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粥,而是腊八酒。而前来颁赐的不是别人,正是酒醋局外厂的金太监。
所以,一应赏赐的礼节过后,见陈澜使了个借口支走了江氏,身边只余下了柳姑姑,他立时屏退了随从,随即就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对着陈澜就是三四个响头。
“金公公你这是干什么,快些起来若是磕破了额头,你出去怎么对人解释?”
“若不是县主派了柳姑姑来,小的差点就铸成大错,这几个头是该当的”话虽如此,金太监却再不敢把脑袋往地上的青砖上撞,又轻碰了两下就起了身,随即郑重其事又是一个大揖,“另外,这也是谢杨大人,若不是杨大人揭开了案子,夏公公指不定吃多少苦头,至于小的早就被那些虎视眈眈的家伙生吞活剥了。就拿今天的腊八节来说,本应是从昨夜就开始熬腊八粥的,谁想御膳房御酒房那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还是夏公公从前因为觉得民间的腊八酒不错,早早酿了一批备着,否则今次就要闹大笑话了”
原来,今日的腊八节赏赐迟迟未至,竟是因为宫中内监衙门至今仍是一团乱如此看来,前头关进去的那三位太监,应当不日之内就能放出来。
明白了这一番缘由,陈澜最在意的却还是所谓的“杨大人揭开了案子”是怎么回事。然而,金太监对此却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甚至他今日都尚未入宫,这些腊八酒都是酒醋局外厂早早准备的。据他所说,自从当日夏太监等人下狱到现在,他还一直都没进过宫,至于杨进周如何则更提供不了什么消息,只那揭盖子的消息却已经是早就传了开来。
“那百通车马行这一回是罪该万死了,有两个伙计禁不住拷问吐露说,这些火油是从城外秘密运进来的。就为着这个,且不说宫里窃案的事,只怕又不知道要掉多少脑袋。至于牵连其中的官员,加上那些拿着这家车马行干股的人,又不知道要黜落多少。为着这个,杨大人已经被人说是招引事情的煞星了,甚至有人说他是天生的锦衣卫。”
送走了金太监,陈澜只觉得心里翻腾得厉害。
陈滟转述的是苏仪的醉话,如果说这位妹夫意外授官都察院原本就是有人授意,那么,所谓的杨进周正在宫中接受鞫问,可信度大约也就是三四成而已;而金太监至今尚未进过宫,刚刚那番话也是连猜测夹着道听途说,可里头的讯息乍一听未必是真,细细思量却让人心悸。
“皇帝这是要干什么……打算把他彻底变成孤臣?”
蠕动嘴唇无声地质问了一句,陈澜最终只是发出了一声叹息。尽管新婚还不到两个月,但她已经渐渐看明白了自己的丈夫。他不是个很有权力欲望的人,办事认真与其说是天生的秉性,还不如说是后天养成的习惯。她也并不求他再飞黄腾达,但在这个难以独善其身的世上,唯有披荆斩棘这一条路可走。
既是宫中赏赐了御酒,这一日腊八节的晚饭上,陈澜自是就拿出来陪着婆婆江氏一起饮了。尽管她竭力谈笑风生,江氏也兴致不错,但婆媳俩不约而同地多饮了两杯,醺然之际,陈澜面色比平时更娇艳,而江氏更是眼神朦胧地抬头看了看那盏高高挂着的宫灯。
“这园子太大,全哥不回来还真是太冷清了。真希望你们俩以后能多添几个孩子,让这园子里笑声吵闹声更多些……”
晚饭后服侍了已经有些不胜酒力的江氏躺下,陈澜方才在丫头们的簇拥下回怡情馆。走在路上,一贯话多的芸儿就忍不住嘟囔道:“夫人,瞧老太太的样子,仿佛是很想抱上孙儿孙女,既如此,先头为什么又要给您那汤药方子?”
“傻丫头,老太太给汤药方子是疼爱媳妇。至于如今想要抱上孙儿孙女,这是老人家的常情。”云姑姑见陈澜仿佛有些怅惘,又仿佛没听见这话,便斜睨了芸儿一眼,“再说,如今咱们这儿的人口确实是太少太简单了,闲来的时候难免寂寞。”
“难道简单不好么?要是像在阳宁侯府那样左一位小姐右一位少爷,老爷夫人姨娘,林林总总一大堆人,成日里都要思量这个琢磨那个,常年下来多累,三夫人还不是……”芸儿不服气地撅起了嘴,可说到徐夫人,她立时知道自己错了,慌忙住了嘴。果然,才偷偷一抬头,她就看见陈澜冷冷地瞟了过来,慌忙低头垂手道,“夫人,奴婢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就好,回头抄写十遍千字文。”
见芸儿哭丧着脸应了,陈澜这才回过头继续往前。之前在侯府一头面对诡谲复杂的前朝,一头还得应付家里拉拉杂杂的那些至亲,她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心力。如今嫁了过来,好歹后院家事清清爽爽,最多不过是两三个上蹿下跳的不安分仆人,就连汝宁伯这个最大的麻烦也已经不在了。如她这般幸运的主妇,大概在整个京城犁地似的犁一遍,也未必能找出几个来。
有这样的生活,便得付出相应的回报——所以杨进周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兢兢业业的天子信臣,而她就算放不下心头的不安,如今首先要做的,也是决不能让人给他添乱,更不能从自己这儿开始出岔子
夜色下的怡情馆大门前只点着一盏灯笼,而随着主人的归来,昏暗的房间里也渐渐多了好几盏灯,渐渐变得明亮了起来。而在洗漱过后泡脚的时候,陈澜先后把云姑姑柳姑姑和长镝红樱叫到了跟前。西次间里忙着铺床的芸儿见着人一个个进去,忍不住冲沁芳撇了撇嘴。
“沁芳姐姐,夫人身边如今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再这么下去,咱们真要没用了”
“说什么傻话,两位姑姑是坤宁宫里出来的,见识谁能比得?长镝和红樱又是郡主送的,那一手武艺,咱们这只会绣花的自然更追不上。你呀,如今不是缠着庄妈妈学账么?既然有这心思,何不去和夫人提一提,过了明路更好?”
“我怕夫人又要提婚事”芸儿吸了口气,苦着脸说,“镜园里头那些人咱们也都熟了,年纪合适人品合适家里合适的几乎凤毛麟角。夫人总得先尽着长镝和红樱,然后是你和红螺,然后才落得到我身上,更何况我一个也瞧不中。”
“姐姐可不用把我算进去。”
两人正低低说话间,背后就响起了一个声音,沁芳回头一看见是红螺,这才放下心来,而芸儿则是有些面红耳赤,当即抢白道:“怎么不算你,莫非你就不嫁人了?”
红螺微微一笑,将手中的铜脚炉塞进了被窝里掖好,这才回过头说道:“我已经求过夫人恩典,再过两年等府里万事都井井有条了,夫人就把我放出去。”
“什么?”芸儿这时候才货真价实吓了一跳,随即竟是不管不顾地伸出手来在红螺脑门上摸了一下,“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虽说俗话是豪门的丫头比小户的千金还强些,可真正要了回去,却指不定嫌弃你是伺候过人的,等发家了起来,三妻四妾腻味不死你要是略差些的人家就更不用说了,婆婆小姑兄弟,平日里立规矩就算了,做活却累不死你。再说,就算脱籍成了平民,难道还不是得服官差衙门的管,竟是连地痞之流也会骑在你头上”
一气说完了这些,芸儿也顾不上平日里和红螺的那点小芥蒂,一把抓着她的手认认真真地说:“听我一句劝,千万别只瞧着那自由两个字的风光,丢掉了实际。夫人对我们一直都很好,那两个当初汝宁伯府送来的丫头都能选妥当人家配人,更何况咱们?”
芸儿素来牙尖嘴利,最是不饶人,因而无论沁芳还是红螺,都没料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沁芳还愣着,红螺就将另一只手轻轻盖在了芸儿的手上:“多谢你对我说了这么多实诚话。我当然不是说离开夫人独自过活,只是附荫在咱们府里的屋檐底下做些小买卖。府里的丫头媳妇们不是常常有空余的时间做针线么?往往送到外头都是三钱不值两钱的卖了,我大可做些寄卖的差事……至于男人,还不如招个上门女婿。”
此话一出,沁芳和芸儿全都瞪大了眼睛。芸儿更是伸出手去突然在红螺的咯吱窝下一捣:“老天爷,你真是想得出来……你莫非打算把你干娘也一块接出去奉养?”
见红螺先是笑着躲避了好一阵子,随即才点了点头,沁芳也忍不住叹道:“你这想头,也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些。这世上赘婿最是被人瞧不起,好端端的男人有几个愿意?”
“说笑罢了,姐姐们还当了真?”红螺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见芸儿捋起袖子又要上来闹,这才举手讨饶,“老爷在军中多年,拣选个人还不容易?我只要人品稳重,能孝顺我干娘,其他过得去就行,单单这条件还怕找不着么?所以,你别担心家里头挑不过来。上一回夫人就对老爷提过了,说到时候让丫头挑小子,绝不委屈了你们”
红螺说完这话就一下子窜了起来,躲开芸儿的魔爪往外逃去,结果才一打开门帘就险些和陈澜撞了个满怀。做气急败坏状的芸儿也是冲到一半讪讪止步,满脸的尴尬和意外。看到这一幕,沁芳不得不迎了上去。
“夫人,都是我不合逗着她们说笑……”
陈澜刚刚在外头恰好听到了红螺那最后一番话,心中不免有些触动,因而此时见芸儿那老鼠见了猫似的样子,还有红螺前所未有的大红脸,再加上把事情全都往自己身上揽的沁芳,她终于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最后就板起了脸。
“既然都知道错了,你们两个也和芸儿一样,回头全都去抄十遍《千字文》”
直到上床睡下,看到沁芳放下帐子,窸窸窣窣在床板上照旧打了地铺睡了,把头埋在枕头里的陈澜刚才愉悦地笑了起来。从前那个她教会了几个大丫头写简单的字,而红螺则是原本就有些基础,所以如今拿着抄写来罚她们就自然一举两得了。倒是红螺,这丫头一直都表现得与众不同,她能够成全,自然也会给其寻一条好出路。而她对云姑姑她们嘱咐的事,明日就可以去办了……
昔日柔奴那样的女人尚且能说出此心安处是吾乡,如她这般处境好过百倍的,又哪来的伤春悲秋于心不安?
次日一大清早,陈澜往惜福居给江氏问安之后,到了倒座厅处理家事时,身边却比平日少了几个人——云姑姑柳姑姑和长镝红樱,这会儿都已经出了门——除此之外,她就仿佛昨日不曾见过陈滟,也不曾在金太监那里得到了某些消息似的,一贯的淡然若定。然而,等到用午饭的时候,外头就报说阳宁侯府郑妈妈来了,她连忙吩咐有请,随即迅速地解决了剩下的半碗粥和一个花卷。
因朱氏如今身体不好,自陈澜出嫁之后,郑妈妈如今在外事上头用的精力渐渐少了,出门的事情往往都交给了张妈妈。然而,今日这难得一见,陈澜就只见郑妈妈脚下飞快,待到近前时福了一福,就匆匆到了她身前站定,又躬身压低了声音。
“三姑奶奶,不好了……因二夫人昨天硬是将二姑奶奶接了过来,今天二姑奶奶的婆婆亲自带人打到了门口,说是二姑爷,二姑爷气怒攻心,昨天摔了一跤,至今还没醒过来”
PS:看到书评居然有人说俺的书百分之七十是无关主线情节,囧……大家觉得主线是啥?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三百二十八章 佳女佳婿,佳儿佳妇
第三百二十八章 佳女佳婿,佳儿佳妇
昔日的汝宁伯府如今丢了爵位,堂堂汝宁伯夫人也就成了二姑奶奶的婆婆,因而陈澜闻言微微哂然,直到郑妈妈说杨艾摔倒昏厥,她才一下子皱起了眉头,沉吟了好一会儿方才问道:“那太夫人呢?”
“没听见提起,只那一位竟是带人在门前席地而坐哭天抢地,二夫人竟然还让家丁出去拿大棒子赶人,老太太得知之后气了个倒仰,把二夫人叫到跟前劈头盖脸怒斥,可是那边杨家的家丁已经伤了两个,那一位据说是直接又去了顺天府告状。老太太一听之后立时差了我去顺天府打听,我到那儿一问才知道,那个失心疯的妇人不但告二夫人教女无方,强逼已嫁之女与夫和离,还竟连三姑爷和三姑奶奶一块告了,说你们不尊孝道,不敬继祖母,不敬她这个婶婶,又说咱们阳宁侯府教女无方,总之是撕破了脸皮”
听到这里,陈澜已经是忍不住紧紧捏住了座椅的扶手,好容易才克制住了那种骂人的冲动,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道:“那二夫人如今怎么说?”
“二夫人听说告到了顺天府,起先还犟着说事情就是闹到哪儿都有理,后来是老太太把二老爷找了回来狠狠训斥了一顿,二老爷回了紫宁居正房后也不知道闹了些什么,总之到最后二夫人拿着剪刀到老太太面前寻死觅活的,结果吃了老太太一句话方才蔫了。老太太说,你要是想连你家老爷唯一的那点子前程也一块毁了,乐意闹得侯府休妻,你就尽管寻死”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陈澜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见一旁的红螺和芸儿满脸的赞同,郑妈妈则是毫不在意地也跟着点头,她才淡淡地说:“二婶的秉性几乎全都给二姐学去了,当初二姐拿嫁妆贴补杨家,是为了一个世子夫人的名头,如今连这个名头都没了,她心里何尝不想和离?曾经星星念念要嫁,如今却迫不及待要分,真是好想头”
芸儿忍不住轻哼道:“要是这好想头牵连不到镜园也就罢了,可就因为二夫人这番撕破脸的闹腾,杨家那边连无关的老爷和夫人也一块牵连进去了夫人,您可得想想办法,凭什么咱们要给二房背黑锅?”
郑妈妈闻言也露出了一丝愧色来:“老太太也是这么说,三姑奶奶您在镜园好好的,咱们府里却出了这样的事连累您。二夫人从前也不是这般不着调的,这一次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药……老太太原就是训斥过她,原以为已经好了,可她昨天竟是趁着二姑奶奶的婆婆出门,在外头安排了一帮孔武有力的婆子,直接上门把二姑奶奶接了回家。别家若是姑奶奶的婆家败了,也有婉转劝着和离的,可都是私底下的事,何尝有做出这样冲动的事情?如今二夫人被禁了足,老太太连二老爷也都拘在了家里,可事情已经出了,老太太只得命人去杨家,可竟是吃了闭门羹。如今我来,也是老太太担心这事情给御史逮着了,对三姑爷不利……”
“等等……”
陈澜突然站起身来,就在交椅前走了两步,突然便回转身问道:“二婶如今给禁了足?她可有提过,怎么想起用这种愚蠢的法子去把二姐接了回来?”
郑妈妈闻言一愣,随即才摇摇头说:“二夫人先是吵闹,后来便只是哭,老太太也不耐烦问她,直接就吩咐了四个婆子在紫宁居门口看着。不过,二夫人这些天走了不少人家,非亲即故,有些是从前有走动的,多半是讨主意,也不知道是谁暗示或是撺掇,竟出了这么个歪点子。”
早知道马夫人贪小短视,可如今看来,那简直是愚不可及她本待上次回绝了,江氏又是当头棒喝,兴许马夫人回去之后会好好想想,或者是拖一拖再办,亦或是再托别人辗转设法,可天知道这位二婶竟是用一种少有的方式把这么一件事闹得天翻地覆
“我知道了,老太太年纪大了,未免精力不够,郑妈妈平日里也请多多替老太太留心。毕竟,二叔当初丢了爵位,他和二婶难免心存怨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发泄了出来。”
郑妈妈知道这已经是婉转的告诫了,慌忙躬身应是,等到陈澜又嘱咐几句吩咐人送她出了门,她才松了一口气。到了二门,她忍不住直摇头,暗叹一个好色无能的二老爷配上一个冲动无脑的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