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要朱大使多多劳动一番你手下士卒了,摆出要出兵去房陵接应李孝恭的样子,大军一旦调动,信息定然是瞒不住的,李孝恭也会有自己的斥候,到时候正反消息相互印衬,李孝恭自然会作出判断。”
……
房陵城下的李孝恭,和吕子臧厮杀了二十天没能破城,也就没能打通汉水中上游的水运粮道。大军驻扎在此,粮食已经纷纷转运到陆上的大营中安置,却无法就近找到车马牲畜,想陆路转运都做不到。守着足够大军吃三五个月的粮食,眼下却看着都是累赘,制约了大军战略转移的机动可能性,只能在这儿死磕,强攻,不打通水道就无法寸进。
而梁军从江陵出兵的消息,李孝恭当然也是能够打探到的,就在房陵前线,每天也有汉水以南的客商百姓经过,会被唐军的斥候抓去问话,得到各种讯息,相互比对印证,得出真相。李孝恭完全知道,如果他不快速突破房陵的话,荆北大地,或者说“山南东道”这块地盘,就会落入敌手了。
这时候,“段悫”和朱粲的密函终于送来了,心急火燎中的李孝恭几乎立刻跳了起来。李靖李药师还想劝说李孝恭冷静,慢慢探查真相,李孝恭已经完全按捺住了。
两天之后,朱粲从南阳出兵,逼近新野、邓州,继续往房陵郡方向移动,而汉水以南的梁军则逼近了襄阳的消息,分别被李孝恭接到了,立功心切的李孝恭再也无法淡定,独断专行选择了率领主力精兵陆路突围。
李靖反复劝阻无效,最后李孝恭只是留给了李靖两万汉中新兵,让李靖带着这两万兵在房陵城西面、汉水北岸的大营中继续坚守,看护从汉中带来的囤粮,也算是留了一个后手,免得这儿的粮食在李孝恭走了之后就被吕子臧夺取。而李孝恭本人则带着五万精兵,只带了十几天的随身行粮,开始了从房陵城北方寻找秦岭之间的山谷小道陆路迂回进入山南道的征途。
五天之后,李孝恭穿过秦岭到达了房陵郡背后,到达了新野、邓州之间,然而,就在他幻想可以因粮于敌,得到已经归顺了大唐的朱粲的军粮接济的时候,等来的却是新野、邓州等处城池城门紧闭、坚壁清野的对待。
李孝恭手上,只剩下不到十天的随军粮食了,而且他的四面,南面是汉水,以他如今没有船只的情况,根本无法渡河,西面是房陵,是他的老对头吕子臧堵着,北面是南阳郡,东面是新野、樊城,四面都是敌人的地盘。
他居然就这么傻逼地带着几天的粮食,跳到了一块四面皆敌的死敌当中。朱粲也好,吕子臧也好,虽然在战场上不可能打得过李孝恭,但是他们根本不需要打,只需要坚壁清野等李孝恭自己饿死就好了,就像当初宇文化及的灭亡方式差不多。
当然李孝恭理论上还是有退路的,那就是马上原路返回,继续从秦岭之间寻小路回返自己的出发阵地,按说如果没有敌人骚扰的话,粮食肯定是够回程路上吃的。
问题是,朱粲明显不会让李孝恭毫无干扰地全速行军。来的路上安全无比的行程,一旦回头,似乎各处都冒出了山贼流寇,各种骚扰的游击队,还有衔尾追杀的朱粲军。朱粲此刻也是知道自己已经投靠了梁朝,而且把唐朝得罪到死里了,也不顾惜嫡系部队伤亡,全程下重手和李孝恭死磕。
朱粲的部队付出了万余人的伤亡与溃散,但是成功拖慢了李孝恭军回师的速度,拖了三四天。这就已经够了,因为襄阳无血开城,梁军已经渡过了汉水,可以成功与李孝恭军接战了。到了这一步,自然不需要朱粲再出马。
五万秦兵,百战精锐,都是战场上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硬汉子。但是,天下强军也毒不过阴谋诡计。或许这就是萧铣的恶趣味吧,把天下强军用饿死的办法阴杀在军事手段之外,总是让他颇有一种快感。武力兽,不过是一种卑贱的存在罢了。人类,总是会教那些智力低下的生物怎么做人的。
鸣凤元年九月末,李孝恭授首于南阳,五万秦兵,尽数灰灭。房陵李靖自知罪孽深重,定然会受到李唐朝廷重惩,只能弃军逃亡,不知所归。(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决战之年
“恭儿!是朕害了你啊!朕不该让你从汉中直接顺流出兵的!当初要是……当初要是……”
九成宫中,李渊看着梁朝送回来的木匣,里面所盛着的李孝恭人头,一下子悲从中来,哭瘫在地。他李家人丁虽然不算稀薄,可是他李渊的子侄辈中,成年可用的、能够独当一面的实在不多,李孝恭一死,他就只剩下李建成和李世民两个最年长的儿子,可以挂帅一方了。
当然,李渊好歹也算是一个有点儿亲情和血性的君主,并没有他儿子李世民那般天性凉薄,对李孝恭遇害的哭泣,也多少有三四分是出于真诚的亲情表现。
“萧铣狗贼!我大唐与你伪梁势不两立!将来落在朕手上,可别指望还想着投降归顺做个安闲公侯,朕定然叫你兰陵萧氏付出代价!”
李渊怒吼完,还没来得及下一些有营养的命令,就被裴寂和刘文静扯住:
“陛下不可冲动啊!如今山南东道尽数落入萧铣手中,武关要隘也已易手,大军要想报复梁朝,却从何处着手?武关、房陵堵塞,剑门道更是艰险,我大唐与梁朝接壤的三处要害,都是易守难攻至极的地方。我军因怒兴兵,正中萧铣下怀!尤其是出潼关后南攻武关,更是会让王世充有可趁之机。武关在潼关西南七百余里,而函谷关距潼关仅二百里。我军主力在武关道中迁延日久,一旦后继乏力,或是军需出现断档。王世充的人马只要杀出函谷关,随时都能断我大军后路。陛下千万三思!”
秦之四塞,乃是秦楚之间的武关、秦魏之间的函谷关、秦陇之间的萧关。秦蜀之间的大散关。潼关本不是秦之四塞,而是汉朝之后为了进一步与关东诸国故地隔离,而在武关和函谷关之后,额外修的一道屏障。也就是说,楚地的人要入秦,必须先在南阳三辅之地过武关,然后走六百里武关道,再过潼关,然后才能到长安。而魏地的人要入秦。也要先过函谷关,然后再走崤函道,再过潼关,再到长安。
崤函道和武关道,都是在群山之间穿梭的,武关道主要是被秦岭切割,而崤函道还要考虑嵩山等山脉。前者长,后者短,相差两三倍的距离。这也就注定了,如果函谷关和武关都不在关中军阀的手中、或者说关中军阀只掌握潼关时,东征就不得不以先下函谷关、后下武关为要。否则如果顺序倒过来,先打武关。占据函谷关的军阀就能很轻松抄你后路。
此前,李渊坚持先占山南东道的地盘,是建立在一个前提条件之下的。那就是入武关这一行动不能有难度,当时武关在朱粲和别的农民军头目手上。入关确实不能算有难度,所以唐军收山南的方略是对的。但是现在武关到了梁军手上。背后有坚实的腹地作为后盾,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李渊绝望的发现,萧梁政权反而一夜之间,成了荆北豫南战场上那个可以置身事外的角色了。而李唐与王郑反而被推到了直接相争的第一线。
别说李渊没想到萧铣可以在几乎瞬间的时间内,要么不吃,要吃就一口闷把整个山南吞到武关为止,一口吃掉。连王世充都没有想到这一点,否则的话,王世充也是绝对不会坐视的。
诱饵吃掉了,连鱼钩都消化掉了,王世充舍弃一块可预期利益地盘,让二虎竞食或者说驱虎屯狼的计谋却没有得逞。萧铣这头猛虎,吃得饱饱地,然后继续在一旁看戏,西面堵塞了武关道,东边堵塞了南阳郡与洛阳之间的嵩山隘口中牟县,然后看李王两家争河洛。
偏偏李渊和王世充对于这种局面的突然变化,还真是一点实质性的应对手段都没有。
在西边,李渊含愤出兵,让手下将领刘弘基试探性带了万余兵马,试图学习当年邓艾偷渡阴平道灭蜀的故伎,再次绕过蜀中命门剑阁关,另辟蹊径杀入蜀中。可惜梁军一直是把守严密,连阴平道这种驻军极为困难、囤粮极为损耗的地方都常年驻军千日防贼,刘弘基一脚踢在了铁板上,最后折损了好几千汉中兵,尸骨抛满了蜀山栈道,灰溜溜地逃了回去。
千万别小看梁军长期固守阴平道的后勤难度,当年三国末年,蜀国大将军姜维那也是一时名将,脑子清楚得很,连姜维都会被邓艾偷渡阴平灭国,可见那地方平时没人守卫,实在不是因为疏忽,而是因为太难守——进攻的部队,可以只带行军的干粮,走一遭就完事儿,可是在那种蜀山绝地上常年驻军,那就需要源源不断为守军运粮食上去,那都是要把干粮放在褡裢里头绑在人身上,然后手足并用才能过去的绝地,千辛万苦还有可能摔死人,一个人最多一次也就背十天的口粮而已。所以千日防贼的物资成本,足足是千日做贼者的数十倍,甚至百倍。
当年姜维要守住阴平道,就需要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给驻军供应粮食,而邓艾只要保证五天十天的军粮,就能通过这个绝地。当年姜维和钟会在剑阁关一对峙就是以年为单位计时的,邓艾之所以敢走阴平道,就是在和姜维赌命——我赌你没那个耐性和成本,数年如一日每天都严防死守,不计代价。你只要被我逮到一个疏忽,你就亡国了。
可是今日刘弘基的失败,那是让李唐正式看到了梁朝转入战略防御阶段后、坐山观虎斗的决心了。当年蜀汉也好,东吴也好,害怕长期对峙消耗,是建立在一个前提下的,那就是三国时候南方经济还不发达,常年维持一支大军却不打仗,国家经济受不起。
诸葛孔明在出师表里面反反复复强调:蜀汉如今的军力,是昭烈皇帝流窜大半个华夏。半辈子积累下来的,不是靠蜀地一隅本身供给的。所以咱要在这些精兵强将老死之前北伐成功。蒋校长逃到海峡对面去之后,也天天在想:咱的京沪杭警备司令部下面的兵。也就是汤恩伯那些嫡系部队,可不是区区一个海岛上的“本省人”能够征出来的,那都是档国数十年统治中原留下的精华,要想反攻,就要在这些人衰老之前完成,这一代人老了,就绝对没希望了。
李唐和王郑政权,此前都没有充分想到梁朝如今的经济体量规模,以及由此带来的持续对峙战潜力。直到这一刻。大梁持续地一丝不苟的消耗战姿态,才打了李唐的脸,所以说,阴平道驻军行为,意义实则非常重大,因为这宣扬了一个经济体量碾压敌人的大国的心态、气场。
李渊终于乖乖地开始集中兵力,准备走当初北周和隋朝的老路——南朝铁板一块,并非进取良机,还是应该先学习当年周武帝。先把北齐故地的地盘收服了,一统北朝,然后再南征。
武德元年/鸣凤元年十月,薛仁果正式战败。泾阳城被攻破,薛仁果本人战死,被枭首送到长安。昭告天下以安民心。另一边,这一年年底的时候。因为关外又突降大雪,出现了剧烈的寒冬。僻处关外又没能提前从关内转移过冬物资的刘武周也顶不住了,宋金刚首先在雁门群山之间被逼得走投无路,被李建成的部队击败,宋金刚本人被俘,随后斩首示众。
开春二月,草原上大雪刚刚化开,唐军集中兵力对经过一个冬天冻饿之后虚弱已极的刘武周发动了最后总攻,仅仅一个多月,雁门郡城落,刘武周在雁门行宫内举火**,没有做唐军的俘虏。
洛阳的王世充,这段时间显然没有什么开疆拓土的好方向,整个“开明元年”冬季,无非都是在消化李密留下的那部分已经被郑军占领的土地,由于李密占领期间的肆虐,这些地盘都没什么积蓄产出,甚至还要继续靠洛口仓留下的存粮反哺接济,徒然让王世充背上了一个大包袱,甩都甩不掉。
眼看着局面越来越危险,王世充只能放弃了扩张的脚步,转而走上外交纵横的路子,从洛口仓拿出一小撮粮食,过河结好河北的窦建德,希望和窦建德构筑起攻守同盟,同时在两淮方向上,也开始反复对梁朝示好,试图提醒萧铣当初他和萧铣在江都时的愉快合作经历。只可惜南梁朝廷富庶,王世充实在拿不出什么可以让萧铣眼热的条件来交换。最后弄了半天,也只是换来南梁朝廷谁都不帮的姿态。
……
武德二年四月,结束了北周故地全部战事后、还休整了两个月的唐军,终于集结全部主力,踏上了出潼关东征的道路——当然了,出征的路线并不仅限于潼关陆路,因为唐朝掌握的河东地区,还可以直接在三门峡以东的地区,从河东渡过黄河威胁洛阳北面的孟津渡。
李渊依然采用了他起兵以来的一贯配置方略,把唐军分成两股力量:由次子李世民为右军主帅带领七万关中精兵,走陆路出潼关、直扑函崤道,麾下统领刘弘基、段志玄、张公瑾、徐世绩等将领。
以太子李建成为左军主帅,带领八万河东精兵,走水路南渡黄河在孟津渡登陆,包抄郑国国都洛阳以东的区域,切断洛阳与虎牢关、洛口仓之间的联络。麾下将领则包括了齐王李元吉、驸马柴绍,以及李建成一贯以来的几名得力臂助殷开山、去年才兵败后投降唐朝的隋朝降将屈突通。唐军左右两军总计出兵十五万人,规模远在王世充军之上。
王世充军第一反应便是选择了谨守各处要隘,但是很快发现这些举措都是徒劳无功的,反而被唐军抓住机会分割包围了王世充军相当一部分兵力——因为李建成部从河东直接渡河南下,而王世充军对水师几乎没有建设和重视,所以李建成的部队完全可以出现在西面崤函道或者东面虎牢关的背后,把王世充派往洛阳周边八险之地的驻军反而与洛阳分割开来。
唐、郑两军相持了两个月,终于,王世充那些外围险隘当中的守军绝望地发现了自己主公固守坚城、坚壁清野,没法派出援军来野战击退围困部队,所以出现了动摇和投降。李世民趁机突破了崤函道中大部分隘口,突进两百里,成功与大哥李建成会师。
崤函道陷落前,王世充心中还有最后一个幻想,那就是指望着南面的梁朝皇帝萧铣能够出武关道,截唐军后路,把潼关与新丰渡之间的道路掐断,直达黄河岸边。王世充之所以如此奢望,无非还是觉得自己要是真的倒下了,对于萧铣来说肯定不是好事——只要萧铣还希望坐山观虎斗,那么就会希望王世充和李渊多撕逼撕两年,让他王世充帮忙多放李渊一点血。
可惜,王世充的这种判断没有成为现实,梁军一点都没有出武关道的意思。绝望中的王世充只好一边继续坚守洛阳,放任唐军围城而不战,一边在洛阳被围之前派出信使招抚如今还在郑国控制之下的东方诸郡,让他们各自守备地方,同时把住虎牢关,不放唐军继续往东蔓延扩散。
自从李密被王世充消灭之后,王世充还是颇从洛口仓往洛阳城内运输了不少粮食的,满打满算也抢出来一两百万石存粮,所以如今的洛阳城若是被围困,要想饿死城里人的话还是颇为不易的,光靠存粮也能勉强撑个一年多。
然而,光能够坚守得久并没有什么卵用,战争从来不会靠死守取胜。发现指望萧铣无望之后,王世充在被围之前的最后一刻,派出使者杀鸡抹脖子地许诺好处,还把洛阳城内当初隋朝就留下来的宫廷财宝搜刮了一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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