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未……原谅我……”
浮影暗香(父子)
六十三章
御书房中,李弦脸色阴沉地看着气愤地浑身颤抖的苗疆长公主与苗疆藩王,一语不发。
“皇上,皇上!”
“何事如此大呼小叫?”李弦话音刚落,便见自己身边的贴身太监总管浑身狼狈地由两名侍卫扶着进了御书房。
“这是怎么回事?!”李弦心中有不好的预感。那叶天寒,该不会是……
“亲王殿下抗旨……抗旨不尊,程烬将军,程烬将军……”那大太监喘不过气来,又怕说得缓了那万岁爷动怒,硬拼着挤出最后几个字,“倒戈了……”话音方落,便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李弦狠狠一拍桌子,满脸的不可置信:“倒戈?!”程烬是他最为信任的将军之一,是他一手自军中提拔出来的亲信,竟然在此重要关头,倒戈相向?!他无论如何也不信,可事实摆在面前,却叫他不得不信。
擎苍沉着脸望着李弦冷冷道:“看来中原皇室亦不安稳。此次本王亲自前来,竟是一无所获。是在太令本王失望了。”语毕便起身要走。
“藩王且慢。”李弦忙道。程烬倒戈,便是意味着十万禁军的倒戈。在此紧要关头,缺了十万的禁军,后果不堪设想。而擎苍前来出使,身边便是带着一万精兵。若此一万精兵能为他所用,倒也能拖一段时间。
擎苍并不愚蠢,一眼便看穿了李弦心中所打的主意,冷冷道:“皇帝陛下是想要本王助您一臂之力?”
“正是。”虽说要苗疆人出手相助,后果亦是后患无穷。然比起眼前叶天寒的威胁,他宁可事后再与苗疆慢慢周旋。叶天寒这根刺,扎在他骨肉之中数十年,已经太久太久了……
“那么本王又能得到些什么呢?”擎苍眯起双眸,里头满是算计的神色。
李弦思虑良久,终于道:“不知藩王与长公主意下如何?”
“我只要那个男人!”瑶涵恨恨地道。口中的“那个男人”指的自然便是叶天寒。她看上的东西,还从未有得不到的。叶天寒是她迄今为止见过最为优秀而特别的男人,她自然是不会放过。哪怕他是断袖之癖,哪怕他违逆伦常,这些事,在她瑶涵公主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擎苍闻言笑了:“皇妹真是对那亲王殿下铁了心了。可本王看他功夫甚好,怕是不会如此轻易便束手就擒吧。”
瑶涵睨他一眼:“皇兄莫忘了,我们可是苗疆皇室。”苗疆本就是产毒之处,苗疆皇室之中,更是人人精通毒术。除了毒,尚有苗疆独一无二的蛊。有了这些,她还怕那叶天寒不对她俯首称臣么?
擎苍大笑:“好!陛下,本王要求并不多。一是事成之后,将亲王殿下送往苗疆,作为我苗疆驸马;二是苗疆以后不再向中原皇室进贡;三是贵国太子,必须作为质子前往苗疆!”
李弦听着擎苍的话,脸色愈来愈差。这对于数百年称霸的中原王朝来说,是莫大的侮辱与轻蔑!
擎苍看着李弦的脸色,便知他心中所想,凉凉道:“陛下不愿,便就罢了。当本王未曾提过。皇妹,我们走。”说着便要离开皇宫。
李弦无奈,只得叫住他:“好,朕答应你便是了。”
擎苍眸中精光一闪——哈哈,如此一来,中原王朝必将没落,到时,便是苗疆的天下了!
李弦心中却有另一番想法:擎苍的提议虽看来是中原蒙羞受辱,然,此举一能够送走叶天寒;二能够解决太子,只是损失了苗疆那份无足轻重的进贡,倒也不亏。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相视一笑。
东宫
听完来人的禀报,李殷了然地点点头。他只知他的皇兄分外关心他的小侄儿,却并未料到,两人竟是那般关系。怪不得,皇兄会突然转变了十几年的冷淡态度,爱情这东西,还真是没人能说得清楚。
如此想着,李殷抬头看了看他皇兄身边的这个人,真是一模一样啊……连声音都相似得令人无从分辨。可他就是能看得出,这个人,并非他深爱的凌霄未,而是凌霄未的孪生兄弟,凌霄辰。
凌霄辰再次被太子的目光看的头皮发麻,忍不住开口问道:“太子殿下,属下可有何怪异的地方?”
李殷被他的反应弄得“扑哧”笑出声来。看来霄未的弟弟,倒是比霄未开朗多了。
忆起霄未,李殷原本晶亮的眸子又黯了下来。果然,得知了原委的霄未气得不行,一语不发便推开了他离开了东宫,连看都不回头看他一眼。
凌霄辰望着李殷的神态,心中有了几分猜测。他那个个性稍显木讷的大哥,和这个个性古灵精怪的太子……倒是绝配。
两人正各有所思,门外忽然传来雷霆般的脚步声。两人对视一眼:来了!
果然,下一刻门便被推开,进来的竟是苗疆打扮的武士。
“怎么回事?”李殷皱眉问道。
“你们的亲王犯上作乱,中原皇帝请求我王出手相助。条件之一便是太子殿下前往苗疆作为质子。我等便是来此保护太子殿下,待解决了中原皇宫之事,便护送太子殿下去苗疆。”这苗疆的将军操着生硬的语言,语气中却满是轻蔑与不屑,口中喊着太子殿下,却没有任何恭敬的姿态。
“哼。”李殷冷哼一声,漂亮的眸中早已满是冰霜。父皇,没想到你竟狠至这般田地。虎毒不食子,亦是本宫的奢求么?
“请太子殿下待在宫中,我等定会保护您的周全。”那苗疆将军语毕便要离去。在他眼中,这个柔弱的太子殿下根本不足以令他费心。
“呃……”一声闷哼,趾高气昂的将军已然闷头倒下。李殷不屑地看着地上的人,眸中是风雨欲来的阴沉:“本宫忍了十年了。今日便是报仇雪恨的日子。父皇,是你先对母后和本宫不仁,便别怪本宫不孝。”
凌霄辰惊讶地看着周身瞬间散发着王者之气的李殷,这才发觉自己真是错将猛兽看成了绵羊。怪不得,主子会助他登上皇位。
亲王府
叶天寒与叶思吟闲闲坐于院中。身旁伺候的自然是战铭与醉月二人。
“阁主,十万禁军已整合完毕。”程烬恭敬地道。
“程将军,辛苦了。”柔声开口的自然是叶思吟。
叶天寒将眼下局势缓缓说与他听,令他既是心惊又是好奇。以往唯有在那快被他遗忘了的黑匣子中才能看到的情景,如今他竟正在亲身经历着。不免感叹,这是否是南柯一梦,醒来后,便什么都没有了。
程烬恭敬地退至一旁,等候下一个命令。虽然不甚清楚这柔弱少年到底是何等人物,却相信叶天寒所选之人,定有其过人之处。而主子们的情感纠葛,则并非在他过问的范围之内。
“依你的意思,皇帝定会借助苗疆的兵力,来对付我们和太子殿下?”听完叶天寒的话,叶思吟略微有些惊讶。会做出此等蠢事的皇帝是如何执政十几年的?
叶天寒宠溺地看着他难得惊讶的神情,忍不住拥住身旁的人,吻了吻他的额角。近一月了,好容易得知灵识回归,纵然不知是为何,却也足够让他欣喜若狂。
叶思吟倒也坦然,并未因他人在旁而羞赧。爱人的怀抱啊,真是久违了……于是便理所当然坐在叶天寒怀中。
叶天寒吻够了,这才道:“为了对付本座,他定会不择手段。”十几年的追逐,令他早就清楚李弦势必要除掉他才会甘心,就算暂时因为求助苗疆而处于下风亦在所不惜。
敛下眸子,遮住其中的几丝担忧,叶思吟在众人看不到的角落与叶天寒十指相扣。此等局势,一着不慎便会满盘皆输。他只愿在紧要关头,这身体别再出什么差错便好……
“别担忧,不会有事。”叶天寒明白他心中所想,安慰道。
“嗯,但愿。”叶思吟答道。
“啧啧,大白天便如此柔情蜜意,真是惹人嫉妒。”人未到,声先至。来的,自然便是刚自宫中出来的太子李殷。
“太子殿下。”一众人行礼道。
李殷摆摆手:“不必多礼。”说着便也坐到桌边,“你们倒是悠闲。本宫的东宫已被苗疆精兵包围了。”
叶天寒俊眉一挑,看着怀中之人,两人眸中均是“果然如此”的神色。
“看来你们都知道了。”李殷说着,眸中再度多了几分阴暗。
“何必如此介怀。他从未将你当成儿子,你也不必太过在意了。”叶天寒一看便知李殷是为何如此,冷冷开口道。他知道,虽然二人多年前便开始策划这场谋朝篡位,事到临头,李殷心中有所顾忌,却也是自然而然的。毕竟他并非李弦,他的心中,尚有“亲情”二字的存在。
浮影暗香(父子)
六十四章
热闹的街市,喧闹的人流,无不昭示着此地作为京城的繁华。
来往的人群偶尔路过宫门前,均低下头匆匆而过,不敢仰视几丈高的宫墙与宏伟的宫门。
朱红色的宫门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对他们来说太远,太高,不可触及。因而他们选择漠视、忽略,就那样一日一日只过自己的日子,从不关注任何所谓的“国家大事”。
“想回阁了。”平凡的脸看不出一丝特别,唯有那一双深紫色的眸子,波光流转,美丽非常。少年望着喧闹的街市淡淡地似有些感叹地道。
“哦?”身旁的男人挑了挑眉,同样平凡无奇的脸,却有着令人无法忽略的傲人气势。
叶思吟看着略显惊讶的爱人,淡淡笑道:“怪不得你不愿,别说是那皇宫,连在这京城之中都有些让我喘不过来气。”天子脚下,看似风光,实则限制诸多。对那些普通百姓来说,日日对着这庄严的宫墙与肃穆的禁卫军队,在街上还要担忧万一冲撞了某位皇亲国戚便会脑袋不保,已是一件痛苦万分之事;于叶天寒,若是留在这地方,要面对的,自然是那高墙之后的种种杀人不见血的阴森。
还是想念那个稍显冷清却安静而温馨的寒园,想念那份平静的生活。叶思吟在心中感慨。叶天寒会选择临安那个有山有水,风光秀丽之地建府,果真是明智之举。
叶天寒了然地点点头,沉静片刻突然道:“待此事结束,本座陪你出去走走可好?”突然想起在江宁城的街市上,这人对周围的东西感到新鲜好奇的模样,叶天寒便深觉不该继续将这人锁在浮影阁中,哪怕这人心甘情愿。
叶思吟闻言有些欣喜,却亦有顾忌:“那阁中之事呢?”阁中事务繁忙,二人还在浮影阁时,叶天寒便日日待在书房之中。如此离开,不要紧么?
“有铭与霄辰,不必担忧。”叶天寒道。战铭与凌霄辰都是跟随了他十几年的得力下属,阁中那些事务,无一是他们无法处理的。以往只是没想过要出门,这才让自己埋首于事务之中。然经历这许多,他的确该带着这人去各处散散心才好。
闻言,清澈的紫眸染上笑意。以往是只身一人,再好的景致也并无那般心情欣赏。可若是与爱人一道……叶思吟抬头看了看身旁的男人,想必定会有许多乐趣罢……
两人戴着人皮面具走进一个药铺,此次冒着危险出门便是为了采购药材。
苗疆地处偏远,幅员亦不如中原那般辽阔,军队也不似中原军队如此强悍。然苗疆族能够位居西南边疆数百年之久而不被周边其余小国与中原威胁的最重要原因便是苗疆的蛊毒。苗疆蛊毒甚是厉害,光看醉月为此受了十几年的苦便知道了。
在苗疆,平民百姓均会使几样简单的蛊毒,更别提皇室中人,自是个个精通此道。而此次他们所要面对的敌人,苗疆藩王与苗疆长公主怕是这其中的佼佼者,不可不防。而之前叶思吟带在身边防身的各类药材均在原主占据身体之时或丢弃或毁掉了,因而才会这般匆忙。
叶思吟自认无论是行军打仗或是宫廷内斗,他均插不上手。唯有防毒解毒一事,是他能做的。
叶天寒虽说很想将这人藏起来,永远保护在自己的羽翼底下,却也明白他的心思,自然不会阻止。
药铺之中,叶思吟将事先写好的药方交给伙计,勤快的伙计一见这药方上所写数量庞大,价值不菲的药物,便立刻眉开眼笑,离开柜台前去取药了。
两人坐于一旁等待药材之时,一名年轻女孩儿面带愁容,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才进了药铺,对着伙计小声道:“大哥,麻烦照这方子取副药来。”
引起二人注意的并非女孩儿的一身粗布衣服,而是她粗心大意戴在腰间的宫女腰牌。一个宫女,为何要遮遮掩掩出宫来求药?
那伙计一瞧,狐疑地眼神看了看一身粗糙布衣的女孩儿,冷冷道:“这药价值千金,你一个穷人家的小姑娘,如何付得起?”
那女孩儿愣了愣,咬了咬下唇,自怀中掏出一小块银子,道:“这些可够?”
伙计瞧也不瞧一眼,冷冷将方子递还给那女孩儿道:“不够,你去别处吧。或者叫大夫换个药方儿。”
女孩儿露出为难的神色,眼眶一红,似是要哭出来,却最终还是离开了。
“跟着她。”话音一落,周边便少了一个气息。一名暗卫尾随而去。
取了药,二人便挑了间豪华的酒楼用膳。来了京城这许久,还真未曾好好吃过一顿饭。怀中人儿原本便略显虚弱的身子在这一月之中更是消瘦不少,令叶天寒不免自责心疼。
京城位处中原之北,食多以肉为主,免不了腻了些。叶思吟本便不喜肉食,只稍稍吃了几口,便有些腻味。
深邃的紫眸沉了下来,有些许不悦。这人总是不肯好好用膳,身为大夫,却一点儿也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令他万分无奈。
正在此时,街上忽然传来喧嚣。金属撞击的声音尤其惹人不耐,更别说是那些大声的呵斥了。
叶思吟微微蹙眉,往外头一瞧,却见是数百名皇宫禁卫军正在街上横冲直撞,手里拿了些画像之类的东西,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看来是在寻找太子殿下。”叶思吟看着几名禁卫军将那画像贴在显眼的墙上,有些疑惑道,“皇帝如何会不知太子殿下离宫定会去亲王府呢……难道?”叶思吟紧蹙眉头,“是为了制造太子殿下反叛的假象,争取民心么?”
深邃的紫眸露出一丝赞赏,随后便是轻蔑:“与苗疆达成那般协议,他竟还妄想争取民心,简直异想天开。”
李弦不乏为一个好皇帝,登基十数年来,虽南征北战,耗费不少国力,却是功绩不菲。然此人心胸甚是狭窄,连自己的亲外甥都不放过,甚至因为与惠安公主亲近而陷害自己的结发妻子,为难自己的亲生儿子,弄到最后奸臣当道,贪官污吏无数,百姓敢怒不敢言。这一切,早已令他失去了民心。如若不然,区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亲王处置了一个节度使,如何能引起如此大的反响?
两人闲谈间,已有一队禁卫军进了酒楼,四处搜查。掌柜伙计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犹如强盗一般的“禁卫军”如同狂风刮过一般,将整个酒楼弄得乌烟瘴气。
“有谁看见过这个人?你,见过没有?你呢?!”一个与普通士兵穿着不同的将士拿着一张太子的画像四处抓着人的衣襟“询问”,待来到叶天寒叶思吟桌前时,一颗下酒的花生米便“不小心”自叶思吟指间飞出,打中了那人的小腿,只听得“哎呦”一声,那将士便倒在地上,抱着小腿呼痛。一旁的士兵见状忙跑过来:“副将,您怎么了?”
“腿……腿麻了,哎呦!真他妈的疼!”那人说着粗鄙的词句,令叶思吟蹙眉,清澈的紫眸中露出厌恶的神色。
“寒,走吧。吃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