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就坏在朱爕这人实在没眼色。萧铣的大军到了之后,还想试试对方火候,看看自己有没有能耐守住。所以死撑着和萧铣的攻城大军对抗了两天,一交手,朱爕就明白靠自己手头的人马,最多撑个十天半个月。然后他就只好在城里头砍了几个军官的脑袋。给萧铣送去请降,说砍了的是刘元进留下的监军,他朱爕本无意再战,只是急切图刘元进不能得手,只能以会稽城归降。
萧铣大军进城,守住各处要害,就把朱爕拿下了,才有了本章开头那一幕。
“不敌而降。还敢窃辞狡辩求首义之功——若是真有心来降,为何不在大军渡江时便起事。拖住刘元进?四面合围城池后,犹然拒战数日,某却是不能承担此前的许诺了,来人呐,将朱爕囚车押解,送上东都,请陛下发落。若是朝廷也以为此降可以免罪,某自然无有不可。”
朱爕如同杀猪嚎叫一样被捆走了,跟在萧铣身侧的房玄龄面有忧色,谏道:“大使,乱贼多有摇摆不定,今日若是如此处置朱爕,将来如何劝降呢。”
“话不能这么说,某也只是严惩首恶而已,从此便是要在江东立下一个威:扯旗造反之人,除非他诛杀了另一名贼首,否则只是以本身而降,则降而亦斩,正所谓‘当今之计、海内一统,唯流贼造反,若容其降,无以劝善’。如此,才能逼得群贼自相猜忌,不敌时相互图谋。而且若是贼首真个因此死战不降,他们手下便没有求生邀功之人么?”
萧铣的态度很是坚定,因为他知道江东不是山东河北,山东河北群贼太多,从大业六年就开始乱了,至今已经有三年,糜烂不堪;若是一味不饶恕贼首,那乱贼只会狗急跳墙。而江东至今发生民变不过才半年功夫,此前因为富庶,都是很安定的;而且江东民变的原因也不是因为怕收税,而是怕服役,也就是说,不是因为穷,而是因为怕死,对于这种原因的民变,一定要下狠手干掉贼首,让百姓知道谁当贼首,那朝廷就必杀之,天涯海角都不放过,才能彻底震慑住。
……
朱爕被送到东都去听从圣命发落,结果虽然还没下来,但是萧铣这边的人随便想想,都知道以杨广的脾气肯定是要把朱爕给剐了的。萧铣拿下会稽城后,依然是分兵平定诸县,把诸暨、上虞各处尚且不算深山的县城扫清了,走浙东运河一线的来整则把明州地界直到临海的贼军都扫清了。
刘元进估摸着只剩下两三万人,一路南逃,人马越来越少,直到东阳郡和永嘉郡的山区躲避,连永嘉郡都有临海这些沿海县城被放弃——总的来说,也就是逃到了后世金华、丽水一带的浙南山区里头,而台州这些沿海地区虽然如今从行政区划上也属于永嘉郡,但刘元进惧怕萧铣水师迂回来袭,根本不敢呆。
有鉴于此,萧铣带过江的三万人马,再次留下了大约万人,分守会稽郡各处,并把住诸暨、临海等浙南山区出山道路的隘口,防止刘元进继续北窜。剩下的,便给来整、秦琼二人留了一万人马继续追杀剿贼,往南扩张势力范围,他自己则北返回到吴郡,开始处置一些战后的领地重建工作。
如今也不过才十一月上旬,他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扩大地盘,刘元进这种丧家之犬,给来整、秦琼个把月,绝对可以搞定了,已然没有资格再浪费萧铣自己的时间处置。预计到时候萧铣的势力范围可以扩张到建安郡(福州)边界。
回程的途中,萧铣先到钱塘县安心住下巡视了五六天,找来如今已经是钱塘县令的沈法兴,好生询问了此前贼乱时自己在钱塘、余杭、富阳等县的封地情况,是否有被战乱破坏。沈法兴也事无巨细都汇报了。
因为萧铣提前让沈法兴帮忙、动用徭役修了坞堡,还有私兵固守,当初乱贼过境的时候并没有能攻破,最多只是损失了一些桑树,被贼军砍走拿去制造弓箭,以及把当年田间的收获粮食劫掠了不少、把桑基鱼塘的养鱼都捞走打了牙祭,仅此而已。萧铣评估了一下,最多也就是相当于损失一年的收成而已,但是可持续生产力并没有遭到破坏。当初他只是吴郡郡守,手头只有一万户上下的食邑封户名额,只能在这几个县营建封地庄园;
而如今再次回来,已经是鸟枪换炮了,足足四万户的封邑名额,加上自己的官身也变成了丹阳留守和江东六郡讨捕大使,正好把封地往北扩建,圈到吴兴地界内——毕竟,他的封邑户口额度,如今已经相当于四分之一个吴郡了,两三个县怎么塞得下?真要做到几个县就塞下,那可就全县都是他家的,别的地主乡绅都没活路了。
萧铣略微考察了一番,又和沈法兴、武士彟合计了一下,便决定把未来封地庄园的范围往北面的吴兴县西部、长兴县全境发展,最远可以进入义兴县、溧阳县南部。这几个地方大致上是太湖西南岸一带,自古太湖最繁荣的都是太湖与长江之间的东面和北面——后世的苏锡常三个富庶之地,都是在太湖与长江之间,因为那些地方都是鱼米之乡的平原。而西南两个方向,只要是从吴兴县(湖州)再往西,就进入了天目山山区,一直到宋朝为止开发都是挺落后的。
现在萧铣手头有的是流民,有从皮岛迁回来不适合再当兵的,也有征讨刘元进时抓获的俘虏中无家可归的,凑三四万人还是很轻松的,虽然按照“一户五口”的平均来说,这些人也就组成不到一万户民户,可架不住那里头男丁比例很高,都是壮劳力,按照萧铣的规划有的是办法把后世湖州西部、常州南部的太湖东岸丘陵地带开发出价值来。
尤其是,萧铣对于两浙的地理环境还是很熟悉的,长兴县境内后世有浙江境内唯一规模以上的煤矿——长兴煤矿,对于想要自建根据地打造兵器的萧铣来说,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发展区位了。而且长兴县西边的顾渚山与天目山之间的西苕溪,也是河水普遍平缓的两浙地区难得的水能资源相对丰富的河流了,稍加休整堤防水坝,搞个类似于都江堰的古代水利工程,就可以获得平稳、均匀的水能冲力资源,搞搞各种手工业原动机不在话下。除了这个地方,整个太湖周遭其余地方都是死气沉沉,流速贼慢的平缓河流。
沈法兴身为钱塘县令,实则还是以经营萧铣的封地为主要任务,萧铣一旦有命,马上抛下自己本职的政务,和武士彟两个忙碌起来,安顿流民,组织人手起屋垦荒、分发农具、调拨物资,不在话下。
萧铣安排好了这一切,继续缓缓北归,途径姑苏的时候,少不得再逗留两日回去看看城中各处是否有严重破坏——毕竟相较于钱塘来说,姑苏的城池可是沦陷于贼手两三个月之久。细细查问,果然是有不少富户遭了劫掠或是灭门,市井凋敝,没个一两年恢复不了战乱前的元气。萧铣自己当初在姑苏的园林沧浪亭,也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好在沧浪亭本来就是古雅恬淡的所在,没什么富丽装饰,不入俗人流贼的眼,所以除了拿走些值钱的东西外,别的流贼也懒得破坏。
安抚好了各处,萧铣正要回丹阳处理些积压的公务,顺便给高士廉送行,让他去岭南上任。然而还没离开姑苏,就遇到了高士廉一行自己走水路顺运河而下,到姑苏来找萧铣辞行了,这货居然如此等不及,一听说道路贼情被萧大使扫清了,就忙着去赴任。(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高士廉赴任
萧铣也没想到高士廉如此急着上任,还不等自己回到丹阳,他就寻了官船眼巴巴走运河南下了,仓促之间,只好在姑苏就地给对方设宴送行。
高士廉今年其实也才不过四十岁光景年纪,比萧铣也就老了十二三岁而已。跟着高士廉同行的一家老小中,长孙无忌今年十七,比萧铣小十一岁。萧铣和这一老一少的年龄差距,居然也差不多。
原本高士廉一直坚持要他自己和萧铣平辈论交,然后让长孙无忌喊萧铣一声世叔,亏得萧铣死活不肯,拼命解释他还是和长孙无忌年纪比较相近、所以摁着让长孙无忌喊他一声兄长就行了,他本人则称呼高士廉一声世叔。
笑话,这种辈分怎么能错呢?要是长孙无忌喊了他萧铣一声叔,这个下场可就太可悲了。
草草收拾出来的沧浪亭中,一切装饰都还没有恢复——因为都被此前乱贼破城时抢光了——但是胜在古朴,主客皆雅,倒也不觉得无趣。一众精致的江南美食小点陈列周遭,两壶会稽花雕,便可以陪客畅谈了。
萧铣敬了高士廉一杯,长孙无忌在一旁陪了。萧铣客套着先开腔:“高世叔真是劳碌,这路途刚刚被萧某扫清,便赶着上路了——这一趟,怎的家小也都带着,不是要让他们留在丹阳的么?”
“带着上路,倒也不是一路带去交趾郡赴任——愚叔在丹阳小住了这段时间,听说贤侄当真是了得。把东南海运搞的有声有色,这些年从海上贸易的,北到倭国、新罗、州夷;南到琉球、朱涯、林邑;海船之大。已经远过千料——真是前朝历代所无啊。听海客往来传说,似是走海路沿海而行,既风浪不兴,又可一帆而至,比陆路翻山越岭去岭南更是便捷不少。
所以愚叔便思忖着改了行程,坐海船南下交趾郡。至于家眷,还是顺路带去钱塘或是会稽寻个所在安置——那里正是运河最南端尽头。从丹阳去钱塘、会稽最是惠而不费,运河无波,体弱之人也经得起。将来若是愚叔任满或是有暇回来。也近一些,方便探视。”
萧铣点头称是,觉得高士廉的想法着实不错,这年头。也只有走运河船运算是最安稳的了。丝毫不见颠簸,年老体弱的人也能行得这路,所以高士廉最方便的办法就是把家眷留在运河最南端的某个城市住下。至于高士廉自己走运河,一路可以到甬江入海的象山一带,才需要换上海船,而且如今是冬天,台风季结束了,哪怕水性不好的人。走海路也不容易水土不服犯病。
“既如此,小侄先敬世叔一帆风顺。一会儿家人会备一些防备晕船和躲避瘴疠之气的药物。世叔收好了,路上多保重身体。长孙贤弟与其余家眷么,便留在钱塘县好了——小侄自会在南阳公主封地中,独辟一座庄园,供太夫人与长孙贤弟一家居住,安排人好生服侍。”
高士廉想客套,想了想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咱也不算是交浅言深了,贤侄美意,愚叔也就不虚情假意客套了。到了任上,也只有好生为朝廷效命,也没什么可以单独补报贤侄的。”
“世叔说哪里话来,小侄岂是施恩望报?不过世叔也不可妄自菲薄。小侄观长孙贤弟颇有才干见识,假以时日,定然是一代名臣,世叔舍得的话,小侄便单独带长孙贤弟到丹阳,先任一介长史、别驾之职——世叔勿忧,并非是留守府的长史,不过是驸马都尉府的长史而已,并不会权重为人所忌,又可以时时历练,与小侄商讨政务、出谋划策。”
“这是贤侄抬举舍甥了,哪里算是愚叔补报——无忌,还不谢过萧驸马赏识。”
长孙无忌离席躬身一礼:“谢过萧大哥提携之恩。”面色却是既不骄矜,也不谄媚,说完就重新坐回位子上去。
萧铣虚还一礼,暂且按下长孙无忌的安排不提,继续对高士廉说道:“世叔,小侄门下这些年也多有海客南下林邑等处采买占城稻等财货,颇明了南海情势。却是听说朱涯洲西岸有一条江,河口多有黎侗蛮人部族出没,海客与这些蛮夷交易布匹盐铁,颇听说溯江而上不过百里,就有整山赤红的所在,似是铁山。如今江东兵乱,剿贼靡费颇多,虽然钱粮尚且充足,然江南缺铁,却是不争的事实。小侄此前有心派遣海客多捕林邑南蛮为奴,勘探铁山,只是碍于岭南之地并无熟悉的一方牧守,不敢背着朝廷擅专。此番世叔到了交趾郡上任,还望多多给个方便。”
“竟有此事么?倒是不曾想蛮夷之地,也有珍宝。不过只是要寻些铁料的话,江东虽然没什么铁矿,淮南姑孰等处皆有铁矿,距离江左也不远,大不了花些钱财采买,岂不比去朱涯洲运来便捷一些——如今海客行商,运占城稻尚且可以说是作种粮必须,然则已经是不划算了,铁矿沉重,贤侄还是三思的好。当然了,若是贤侄执意,愚叔这儿自然是没话说的,能够相助的地方,一定鼎力相助。”
萧铣知道高士廉说的铁矿,就是长江北岸后世安徽境内的马鞍山铁矿了,那里的铁矿,南北朝初年的时候就已经开采出来了,算是当时南朝重要的一个铁料来源。不过萧铣自然有他自己的考虑,因为他知道国内大部分铁矿纯度都不高,普遍铁元素含量不过三成,也缺乏可以改良成品钢铁质地的稀有元素,而中国境内只有石碌铁矿有五六成的铁元素丰度。而且在如今这个时代,铁矿纯度不仅影响的是产量和效率,更是影响了成品的质量,既如此,不如去把海南岛的石碌铁矿弄来。
那铁矿也不过是从海南岛西安的昌化江入海口溯流而上,不到一百里路就到了,纵然有些原始丛林,大不了捕获一些林邑的越南猴子去做奴隶,填人命也能开出来,只要一开始基础设施草创了,后头靠昌化江的水运,运输出来应该没啥问题。而且隋朝的生产力也不过尔尔,萧铣为官多年,大致已经有了概念——
整个大隋朝,太平年代,比如大业五年之前,也就一年一两千吨钢材、两万吨生铁的产量。战乱一起,人口大量流失死亡、百业凋敝,这个产量就更受影响了。萧铣估摸着,如今大隋朝一年能有一万吨生铁、一千吨灌钢法或炒钢法制造的钢材,便算是顶了天了。萧铣就算想让自己一家军阀将来就掌握相当于朝廷其余地区一样多的产量,一年运三万吨铁矿石也绝对够用了。
他如今手上有最大两千料的大海船,一趟可以运输四五百吨货物,这么一算,安排那么六七十条大海船专门跑朱涯洲的航线,三个月跑一趟,也就够了。这点海船数量在别家看来已经很恐怖了,对于当初掌握了吴郡造船业的萧铣却不算啥,而且明年就要最后一次征讨高句丽了,战后以杨广拍脑门的尿性,说不定就把来护儿那十几万水师所需的战船都抛在脑后忘了,萧铣监守自盗一下,几百艘千料以上的大海船还不是手到擒来?
只可惜,这些理由不上台面,现在还不是和高士廉摊牌的时候,所以萧铣只能挑能说的说,尽量以铁矿纯度与炼出的钢材质量两个方面解释。高士廉听了很有道理,也就满口答应了帮衬遮掩。
……
萧铣隆而重之地送走了高士廉,便带领亲军回了丹阳,把高士廉大部分家属安顿在了钱塘,只带了长孙无忌随身。
对于长孙无忌的收服,萧铣虽然知道此人将来会颇有才干,却也不至于如今就对其充满太多期望。现实生活不是打《三国志xx》游戏,并没有某个武将可以一成年的时候就达到智力90+、政治90+的水平,那些都是需要生活的积累和资历经验的丰富,长孙无忌如今不过十七岁,从来没有治民理政的经验,又哪里能马上上手使用呢。
归程中,萧铣对长孙无忌并无期待,然而少年新锐的长孙无忌却是颇有跃跃欲试的样子,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给萧铣出谋划策,有些方略实在是不堪入耳,毫无操作性可言,萧铣只是不想打击对方的积极性,虚与委蛇地表示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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