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又不在,所以找来找去,就只得姑母还能帮忙。想来侯爷总不至于这么不近人情,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吧。”
陈瑛见惯了罗旭嬉皮笑脸的样子,可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像此时这么愤怒,恨不得照着那笑脸一拳打过去。可他只能死死按捺自己的性子,皮笑肉不笑地说:“罗世子说笑了,宜园上下那么多有经验的妈妈,何至于非得她不可?实在不成还有宫中贵妃娘娘……”
“侯爷既然提到贵妃娘娘,我倒忘了一件事,午后贵妃娘娘还打发了一个人来,把我骂得狗血淋头。”罗旭依旧是笑吟吟地截断了陈瑛的话,随即唉声叹气地说,“娘娘说我这个当表兄的实在是不像话,居然让表妹在庵堂里吃了这许多天的苦头。如今贵妃娘娘不舍得,说怎么也要把表妹在宫中留到过了年再说。”
陈瑛来找罗姨娘,主要也就是为了陈汐这个女儿,此刻罗旭打开天窗说亮话,他心中虽是急怒,可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表现出来。盯着罗旭看了好半响,他终于笑了起来:“好,好!罗世子你果然是好盘算好本事,只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从中作梗,异日不要后悔就是!”
见陈瑛二话不说反身上马,罗旭没好气地耸了耸肩,随即扬声叫道:“侯爷自己才是,不要一而再再而三执迷不悟,这有朝一日身边众叛亲离了,你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说完这话,他便头也不回地转身朝里走,待转过了那道大影壁,他才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发妻嫡子可以不要,连帮了自己许多年的爱妾和女儿也都可以舍弃,天底下还有谁能比陈瑛更心狠?要是按照他的想法,还不如趁着这时机一了百了,可惜那个傻姑姑居然不肯!
第485章 决裂(三)
年关将近,路上的行人多半行色匆匆,到了傍晚时分,大街小巷已经很少见有人走动。因而,眼看天已经黑了下来,镜园西角门上正在忙着挂灯笼,突然看见有车远远过来。两个门房张望了一下,立时分出一个进去通报,另一个则匆匆下了台阶相迎。
等到那马车上了近前,前头车门一开,一个人影就敏捷地跃了下来,随即一手打起了帘子。虽则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了一跳,可看清了车内端坐的人,那门房就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随即使劲吞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地叫道:“夏……夏公公。”
“怎么,瞧着咱家来,不欢迎?”夏太监探出头往里边瞧了瞧,随即就坐回去说道,“放心,咱家不是来传旨的,只是到这儿来瞧瞧。当然,宫里几位娘娘也有东西让我捎带来,就连皇上也指量着我回去说说杨夫人的情形。”
那门房还在愣着,总管戴明已经是一溜小跑迎了出来。
行过礼后,他就忙不迭地亲自引着马车从西角门进去,待到顺着甬道进去,车停在二门口,云姑姑已经等在了那里。因为都是熟人,自然也就免去了寒暄这类的俗套。夏太监随手一招吩咐随行的小太监在外头等着,把带来的东西都一样样给总管戴明过目入库,自己随手抱了一个瓦罐,就这么一路随着云姑姑入内。走到半道,他突然停了停,看着云姑姑突兀地问了一句。
“你可有曲公公的讯息么?”
“曲公公?”云姑姑讶异地挑了挑眉,随即摇摇头道,“就是在江南也没见过两回,而且曲公公都是为了公事来见大人亦或是夫人,从来没和我说过话。”
“原来如此。”夏太监这才起步继续往前走,察觉到云姑姑一直在打量他,他就摆摆手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是曲公公给皇上上了遗折。东西是今天早朝之后到的,皇上看过之后就一直心情不太好。也是这事情来得太突然,谁都没个准备,更何况他和我一样都是从藩邸时就一直侍奉,如今老人一个个都故去,皇上免不了感伤。”
“啊,曲公公竟然……”云姑姑忍不住惊呼了一声,随即才意识到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忙歉意地笑了笑,这才又压低了声音说,“夏公公恕罪,我实在是没想到曲公公竟然突然就故去了。皇上身边的亲信人里,他身体看上去比您还壮健些,怎么瞧怎么都能活过八十。”
“谁说不是呢?”
眼看快到惜福居,两个人的对话就暂时告一段落了。夏太监见过江氏,问候之后就笑着撂下了手中的东西,说是之前太医院林御医来给江氏诊脉时,回去特意开的滋补膏方。因为一直没空,直到现在才把东西送过来。江氏自是连声道谢不迭,得知淑妃贵妃贤妃都赏赐了好些东西,又不让谢恩,她自是让夏公公转达了好一番道谢,又说年后身体恢复之后一定入宫谢恩。如此盘恒了一会儿,夏太监才告辞了出来前往怡情馆。
后宅重地,哪怕夏太监是内宦,等闲也没有随便走动的道理,但陈澜如今走动不便,江氏身体不好,忖度他不是外人,所以云姑姑一路领着,四下里丫头和年轻媳妇都避开,倒也没撞着什么人。等到夏太监从冰天雪地的室外再次进了烧着地龙的屋子里,他三两下脱了外头大氅,旋即就捶了捶两边的肩膀。
“人老不中用了,这么一冷一热折腾几回,腰腿就酸疼得受不了,偏生皇上还不许咱家告老。”
夏太监动作还没停,就听到里头传来了一个悦耳的笑声:“要是我老了还有夏公公你这样的筋骨,那就高兴都来不及了,亏你还抱怨。”
知道陈澜在碧纱橱后头,夏太监也不多话,立时跟着云姑姑进去。相见之后,陈澜自然是接着刚刚的话题又打趣道:“谁不知道你的身体最是壮健,刚刚那话难道不是膈应我这吃药当吃饭似的的人?大冷天的拿井水雪水往身上泼,这除了军中那些铁打的汉子,还有谁比你身体更好?你还告老呢,你告老了别人怎么办?”
“好好好,算咱家说错了话,夫人大人有大量,原谅宽宥咱家这一回!”夏公公爽朗地一笑,拱了拱手坐下身来,见云姑姑和刚刚侍立在陈澜身侧的柳姑姑一同退了出去。他才关切地询问了一番陈澜如今的情形,继而才说道,“今天咱家过来,说是几位娘娘都捎了东西过来,但其实最要紧的还是为了罗贵妃的事。贵妃娘娘昨天把陈五小姐接到宫里,今天索性禀明皇上派了人去宜园,把罗淑人也一块接到宫里来了。咱家出来之前,贵妃娘娘还打听皇上如今身体如何心情如何,大约是打算请皇上出面了。”
陈澜蹙了蹙眉,想想陈汐是聪明人,决计不至于连父亲和晋王的那点子交易捅出来——不是为了保全陈瑛的面子,更要紧的是为了自己的名节。于是,她下一刻就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五妹虽是有双亲在,可罗姨娘什么都听三叔的,她反而还不如我和小四。”
“没错,不过贵妃娘娘这性子也着实急切了些,咱家去的时候,她居然当着我的面劝罗淑人索性和阳宁侯来一个了断。凭威国公府的名头,未必寻不着更好的良配,结果还是咱家在旁边打岔,贵妃娘娘这才作罢,但罗淑人还是抱着五小姐哭得什么似的,咱家看那样子不像,连忙就避开了来。”夏太监说起那时候的情形,忍不住连连摇头。“要说这几日阳宁侯是墙倒众人推,弹劾一而再再而三就没断过,家里又闹成这样,未免让人笑话。只不过,要说罗淑人毕竟是皇上下旨册封的,真闹到那份上,皇上脸上也无光。”
想起那时候一道让罗姨娘万分高兴的圣旨,如今却成了麻烦得甩不脱的东西。陈澜沉默片刻就沉声说道:“如今到什么地步还不好说,这些话都太早了。只不过,想来皇上对三叔也是早有不满,否则,三叔建功回朝,定然不会只是赏赐了金银就放回肃州去。”
这话虽然说得直,但夏太监和杨家上下经历过不少隐秘事,对陈澜这直言不讳反倒是觉得对脾胃,当下就嘿嘿笑道:“阳宁侯是不少事情都做得过了,偏生自己还毫无所觉,他就没好好思量过皇上的性子!对了,咳,看我这机型,这些鸡毛蒜皮的都拿出来卖弄个什么劲,要紧的事还没说呢。之前为了晋王继妃的事,礼部不是折腾了好一阵子么?那时候因为晋王子息单薄,还定了两位夫人,结果之前全都不要了。如今突然有风声出来,说是费家不满继妃进门的时候还得捎带两位夫人,于是大为不满,这才捣鼓出了这样的事情!”
“还有这样的风声?”陈澜想到之前萧朗派人传的话,心中一动,继而就好奇地问道,“风声是从哪儿来的?”
“看来夫人是真不知道。”夏太监面色有些古怪,看着陈澜好一会儿,这才干笑道,“是安国长公主和人说话的时候这么说的,还说如果她是那位费家小姐,也一定会如此。因因为这事安国长公主的话,消息传得比什么都快,料想晋王殿下正焦头烂额呢!”
没想到干娘也会出来插一脚!陈澜只觉得心里满是愉悦,脸上不知不觉就带了出来:“娘就是这性子,想着什么就说什么,也不怕别人把她的话传得满城皆知!”
“是啊,也亏得张大人,别的男人只怕是消受不起。”
背后非议堂堂长公主,夏太监自然也有个节制,点到为止就不再提了。只是对于晋王的动向,他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从晋王府中人动辄得咎,到晋王一连两天都告病在床没出现在人前,再到太子登门探望被拒之于门外……总而言之,事无巨细都说了一遍,见陈澜心领神会。他临到末了就笑了笑说,“其实咱家也是管闲事。咱家这年纪,就算身体再好,也是没法再干多久了。只是临到老了,总得想着将来养老。否则,像曲公公那样劳心劳力一辈子,歇了没两年就撒手西归,那什么意思?”
“夏公公你说什么,曲公公死了?”
陈澜这一惊非同小可,待到夏太监肯定地点了点头,又说人都已经海葬,她不禁有些失神地往后一靠,想起了那个浑身是谜的太监。知道现在,她还是不能肯定他的真实身份和目的,可这样一个人,竟然就这么轻轻巧巧过了世,了无痕迹地消失在了这人世间?
“不过,他给皇上写了一份洋洋洒洒上万字的遗折,皇上闷在书房看了整整一个下午,咱家进去的时候还发现火盆里留有灰烬。唉,到底是多年的情分,不同平常。”
等到送走了夏公公,时候已经不早,陈澜派个人去问候过江氏,就上了床休息,但翻来覆去总是怎么都睡不着。大约是翻身太多让云姑姑等人惦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点起了宁神香,她这才渐渐睡踏实了。然而,第二天清早,陈衍却特意派人过来捎了个信。
腊月二十三小年这一天,阳宁侯太夫人朱氏要去武陵伯府!
第四百八十六章 决裂(四)
永熙初年,武陵伯朱家曾经是整个京城最是炙手可热的家族,风头一度盖过了所有公侯伯爵。由于太后对母家一再加恩,前任武陵伯加封了武陵侯,而之后皇帝更是拗不过太后的私情,又赐给了朱家世袭侯爵的铁券。那时候朝中政务都有太后在背后指点的影子,就连内阁也是仰太后鼻息,武陵侯府自然一年四季日日门庭若市宾客不绝。
然后,随着太后的过世,朱家的昔日风光也就成了过去时。这几年间,朱家被收去了好几处田庄,在京城私占的府邸园子也大多以各种名头被没入了官中,只剩下了原先这座老宅邸,什刹海边上的一座新造园子,外头的田庄也只剩下了三千亩。然而,最最要命的是,因为坐居太后丧饮酒,承袭了武陵侯的朱洪被降爵一等,就连世袭侯爵的铁券也被收回了。
都说墙倒众人推,从前常来常往的达官显贵渐渐不再和朱家往来,再加上武陵伯府的几个女儿没有好本事,也没有好脾气,于是一来二往就连姻亲也都渐渐疏远了朱家。只有从前出身武陵伯府的阳宁侯太夫人朱氏还大权在握的时候,常有照应武陵伯府,但自从阳宁侯归了陈瑛继承,武陵伯朱洪一度躲得远远的,两家往来就少了,似这一日般请朱氏过门做客还是头一次。
一大早,世子朱方锋就亲自等在了大门口,等朱氏的马车来了,他更是一路亲自把人接到了二门,甚至还以晚辈的身份搀扶着朱氏下马车。面对这种少见的殷勤态度,今天特意跟着朱氏来的陈衍悄悄撇了撇嘴面上却笑容可掬地行礼和一众长辈晚辈厮见,等到正堂时,他大大小小的见面礼就收了四五件,其中有赤金的锁片,镶玉的腰带,金线绣的锦袄……样样价值不菲。
他一面收一面计算着东西的价值,趁着进屋子的功夫,他就挨着朱氏轻声嘟囔道:“老太太,武陵伯府这次出手不是一般的大方,今天估摸着是有要紧事相求。您要是觉得既不好答应又不好回绝不妨都交给我来,看我应付他们。”“胡说!”朱氏没好气地在陈衍头上拍打了一下,这才压低了声音说,“你是小辈,到时候传扬出去了说你没规矩不敬长辈,那岂不是弄巧成拙?我又没到老糊涂的地步,你就好好在旁边呆着。真是的让你去上你的课,偏请什么假,回头看长公主不教训你!”
朱氏这前头一番话说得低声,待最后一句时,却提高了声音,一时间旁边的人都听见了。武陵伯夫人展氏不禁笑了起来:“咱们这样的勋贵世家,当祖母的和孙子虽说亲近,可像姑太太和衍哥儿这般祖孙情深的却少见。都说衍哥儿成日里习文练武怎样忙碌,今天姑太太这一出门衍哥儿竟然特意陪了过来,足可见是有心的。”
“他何止是有心小小年纪就偏爱唠叨这个唠叨那个,有时候我都嫌他罗嗦!”,见陈衍看着自己满脸的不服气,朱氏不由得笑道,“不但如此,还是个倔强孩子。不过男子汉大丈夫,有点脾气也是好的,否则软绵绵的不像样子。”
尽管四周其他人纷纷赞同符合不提,但陈衍见不少人的表情都是怎么看怎么不得劲不禁暗自冷笑了一声。看武陵伯世子朱方锋那弱不胜风的身体就知道不是什么性子刚强的人,老太太这话说上去,估计人家转眼就当耳旁风了。武陵伯朱洪如今是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但这是皇帝向外人表示自己依旧推恩母家给予尊荣,并不是实职,只是吃一份傣禄因而他不用去衙门点卯更谈不上什么视事。这大上午别人都在衙门忙碌的时候,他却在家里陪客丝毫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陈衍冷眼旁观,发现这位武陵伯非但看不出半点的武将威勇,而且身子早已呈现出养尊处优的发福来,白皙的脸上只有稀稀拉拉几缕胡须,看上去倒像是一尊白面菩萨。
落座之后说了丸句闲话,朱洪就陪笑道:“姑母,前一阵子时气不好,家里一个接一个的病,所以那会儿接着您的帖子,我怕过了病气到侯府,所以也就……”
这话还没说完,朱氏就摆摆手道:“都是已径过去的事了,还提来干嘛?横竖分家之事都料理得清清楚楚,你也不用再惦记着。”
“我就说姑太太素来是明理的人,断然不会计较这些。”武陵伯夫人展氏笑着看了丈夫一眼,随即就说道,“不过咱们听说了姑太太那一番措置,都是佩服到了十分。须知别人分家都是斤斤计较,如姑太太这般雍容大度的,真是打着灯笼也难寻,果然如别人说的,阳宁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可不是?他如今没了姑母在旁边教导,结果一个找了什么女婿?这还没进门就去寻花问柳,哪里是什么颜面的人?”武陵伯世子朱方锋也接上了话茬,面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而且阳宁侯这次回来说是军功,如今连这个都被*****劾上了。若真是有证据说他虚冒军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