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缺月琉光那乌黑的刀身却并没有如他所愿回到刀鞘中,甚至连他抬腿想迈开的脚步也只略略抬起了半寸便定在了那里。
身躯也在这时突然一紧。
顾墨尘低头,却见自己身上竟有淡淡银丝在闪烁,他的双手双脚上,被牢牢缠上了数道极淡但极坚韧的银丝。
顺着那银丝的源头看去,三丈外的剑晨再度落入他的眼底。
还有他手里握着的那根漆黑短棍,淡淡的银丝正是从那棍端延伸而来。
八龙血镖!
在身躯暴退时,剑晨并没有放弃拦住顾墨尘的念头,他的人在退,千锋也在那时瞬间出手,连接八龙血镖的银色丝线以不同方位绕着顾墨尘一旋,竟成了捆缚顾墨尘的绳索,将他仍锁在原处。
嘣!
毫不犹豫,顾墨尘那柄没有收回的缺月琉光直斩向连接着他与剑晨的八道银白丝线,只是这时他双肩被锁,光凭手腕发力那刀劲却弱了许多,一刀斩下去,不仅没有斩断哪怕一根银丝,反倒缺月琉光被那坚韧的丝线弹了起来,厚重的刀背险些砸在顾墨尘脸上。
“三哥,我们是兄弟!”
一手死死拉着千锋短棍,剑晨焦急看着顾墨尘,口中又是一声暴喝直冲他脑海而去。
我们是兄弟!
这句话令顾墨尘再度挥刀的动作突然一滞,在他脑海中炸响的这句话,听来很熟悉。
这本就是他当日在天牢中曾对剑晨说过的话。
“兄……弟?”
顾墨尘缓缓地,甚至有些艰难地将目光从八道银色丝线上移开,眼中的杀气被突然涌上的茫然所遮蔽,就如之前初遇剑晨等人时那般,灰蒙蒙的眼神直望向剑晨。
“是啊,兄弟!”
剑晨面容一抖,顾墨尘的变化看在眼中,想不到情急之下吼出的这句话竟对他有效,心中一喜,急忙又道:
“咱们是兄弟,当然应该患难与共,三哥你发生了什么,大哥与我都在这里,咱们兄弟共同面对!”
他语速极快,唯恐顾墨尘再度陷入心魔中,为了表示诚意,更将手腕一抖,那将顾墨尘牢牢缠住的八龙血镖立时一松,咻咻咻尽数没入千锋短棍中。
“面对?”
顾墨尘身躯一松,举起的刀却在缓缓放下,他的面容突然变得苦涩无比,垂下脑袋不知在想着什么,口中呐呐念叨着:
“一起面对,怎么面对?”
“我这一生就是一个被人愚弄的大笑话,一个笑话啊,要讲出来让兄弟们一起笑笑么?”
他在喃喃自语,身躯却在剧烈颤抖,几乎每多说出一个字,身躯的颤抖便剧烈一分,面色也由茫然开始又往狰狞暴怒的方向在发展。
看得剑晨心下一凉,他刚才的话似乎起了反效果,反倒让顾墨尘又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事情。
“顾墨尘,你这个废物!”
正在剑晨不知如何是好时,一直静默在一边冷眼旁观的安安突然娇咤开声,冲着顾墨尘一通喝骂。
“安安不要!”
剑晨一惊,现下顾墨尘正是受不得刺激的时候,安安喊出这一嗓子,不是将他往极端上推么?
哪知安安并不理他,仍在大喊着:“你连剑晨都打不过,还妄想去杀了蜀山剑主,尹修月摊上你这个废物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刀对刀
“我是……废物?”
顾墨尘的喃喃自语突然停滞,随之而来的,是身躯更加剧烈的颤抖,还有额头上一下一下跳动明显的青筋。
他缓缓转过头,往声音来处看去,一眼扫到安安,冷声道:“你说我是废物?”
刷,刷!
几乎是同时,安安身前两道身影一闪,剑晨与蛇七前后脚挡在她的身前,唯恐此时情绪不稳的顾墨尘突然发难对安安不利。
而安安却很淡定,她将一直横抱在手里的花想蓉轻轻放到地上,活动了一下有些酸麻的手腕,这才从剑晨与蛇七两人肩膀处的缝隙里探出了头,淡笑道:
“是啊,我就是在说你这个废物,说错了吗?”
“安安,你别再刺激他!”
剑晨目光落在顾墨尘身上,口中却担忧地对安安道:“三哥现下已到走火入魔的边缘,你再刺激他我怕……”
“你闭嘴!”
安安的视线也在顾墨尘身上,将他的神情变化收入眼中,淡笑的嘴角不动,却低声向剑晨喝斥了一声。
剑晨一愣,从安安的话里他听出了自信的语气,想来她定是有了计策,于是果然不再开口,只是将顾墨尘看得死死的,以确保他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我是废物?”
“我是废物?!”
就这一岔的功夫,顾墨尘果然情绪越加激动,肉眼可见的,一圈圈无形中又有隐约三种色泽的气劲正在他周身弥漫。
“你当然是废物,连剑晨都打不过,还妄想去杀蜀山剑主,你不是废物又是什么?”
安安似乎下定决心要将顾墨尘彻底激怒,又将那句话重复了一次,而这次,她甚至还用手指了指剑晨,眉头一挑,不屑意味明显。
“你就是剑晨?”
顾墨尘随着她手指方向,转眼怒视着剑晨,此时此刻,他被安安那句废物冲昏了头脑,之前还认得的剑晨现下却已不认得了。
“我……”
剑晨嘴巴张了张,正不知如何答话,却听顾墨尘狰狞不已地冲他大吼:
“哪来的野小子,敢说你小爷打不过你!”
怒吼震天,那一圈圈无形的气劲猛然大爆发,顾墨尘身周三尺范围内被那凌厉如刀的气劲刮过,已然寸草不生。
“对啊,他就是剑晨,你快去打他啊,打赢了他,你才有资格挑战蜀山剑主!”
安安大笑着,一副看热门不嫌事大的模样,暗暗一拉神色严肃的蛇七,两人往后退了几步,仿佛唯恐遭了池鱼之殃。
剑晨苦笑。
安安在后退时却已传音入密的功夫将一句话挤入了他的耳中。
“想要阻止他就先打败他,不能留手!”
不能留手么?
剑晨皱着眉头,顾墨尘现下爆发出的气势虽强,可他也有自信比之现在的自己还是差了一些,但之所以刚才他不愿与顾墨尘正面硬碰,那是因为此时的顾墨尘因为心魔作祟的缘故,每一刀劈出都是拼命的招式,全然不去考虑防守的问题。
如此拼命三郎般的打法,顾墨尘似乎根本就不在乎生死,只愿与敌人同归于尽。
不能留手,就必然要与他硬碰硬,到时就难免会有损伤,安安这样安排到底是何用意?
如果时间允许的话,剑晨此刻倒真想回头去问问安安。
不是不相信她,而是想确定一下,这个不能留手的界限到底在哪里。
可惜已经没有时间了。
“剑晨,我顾墨尘向你挑战,接招!”
那边厢随着安安的退走,顾墨尘的情绪终于爆发到了极点,周身的气劲已经不是无形,而是交织着浓厚的三种颜色,一层又一层直往缺月琉光上灌注而去,将那本是乌黑的宝刀渲染得流彩飞扬。
一刀,就在顾墨尘那声怒吼后陡然出手。
剑晨面色一变,凌厉的刀气扑面而来,这一刀绝不同于之前顾墨尘想要挣脱他禁锢所出的一刀,从刀气中,剑晨感受到了对方的决绝,那是一往无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舍命一击。
很多使刀之人的招术中都有一招类似力劈华山这等势大力沉的刀法,可顾墨尘的这一刀,却让剑晨感觉根本就是将一整座华山当头向他砸了过来,其势之强,就像当初他在沅江边力斗黑龙时,由于修为不足而被黑龙的枪势压迫得动作困难。
现在的他修为早已今非昔比,能够让他再感受以当初的压力,可见顾墨尘这一刀力道之狠。
剑晨眼珠一转,刀气在前杀招在后,这般千钧一发之际,他仍多望了那柄色彩交织的缺月琉光一眼,从那刀上,他看到了夺目的青色。
那就是……地心青火?
这么想着,他终于有了动作,身躯一震,一圈血色气劲不断扩散,像是一面盾牌,硬生生迎向了厉劈而来的刀气,紧接着千锋一划,血气代替了银光,在千锋上如火般熊熊燃烧。
不能留力,要全力打败顾墨尘!
剑晨牢牢记得安安刚才的叮嘱,那么要全力打败顾墨尘,是不是要从他最得意的地方来打败他,才能算全力?
火龙赶月!
不,从千锋上熊熊燃烧的血焰咆哮而出的并不是火龙,而是一头恶形恶相,狰狞恐怖的血之巨龙,这是血龙赶月,也是千锋化刀所能使出的最强一招。
刀,顾墨尘号称天下第一刀,他最得意的地方自然就是他的刀,要真正从心理上将他打败,用刀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嗷!
血龙咆哮,剑晨身躯一幻,竟溶入那巨大狰狞的血龙之中,人与刀合二为一,同样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冲顾墨尘那力道雄厚的一刀而去。
先前那血气的震荡,已经将先于缺月琉光而来的凌厉刀气震碎消失,血龙再无阻隔,大张的龙口猛然一咬,正好咬在缺月琉光流光飞转的刀身上。
嘭!
硬碰一记,隐藏在血龙中的剑晨双目却陡然大睁到极致,他那威势骇人的血龙在一口咬下后,竟像是咬中了一块坚硬的石头被崩了牙,龙口猛得弹将而起,根本无法制住缺月琉光哪怕一瞬。
这是……隔绝?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无奈
隔绝!
竟然连他的玄冥诀也能全然隔绝!
血龙赶月根本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刀对刀,刀势在一瞬间被弹开的,竟然是剑晨!
缺月琉光气势大盛,一举震飞血龙,剑晨隐在龙身内的身形顿时无所遁形,整个人中门大开,完全暴露在顾墨尘的攻势之中。
万料不到有此一变,剑晨很明显有着一丝愕然,以至于转瞬间缺月琉光已到胸前。
顾墨尘当真半点也不留力,从他眼中杀气凛然的决绝,这一刀唯一只想做一件事,就是将剑晨一劈两半!
啦!
千钧一发之际剑晨勉强将身一侧,被雪白刀光包裹着的缺月琉光险之又险擦着他的鼻子斩了下去,胸口无恙,衣襟却被锋锐的刀气撕开了一道大口子。
“傻子?!”
安安大惊失色,原以为凭剑晨此时的修为,顾墨尘就算发疯,剑晨只要不存相让之心也尽可拿下,却不想只是一招而已,落入下风的竟然是剑晨!
“老六!”
雷虎也是一惊,那一刀劈下,他本能的就想猛扑向前,可惜之前马车上那一番震动又将他伤势震裂,此时正是伤势复发无力之际,虎臂才撑了一半,数道血箭便飙了出来,令他复又重重砸在地上。
只此一会功夫,一招受制剑晨竟招招受制,顾墨尘那上下翻飞的缺月琉光早舞成了一片光幕,上上下下将他所有躲避的角度封堵干净,眼见得血肉横飞的下场就在眼前。
顾墨尘面色狰狞,隐隐中竟还透露着极之的快意,仿佛受制于他刀网中的人并不是剑晨,而是他一心想杀之而后快的蜀山剑主!
恍然间,他似乎又回到了半日前,在那大明宫中……
“你说的不错……”
唐玄宗沉默着垂首而立,面色一片苦涩,顾墨尘的话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打击。
良久方才叹息一声,苦笑道:“朕一直以为天下是属于大唐皇朝的,可当成为水月府府主之后才发现……原来在不为人知的暗中,其实还有着可以翻手为云覆手雨的超级势力存在。”
“他们……”眼中划过一抹精光,唐玄宗的面色突然变得冷厉起来,厉声道:“……他们,只是不愿站到明处而已,否则这江山到底应该姓什么朕不知道,但一定不会是姓李!”
“哈哈哈哈哈!”
水月无间阵中,顾墨尘陡然长声狂笑,笑得唐玄宗的面色越加难看,直到他忍不住手指微动,想要令阵中的顾墨尘吃些苦头的时候,突听那笑声一收,顾墨尘讽刺的声音传来:
“我本以为我才是这世上最可笑的人,原来你比我还可笑!”
“什么江山,什么天下,什么真命天子,原来都只是别人不想要才赏赐给你的罢了,作为一朝天子,你可曾感受过被人施舍的悲哀?”
“你住口!”
唐玄宗的面色越来越难看,顾墨尘的话仿佛钢针一般一下下直刺他的心口,刺得他内心鲜血淋漓。
他说得不错,皇帝,天下间谁不想当皇帝,坐拥三千佳丽,天下美女尽归我享,手握生杀大权,千万人性命只在一念之间,好不风流,好不快活!
可事实呢?
他这个皇帝做得何其疲累,为了实现自己当初的抱负,也为了证明水月府内门选他做皇帝没错,唐玄宗自即位开始便励精图治,生生为本就繁荣的大唐再次开启了开元盛世,这其中所耗费的精力绝非常人所能想像。
而唐玄宗从中又得到了什么?
盛世时人人都奉他为明主,可安史之乱才爆发没多久,朝中就有人言安禄山之所以敢反,乃是因为唐玄宗迷恋女色而荒废朝政所致。
他能怎么做?他也很无奈!
最终为了压下这等不和谐的声音,也为了在此风雨飘摇的时刻激励将士们的士气,他不是一样只能选择妥协,就在前不久,他亲自下令,赐死了杨玉环杨贵妃。
凭心而论,唐玄宗对做这个皇帝实在已是厌倦至极,就算在当初,他殚精竭虑登临大宝,有一大半也是为时事所迫。
说白了,就是为了保命!
只有做了皇帝,那些暗中威胁他的人,那些一心想致他于死地的人,他才有足够的实力予以反击!
唐玄宗是个生性洒脱风流之人,平生爱书法也爱美人,若是由他来选,大不了不当这个皇帝,带着杨贵妃隐居山林,过着神仙眷侣一般的生活岂不是更好。
可他终究也没有这么做,压在他身上的担子实在太大,他这一走,自己倒能风流快活了,可先祖打下的大唐江山恐怕就得拱手让给外姓人,这让他在百年之后,如何去面对李家列祖列宗?
所以他选择赐死了杨贵妃,这个他一生中唯二最爱的两个女人之一,一切都是为了架在他肩上的沉重枷锁,为了那份所谓的责任。
这就是他想要的么?
唐玄宗的拳头越握越紧,甚至有丝丝血迹正从拳头缝中浸了出来,那是指甲深深陷入肉里所致。
可唐玄宗却一点也不觉得痛。
因为心里的痛远远要比手掌心上的那一点点疼痛更甚十倍百倍。
如果有可能,他真愿能够重回多年前那一夜,直接了当的拒绝蜀山剑主,就算会死于争夺皇位的明争暗斗,也好过今日为了这江山付出所有。
“我住口,我为什么要住口?”
顾墨尘仍在疯狂大笑着,嘲讽道:“你为了这江山不惜牺牲自己的女人,可笑的是,这江山却是别人想要你来坐,施舍给你的而已,这岂不是比我还要可笑?”
“顾墨尘!”
唐玄宗面色已然狰狞,右手猛然冲着水月无间阵怒张,掌心中的鲜血似暗器一般打在那浓缩成一团的白色雾气上,在那片雪白上留下了点点刺目的血芒,随即怒吼道:
“朕杀了你!”
水月无间阵可不光止困敌之用,正如无间二字,此阵当中的变化何止万千,而唐玄宗盛怒之下所使的,便是其中杀伤力最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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