿态高雅地接过,翻开来,念道:“赵烟语赵姨娘,于慧心于姨娘,陈娟可陈姨娘,孟媛孟姨娘,以及褚云婷褚姨娘,以上五位姨娘,按王爷的意思,每人赏赐白银万两,五日后遣送出府。”
这五个姨娘,都是在宋祁“病重”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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