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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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 第2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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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宾楼三楼居中包厢。
  不论平江伯夫人怎样恼火地喋喋不休,平江伯方翰依旧是背着手站在窗前一动不动。良久,他才冷着脸转过头来:“别啰嗦了你以为这是平日里要看你脸色的那些夫人太太?浅薄我竭力劝了许阳别带上他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婆娘,而是叫了你来,不就是觉得你长袖善舞?既然你已经让陈家三丫头答应了带挈一把静儿,那你还有什么好不满的?我又不像艾家生怕失了金陵书院的掌控权,也不像那个周泰同,硬生生驳了皇上的回,更不像江家那样当年鼠目寸光,之所以过来也就是拉拉交情,她男人难打交道又有什么好怕的?”
  “这……”平江伯夫人被丈夫说得脸色更不好看,好半晌才讪讪地说道,“是我想岔了……只是老爷,您难道就不怕么?您把静儿许给了陈家老五,可眼看如今陈家长房那架势,兴许这日后借袭的爵位还要还回去……”
  “那是陈老三要操心的事,我们管这许多作甚再说了,就算没有长房,陈老三还有个嫡子,你莫要忘了我当初许了女儿给他,不是看的他儿子,而是看在他的份上,可惜他自己给利益蒙蔽了眼睛。你不要担心这些,静儿将来上头没了正经婆婆,许家那丫头你也见过,本分老实没心眼,只要我多多给她置办嫁妆,还愁日子不好过?倒是许阳,养出那么个不中用的儿子来,待会那一出负荆请罪可不那么好看他呀,长子庸碌,次子自以为是,竟是后继无人”
  说到这里,方翰不禁幸灾乐祸地哧笑了一声,可说到后继无人,他冷不丁想起了自己那次灌醉了王安止之后的一番言语。
  “伯爷既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志向,又不领兵打仗,要把伯爵换成侯爵就不太可能了。不但如此,拥立之功这种成也容易败也容易的招数更危险,想来您是没心思的。至于如今您沾手海贸,这个是江南文武都干过的勾当,本不妨事,可是,您能沾手海贸,难道别人就不会插手漕运?难道伯爷没发现,这条百多年前就疏通过的漕河,如今淤积得比从前多多了?这漕运一堵上,以后平江伯这漕运总督就到头了。”
  那个眼下被他留在南京城中的王安止,虽说人是轻浮了些,可眼光倒是犀利如果按照他说的,许阳父子是被人算计了,所以他眼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做了人的刀子。
  就在这会宾楼最西边的一间包厢中,巡按御史周泰在听夫人仔仔细细说明了中午前去求见的经过之后,脸色顿时变得极其微妙。他却不比方翰对妻子那般疾言厉色,好言劝慰了一番,又赶紧命下头送了吃食上来,等看着夫人差不多半饱了,他才露出了和颜悦色的笑容。
  “让你白白跑了这么一趟,是我想岔了。原以为杨总兵不管怎么说都曾经是杜阁老的弟子,不至于连这点礼数都不懂,想不到他如此刚愎。事已至此,夫人也不必在此地多留,家里也离不开你,你还是先回去吧。”
  周夫人平时是典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这一次勉为其难出门,也是因为丈夫的请求,此时闻言自然大大松了一口气,但少不得满脸歉疚。只是丈夫亲自送她到了门口,她关切地又嘱咐了一番,这才戴好帷帽匆匆下了楼去。而眼看着人影消失,站在门口的周泰同终于收起了那笑容,一言不发地转身进了包厢。下头传来了车夫的吆喝声马鞭声,紧跟着又是马蹄声车轱辘声,不多时,屋子里就是砰的一声沉闷声响。
  外头守门的两个小厮彼此对视一眼,全都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只当他们等待着里头再传来什么砸东西声音的时候,却有人察觉到对面有人行来,抬头一看却发现是艾夫人,两人立时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又慌忙一同躬下身子去。
  “夫人……”
  “开门吧,我和你家老爷说话。”
  进了屋子之后,艾夫人见周泰同站在角落里头,手已经扶上了一旁的瓷瓶,便轻轻咳嗽了一声,见人先是转过头,随即眼睛大亮地快步迎了过来,她便沉下脸说:“既是要在尊夫人面前做出那种处变不惊的样子,怎生这时候就捱不住了?你别忘了,除了平江伯许守备,还有金陵知府和督漕御史都在这儿。要是他们听到了动静传扬出去,你还要名声不要?”
  “我……”盯着那荆钗布裙却依旧难掩风韵的艾夫人,周泰同不禁有些赧颜,“师母,是我修身养性不够,可是那杨进周实在是欺人太甚他和杜阁老联手来了这一招,江南这些小书院,自然就要争朝廷敕封,到时候金陵书院何其被动?还有,他要在这里练兵,江南这样平静的地方,练什么兵,他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万一他真是大动干戈……”
  “够了”艾夫人紧盯着周泰同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淡淡地说,“你是山长最得力的学生,凡事不要只凭着一时冲动。就好比你之前一鼓作气参掉了江南这边三个人,看着人人赞你是能臣,可实际上呢?你自己知道,你这个巡按御史是天子信臣,要是失了这个信字,你又还剩下什么?”
  “师母……”周泰同越发嗫嚅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眼看着艾夫人摇了摇头转身要走,他竟是鬼使神差地追上前去,一把拉住了艾夫人的袖子,“师母你不要生气,我只是,我只是一时义愤……”
  看着那只紧紧拽着自己袖子的手,艾夫人先是露出了诧异的表情,继而就皱紧了眉头说:“你这是干什么?放开,让人瞧见你这个足以和督抚并列的巡按御史这般做派,你也就不用再干下去了”等到周泰同讪讪地缩回了手,她才义正词严地问道,“我且问你,前时上本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京城的意思,亦或是得到了什么讯息?你老老实实说,要是虚言搪塞,以后休想我再见你”
  “是是。”周泰同不安地绞着双手,抬起头偷瞥了一眼,这才垂下眼睛说,“是我打通了司礼监的关节,得知朝廷要在江南这边大动干戈,再加上那几个官员都不是省油灯,全都盯着金陵书院,还有海上的事消息很不好,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不管不顾上了书?你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独当一面”艾夫人没好气地看着周泰同,直到人再次低头认错,她才又提点道,“司礼监太监曲永最是奸猾不过的人,你不要再打司礼监的主意了。至于接下来的事也是一样,金陵书院自有老爷和我出面安排,你不要瞎操心。至于海上的事,别人只是捕风捉影,你跟着起什么哄?好了,待会若是去偶园,你好好准备一下,质问的时候要大义凛然,别让人看低了”
  直到走出这包厢,快步走到了西北面那个小间,艾夫人一进去就喝令身后的妈妈关上了门,旋即低头看了一眼左边的袖子,竟是信手撕拉一下,将那半截袖子完全扯下,又厌弃地揉成一团掷在了地上。裸着半只袖子的她缓步走到支摘窗底下的椅子边,一下子就扶着椅子坐了下来,面上表情一会儿怔忡,一会儿懊恼,最终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
  “大小姐……”
  “立刻让人给爹送信”只沉吟了片刻,她就一字一句地说,“还是老规矩,你动笔。我不管他用什么法子,这金陵书院决计不能容许外人插手,他应该知道其中有多少犯忌的勾当他是元辅,要是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到,到时候牵连到他身上那就怪不得我了还有,那个曲永究竟跑来江南做什么,让他明明白白告诉我,别老是端着故弄玄虚的样子打哑谜”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随即又用右手轻轻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这才放下手抬起头来:“海上那边捎了话来,说是福建那边又开始造战船了,而且这两年,他们的工坊周边的探子越来越多。他要是有好法子就不要藏着掖着,琉球已经被端了,一旦朝鲜和倭国不成,江南也好不到哪儿去”
  PS:大家的粉红票太给力啦,在本书已经到了后期,情爱的分量远逊于政治人情的时候,还能有这成绩我真是很感动。不过月底还剩两天,顶住顶住,握拳^_^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三百七十章 御史口笔如刀?不及锦心绣口!
  第三百七十章 御史口笔如刀?不及锦心绣口!
  瘦西湖北麓,万泉山庄。
  傍晚时分,天空中又飘起了绵绵细雨,湖畔的杨柳被烟雨洗得青翠碧绿,而各种野花更是长势喜人,在这乌云遮盖了日头的天气里,依旧绽放出非同一般的艳丽来。这些花花草草对于润物细无声的春雨自是喜欢得紧,只对于这种天气却还要出门的人来说,自然而然就不那么好受了。油衣披着气闷,蓑衣穿着潮湿,至于坐在马车里的人,也仿佛潮气包围着,可却不能拉开窗帘或车帘透透气。
  “正主儿溜得连影子都找不到,他们夫妻装成不知道也就算了,可居然还离了偶园到这里来泡温泉,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由于下雨,平江伯方翰和南京守备许阳就同坐了一辆车。此时许阳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一旁他的次子许进则是不安地缩了缩身子。方翰瞥见父子俩的这光景,就笑呵呵地说:“不管他们预备干什么,总之我们只随大流就是。至于荆王殿下,毕竟此前本来就没说他跟着一块来了,那条大官船现如今还停在淮安府,现如今别人躲开,和咱们也没关系。想来那位周御史该头疼了,他倒是想在那位殿下面前来个苦谏,可人家不在,他找谁谏去?”
  “这些文官就是喜欢来这标榜自个的一套,顶顶没意思”许进冷不丁插了一句,见父亲看了过来,他连忙陪了个笑脸,“爹,要说那位殿下可真够我行我素的,周御史直接去逼着樊知府找人,愣是一下午没在城里找到人的踪影。上回才刚遇刺……”
  遇刺这两个字才一出口,他就一下子感觉到车厢内的温度骤然降低。发现父亲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自己,而一旁的平江伯更是似笑非笑,他连忙闭上了嘴不敢多言。
  “蠢货”
  骂了一声之后,许阳再也懒得搭理儿子,紧挨着方翰低声说道:“你说,这遇刺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看周泰同找不到那位殿下,急得心急火燎的样子,总觉得这事情古怪。还有,刚刚那帖子直接送到了会宾楼来,姓杨的是不是消息太灵通了些?”
  “古怪是肯定的……光行刺皇子这种事,就实在是匪夷所思。”方翰眼珠子一转,就低声对许阳笑道,“看在许兄这么关切的份上,我不妨小小透露一个消息。曾经和令郎一同造访过小桃源的金陵书院教习邓冀,目前正不见踪影,他家里媳妇正在心急火燎找人呢”
  “什么?”
  烟雨濛濛中,一行七八辆马车几十个人抵达了万泉山庄的大门口。众人都是从南京过来的,虽也来过扬州,但终究离着地头蛇三个字还有老长的距离。因而,看着那气派却巧妙得并不违制的大门,还有门楣上篆刻的梅兰竹菊,几个早已过了纯粹炫富阶段的人不禁两两交换着眼色,最后不免看向了最后头的扬州知府樊成。
  “想不到瘦西湖畔还有这样的好地方。”
  “才造了没几年,没几年。”樊成干笑着应了一声,见前头有几个人撑着伞出来,赶紧岔开话题道,“瞧,杨大人和夫人迎出来了”
  许阳原待好好问问这万泉山庄的来历主人,听到这话暂且打消了心思,遂同其他人一块走上前去。江南虽说是崇儒尚礼,但多年以来不乏妇人当家亦或是抛头露面替夫婿打理产业乃至种种庶务的,因而此时同来的还有平江伯夫人、艾夫人,再加上扬州知府樊成的夫人,再加上随车的妈妈,撑着伞的也有不少莺莺燕燕。只是,看着不远处那共撑一把伞悠悠然相携而来的一对年轻男女,不少人的脸上还是露出了异色。
  那男子一身天青窄袖长衣,头上并未戴冠,却是一顶纬罗逍遥巾,看着闲散从容,若不是还缺一把江南士子最爱的折扇,再加上形容之中的丝丝锐气,竟是像极了一介书生。而一旁的女子则是梳着堕马髻,可却不用平素别家贵妇最爱的挑心和鬓边花,满头乌丝只统共用两根犀玉大簪横贯,瞧着简洁利索,再配着下头的宽袖沉香色斜襟右衽衫子,银白色素纱裙子,在这烟雨缥缈的时候出现在人眼前,竟是仿佛隐没在了这一丝丝雨雾之中。
  等到人近前来,男人们才真正看清了那女子的相貌。却见她眉如新月,眼若晨星,虽此时嘴角含笑,可那目光看过来,却仿佛别有几分深长意味。当她的目光落在自个身上时,竟有人不由自主移开了眼睛去,尤其是心中有事的周泰同更是第一时间往旁边扭了扭头。
  而对于今次同来的四位夫人来说,眼见陈澜极其自然地将手搭在杨进周臂弯里,少不得露出了几分异色,早间领教过杨进周冷脸的平江伯夫人和艾夫人更是忍不住往人脸上直瞅,见他和人打招呼的口气都比早上温和,平江伯夫人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彼此见礼寒暄过后,许阳又要打发次子许进上前磕头赔罪,乱哄哄的却被人阻了。这么闹了好一阵子,众人方才随主人进了门,又一路往里走去。走在杨进周身侧的许阳左顾右盼看着这园子,忍不住开口问道:“这地方叫万泉山庄,口气倒不小,莫非是有一万眼泉么?”
  “一万眼拳是没有的。只那位引我们过来的黄妈妈说,这里发现了好几口温泉的泉眼,主人认为有这温泉在,决计抵得上一万口泉,于是就叫这里万泉山庄。”陈澜瞥了一眼杨进周,就接口解释了一句。见四位夫人闻言大讶,她又笑道,“早听说南京汤山的温泉最是有名,我原以为还要到了南京才能享受一回,想不到如今在扬州竟能抢先领略温泉滋味。”
  “汤山温泉终究是早年修建了一座行宫,泉眼虽说也有引出来的,可四面八方的别院,早就被最初的勋贵们抢占了去,如今哪还有别人立足的地方?”周泰同冷笑了一声,随即斜睨了一眼此时独自撑着伞的陈澜,“要说汤山上除了别宫之外占地最大,最有历史的屋子,便是阳宁侯府别院了。”
  陈澜刚刚不过是随口一提,此时不防有人借此扯上了阳宁侯府,心中一动的她立时打量了一番周遭其他人。觉察到不少人只怕都如周泰同所说,没资格抑或根本没办法在汤山那边拥有一座别院,她立时就品出了弦外之音。
  “周大人仿佛不是浙江本地人,想不到对汤山附近的别庄也了解得这般分明。”
  “身为言官,替圣上巡狩一方,自当尽心竭力。南京权贵林立,百姓动辄得咎,如汤山温泉虽好,却是平民百姓丝毫享受不到其中好处。不但如此,侯府这等权贵豪门更是以奢侈攀比之风,使得民间风气败坏……”
  “周大人是不是怪错人了?”陈澜原本只想讽刺一句就算了,听这人说得起劲,想到先前便是他参倒了好几个官员,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你说奢侈攀比之风,阳宁侯府已经好几代不曾有人落户南京了,就是旁支族人,也多半住在通州,最远也不过是北直隶一带,这南京实在是鞭长莫及,如何能在江南遍传奢侈之风。至于那汤山温泉的别庄,那是太祖御赐的产业,侯府好生经营留管,却鲜少有人来享用过,每年也要开支不少钱出去,得了周大人提醒,我回去之后,自然当禀告祖母,索性把这地方重新归了皇家的温泉别宫来得好。”
  说到这里,她也不去看周泰同倏忽间为之大变的脸色,自顾自地说:“按照周大人的话,若单单只是把别庄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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