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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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一日-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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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出了市区,我就会开到最高速的。”文捷冷静地说。
  闻言,华璋情不自禁地抓紧了背包,无助地望着车窗外,头一次觉得台北市实在太大了。好不容易出了市区,文捷立刻把车速提升到最高速,华璋似乎再也忍受不了不安的折磨而开口打破了阴郁的静默。
  “还要多久?”
  “顶多半个钟头就到了。”
  华璋又沉默了片刻。
  “文捷,你……你跟尔帆到底是什么关系?”
  “表面上我是他最要好,也是唯一的朋友,但事实上我是他的……”他瞥过来相当诡异的一眼。“保护者。”
  华璋愣了愣。“保护者?什么意思?”
  “他是在十三岁那一年,被他外公送到我家来的,当时,我爷爷就把他交给我,大概是因为我跟他的年龄最接近,而且比他大吧!”文捷静静地叙述着,“记得我爷爷非常严肃慎重地告诉我,以后尔帆就交给我了,我必须用我的生命去保护他、扶持他,甚至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他苦笑。“我爷爷会这么说,是因为他的独生子,也就是我爸爸,年轻未婚时曾经误交损友,被骗携带大量的毒品到美国去,不用说,当然是在通关时就被逮到了,紧接着,又因为慌张逃逸而错手伤了机场警卫。当时是尔帆的外公运用各种关系,使尽一切手段才把他救回来的,所以,我爷爷认为,我爸爸和我们五兄弟的命都是属于尔帆的外公的,因为,如果不是尔帆的外公的话,我爸爸现在可能还在美国坐牢呢!”
  说到这里,他潇洒地转动方向盘进入一条山间道路。
  “不过,我想当初就算我爷爷没有那么说,我还是会全力去保护他的吧!”他继续说道:“你不知道,当他到我家时的样子……”他摇摇头。“我不晓得他曾经经历过什么,也不晓得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七情六欲完全封锁住,但是,我想一定是很可怕,他才会被逼到那样的地步吧!”
  他轻叹。“我们家五个兄弟都是很活泼开朗的,一直以为像他那么苍白瘦弱,还受尽虐待的小孩,应该只有在电视或电影上才看得到的,所以,当我第一眼看到他时,头一个感觉就是不敢置信,紧接着,我就觉得我应该保护他。老实说,我从来没有想到要去保护我那两个顽皮的弟弟,但是,尔帆就是给我一种亟欲保护他的冲动。”
  华璋不禁想到卓尔帆背上的疤痕。
  “因此,当时我就要求让他和我住同一个房间,我希望他能早点明白,无论过去他曾经遭遇过些什么,现在已经有我在保护他了,所以,他可以不必再如此畏惧警戒了。”
  华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他们会睡在一起的原因啊!她不禁有些惭愧地垂下了头。
  但是,文捷并没有注意到华璋的异样,他只是兀自沉浸在回忆中。“可是,将近两年的时间,虽然他一直让人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我还是感觉得到他始终是不安的。直到他上了高中以后,他突然要求拥有自己的房间,我才明白他为什么老是缺乏安全感了。”
  “为什么?”华璋脱口问。
  文捷转眸过来瞄了她一眼。“因为,在他的潜意识中他对所有的人都怀着畏惧和排拒感,他无法在人群中得到安全感,所以,他要求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空间。他不让任何人进他的房间,甚至不让佣人进去打扫,即使又脏又乱,那也是仅属于他的空间,那里面只有他的气息与味道,唯有在那里头,他才能找到安全感。”
  他无奈地笑笑。“如果有人不小心跑进去的话,他就会立刻要求换房间,还要重新装璜成与原来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才行。事实上,直到现在还是一样,所以,当初会选上那间小套房给他住,就是因为那儿又小又简单,他一个人比较容易整理,而且,住在那儿的人也很单纯,不会有人特别注意到他。”
  “还记得他刚搬进去两天后,我才想起来忘了替他买洗衣机,可是因为买洗衣机就必须有人帮他搬进去,结果,他就否决了买洗衣机的建议。即使是我,号称他最要好、最亲密的朋友,他也不准我进他的房间,且很顽固的坚持这一点。所以,当我知道他竟然让一个女孩子进他的房间时,我真的震惊得从椅子上跌到地上去了呢!”
  他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老天!他封闭了那么久的心,终于为了某个人而打开了,当时,我真的有种作梦般的感觉,我还以为他会一辈子孤独下去了呢!可当我正在为他高兴的时候,你却……老实说,我真的很担心他会就此绝望了。”
  华璋咬紧了下唇。“我不会让他绝望的!”她发誓般地说出这句话。当然,她敢这么有自信,是因为早已想好该如何向卓尔帆“解释”这一回的分手事件了。
  文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就拜托你了,我可以帮他承担所有的麻烦,可唯有这件事,我一点忙也帮不上,从我认识他开始,他的心就只为你敞开过,似乎也只有你的话他才肯毫不犹豫的遵从。我一直希望他能多交几个朋友,可是,他却完全没有那种意愿,甚至连勉强试一下都不肯,结果,你才说他几句,他就主动来告诉我他要学习一点人际关系了。”
  他赞叹一声,“真是了不起,害我嫉妒得要死,”他开玩笑似的说。“当然罗!既然他主动开口,我自然要把握机会让他习惯一下与人周旋的感觉,这点对他计画摆脱那三个女人是很重要的关键,所以,即使我猜想你可能会不太高兴,我还是很积极的为他安排一场又一场的交际应酬。只要忍耐过这一时,将来才会有甜美的收获可品尝,希望你能了解这一点。”
  “我还是不太明白,”华璋承认。“但是,我想我还是不希望由你来对我解释,我比较希望是尔帆主动告诉我一切。”
  “我了解你的意思,”文捷点头道:“放心好了,我想,他很快就会告诉你甚至连我都不知道的那些事了!”
  不久后,车子停在金山的一块公墓地前,但是,文捷却带着华璋往公墓旁另一块私人墓地走去。经过一大片树林,再走过几个豪华的坟墓,他们开始往山坡上攀。山间的绵绵细雨若有似无地飘在他们的身上,阴霾的天空几乎压在他们头顶上,即使平日惯于运动,这么陡峭的山坡也爬得华璋满头大汗。
  到了山顶后,华璋还以为到了,却没想到文捷继续往另一片山坡地攀去,华璋差点要喊天了。
  突然……
  “在那里!”文捷蓦地指着斜右上方叫道,旋即开始半跑了起来。
  华璋也跟着跑,同时往文捷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一大片矮灌木中有一个黑黝黝的半人高洞穴,有个人蜷曲成一团睡卧在那儿,就在雨丝恰好可以淋到的洞口处。
  “老天!难道这五天来他都睡在那儿?他不想活了吗?”她咕哝着,更加快了脚步,心里明白自己说的没错,一股猛烈的尖锐剌痛感立刻紧攫住她的胸口,深浓的悔恨更是沉重地压在她的心头上。
  她不知道自己对他来讲竟然是那么的重要,她真的不知道啊!
  两个人几乎同时到达睡卧在那儿的人身边,也同时蹲了下去,同时摸向他的额头……他的脸红得不像样,一团团白茫茫的薄雾从他口鼻中急促地喘出来,他身上的衣服仿佛泡过水似的湿淋淋的!
  “天哪!他烧得好厉害喔!”华璋惊呼。
  文捷一声不吭正想把卓尔帆抱起来,就在那一刻,卓尔帆突然睁开了眼,涣散的眼神在文捷的脸上停了一下,随即移到华璋脸上定住。
  华璋忍不住湿了眼眶,同时开口就大骂。
  “你这少根筋的白痴大笨蛋!那天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四月一日愚人节嘛!愚人节什么意思你懂不懂啊?愚人啊!骗你的啦!你就这么蠢吗?随便骗骗你说要分手,你就这样被我整得半死不活的,真是逊毙了你!”
  卓尔帆的眼神倏地清澈了起来。
  “你……骗我的?”
  “是啊!骗你的啦!”华璋吸了吸酸涩的鼻子。“谁教你什么事都不告诉我,好像根本不在乎我似的,所以,我就故意要整整你嘛!”
  卓尔帆眨了眨眼。“你……不是真的想分手?”
  “当然不是!”华璋大声地说:“告诉你,我这辈子赖定你了,你永远别想甩脱我,你最好有这个心理准备吧!”
  卓尔帆凝住她的双眼许久后,突然说:“我好困,我想回家睡觉了。”
  “好,我们先带你去看医生,然后再回家睡觉。”
  “你会照顾我吗?”
  “会,我会照顾你,一直一直照顾你,直到我死!”华璋如同发誓般的郑重宣告。
  于是,卓尔帆放心地阖上了眼。
  于是,他唇边悄悄绽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
  华璋和文捷吃惊地面面相觑。
  你看到了吗?
  你也看到了?
  是啊!是啊!他……
  两人又同时看向卓尔帆。
  老天!他真的笑了耶!
  “肺炎、脱水、营养不良,他至少要住院半个月以上。”
  灰发的严肃医生以那种“都是你们的错!”的眼神瞪着面前的一男一女。
  “早告诉过你,他的身体再也禁不起任何折磨了,为什么还让他病成这样?”
  咦?她没有听说过啊!这样她应该算是不知者无罪吧?华璋偷觑一眼身旁垂头无语的文捷,再瞄一下眼前一脸凶相的大夫。他好像比较适合从事外科工作吧?
  “还好现在没事了,否则啊……”恶魔大夫阴森森地哼了哼。“不过,你也别想这样就撇清责任,你等着吧!你爸爸要是回国来知道这件事后,你就等着被剥皮吧!”说完,他就转身走人了。
  华璋可以很清楚地听到文捷悄悄地吁出一大口气,忙用手肘顶顶他。
  “喂!文捷,为什么我总有种他好像在叫我们自杀谢罪的感觉?”
  文捷苦笑了一下。“他是我大舅舅,专门负责尔帆的健康状况,如果尔帆真的有什么事,他的责任很大的。”
  华璋神情古怪地看着文捷。“还有吗?我是说,你是雨帆的保护者,他还有专门医师照料,还有吗?还有谁是负责照料他其他什么部分吗?”
  “当然有,”文捷毫不犹豫地说:“我大哥负责他学生时代的功课,我二哥负责教他防身术,三舅和三舅妈则负责他出国时的生活安排,我爸爸是他工作上的副手……”
  “加多妈爹、加多妈爹……”华璋直眨眼,她已经有点糊涂了。“先让我搞清楚一件事,尔帆凭什么要那么多人来伺候他?”
  文捷诡异地瞧了她半晌。
  “你真的完全不知道他的身分吗?”
  “什么身分?”华璋皱起眉心。“他是哪个阿拉伯王国流落在这儿的王子?还是某个没落贵族的末代继承人吗?”
  文捷又盯了她片刻,而后推开病房门进入,华璋随后,两个人一块儿来到病床边凝视着熟睡的卓尔帆。
  “听过顾氏集团吗?”
  华璋不假思索地回道:“当然听过,尔帆上班的公司嘛!”
  “不,尔帆并不是在那儿上班,”文捷慢吞吞地说:“事实上,顾氏集团是他的,他就是顾氏集团的总裁。”
  华璋先是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继而震惊地瞠大了眼,随即又怀疑地眯起了双眸。
  “去!少唬我了,你以为我像尔帆那么幼稚啊?别在这儿讲古了,他要是顾氏集团的总裁,我就是美国第一夫人啦!”
  文捷有趣地凝睇着她。“你以为他为什么穿得起亚曼尼,还开得起法拉利?你不奇怪他的上班时间为什么会那么自由吗?普通人也不可能会同时和三个女人订婚吧?以他那种孤僻冷漠的个性,若只是普通职员身分,你以为哪家公司能忍受得了?早就被赶回家去吃自己了!”
  “可是……”华璋还是不信。“堂堂总裁会去住那种……啊!对了,你说过是因为他的怪癖才特意选择那种小套房的。那……他为什么跑到我们那种餐厅去用餐?而且每次都只吃A餐?而且……而且顾氏应该是属于姓顾的吧?尔帆姓卓啊!”
  “很简单,顾氏集团是他外公留给他的,他外公姓顾。而他会到你们餐厅用餐,是因为他不想引人注意,而且那儿又近,就在我们公司的斜对面而已,走几步路就到了。若是说到他老是用A餐嘛……”文捷苦笑。“因为他懒嘛!他懒得花脑筋去想该吃什么。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懒得吃东西,最好是有那种营养丸什么的,吃了就会饱,这样他就不必浪费精神去吃东西了!”
  华璋呆了呆,随即转眼看着卓尔帆。
  呃……也没错,这家伙是真的很懒,懒得“过生活”,只要是属于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他就很懒得去动手。如果可以把一切都简化到根本不用动手,或者像文捷说的,吞颗营养丸、按个按钮什么的就好,这种生活是最合适他的了。
  “至于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告诉你他的真实身分……”文捷不安地瞄她一下。“这个我就不太了解了。”
  “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呀!”对于这一点,华璋反而很释然地耸耸肩道:“他知道,无论他是什么总裁,或者只是个小职员,甚至是个清道夫,对我来讲都是一样的,就算他是个国王好了,该吼的时候,我还是会对他大吼的,所以,他根本没必要特别跟我说清楚什么身分吧?”
  文捷深深地看她一眼。“我想,我大概能了解他为什么会对你那么死心塌地了。”
  华璋立刻挺了挺胸脯。“因为我漂亮嘛!”
  文捷真心的笑了。“也对!不过,你知道吗?认识尔帆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次听见他向人说出那种类似撒娇的话呢!”
  华璋知道文捷说的是卓尔帆老是挂在嘴里的那句“你会照顾我吗?”,她不觉翻了个大白眼。
  “还说呢!那句话我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可是,他每次都是板着面孔跟我说那句话,害我啼笑皆非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不过还好,他还算满听话的,我叫他做什么,他都会乖乖的说好,而且老实的做到。”
  “听话?乖乖的说好?”文捷神情古怪地喃喃道:“我真想看看你们相处的情形到底是如何的?”
  “干嘛?”华璋狐疑地上下打量他。“想看戏啊?不会自己回家去演啊!真是变态,居然想看人家亲热的样子!”
  文捷顿时哭笑不得。“不是啦!我只是……唉!你知道他很容易生气的吧?所以……”
  “慢!”华璋举起一手作阻止状。“为什么说他很容易生气?我好像只见他生气过一次吧?”
  文捷的表情更怪异了。“你是说,你们在一起一年多了,你居然……居然只看见他生气过一次而已?”
  “是啊!那次还是因为我们餐厅的男工读生想泡我,所以他吃醋了。乖乖!你都不知道,他什么表情也没有,也没吭半声,甚至连动也没动一下,可是,整个餐厅里的人就被他吓得没有半个人敢出声了。我想,如果再久一点,大家可能连呼吸都要暂停了呢!真是的,看他一副弱不禁风的单薄样子,居然有那种气势,实在是太厉害了!”华璋一脸佩服地说。
  “厉害?”文捷摇摇头。“小姐,他只有在你面前是那样的,在其他人面前,真的是非常冷漠又易怒的,且每次一发怒,整个公司上下就鸡飞狗跳的。其实,他也没有真的把怒火狂飙出来,可光是他那阴郁得彷佛要活生生把人吞蚀下去的眼神,还有冷冽到极点的说话声调,更别提他那无形中散发出来的凌厉气势,更是几乎要令人窒息了,只要是当时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发抖的,包括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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