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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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 第2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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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个送子金童”
  此话一出,小家伙固然是一愣一愣,陈澜也索性别过了脑袋去。她是不愁这七岁大的孩子懂得江氏的意思,只不过,婆婆这戏谑之中的关爱却着实让她心里感动。她这一路走来,已经过了太多危险的沟沟坎坎,只希望这道看似宽阔的天堑也能一跃而过了。
  回到偶园已经是过了未时,这一路上,陈澜便发现了和起初出发时的不同来。路两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好些穿着公服的衙役差人,虽不至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可也相差无几,待到了偶园外头,这种戒备森严的光景就更明显了。车才到大门停下,她又听到外间传来说话声,细细一听,得知知府樊成竟是又亲自等在这里,她不禁眉头一挑。
  “太夫人,夫人?”车外的樊成也不顾车中人兴许瞧不见,满脸笑容地躬了躬身,这才开口说道,“下官本是想求见杨大人,谁知道杨大人竟不在……这偶园在瘦西湖边上,风景好是好,可终究算不上十分安全。我在江都卫驻地附近已经觅好了又一处宅子,请……”
  “不用麻烦了。”陈澜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淡淡地说,“我们都觉得这地方很不错,横竖只是逗留几天,不用搬来搬去麻烦了。樊知府公务繁忙,也不用整天围着我们转。倒是我之前提过此间主人的事,莫非樊知府忘了么?”
  “没忘没忘。”樊成被噎得一愣,随即赶紧点头哈腰道,“能拜见太夫人和夫人,这偶园主人哪有不乐意的,实在是他正巧做生意去了……”
  他这话还没说完,萧朗身边的小厮巨阙却突然从屏门那儿急匆匆奔了出来,到车厢边上站定之后就嚷嚷道:“杨太夫人,杨夫人,公子那边情形有些不好……”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三百六十章 幸福,金牌
  第三百六十章 幸福,金牌
  原还以为是萧朗的伤势有什么反复,等进了屋子,看见这一位好整以暇地正在那专心致志地用茶水洗着茶盘中那一套紫砂茶具,陈澜方才总算是放下了心。而江氏亦是如释重负,随即就责备道:“世子遣人说什么都行,偏说什么情形不好,我这年纪的人可不经吓”
  “呃?”萧朗这才抬起头来,发现是江氏和陈澜进了屋子,慌忙放下手中东西站起身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看着那樊成就心生厌恶,唯恐他纠缠你们,所以就想了这么个借口。想来我撂下那话,他是决计不敢来见我的,这总能把人打发走了”
  “找借口也不能拿自己开玩笑”江氏没好气地往旁边蹑手蹑脚往屋子外头退去的巨阙瞪了一眼,这才上前关切地说,“世子才受过伤,就当卧床静养,怎么这时候琢磨起了茶道?别以为年纪轻轻,这些就都不要紧,要是没养好,年纪大了一样样旧伤复发,到那时候你就后悔都来不及了”
  萧朗被江氏这一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旁的陈澜见此情形,哪里不知道是婆婆的老毛病犯了,因而也就抿嘴笑道:“萧世子,你一个人离了父母进京,如今又下江南,下人们自然不敢对你的事情有任何违逆,娘这般数落你,也是把你当成了自家人,为了你好。想当初我家小四便是如此,我娘数落起他来,也是从不留情。”
  “咳,我就是忍不住。”江氏自嘲地笑了笑,见萧朗有些脸红,忍不住又添了一句,“儿行千里母担忧,你既是大人,就该好好体恤自己的身体,别让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担忧。要知道,你在京城就已经受了一回伤,如今又是一回,一定要好好将养才行。好了,眼下正是睡午觉的时候,你好好歇着,我和媳妇就不打扰你了……”
  陈澜冲怔在那里的萧朗笑了笑,随即就扶着江氏往外走。可没走几步,她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低低的呢喃声:“儿行千里母担忧么……我从小时候开始,爹教我扎马步,娘就在旁边监督看着,稍有偷懒就是……他们一个整日打不完的大仗,一个成天算不完的账目,怎么会有功夫来担心我……”
  闻听此言,陈澜一下子停住了脚步,而旁边的江氏亦然。婆媳俩缓缓转过身来,见萧朗呆站在那儿,竟是有些失魂落魄,不禁有些担心地对视了一眼。眼见屋子里刚刚唯一一个伺候的巨阙这会儿不在,出去叫人进来更不合时宜,江氏沉吟片刻,就索性放开陈澜走了回去。
  “你这话说得不对,哪里会有不疼爱担心儿子的父母?”此时此刻,江氏看着萧朗也就和自己的儿子差不多,索性也不管其他,不由分说地按着他到茶盘前头的藤椅上坐下,又一字一句地说,“想来你父亲是严父当惯了,再加上奴儿干城处境险恶,他大多数心思都扑在了大事上。至于你母亲,多半是府内事务繁忙,再加上又要给你爹当好贤内助。要我看,他们只是不表露出来,而你又没发现他们那份心思而已。”
  陈澜已经手脚轻快地继续着刚刚萧朗那泡茶的工作,不消一会儿就在那小小的紫砂茶杯中注满了,又递了过去。见萧朗怔忡地接过去,竟是看也不看,甚至都不嫌烫,直接一饮而尽,继而又连连咳嗽,她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声。
  “可是,他们对二弟就关切得多,不但嘘寒问暖,而且二弟不喜欢习武,他们听之任之,想要什么,也是多半任由他的性子,轮到我身上便是半点不能通融。曾经有一回,我因为在军中受了气想找爹讨个说法,结果被劈头盖脸训斥了回来,去找娘说我不想再练武的时候,她却骂我没出息,要是撑不住就趁早回家来学绣花来得正经我不想让爹娘瞧不起……”
  听到这里,江氏发现萧朗已经是双肩微微颤抖着,右手竟是几乎握不住杯子,她只觉得心中又一阵酸楚。她本就觉着比起自己的儿子来,这位镇东侯世子看上去更加冷峻,更加不擅长和人相处,也曾暗自揣测过是否只是单纯的心高气傲,到这份上却已经完全明白了。她情不自禁地摩挲着他那肩背,轻轻叹了一口气。
  “全哥小时候,也被他父亲操练得死去活来,我那会儿只能背后掉眼泪,当面却还得提点鼓励他,不许他偷懒耍滑。因为他没有享乐的资本,要是那时候不用功,以后就会一辈子吃苦。想来你爹娘对你也是一样的。你是长子,日后要接你爹担子的人,而奴儿干城那样险恶的地方,要是你没能耐,就会带累了一家的人,一族的人,一城的人至于你弟弟,他是次子,不需要承担那样的重担,而且他如果也如同你这般,日后和你相争怎么办?你爹娘唯一的错处只有一条,不该把一片苦心完全藏在心里,哪怕你离开那里的时候也不吐露。”
  陈澜从前只觉得江氏和蔼可亲,虽是婆婆,却几乎犹如她的亲生母亲那般关切怜爱。然而,此时此刻面对那种远胜于寻常通达世情的母性光辉,她想起自己的过往种种,竟是不知不觉有些痴了。她尚且如此,坐在那儿的萧朗更是如遭雷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僵硬的手才动了一动,却是杯子陡然落在了那硕大的黄杨木大茶盘上。
  “原来,我才是一直什么都不知道……”
  萧朗突然把头埋在双掌之中,声音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嘶哑,“我早就该知道的,我早就该明白的。爹从早到晚除了公事还是公事,娘从早到晚便是安排从棉衣到车马在内的各种东西……我还偏偏常常满身是伤在他们面前晃,只希望他们多看我几眼,哪怕一眼也好……我为什么就那么呆,非要远在天边才明白”
  “唉,这不怪你,都不怪你”
  江氏突然一把将萧朗拉了起来,这才语重心长地说:“又不是人不在身边就不能多多尽孝。送信回去的时候,除了寻常的问候,再多写些自己这边的事情,让他们知道你的情形。捎带节礼的时候,除了那些常见的东西,再附上你自己的心意。还有就是,得空儿好好教导你弟弟,哪怕不能让他像你这么出色,可总不能让他太过懒散太过随心所欲,堕了镇东侯府的名头。要知道,你是世子,是将来的镇东侯”
  “是……没错”
  萧朗一下子恢复了从前那般的冷然,重重点了点头。可当发现江氏正用欣慰的目光看着自己,而底下的陈澜也一副轻松下来的样子,他顿时只觉得无地自容。那样软弱的模样,他几乎从来没在人前显露过,可今天不但什么话都说了,而且不知不觉甚至连眼泪都掉了……他怎么就这么不争气,这么丢脸
  这些天同路而行,陈澜已经大约摸到了这位镇东侯世子的脾性,此时见他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尴尬样子,哪里不知道他多半是在害臊,眼珠子一转就笑道:“娘,要不是我在旁边,真要以为您把萧世子当成叔全了?”
  “倒真是……哎,谁让他和叔全一般大,就是那皱眉冷脸的样子有时候都差不多。”江氏这才移开了手,笑吟吟地说,“你既然已经明白了,我就不多说了,好好歇着,不要再想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你是伤者,眼下养伤最大”
  眼见陈澜扶着江氏又往外走去,萧朗一直沉默着,整个人也一动不动,可等到那门帘打起的一刹那,他突然开口叫道:“太夫人,今天谢谢您了以后要是我再说什么混账话,做什么混账事,还请您把我当成您儿子一样狠狠骂一顿”
  “你这孩子”转过身来的江氏无可奈何地一笑,又努努嘴道,“只要你不嫌我啰嗦,我就把你当成我半个儿子看待好了,快去歇着,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陈澜瞥见萧朗僵着脖子点了点头,随即竟是一躬到地,心中不由得暗叹婆婆今日这番当头棒喝可算是功德无量。等到出了屋子,因想着萧朗这般模样不好让人看见,她就嘱咐巨阙和湛卢在外头好好等候吩咐,随即才扶着江氏往外头走。
  “娘,你刚刚那番话说得真好。”尽管身后不远处就是云姑姑她们,但陈澜仍是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说,“那时候我真的觉着,您就像是他的母亲似的,每一句话仿佛都落在了人心坎里。您对我也是,一直都那么真心关爱,就连我亲生爹娘也不曾对我这么好过。”
  “傻孩子”江氏微微一愣,随即就伸手搭在了陈澜伸进自己臂弯里的手上,“你是我的媳妇,我看你自然和我的女儿似的,我不对你好,难道还把你当成仇人?至于他……他和全哥太像了,真的太像了全哥他爹故世的时候,全哥才真正完全懂事,可有些事情却没法挽回了,所以我真不希望他也和全哥似的终身遗憾。这世上多一个幸福的人,也是好的。”
  婆媳俩便这么彼此扶助着往前走,后头的庄妈妈和云姑姑等人看着这一幕,彼此你眼看我眼,自然而然都是百感交集。一边是感慨江氏半辈子辛苦操劳,老来总算是儿子出息儿媳孝顺;一边则是欣慰自幼失了双亲的陈澜终究是靠着那一片真心,不但收拾了娘家的颓势,在婆家也完完全全融入了进去。只是,当一行人来到江氏那院子门口时,眼见一个小人儿一溜烟地窜了过来,她们才几乎同时生出了另一个念头。
  要是能再有个如骏儿这般可爱的孩子,这家里就真的完美了
  “婆婆,姑姑”
  乍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身边虽是有红缨,可骏儿终究仍是极其不安,此时此刻看到江氏和陈澜回来,他才松了一口气。疾步跑到前头,他先行了揖礼,见江氏笑吟吟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他也就咧嘴笑开了。
  “怎么样,可是坐车坐得有些饿了?要是如此,我让人去准备点心。”
  想起刚刚走得急,也没来得及对小家伙多嘱咐什么,陈澜心中不由有些歉意,拉着他的手往里头走时,也就笑着问了一句。可话音刚落,她就看见骏儿使劲摇了摇头:“多谢姑姑,刚刚在寺里已经吃饱了,我一点也不饿”
  “那这会儿已经是午后,不如先好好歇个午觉。”
  江氏这随口一说,骏儿却仍是摇头:“婆婆好意骏儿心领了,只是下午还有描红的功课没做,还有诵念和读书,如果耽误了,以后爷爷考较起来……”
  “哎呀,你爷爷还真是严格”江氏说着就笑了起来,但仍是体谅地点了点头,随即对陈澜说,“这样吧,我记得你那里的东屋似乎是收拾齐整当成书房使的,横竖全哥也只是偶尔用用,就先收拾一张桌子出来给他。我是不行了,年纪大了人犯起了困,得先好好睡一觉。你也不用再跟着我了,带着孩子去安置吧。”
  陈澜见江氏打了个呵欠,知道婆婆年纪日长晚上宿头不好,反而是午后瞌睡多,因而便笑着答应了,又带着骏儿把人送到了门口,随即才转身回自己那边的院子。待到拉着骏儿来到了正房东屋,她就发现,小家伙东张张西望望,那脸上充满了惊喜之色。
  “怎么,可是喜欢这儿?”
  “喜欢。”骏儿本能地迸出了两个字,随即扭头看着陈澜,声音清亮地说,“姑姑,这儿和我家里真的好像爷爷也喜欢这么布置屋子,顶天立地的大书架,还有养兰草,就连这琴台的位置都是一样的。”
  他一面说一面快步走到了琴台跟前,仔仔细细端详着上头那具古筝,面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喜爱,几次要伸出手去摸琴弦,最后还是缩回了手来。陈澜在后头瞧着有趣,突然还想逗逗他,当即缓步上前伸手按着小家伙的肩膀,柔声问道:“你那古筝弹得很好,可是喜欢这架古筝?要是你真喜欢,我到时候和主人商量商量,请他割爱了把古筝送给你好不好?”
  “君子不夺人所好。我的古筝是爷爷亲手给我做的,但这一架看上去很老了,应当很贵重。是别人的东西,只能看看,不得允许不能随意乱动,更不能心生妄想。”骏儿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随即又仰起头看着陈澜说,“这里不是姑姑的家么?”
  “好孩子。姑姑的家在京城,只是暂时借住在这儿。”陈澜越发觉得这孩子实在是懂事得让人惊讶,又觉得那粉嫩的脸颊着实可爱得紧,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见小家伙一下子脸红了,她这才收回了手,又冲着旁边的芸儿几个说,“都说童言无忌,可他说得才是正理。这毕竟是别人的房子,摆设等等哪怕不合心意,也不要擅自去动,否则主人嘴上不说,心里却未必不会有想法。好了,劳烦云姑姑柳姑姑去外头整理一下扬州府那些官眷的名册,芸儿你们几个去把骏儿带回来的东西好好整理收拾一下,不得吩咐别放人进来。”
  “是。”
  整整齐齐的答应声之后,一应人等出了门去,屋子里须臾就安静了下来。这时候,陈澜才拉着骏儿到一边的软榻上坐下,又问道:“骏儿,你之前说了你爷爷卖小桃源的事,究竟怎么回事,你现在再详细些说给我听好么?还有,把你送到大明寺的时候,你爷爷还说过什么,提醒过什么,你好好想一想,一句都不要遗漏,这对你爷爷来说,要紧得很。”
  骏儿立时坐直了身子。仔仔细细想了好一会儿,他才清了清嗓子说了起来。尽管他尽量有条理,可说到情绪激荡的时候,他的脸渐渐涨得通红,话语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重复和激烈,双手也情不自禁地使劲抱紧了。
  “……爷爷接到那封信的时候,神情很难看。刘叔说,这等无法无天的事,到衙门去报案就行了,可爷爷摇摇头说未必能成。苍叔问为什么,爷爷却说必有所恃,别的我没听见。”
  “……刘叔去过衙门,可门上却根本不为他通报,府衙县衙都是如此。就连从前往来过的一些门庭,也好像不认识他这个人似的不理不睬,甚至险些被人打了闷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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