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寒蹙眉看着那仅及腰的小女孩儿,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好的预感。可说时迟那时快,在叶思吟摸着她的头,正想安慰她时,只觉得后腰上一凉,接着便是剧痛。
只见那原本清纯可人的小女孩儿露出诡异的笑容,白嫩的手上,赫然是一把尖锐的匕首,上头还沾染着血迹——那是,他的血!
叶思吟愣愣看着那泛着凶光的匕首,不知不觉地软下身子,意识渐渐剥离……寒……
雪白的衣衫瞬间染上艳色,叶天寒瞳孔紧缩,反射性伸手抱住快要跌在地上的人,不敢置信这人儿竟在自己眼皮底下受伤!后腰处已然是一片猩红……
“少主!”“少主!”打斗中的战铭与凌霄辰瞥到了这一幕,惊呼出声。
粉色的小小身影被打飞出去,瞬间毙命,那诡异的笑容便僵在稚嫩的脸上。
抱着怀中呼吸越来越微弱的人儿,叶天寒深紫的眸子瞬间变得血红一片。
“你们,都该死!”如寒冰般的嗓音犹如来自地狱一般。雪色的身影怀抱着身受重伤的少年冲入战局,几乎不到一瞬,所有黑衣人便倒地身亡,无一例外。
墨色的长发无风自动,雪色的衣衫上是点点的殷红,连那冷俊的脸庞上都沾染了丝丝艳色,邪魅非常。那怀中的少年,面色苍白,却是有那凄厉的美艳。
可此时此景无人欣赏,战铭与凌霄辰不敢接近那样的主子,只是相视一眼,便急着飞奔去找大夫了。
“吟儿……”男人本没有任何表情的俊脸渐渐露出痛彻心扉的神色,抚着怀中爱人的脸颊,轻唤爱人的名,好似一只受伤的圣兽。
“吟儿……”
远在临安深阁中的女子忽然额间一阵疼痛,豁的睁开眸子。
“醉月,怎么了?疼么?”正在为她敷药的连艳担忧地问道。
“不,不是。”醉月摇头,复闭上双眸。
艳阳下的天空,在那视线无法触及的角落,原本恍惚不定的光晕渐渐形成了实体,隔开了原本紧密相连的双星……
浮影暗香(父子)
五十二章
“醒了!少主醒了!”床上的少年那清澈的紫眸缓缓睁开,茫然地眨了眨,无意间瞥见这一幕的战铭激动地道。
“叫唤什么,刚醒的人怕是又要给你吓晕了……此次伤的是要害,若非有这内力护体,怕是无力回天了。但既然醒了,看来是无事了。”清艳脱俗的男子蹙眉责备,却是小心翼翼地凑近床上的人,瞧了瞧那漂亮的紫眸,又按上少年的脉门片刻,遂道。
此语一出,战铭松了口气,道:“叫毒医费心了。”
花渐月直起身,挑了挑眉:“这可是我的宝贝徒弟。”漂亮的眸子不满地扫向一直坐在床边一语不发的男人,语带讽刺地道:“有些人自诩天下无敌,却连自己的爱人都无法保护周全,如此沽名钓誉,真是笑话!”
叶天寒闻言并不以为忤——这几日以来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只一语不发,看似竟是默认了……
看着少年缓缓睁开眸子,沉寂了许久的冰冷凤眸终于有了些暖意。
“醒了?”花渐雪此时端着一碗药进了门。看到床上的人扭过头来,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小思,可认得我?”走上前,花渐雪轻声问道,顺手将药碗递予一旁的叶天寒——这几日以来均是他亲自喂这少年吃药、擦身。
床上的人闻言许久才微微点头。
花渐雪直起身来,目光转向叶天寒——看着他冰冷的神情与深不见底的紫眸,花渐雪张了张口,却最终没有说什么。
“嗯……”床上的人终于发出一声轻呓,眸中的恍惚亦渐渐散去,现出原本清澈如水的眸子。
“小思,觉得如何?伤口可疼?”花渐月问道。
“疼……”叶思吟蹙眉道。
“喝药。”叶天寒舀了一勺喂到他唇边。前几日,这人在昏迷中始终不肯张口,无法吞咽,他便只好以喂哺的方式喂他吃药,就算身旁有他人也从不忌讳。
叶思吟皱起一张绝色的脸,犹豫地看着那药,却最终别开脸,不愿喝下。
“不喝药怎么行?伤口如何能好?”花渐月见状有些生气——小思从不会如此任性,最初那三年,喝了多少药,泡了多久的药澡,他一声也未吭过;为何此番便成了如此娇气了?刚又想开口,却被花渐雪拉住。回头一瞧,温润如水的爱人蹙着眉稍稍摇了摇头,示意着出门。花渐月皱着眉,最后看了眼床上的人,便跟着花渐雪离开了。
战铭见状亦退了出去,却在客栈大堂中遇到购置药物回来的霄辰。
“少主醒了。”战铭道。
“真的?!如此甚好。”凌霄辰闻言,心中一热。此次叶思吟身受重伤,着实令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他还足足昏迷了十日,若非及时通知了圣手毒医与鬼医二人快马加鞭地赶来,怕是凶多吉少。
可片刻,霄辰又疑惑地问道:“少主既醒了,为何你是这幅神情?”只见战铭阴着脸,有些不快,遂有此一问。
战铭沉着脸稍稍思虑,道:“总觉得少主此次死里逃生,似乎性子有些变了。”
凌霄辰奇怪地道:“哦?怎的变了?”
“你先将药交予毒医,你我回房再细说。”战铭想着自少主回阁以来的种种奇怪之举,面色有些凝重,遂沉声道。
凌霄辰见他说的严重,知此事必不简单,便点点头,加快脚步办事去了。
卧房中,叶天寒将药碗搁下,负手立于床边,一语不发。
“寒,怎么了?”叶思吟有些奇怪地问道,边向爱人伸出手。约是后腰处的伤又是一阵隐隐作痛,漂亮的眉微微一皱,“好疼。”
叶天寒依旧无语,抓住叶思吟的手,坐在床边,紫眸又黯了几分。
扶起床上的人,叶天寒还小心翼翼避开了伤口,让叶思吟能舒服得靠坐在垫子上,复端起药碗,道:“既疼,便该吃药。”神情有些冷漠。
清澈的紫眸染上些受伤的神色——为何自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爱人却是这般冷淡?
唯有叶天寒自己才明白,见那紧紧闭了十日的至爱的眸子缓缓睁开的刹那,那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是如何剧烈地重新跳动起来。
堂堂浮影阁阁主,竟然又一次,又一次眼睁睁看着爱人在自己身旁受伤!
明明是发觉了那孩子的不对劲,他为何竟未曾出手阻止?!而这一次,这人竟是几乎丧命!
十日的等待,十日的焦急,十日的后悔,十日的心疼……以致当这人睁开眸子时,他竟不知该如何对待他。
该如何,他才不会再次受伤,不会昏倒在自己怀中?
深邃的紫眸深处闪过痛楚,面上却仍是一片冰冷,将药重新喂到他嘴边,道:“喝药。”
只见叶思吟犹豫许久,终于还是张口,将黑乎乎的药吞了下去。正当苦得直咋舌时,一杯茶水递到眼前。
叶思吟遂接过茶杯,一口饮尽。甘甜的茶水驱散了口中遗留的苦涩,叶思吟这才放松了表情。
敲门声响起,只听得一名侍卫道:“主人。”说着便推开门,手中是一个托盘,上头有几碟小菜,一罐清粥。
挥退了侍卫,叶天寒盛了一小碗粥,道:“多日未曾进食,先喝些粥,垫垫肚子。”
叶思吟点点头,接过叶天寒递过来的碗,慢慢吃了些。
房内的氛围渐渐有些奇怪。叶思吟似是不安起来,缓缓放下碗,望着爱人深邃的眸子片刻,又立时垂下眸子问道:“寒,为何那样看着我?”不知为何,叶天寒的目光让他有些全身发冷。
“无甚。”叶思吟无法看到的地方,深紫的凤眸闪过异样的寒光。
见叶思吟慢慢吃完了粥,叶天寒又扶着他躺下,掖了掖被角,道:“再睡一会儿。”语毕便转身离去。
“寒……”床上的人微微惊讶地唤道……他,竟不陪着自己么?!
见叶天寒停下脚步,叶思吟有些失望地道:“你要去哪儿?”
“有事。”叶天寒丢下两个字,便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
望着被关上的门,床上的人儿露出一抹异样的神色——似痛苦,又似高兴;其中的爱意翻江倒海却又掺杂着无边的恨意,最终归于平淡……
望着房门许久,叶思吟这才渐渐闭上眼睡了。
一出房门,便有侍卫恭敬地递上一封书信,上书“叶阁主亲启”的字样。叶天寒挥退了侍卫,将信拆开,是花渐雪所写。大意便是如今叶思吟已无大碍,而他们又有要事要赶回倾月谷,不得不离开。若是出了何事,便带叶思吟至倾月谷便可。
指间微注了些内力,那书信片刻便化为了灰烬,无声洒落在地上。
看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门,叶天寒遂快步离去。
唯有负于背后的双手,不同以往得紧握成拳。
吟儿……
都城?豫州?万宁殿
身着龙袍的男人端坐椅上,不怒自威;一身原本令人不寒而栗的帝王之气,却因为长期浸淫于酒色之中而所剩无几。
此人便是当朝天子,李弦。
“哦?那叶思吟还未醒来?”听着属下的禀报,李弦深凹的眸子透出寒光,“叶天寒竟为了区区一个子嗣而在江宁滞留十日之久?”
“是。属下听说,亲王殿下对世子宠爱非常。”那探子跪在地上,恭敬地道。
“混账!”李弦随手拿起手边的奏折,朝那探子砸过去,那人不敢闪躲,硬生生叫那奏折将额头砸出了一道血痕,也不问那九五至尊发怒的缘由,立时低头:“属下知罪!”
李弦眯起眸子,怒道:“哼!那世子是谁封的?那叶天寒自封的不成?!别忘了,朕才是这天下之主,朕才是皇帝!”李弦怒斥道,“区区一个来路不明,出身不正的庶子,怎敢称为世子?!”
那探子再度叩首请罪:“属下知罪,请陛下责罚!”身为皇帝,李弦虽还不至于为暴君,却是性子暴躁好战,多年来东征西讨不说,对于他们这些属下,亦是从不留情。
“自己去缉敬殿领罪便是。”李弦冷哼一声道。
“是!”探子爬起身,不顾额头尚在流血,急忙退出了皇帝寝宫。
“叶天寒,你真是越来越不将朕放在眼里了!”李弦握拳,重重砸在扶手上,眸中满是恨意,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也无从得知的惧意,“朕必定会除掉你!”
“霄未。”
“属下在。”一直立于一旁的英武的男人这才出声恭敬地应道。
“最近太子那儿可有何动静?”李弦在心中盘算着。那逆子心思不纯,如此多年来他一直想要罢黜了他,奈何大将军与右丞相,一个是他的外公,一个是他的舅舅,如何也动他不得。要动他,便须一个足够正当的理由。因此他才派了贴身的一品带刀侍卫前去,时刻注意那逆子的行动。奈何那逆子也是个心思缜密的主儿,那么多年了,竟是查不得分毫的蛛丝马迹。
凌霄辰垂眸,恭敬应道:“回陛下,没有。太子最近都潜心于与太傅一道做学问,日日前去太傅府上。”
“哦?”李弦有些微微的惊讶。那太傅之位是个虚职,担任之人乃这一年的科举状元,年方二十,不成气候。没想到那逆子竟与那人厮混在一块儿了?倒也好,省的他日日惦记着让他早死,好登上皇位。
“你继续好生看着,有任何风吹草动均要一字不差禀予朕。”
“是,陛下。”凌霄未复退到一旁,低垂的眸中却是惊人的痛楚……
浮影暗香(父子)
五十三章
都城?豫州
时方五更,百官却已在承乾殿内等候早朝。
片刻后,一行太监婢女手持各类物什鱼贯而出,当值的司礼大太监来到殿前,以那阴阳怪气的尖锐嗓音喊道:“皇上驾到~”
百官立时跪了一地,行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陈旧不变的礼节。
呼声中,皇帝终于坐上了龙椅,一抬手:“众卿平身。”
见百官均站起身归列,司礼大太监又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百官均低着头,有的看着自己的鞋子,有的看着手中的玉笏,还有些位列后排的,竟站立着闭上眼睡了……
“启禀皇上,臣有要事禀报!”蓦然,安静地仿佛空无一人的大殿上,一把年迈却精神抖擞的声音道。众人一听,便知开口的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后宫四大贵妃之首宸贵妃之父,官位仅次于右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
“准奏。”李弦道。
左相已过古稀之年,面上却是红光满面,容光焕发,除了那花白的发丝,丝毫不见老态。闻得皇上准奏,便上前一步,恭敬一揖道:“启禀皇上,淮南道节度使方远杭已于五日之前被亲王殿下斩首示众。”
此语一出,殿上一片哗然。百官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反应——建朝以来,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
李弦一拍扶手怒道:“左相所言可属实?!”
“千真万确。”左相又是一揖,“同时被斩首的还有江宁首富秦似逸,不仅如此,秦家还被抄了家。江宁秦家历来忠于朝廷,忠于皇上,此次却被亲王殿下以'犯上作乱'之名斩首抄家。据微臣所知,这其中缘由,竟是由一个低贱的青楼女子引起的。”
“混账!”李弦竖眉大怒。百官均一抖,立刻跪下来:“请陛下息怒。”
节度使官至从三品,岂可说斩便斩?更有甚者,竟连左相所说“亲王殿下”是谁都糊里糊涂。殿上百官,约有八成均为李弦登基后亲自培养的臣子;至于前朝老臣,则早已杀的杀,遣的遣,对于前朝之事,这些官员自是不甚清楚,只记得当朝天子并没有兄弟,除了太子殿下,其余六位皇子年纪尚幼,均未曾封王,怎么平白无故出来了一个“亲王殿下”?
百官之间窃窃私语,不到片刻,便将这“亲王殿下”姓甚名谁,是何来历传了个遍。
李弦望着殿上的动静,眸子眯了起来。
此时,一名文官起身出列,恭敬一揖道:“陛下,恕微臣鲁莽,然节度使官居从三品,亲王殿下未曾启禀陛下便擅自下令斩杀,是以未曾将陛下放在眼里,更有犯上作乱之嫌。”
此语一出,立即有人附和:“启禀陛下,微臣亦认为亲王殿下此举甚为不妥。若不妥善处置,今后朝廷威严何在,皇上圣威何在?!”
李弦以手指敲击着龙椅的扶手,沉声问道:“朕那侄子,自小桀骜不驯,不服管教。奈何先帝对其宠爱非常,令其简直无法无天,今次竟惹出如此大的祸来,众卿可有何高见?”
有一名文官立刻道:“臣以为,亲王殿下多年身居临安,朝廷鞭长莫及,不如陛下赐其王府,移居京城,也好便于约束。”
“这岂是惩罚?这分明是赏赐!”这回出列的是个武官,粗声粗气地道,“既然犯上作乱,便应革去亲王封号。原本这亲王殿下便是名不副实。”
“将军此言差矣。”那文官道,“亲王乃先帝所封,岂有革去封号之礼?”
“那你说,该如何?!”被人反驳,那武官横眉竖目地问道。
接下来,便是一阵唇枪舌剑,百官分为两派,争吵不休。
看着百官的丑态,位列文官之首的右丞相目露不屑之色。抬头望向皇帝下首处端坐的少年,二人眸中均是相同的轻蔑。
这右丞相便是太子李殷的外公。
朝中有近一半的文臣乃是他的门生,势力极强,令皇帝颇为忌惮。而武官一列并未加入争吵的人中,列于首位的便是李殷的舅舅,当朝大将军。
有这两人坐镇文武百官之首,这便是皇帝李弦极其不喜当今太子的缘故,却也是他至今都不敢废太子的缘由。
李殷在心中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