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运煤苦力的吆喝声,骡子驴子不时发出的嘶鸣声,杂乱沉重的脚步声,磕着碰着时发出的喝骂声……车行在路,这些声音不绝于耳,陈澜见杨进周频频往车门那边探看,便没好气地笑道:“走这条路不是你选的么?”
“我是想什刹海周边都是那些世家豪宅,内中的主人们这几日也常常往城外去,有心避一避,却忘了今天开始就是灯节,再加上这时间正是运煤的时候。早知道就不那么费事了,家里出去,走德胜门最是方便,何必到这儿来插上一脚……”
“你呀”陈澜面带微嗔斜睨了一眼,随即就笑道,“横竖又不急,咱们在城外要呆上三四天呢。要说还是娘和母亲最有先见之明,昨天就相约先出城去了,也不用和看灯的人挤在一块,连小四也一块先带了去。只不知道惠心姐姐是不是早走了……不过想来也不会走咱们这条路。”
杨进周被陈澜说得面露苦笑,接下来索性装起了哑巴,直到好容易捱到了城门,守城营的巡检迅速放了行,他才吁了一口气。顺着官道前行了好一阵,他正要开口说话时,外头突然传来了一声嚷嚷。依稀听出是秦虎的声音,他不禁眉头一皱,当即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大人,夫人……是罗世子,好像还有萧世子和什么人”
听到这话,车里的陈澜也不觉吃了一惊。须臾,马车就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卷帘拉起,杨进周就第一个跳下了车,一看清楚来人,他就露出了几分微妙的表情。虽秦虎说是一拨人,可从他这方位看去,荆王和萧朗赫然是并肩骑行,而罗旭则护在一辆马车旁边,而从人却是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三拨。面对这诡异的情形,他竟想了一想才迎上前。
而看到杨进周下车的一刹那,罗旭也已经利落地跳下马来,这会儿大步上前,竟是和杨进周先来了个熊抱,然后才趁着对方极其不自然的当口轻声嘀咕道:“我昨天出城去见父亲,结果后来小张阁老家夫人小姐出城去白云观上香,父亲得了消息就让我去护从,顺便帮忙打点宿处,谁知道今天送人回城的时候,就在半路上遇着他们两个。”
念叨完这个,他方才放开了手,用力拍了拍杨进周的肩膀,大笑着说道:“杨兄,这是和嫂夫人一块去哪里逍遥?”
“是郡主邀约了去小汤山汤泉行宫。”
杨进周这一实话实说,后头听见此言的荆王顿时拍马上前,到了前头就潇洒地跃下了马来:“我说呢,今天是灯节的开始,别人都往城里赶的时候,你们却偏从城里出来,敢情是去汤泉行宫泡温泉的。九姑姑在那儿有好几口御赐的汤泉,几乎就没用过,如今加上你们倒是正好……唔,说到这个,我怎么就忘了这汤泉亦是京城一绝?”
说到这里,他突然转头看了看徐徐策马过来的萧朗:“萧郎,我在小汤山亦是有一座别院,回头定是要请你领略领略这汤泉风光”
此话一出,杨进周和罗旭就只见萧朗背后的好些从人都起了骚动,倒是荆王的随从仿佛是司空见惯了似的,一个个全都是默不作声。这时候,萧朗一夹马腹拍马上前,到几个人面前方才一勒缰绳,却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荆王,随即轻哼了一声。
“难道你真是打算把离京之前这些日子全都耗在这种没意义的事情上?”
“什么叫没意义?须知人生在世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该游玩的时候便好好享乐,该做事的时候就专心致志,这才是过日子的真谛。”
荆王无所谓地一笑,见罗旭身后不远处的马车竟是徐徐驶上了前,而镜园那边的两辆马车也是如法炮制,须臾三辆马车就前后在路边设的停靠处停了下来,他这才朝随从等等打了个手势,旋即就上前亲自拉住了萧朗的缰绳。
“如今还早,何妨下来说话?”
对于荆王这讥讽只当听不懂,冷脸只当看不见,同时还甩也甩不掉犹如牛皮糖似的个性,萧朗已经彻底没辙了,当即冷着脸下来。而一旁的另两位也全然没想到这位殿下竟是不打算相见打个招呼算数,而是决定短话长说,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都是有些无可奈何。
而那边三辆马车紧挨着停下之后,陈澜就披好斗篷下了车,和后头车上的柳姑姑会合之后,便往张府的马车走去。才走到跟前,那车门卷帘就已经拉了起来,探出了一个戴着毛茸茸貂鼠卧兔儿的脑袋,正是张冰云。见她笑嘻嘻伸出手来拉了一把,陈澜也就不再多言,借了一把力就踩着车镫子上了车。
车厢中陈设简单,一旁的车窗却是镶着玻璃,因而拉开窗帘便透了不少光亮进来。车内除了张夫人张冰云母女俩,就只有一个姿容俏丽的丫头,此时此刻两边相见的时候,那丫头竟是眨巴眼睛盯着陈澜打量了许久,张冰云连连使了几个眼色才让她消停下来。
“没想到今天竟然这么巧。”张夫人打量着陈澜,又歉意地说道,“冰云叨扰杨夫人也不是一两次了,我这个做母亲的原本早就该亲自登门道谢,结果却因为入冬身体不好,还是到昨天才能够出门。冰云向来淘气,若是有得罪的地方,还请海涵。”
“您这是说哪里话。我和冰云妹妹一见如故,喜欢都来不及,哪里能说得上得罪二字。倒是我当初答应点拨她女红,结果后来事情一多,一来二去就耽误了,要赔不是也该是我才对。”
陈澜才说到这儿,就看到张冰云笑眯眯地递了一块帕子上来,愣了一愣看清楚上头那两只憨态可掬的小鸭子,这才明白这是让自己品评,忙接过了仔细瞧了瞧。她正要称赞两句时,外间路上骤然一阵马蹄声。那声音由远及近,最后似乎就在他们旁边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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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门里,夫人吵小妾闹,小小家丁可笑可笑。
朝堂上,你也争他也抢,叫声王爷提防提防。
某女:(得意洋洋)学了一身泡妞的本事
某王:(长眉微挑)如何?
某女:(垂头丧气)自已是个妞……
某王:(不怒自威)还不给我过来
某女:(双手抱胸)干吗?我不要
话说很久很久以前,某女假扮男装,卖身王府,从最低等的家丁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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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不放狠话心不死,寒冬已过春日来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不放狠话心不死,寒冬已过春日来
透过那玻璃车窗,陈澜一下子就看清了那在车旁停住的一行人。他们大约十几人光景,除了为首那个头戴斗笠披着大红猩猩毡大氅之外,余下的全都是玄色大袄,配上身下骏马,别显彪悍气势。此时此刻,那头戴斗笠的人正好是背对着她,只看着那背影,她总觉得颇有几分眼熟,眯了眯眼睛便想起了一件事来。
“澜姐姐,是你认识的人?”
听到旁边传来的这声音,陈澜侧过脑袋一看,见是张冰云也凑了过来,就笑了笑说:“背对着这儿看不清楚,瞧着背影,仿佛像是我三叔。记得之前侯府传来过消息,说是三叔今天上路,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记错。”
阳宁侯府陈家袭爵那段公案,勋贵圈子里无人不知,张家母女哪怕是从外头回来的,也听说过几分。因张文翰入阁,兄长又是一心沉浸于书本,张冰云甚至还亲自理清楚过京城中那些重要人事,此时免不了就皱了皱眉头:“怎么会这么巧?”
这也是陈澜心中最大的疑问。当那群人一一下马,为首的那人不经意似的转过半个身子,看面貌确实是陈瑛无疑,她就知道此时不能再继续躲在车里不出去,于是定了定神,向张夫人告罪一声,随即就从前头下了车来,又接过了柳姑姑递过来的帷帽戴在了头上。
陈瑛的突然到来让原本“相谈甚欢”的四个人颇为意外,一时间各叙各的礼数。陈瑛只在向荆王行礼时面上微微动容,但随即便又化作了那种阴沉沉的模样。直到看见戴着帷帽的陈澜亦是过来,他方才淡淡地笑了笑。
“原本还以为今日离城,怕是正好和你们夫妇错过,不想竟然这么巧。四殿下,二位世子,我有些话想对侄女和侄女婿说,还请三位把人借给我片刻。”
罗旭正要接口,只觉得有人在身后突然轻推了一把,立时不做声了。而萧朗见陈瑛的眼睛仍在看着荆王,不禁微微皱眉,旋即不动声色地往后避开了一步。这时候,荆王方才干笑了两声:“这国法大不过人情,更何况我今天又不是以皇子亲王的身份出城公干,阳宁侯休要这么客气,尽管把人借去就是。只若是有什么训诫教导可千万小声些,我的耳朵很灵的”
乍听得这仿佛是在开玩笑,可已经走上前来的陈澜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忍不住端详了一下荆王。见他一如从前那次相见时的漫不经心和无所谓,甚至还一把毫不在意地拽住了萧朗的袖子,依样画葫芦去拉罗旭时却被某人敏捷地躲了开来,她不觉露出了一丝笑容。
陈瑛的目光一直跟着离去的荆王那三人,直到相距足足有数十步,他才收回了目光,旋即就背过了手打量着面前的这对年少夫妻,倏然间嘴角挂上了一丝笑容:“土鲁番新近崛起,新王野心勃勃,我这一去肃州,兴许三年五载都不会回来,想来三丫头你是遂了心愿。只是,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太大能耐,就是运气好,所以但使回来,应当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侄女预祝三叔再建奇功,再次飞黄腾达。”陈澜垂下眼睑微微屈了屈膝,语气不带任何波动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发现陈瑛那嘲笑之色更浓了,她方才抬起头来。而一旁的杨进周已经接口一字一句地说,“侯爷若是专心致志经营肃州,三五年之后自是另一番景象。”
“你们这是在教训我?”陈瑛终于收起了那笑容,眸子里闪动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精光,竟是倏然又踏上前了一步,“不错,是我当初小看了你,没料到你一个弱质女流,竟能翻手为云覆手雨,把局面硬生生翻转了过来。只可惜三丫头,你终究不是男子……小四倒是有些心气,只在京城这种浮华之地,他想成什么大器却难到了我手里的东西,你休想要回去”
声色俱厉地迸出这句话之后,他突然大笑了起来,竟是丝毫不顾忌不远处的那三个人以及周遭各家的随从们。良久,他才止住了笑声,提着马鞭在手掌中轻轻敲了敲:“三丫头,还有杨小子,别以为你们得了圣心,又下准了赌注,从此之后就高枕无忧。未到最后一步,事情却还未必说得准今天是我去肃州吃风沙,翌日,却说不准是谁在泥潭里下沉”
他说着便突然转身,大步朝自己的那些亲卫家将那边走去,可走到不多远却突然站住了,旋即头也不回地说:“后会有期”
倏忽间,十几个人就齐齐上马,须臾便呼啸而去,马蹄声在冻得结结实实的黄土上发出的整齐声响延续了许久,随即才渐渐变得微不可闻。站在原地的陈澜望着那消失在官道尽头的黑影,突然一把掀去了了头上的帷帽,随即长长舒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寻些新鲜话来说说,又是这些不死心的俗套,听得耳朵都起老茧了……”
话音刚落,她的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嗤笑:“杨夫人说得是没错,但世人哪怕能忍一时之气,可嘴上一句话不说却未免有些服软,所以大多总要在口舌上逞些利是回来。仿佛多上这么一两句话,就能扳回落在下风时的狼狈和恼怒了。”
陈澜听出是荆王的声音,立时转过身来,不想却有人抢在他前头不屑地哼了一声:“殿下可是在说自己,没事就爱在嘴上占便宜的,你不也是其中之一?”
“原来萧郎竟是于我如此知心知意”荆王闻言非但不恼,竟是露出了又惊又喜的笑容,“这平时做事情陪着小心不能有丝毫差错就算了,要是连逞一下口舌之利都不行,那人生岂不是丝毫趣味?只你也听见杨夫人的话了,这刚刚阳宁侯放话自然是没错的,只不该没点新鲜意思。要么就该说到时候我铁定把儿子培养得扎扎实实,让你家小四拍马也赶不上;要么就该说我手里还攥着你什么把柄,你别高兴得太早;要么就像我来些实际的举动,一味说没用的干嘛……”
他说到这里,萧朗终于是变了脸色,当即冷着脸冲杨进周陈澜以及旁边凑了过来的罗旭拱了拱手:“今天实在是没工夫了,改日若有机会再叨扰三位,告辞”
见萧朗转头就走,竟是径直上马扬鞭而去,荆王这才仿佛如梦初醒,唉声叹气一跺脚,随即冲三人一点头就二话不说追了上去,剩下的三个人不免你眼看我眼,直到那边两拨人你追我赶地离开,他们方才齐齐大笑了起来,继而才又到了张家的马车旁。
这时候,本就探出半截身子的张冰云忍不住跳下了车,又不解地冲陈澜问道:“澜姐姐,刚刚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就是走了个不死心的,然后那两位又闹了别扭而已。”
陈澜轻描淡写解释了这前前后后的事,因眼看天色不早,她也不想在这大路旁边的停靠处耽搁太久,又说了一会话,和张冰云相约元宵节看灯,这才两两互相告辞。
回身上马车的时候,陈澜在扶着杨进周的手跨上车辕的时候,见那边张冰云仍是身子探在马车外冲自己挥手告别,她也忙挥了挥手,可正要缩回头的时候,她又冷不丁瞧见罗旭骑马徐徐到了马车旁,仿佛正在提醒张冰云什么,心底不禁异常高兴。
随着马车重新开始行驶,陈澜不知不觉就倚靠在了杨进周的臂膀上。呢喃似的嘀咕着陈瑛的临别赠言,打趣着很像是那么一回事的荆王和萧朗,末了她才突然说道:“二月罗世子成婚的时候,咱们送一组象征多子多孙的泥人吧让我想想……状元郎、大将军、小书生、世家子……总之金童yu女凑上十二个,好不好?”
低头看着陈澜那满脸的憧憬,又看着她掰着手指头数那一些,杨进周心头不觉有些怅然,随即突然揽紧了她,又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好,全都依你你放心,别老是胡思乱想,咱们也会有自己的金童yu女。”
“说什么呢谁胡思乱想了”
陈澜使劲推了推,可却觉得那臂弯箍得更紧了,三两下之后方才放弃了挣扎,只是依偎在那儿轻声说道:“我只是怕而已……我曾经听到云姑姑和柳姑姑在私下里说,慧极必伤,情深不寿,皇后娘娘当年便是如此,只希望我能过得了这一道沟坎。我这一世得到了那许多东西,总不免失去一些运数命数……”
“哪有这么诅咒自己的”
杨进周突然捂住了陈澜的嘴,继而方才一字一句地说:“不要担心什么以后,看着眼下就好。纵使是目光再高远的人,谁能料准将来?我们又不是什么哲人,只是俗得不能再俗的俗人,只要一年一年好好享受现在,这不就够了?”
“那好,你这个俗夫以后要是敢嫌弃我这个俗妇,可别怪我不客气”
“遵命,夫人……”
车内传来了阵阵毫不掩饰的笑声,继而则是求饶和喘息,这会儿坐在车辕上驾车的秦虎几乎有些难以自持。寒风打旋儿似的从身上耳旁卷过,可他的身上的燥热却似乎更甚。
是了,今天似乎是立春……肃杀的一冬即将过去,春天就要来了
第四卷 月落星沉 完
PS:漫长的第四卷结束啦,所以今天就这一章了。下一卷头里就是小罗大婚了……中旬啦,恳请大家粉红票火线支援,已经被挤得没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