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的胡乱猜测。端着两个官指儿拿捏说:“若是前面的推断都真的话,只要朝廷将来不打算北返收复关中,那李贼肯定对咱大伙儿的家属都好说。怕就怕陛下在江东待几年后,看着北方乱贼自相残杀都杀得精疲力竭、千里无人烟之后,又动了心思收拾残局;到时候李贼与陛下必然有死战,拿个当口,才是我辈夹在中间难做的时候呢!”
一群人被这个言语一提点,便恍然大悟起来,纷纷议论:“此言说得对啊!若是陛下和李贼相安无事。李贼当然犯不着来犯这个众怒。但是异日若是陛下要咱反攻李贼的时候,李贼定然以骁果军家眷为要挟,好让咱不敢出力死战。”
那见识颇远的尖嘴猴腮军官听了众人言语哂笑不休,等他们说完了,才冷笑着补充:“你们这些见识,也只配一辈子当大头兵了,只看到这一面,便觉得高枕无忧了——你们说,光是凭咱这些人。都已经看出李渊将来有要挟我们不去力战的可能性。上头那个多疑的主子会看不见?到时候,咱算是啥?咱都算是秦兵!知道当年楚霸王项羽从江东北伐关中时,对那些章邯手下投降而来的三十万秦兵是怎么做的么?项羽便是怕秦兵因为家眷在赵高之手,有临阵反水之危险。所以巨鹿之战后、攻破函谷关之前,便把三十万秦兵都坑杀了!你们还指望着活到朝廷和李贼对决阵战的那一天呢?还不知道只有几人活得到那一天,脑子机灵的人。会站队会表态,说不得还能做个章邯。脑子愚笨之人。也就只有做做被坑杀的秦兵了。”
这番言语一出口,那群士兵们顿时都要炸了锅一般。也亏的在军营里头好歹还有三分军纪,不敢喧哗太过,才没有闹出事来。
“卢头领,这事儿可如何开解,你脑子好使,多和弟兄们说道说道……”
……
“大胆!朝廷军机重事,岂是尔等可以妖言惑众胡乱揣测的?你这厮竟敢造谣动摇军心?来人呐,把这厮拖出去,军法从事,斩讫报来!”
很显然,这是司马德戡终于听不下去了,招呼了几个亲兵悄悄靠近,随后突然现身拿人。他的心中此刻也是混乱不堪,倒不是说他没有想过这些可能性,只是一来今日听到的消息着实也令他自己震惊不已,他此前并没有通过别的渠道得到过,反而是军中的中下级军官士卒们有谣言的渠道,所以他一开始为了多了解一些情况,按捺着没有出手。直到后来手下人实在越来越说的不像话,才出来阻止。
第二点原因么,便是司马德戡本人内心其实对于对方说的道理也不是万全不认同,之所以非拿对方不可,也是出于害怕惹来祸端——当兵的人嘴上哪里会有个把门儿的?就凭他们今天敢这样肆无忌惮地胡说八道,明天和别的营里头的说不定也敢,这种话要是传到上头去了,他司马德戡哪里还有命在?所以哪怕仅仅是为了保护自己,他也不得不下重手把自个儿摘出去撇清。
区区死几个低级军官,也就顾不得了。
“将军开恩呐!将军开恩呐!看在今日咱也是佳节思乡,便绕过了吧!咱今后再也不敢了呐……”
不出意料地,司马德戡的军令遭到了一大群在场士卒和军官的求情,一个个磕头如捣蒜,惶恐不已。
司马德戡原本也不打算理睬求情,然而便在这个当口他请的客人赵行枢和裴虔通恰好到了。司马德戡不愿意在外人面前大动干戈惹起注意,强自摁捺了半晌,才回过头去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道:“先去军法官那里领一百军棍!有一个算一个!下次若是再嘴上没个把门儿的,统统斩讫报来!快滚!”
原本该被斩的几个军官如蒙大赦,赶紧叩头出血去挨棍子了。其余士兵们听说也要挨打,心中虽然怨恨。眼下却不敢强,只是唯唯诺诺不已。
……
司马德戡没工夫搭理这些虾兵蟹将。见裴虔通等同僚已经到了近前,赶紧招呼他们进大堂商议。
骁果军驻扎在江都城外也有半年多了,所以当然不可能依然是住在帐篷的军营里头。所谓的大营,其实也是校场、屋宇配套齐全的,各级将领都有自己的节堂、府邸,只是排得比较密集,和士兵们仍然扎堆一处而已。
裴虔通、赵行枢跟着司马德戡入内坐定,今日原本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中元节来临。几个好说的同僚一起聚聚,相互看看有没有关中故乡的消息,互通有无而已。司马德戡设了酒宴款待,几人说了一番有的没的,便扯到军中谣言的问题上了。
裴虔通也不傻,刚才在远处刮到一耳朵,就知道司马德戡营里头在闹些啥了,为了表示开诚布公,他自然也要借着酒意说说大实话。
“司马兄。你也别太紧张,如今这世道,谁也不会‘二哥看着大哥强’,队伍都不好带呐——就说这谣言的事情。兄弟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谁家营地里头没有?谁家营地里不闹腾?别人还敢为了你营里谣言传的凶,便去出首告发你么?这不成了丈八的灯台。照得着别人家,自个儿家成灯下黑了么。要犯众怒的啊。”
司马德戡见刚才的事情被说破了,尴尬地笑笑。却也知道裴虔通这是对自己示好,以示不和自己藏私。正在想着怎么回答的当口,也幸好赵行枢在侧也是满腹怨怼,结过了话头,侧面为司马德戡解了围。
“裴兄这话却也有差,谁说便没有人敢出首了!咱这一伙儿关中老秦人的弟兄伙儿,当然是一条心,不会出卖兄弟的,可是你这言语要是传到张童儿那些家伙营中,看他们不出首扳倒你,我老赵就跟你姓!”
赵行枢这句话一说,裴虔通和司马德戡马上脸色一沉,无话可说了。
这是为什么呢?原来赵行枢口中的这个张童儿虽然也是骁果军将领,但是却不是从关中带来的骁果军嫡系,而是杨广到了江都之后,在江都本地和临近的海陵郡、山阳郡等处招募淮南本地兵新成立的一支扩充部队,成军只有数月,训练还不精熟。
加上淮南兵体格肯定比秦兵要差一些,所以这半年来骁果军内部对于这种暴发户一样新提拔起来的部队很是看不上。老秦兵的部队和江淮兵的部队互相看不上眼,矛盾非止一端。老秦兵觉得江淮兵混日子不能打;江淮兵耻笑老秦兵天天想着回北方,对皇帝的忠诚度不如江淮兵可靠。
而且更有因为杨广此前为了安抚老秦兵大量搜罗江南民间女子赏赐给老秦兵,而江淮兵是本地人,自然多有七拐八角关系的一些亲眷朋友家被抢了女人的,更甚者还有原本江淮兵已经私定或者约好的未婚妻妾被官府弄走分配给老秦兵的。自古夺妻之恨都是最为炽烈的仇恨之一,所以骁果军当中的南方兵和北方兵的矛盾眼见就日趋激烈。
最关键的是,谁都知道这大半年来,杨广在拼命从江淮本地扩充骁果军兵源,从去年来的时候骁果军十七万人、全部由北方兵构成的兵力结构。到如今骁果军算上训练中的新兵总数达到了二十五万人,这多出来的八万人是哪里来的呢?毫无疑问都是南方兵。若是再有一两年,骁果军当中南方兵比例反超了北方兵之后,杨广掺沙子的行为就彻底成功了,而北方兵的利益就没有人再在乎了。如今分女人也好加军饷也好,有见识的人都知道这是杨广在过渡期时暂时稳住人心所用的虚与委蛇手段,并不是杨广真的打算一辈子把北方兵好吃好喝地养着了。只要杨广有实力制衡,到时候翻脸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张童儿那厮,不过是破落户儿出身,暴得也做了个郎将,知道甚么义气!这种贼厮鸟,说了也是闲气,不提也罢!”司马德戡重重地一丢酒碗,就好像赶苍蝇一样想把那个恶心的面孔从脑海中驱散。
“别说是张童儿了,便是咱骁果军中待了多年的沈光,某看着这些日子也变了——他手下的兵虽然还有很多当初大兴城里带出来的兵,但是都是当年南陈亡国时候迁到大兴的侨族而已。沈光本人更是吴兴人士,听说陛下有心迁都丹阳之后,我们这些老秦人哪个不是唉声叹气,愤慨世道不公?沈光却一直欢欣鼓舞之状,哼,没想到咱这些老秦人当年在战场上把南人那些文弱的陈猪给灭了,到头来还要忍自个儿的主子把天下中枢拱手让给那些陈猪后辈!”
司马德戡的话说到这儿,基本上已经和某小说中“你骂我辽狗、我骂你宋猪”的桥段差不多了,南北矛盾被这么一挑唆,竟然可以上升到和民族矛盾相当的程度,也不得不说很是奇葩。
三人唉声叹气说了半晌,酒也喝不痛快,喝多了之后,嘴里只剩下声讨那些怂恿支持杨广迁都的“乱臣贼子”的话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又乱了起来,司马德戡几人的酒意也醒了大半,赶紧出去拿住一个军官问外头为何喧哗。
“将军!关中遭了李贼祸害的消息正式被朝廷的渠道确认了!现在各处都知道李贼已经打进关中,只是大兴是否沦陷还遮遮掩掩着。底下人全都乱了!”
“怎么可能,陛下不是一直讳言贼情的么?怎的今日这么快就确认了呢?”司马德戡的酒也彻底醒了,赶紧追问了一句。
“听说原本还是瞒着不愿意通报的,但是陛下听说华阴丞李孝常——就是已故的前兵部尚书李元通的长子——已经在李渊取潼关的时候投敌了,所以大怒,因为李孝常的弟弟李孝节在骁果军中担任郎将,陛下当时也不知是酒后还是什么状态,一怒之下便把李孝节和另外一个官职较低的亲兄弟逮来,然后在宫门口当众处决了。李孝常其他随驾南下的亲属,也被先后搜罗出来杀光,一个都没剩!
陛下也是昨日杀了李孝节之后,知道罪名总归是瞒不住的,所以只能公布了李孝常投敌从贼的消息,关中被李贼攻入的消息,也是因此连带着瞒不住了。”
司马德戡听得脖子后头一凉,赶紧一缩脑袋,面无表情地拉着裴虔通先回去内堂。
“司马兄族人都在关中,若是家族里有人也如那李孝常一样从贼的话,以陛下的脾气,只怕李孝节今日的下场,便是你我……”
“裴兄慎言!此事你我人微言轻,还是从长计议的好。若是能够说服陛下不要迁都,重新北上收复关中失地,那自然是最好了。若是真到了那一步,说不得总要另想办法了。”
“陛下已经开始以从贼者家属株连的法子杀我们这些北将了,这显然是铁了心了。谁还劝得回来。”
“不如我们再试一试,去找宇文大将军好好说明利害,让宇文大将军再为咱觐见一次。宇文大将军有已故的宇文述老将军的情面,想来就算劝说不动陛下,也不会有危险。”
“罢了罢了,那便最后再试一次,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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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个月完本后还是开个歌功颂德嘻嘻哈哈的文吧,高危还没钱赚,何必做这种傻缺写手呢。
第四十四章 反心萌发
色厉胆薄,无谋无断的宇文化及这几日很是不得安生,因为他的老部下司马德戡、裴虔通等人聒噪地厉害,反复用皇帝决心迁都、关中陷入战乱后、骁果军军心不稳这个理由劝谏他,希望他宇文化及当这个出头鸟,尽最后一次努力劝劝杨广。
宇文化及本人其实对于杨广是否迁都原本是没那么上心的,至少没有别的家族门阀在关陇地区经营了好多代人的利益代表人们那么上心。
宇文述早年因为杨广的举荐,做了十几年的寿州总管,寿州好歹也是淮南门户咽喉之地,所以宇文化及少年的时候,也是在淮南渡过的,而且宇文家在往上数,到宇文述的父亲那辈就已经是没有名气没有家业的破落户了——要知道,宇文述的这个“宇文”姓氏,可不是他们祖宗传下来的,而是北周年间因为宇文述效忠主子比较忠心,他那个姓宇文的主子赏赐给他的。若是以出身时的本姓来算,他们应该是姓“破野头”才对。
并不是所有人都对故乡怀着一种强烈的感情,甚至是自豪感、优越感的。至少**丝破落户们,是不会以故乡为荣的。所以宇文家虽然是北方人,却由于在淮南才发达,所以宇文化及骨子里对于杨广以江淮为国都本来没那么反对。
不过也怪他耳根子软,加上胆子小,害怕兵变之类的事情,在司马德戡们把下面的下情说得可怜无比,似乎随时都会爆发的情况下,宇文化及也仗着自己父亲的余荫。觉得找杨广说道说道也没什么。
这一日,距离中元节已经过去十来天了。宇文化及终于逮到了一个机会入宫觐见——前几天,因为处决李孝常的几个弟弟和别的家属。以及另外几个确认已经背叛朝廷投降李渊的军官的家属,搞得朝廷上下人心惶惶,杨广的心情看着也很恶劣,所以宇文化及没敢在杨广火头上觐见,等到事情过去,又赶上一个不是朝会的日子,才瞅准机会入宫——
当然了,所谓的“不是朝会的日子”,如今可是多如牛毛。因为杨广到了扬州之后。基本上已经不上朝了,每天就躲在江都宫里日夜喝酒,和宫女妃嫔们寻欢作乐。或许就是因为百官要劝谏他的那些事儿实在是让杨广不爱听,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真有什么朝廷大事非要杨广决断不可的,也就是虞世基、裴矩、萧铣,或者宇文化及寥寥数人进去单独奏对,一个月都不一定有一次正常的朝会。
宇文化及刚刚走到江都行宫的朱雀门外,正看到守卫殿门的都尉唐奉义带着一群人面无表情地从一边出来,那群被拿住的人衣衫褴褛。形容完全是被折磨惨了的样子,几乎不类人形。宇文化及这等见惯了生死之人,都觉得有些不忍卒睹,趁着旁边没有高官显贵。他也不顾礼法,停下来招呼唐奉义问道:“这些都是什么人?怎得陛下这几日又……”
唐奉义也是骁果军系统内的,宇文化及当然算是他的顶头上司了。所以对于宇文化及的问题自然不敢不答,左右顾盼一下后。借一步说道:“这些都是前日自行逃亡的,带队的郎将、都尉怕承担罪责。举发了出来,带兵去追回的。总计跑了有数百个之多,都是风闻家小陷于敌后,唯恐哪天有消息传来说家中人有从贼后,如同李孝节一样被陛下清算,所以才起了逃亡的念头的。没想到还是被逮了回来。”
宇文化及眼角一抽,故作镇定问道:“那陛下处置的意思是……”
“卑职奉命,带着这些人出朱雀门……全部斩首示众。”
嘶……当了逃兵的,就要全部斩首???这是不光不让人从贼,还不让人独善其身的局面了。宇文化及觉得嘴里发苦,然而今日壮着胆子到这里来,已经是属下连番怂恿的结果了,此时退去,定然被人耻笑,想到此处,他一咬牙一跺脚,让唐奉义且慢动手,等他觐见皇帝之后再说。
唐奉义当然也不想当这个残杀同袍的恶人,心说宇文化及若是能劝得动杨广自然是最好了,当下也就顺水推舟暂且刀下留人。
……
“这么说,宇文爱卿今日来见朕,就是还想老调重谈,让朕放弃迁都之议了?上个月丹阳宫主殿落成之日,朕好像就有明诏:再妄议阻挠迁都者,与通贼者同罪!”
杨广只说了一句话,那严厉阴冷的语气,就让原本自信满满的宇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