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最后出来的,便只有剑晨一人。
他在半山腰找了一处小亭,歇息片刻,忍不住又掰起手指仔细算了算日子。
自他出万药谷,已过了三日。
萧莫何当日又喂了花想蓉一颗正品九转定魂丹,但由于安安此前已喂了一颗,是以效力方面已然打了折扣。
本来可保八十一日性命的定魂丹,如今只得六十三日。
时间紧迫,剑晨自出谷来,不敢怠慢,照着萧莫何的指示星夜不停,好在纯阳剑宫本就在长安附近的骊山上,与万药谷倒是离得不远。
并且所提三物中,梵天寒芒剑才是重中之重,若无此剑,另两物寻来也是无用。
所以,剑晨当即决定,他成为武林公敌的第一步,便从这纯阳剑宫开始。
不敢多待,他只是稍稍抹了把汗珠,便又即往上行去。
当,当,当——!
才又行了没多远,骤听峰顶道观中响起厚重宏亮的钟声。
侧耳静听,这钟声足足响了十二下,方才停歇。
他也是奇怪,此时非午非夜,更加不可能是早课时间,敲钟做甚?
倒也并不多想,或许纯阳剑宫的规矩便是在此刻敲钟也未可知,于是再度前行。
半山腰说是半山,却离峰顶已然不远,才又走了一个时辰,远远的,巨大的道观门洞已然在望。
便是门洞左右守门的两位道人,也已隐约得见。
他心中一喜,抱着万一的期待,脚下加快了几分。
纯阳剑宫毕竟谓为正道,万一感念他取剑乃是为了救人,就此将梵天寒芒交与他,也未可知。
虽然这个可能性……实在小得可以令人忽略。
心中翻着念头,才数个呼吸间,他已来到近处。
离得近了,这才见守门的两个年轻道人,每人手臂上各缠了一条白纱,神情中也带着些悲哀之意。
剑晨的心头,不禁一沉。
看来道观中,定然有某个大人物过世。
好巧不巧,正好是他有求上山之时,这下,恐怕万一的希望又得少了大半。
“来者何人?”
他正踌躇着,两个道人已发现他身形,顿时喝道。
语气中带着不善,果然是心情不好的表现。
来都来了,断没有退却的道理。
剑晨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拱手施礼道:“两位道长,在下乃是剑冢弟子,今日前来贵观,是为了求见一位前辈。”
“剑冢的?”两个道长面色稍霁,却又有些愕然,似乎想不明白隐世多年的剑冢中人,今日怎么会寻上纯阳来。
左首那道人还了一礼,客气道:“原来是剑冢弟子,却不知阁下来我剑宫,欲见何人?”
“额……”剑晨尴尬摸了摸后脑勺,探询道:“不知修罗殿主焚魂真人,可在观中?”
他此言一出,两个道人本已缓和下来的面色,陡然大变。
锵啷一声,两人手中偑剑已然出鞘。
先前说话那道人厉喝道:“小子,你到底是何人?!”
剑晨一怔,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连忙又拱着手道:“在下并无虚言,确实是剑冢弟子。”
“放屁!你明知剑冢久不出世,欺我二人识不得你真面目,是也不是?”
另一人脾气更是火爆,口中怒骂着,剑尖连点,挽出几点寒星来,便往剑晨周身要穴疾攻而去。
剑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怎么话没说两句,就动起手来了?
他往旁一闪,避过剑锋,连连摆着手道:“两位道长,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姥姥!”
道人一击落空,面色更显冷厉,脚步平移,追击而上。
这一声呼喝,顿时令剑晨心头火起,他此生哽阻在胸的,便是从未谋面的至亲之人,而这道人全然没有半分出家人的慈悲为怀,一上来就辱及家人。
这让他如何能忍?
能被派来守门,可想而知,这两个年轻道人的修为着实不高,便是连他师弟尹修空也多有不如。
他连千锋也懒得使,只在身形移动间,脚步微错,转乾坤身法运起,当即便令持剑攻来的道人眼前一花,手腕不知怎的,突然一痛。
再回过神来时,手里的佩剑便已落入剑晨手中。
剑晨对那剑瞧也不瞧,手臂一挥,抛了老远。
看着突然有些惊惧的两人,他哼道:“两位,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么?”
岂知那两人面上的惊意才现片刻,立时又化为悲痛厉色,怒喝道:“好贼人,果然有些手段,你且休得意,今日须叫你走之不脱!”
话音落下,那失了佩剑的道人伸手入怀里一摸,取出一管两寸来长的竹筒来,往天一捏。
砰——!
轰然巨响中,从竹筒内射出一枚火红光亮的火球,直射入天。
不用想也知,此乃他纯阳剑宫召集同门之信号。
剑晨看了,脸上也是无奈,叹了口气,心道如此也好,万一来个明事理的,再好生说道说道。
他毕竟有求于纯阳剑宫,也是不想将事情闹得太过僵,到时倒霉的,也还是自己。
索性垂手立在一旁,与两人一起,静静等着纯阳之人。
发完信号,两个道人一直目露戒备地盯着他看,生怕剑晨见势不妙,溜之大吉。
此刻见他不为所动,心下却又有着气恼,怒道:“小子,待会来了宫中师长,我倒要看看,你是否还能如此淡然!”
139。第139章 忍让
道家观之内,纷乱杂陈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快速往山门处逼来。
听这声音,来得人定然不少,这使得与剑晨对峙的两个道人大大松了口气。
“何方宵小,敢来我纯阳剑宫闹事?”
人未至,声已到,天空中陡然响起一道炸响,令人闻之丧胆。
“吴师叔,这里!”
两个道人一听,顿时大喜,连连仰天高叫道。
剑晨的面上,也多了一抹凝重,此人还尚出现,便先声夺人,功力却是不低。
正思虑间,从门洞内暴出一道人影来,门口三人只觉急风扑面,再定神时,场中已多出一个人来。
却是个体型微胖的中年道士。
剑晨注意到,这道士道袍的领口处,竟然绣了小小的一个“修”字。
这令他眼睛微微一眯,这人,难道恰好出自修罗殿中?
“吴师叔!”
见了来人,两个守门道人赶紧躬身行礼,看来此人在派中的地位定然不低。
那姓吴的微胖道人嗯了一声,一双厉目已然转向剑晨,喝道:“小子,你是何人,敢来我剑宫生事?”
剑晨的脑袋微垂了垂,暗道:“如今的道士难道都是如此火爆之人?”
面上却不表露分毫,仍然如先前一般,拱手行礼道:“在下剑冢伍元真人门下弟子,今日所来,并非生事,而是欲求见贵宫修罗殿主焚魂真人。”
吴姓道人倒也没像守门两人那般皮毛火起,而是愣了一愣,迟疑道:“你要见我师父,所为何事?”
正说着,从门内稀里哗啦又冲出许多道士来,老的少的,胖的瘦的,粗粗一扫,竟是数十人之多,几乎将本来还算宽阔的山门外站了个满满当当。
剑晨一看,今日之事若不说明白,怕是连门也进不去。
也罢,他将心一横,直截了当道:“在下有一朋友身受重伤,经高人指点,须得借焚魂真人的梵天寒芒剑一用,方可活命。”
“还望这位道长……通融通融,禀报则个!”
他一口气说完,极为诚恳地拱手躬身。
半晌,却得不到回应,只觉身周的空气,随着他梵天寒芒四字出口,骤然低了不少。
不禁有些奇怪地抬起头来,惊然发现,在场数十个纯阳剑宫弟子,包括那吴姓道人在内,所有人的脸上,冷厉无比。
剑晨见此,惊讶道:“吴道长,你们这是为何?”
他又不是傻子,对面这些人目光中透出的敌视意味,他如何不明?
虽然已知此行定然不会轻松,但也没料到,只是在山门外提了提梵天寒芒,所有人竟然都是一般反应,如临大敌。
他的问题,一时间竟无人回答,空气中的氛围,越来越低,直至降入冰点。
铮——!
不见吴道人有何动作,他身后的长剑陡然一跳,再出现时,已经握在手中。
“贼子,你的狗胆倒也肥壮,竟然还敢来!”
他撕哑着喉咙,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字挤了出来,面上的神情变幻莫定,一会冷厉,一会竟又露出悲容。
“吴道长……”剑晨怔了怔,不由道:“在下首次登门,何来还敢来一说?”
“休得狡辩!”
吴道人身形猛顿,交错出剑意来,寒光大盛,喝道:“看剑!”
一剑即出,道道剑意游荡其上,竟有森罗之感。
剑晨头疼不已,此刻心底深深想着安安,若她在此,定能一眼看出其中关窍,倒是不必大打出手。
奈何,安安既然不在,他也不能束手待毙,千锋仍然未动,保留一丝希望,只以转乾坤身法与之周旋起来。
“道长,你当真认错了人,在下来此,并无歹意!”
他一面闪避着吴道人步步紧逼的攻势,一面得空还解释道。
“哼!”
吴道人自是不理,衣袂飘飞间,剑光越舞越快,到得后头,已然连人带剑,成了一团光影。
这下,剑晨便不能如此轻松。
他虽然功力更进一步,达到出师境界,但对方在纯阳剑宫中辈份想来也不低,功力至少也在名动境界。
如此境界的高手,以剑晨目前的功夫,虽然能敌,但还做不到游刃有余的地步,更何况此时他不动千锋,只是以身法周旋。
是以才过得几招,便已有了捉襟见肘之感。
见此,先前守门那两人相视一笑,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被剑晨夺了剑的年轻道人笑道:“贼子,先前恁般威风,怎得遇上咱们师叔,就不行了?”
“就你这般功夫,也敢上纯阳闹事,哼!”
他眼看着场中形势越来越往吴师叔那边倾斜,面上得意之色更盛,似乎已经预见到那可恶的小子失手被擒的一幕。
到时……自己非得好好招呼招呼他不可!
这年轻道人入门不过三年,道家静心养气的功夫没有学着半点,倒是睚眦必报的脾性,不知学自谁人。
不过,他有一点看得不错,场中,剑晨的情势,着实开始不妙起来。
纯阳剑宫的剑法,据传得自八仙之一的纯阳子吕洞宾,这说法如今已不可考,但纯阳的剑法精妙,却是武林中公认之事。
任他转乾坤如何神妙,在只躲不攻的情形下,总也逃不出吴道人如影随形的剑光,身上的衣衫已有多处被割裂破损,好在并未伤到皮肉。
一味的忍让换来的,却是对方咄咄逼人的利剑,这令剑晨心中憋着的一团火已然有了喷发之势。
自衡阳洛家一行后,再遇上花想蓉舍身之事,他的心态,已然有了不小的变化。
仇恨的种子,已然在他胸中生根发芽,慢慢腐蚀着他那颗保持了十三年的赤子之心。
一声冷哼骤然从剑晨化作的残影中传来,只听他冷然道:“吴道长,在下已足足让了你三十招,你再如此,便不要怪在下不客气!”
吴姓道人闻言,剑势不禁微滞。
他的心中,何尝不是越打越是心惊?
这小子看似年纪不大,功夫却不一般,每每在自己布下的必死圈套中如泥鳅般一滑就走。
眼下明明是他占着上风,然而听得剑晨如此言语,他的心中,竟然提不起一丝反驳之念。
140。第140章 杀心
趁着吴道人剑势微滞之机,剑晨得空,千锋已然在握。
他足下发力,猛然往后退去,脱出战团。
眼中满是冷然,哼道:“在下听闻纯阳剑宫乃天下正道之首,今日一见,尽是一群全不讲道理的牛鼻子而已。”
“混帐!”
“臭小子,你说什么?”
“大伙儿并肩子上,做了他!”
他此一言,立时引得山门外众多纯阳弟子群情激愤,一时间纷纷喝骂不止,有冲动些的,已经挽了袖子,就要上前。
吴姓道人把手一横,拦下冲上前来的弟子,哼道:“与你这贼子,有何道理可讲?”
剑晨气极而笑,终于动了真怒,喝道:“如此,道长请!”
他脚步微微交错,已然摆定架势,这一次,不再是躲!
哼!
吴姓道人重重哼了一声,借着这几句话的功夫,他倒也调息恢复了不少,内心中那股惶恐之意已淡。
正欲重整旗鼓,森罗万象的剑意再度狂猛从体内涌出。
铛——!
陡然之间,一声金铁交鸣之音响彻当场。
呼喝怒骂,都在这一声响后,彻底静默下来。
所有在场纯阳剑宫弟子的眼中,无不惊骇欲绝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在他们想来,绝无可能发生之事。
剑晨仍然站在原地,连一步也没有动过,甚至,就连姿势也未曾变过分毫。
但是……他们从来只能仰望的吴师叔,此刻正用左手抱着右手,鲜血从指缝中汨汨而下。
那柄原本被他握在右手中的三尺青锋,此刻远远地落在离吴师叔极远的地上,显得极为落寞。
这……
所有人面面相觑,没有人知道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为何只是一瞅眼的功夫,吴师叔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便是连吴姓道人本人,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
他只知道,从那贼子手上的黑棍中,突然银光一闪,再接下来,一股锋锐气息便奔向他手腕,还来不及反应,突觉手腕一疼,长剑随即拿捏不住。
“你,你使的什么暗器!”
吴道人半晌回不过神来,脸上尽是不可思议之神色,呐呐道。
便在此刻,他的手腕仍旧酸麻不已,一身大好剑法,已然废了大半。
“哼……”剑晨又是一声冷笑,刚才那一击,彻底点燃他这数日来深深压抑心底的暴虐之气,顿时瞪目厉喝:“谁还敢来!”
一步踏出,从未出现在他身上的狂霸气息肆虐无忌,如灼日,似烈芒,深深扎在所有人眼里,心底。
他进一步,包括吴道人在内的所有纯阳弟子,便退一步,也不知是慑于他此刻的威势,还是先前那银芒一闪之威。
连进十步,纯阳众人便连退了十步。
当最后一步落下,终于,已是到了纯阳众弟子内心崩塌的极限。
触底之后,是崩溃,还是反弹?
纯阳剑宫毕竟乃武林大派,能入此门者,无不有着天纵之资,心中的傲气比之其他小门小派的弟子来说,自要高上不少。
“小子,休要猖狂!”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狂吼一声,却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心田。
被剑晨压迫得气势无限趋近于无的纯阳众弟子,倾刻间双目血红一片,齐齐怒吼道:“休要猖狂!”
铿锵之音大作,场中数十人青锋在手,闪耀着晃花人眼的白光。
除了吴姓道人。
他眼见门中弟子如同失了理智一般,急得不顾手掌伤势,双臂一拦,喝道:“冷静点!”
他与剑晨交过手,深知以此子的武功,自家门下这一群最高不过精进境界的弟子,只怕人多势众,也敌之不住。
可惜,此刻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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