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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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 第3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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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汉本来紧紧咬着嘴唇站在后头,此时听见这声音,方才沉默地近了前去,却是在床前的踏板上跪了下来。直到那只大手一下子覆住了他的手,他终于忍不住了,开口叫了一声爹后,竟是泪流满面。就在这时候,他只觉得手一阵剧痛,低头看时,就发现父亲陈瑛赫然是额头青筋毕露,而那只手却犹如铁钳似的将他的手越收越紧,仿佛丝毫不在乎左肋伤口再次迸裂开来,伤口染得那白色棉布血红一片。
  “记住,代我上奏遗言的时候,你务必,务必多多陈述我昔日之功劳,就说是陛下提拔我才有今天,我只恨鬼迷心窍,会有今天是咎由自取。”说这句话已经耗费了陈瑛许多气力,因而他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大口喘气,随即看着陈汉道,“但是,你一定要,一定要一口咬定之前那些都是栽赃陷害,欲要置我于死地。箭镞淬毒,这更是别人存心想要我死,这世上能有多少人恨我入骨?只要……只要皇上还有那么一丝念旧怜悯之心,你就能……你就能……”
  “爹,你别说了!”陈汉狠狠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稀罕这些,再说,论嫡论长都轮不到我,都这时候了,爹你还记着这些干什么!”
  “论嫡论长?你爹我既不是嫡子,也不是长子!”陈瑛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是撑着胳膊又坐起了一些,“我也不指望你立刻袭爵,但你一定要立刻去军中,立刻!不要去云南,不要去北边,去肃州,那里我给你打了根基,军功,只有军功才是最好的根基……”
  PS:初步预计是二十号左右开新书,至于能否真正开出来,就只能看进度了……
  第五百零七章 末日(四)
  眼看父亲已经把爵位当成了执念,陈汉不禁紧紧皱起了眉头。偷眼觑看哥哥陈清,见他站在那儿忧心忡忡,这番话仿佛并没有让其生出不快,再看看眼睛红肿的罗姨娘,他就知道不用指望了,一时又将头转向了陈汐,恰逢这个姊姊正好也把目光投了过来。姐弟俩你眼看我眼,陈汉就发现,陈汐冲着自己微微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这一瞬间,陈汉竟是读懂了其中的意思。摇头的意思是让他不要妄图说服陈瑛,免得父亲急怒攻心伤势更加恶化;至于点头,则是让他多说说好话,至少让激动的陈瑛能够平静下来。因而,他在心里忖度了许久,终究是扭过头去,就这么凑在陈瑛的耳边低声说道:“爹,你说的我都记住了。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丢脸的。但你也要安心养伤。那些话与其让我转达,你自己若是能挺着到御前说,岂不是更有说服力?”
  这三言两语果然是让陈瑛猛地精神一振。他一下子又倒在了床上,再次胸口剧烈起伏喘息了一阵,他终究是回过神来,看着身上那累累新伤,突然冷哼了一声:“我这辈子,在战场上看多了九死一生的情形……我就不信……会折在他们手里!”
  断断续续的一句话说完,他就立时伸手指了指陈汉。陈汉见状不敢耽误,立时去取了之前用开水烫过烘干的干净棉布来,小心翼翼为陈瑛重新包裹了伤口。陈汐见陈瑛心无旁骛,根本没有搭理自己母女的意思,立时拉了拉罗姨娘,死拖硬拽地把人拉出了屋子。
  “汐儿,他毕竟是你爹,都这时候了,你也别耍小性子……”
  话还没说完,罗姨娘就被陈汐眼中的森然冷意给吓了一大跳,后半截话再也没能说出口。果然,陈汐见下人们都忙着往东屋转悠,没人理会自己这边,便看着罗姨娘一字一句地说:“刚刚父亲的话,姨娘都听到了?”
  罗姨娘愣了一愣,随即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你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越是到这种时候,他心里怨气越大,不过是吩咐汉儿一声……再说了,这好端端的突然被人行刺,背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名堂,他的疑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有什么道理?”陈汐哧笑了一声,面上露出了几许嘲弄,“姨娘难道也以为,是三姐或是三姐夫,亦或是老太太和四弟指使的勾当?这当口父亲要是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大理寺那边就是死无对证,看上去对别人有好处,可谁会做这么明显的事?父亲是糊涂了,那番话真要让五弟代奏上去,别说什么爵位,五弟的前程兴许都一块搭进去了!”
  “汐儿……”
  “姨娘你让我说完!”陈汐不由分说打断了罗姨娘的话,随即嘴角往上头勾了勾,露出了一个说不上是哭是笑的表情,“姨娘大概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从光华庵被接到宫中,也难怪,就连贵妃娘娘也不知道,请托贵妃娘娘的安国长公主也未必知情。就在我入宫之前一天的深更半夜,晋王殿下突然微服造访了光华庵。而这不是他第一次来,是第二次来了。”
  罗姨娘听到晋王去光华庵时就已经大惊失色,可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更是脸上血色褪尽,整个人几乎都有些站不稳了。然而,陈汐却是仿佛在叙述别人的遭遇似的,淡淡地将晋王先后两次到来的经过娓娓道来,末了才冷笑道:“现在姨娘该知道了吧?父亲兴许会重视五弟这个儿子,但相比之下,他更多的是不甘心!他既然连把女儿不记名分地送给别人那种事情都可以做出来,自然是和晋王有什么其他的协议亦或是合作,甚至做了更多足以让家里天翻地覆的事情。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是我在耍小性子么?”
  “你是说……你是说你爹这次的遇刺……”
  罗姨娘毕竟曾经在云南为陈瑛打理过许多事情,一边听一边琢磨,终于品出了陈汐的言下之意,一时后背心已经全都湿了。她一把抓住陈汐的手,看看四周就把人拖到了更角落的地方,一时声音颤抖地问道:“你是说……你是说你爹和晋王……或者还有别人秘密筹谋,做了些不可告人的事,结果如今看似要东窗事发了,于是他们就……”
  “也许。”陈汐见罗姨娘满脸惶然,便缓缓摇了摇头,“我不是三姐,外头的事情我不想管,也无力去管。我只知道,爹的打算很糟糕……若是他真的有什么万一,不能让五弟照着他的话去做。而且姨娘还得看着二哥二嫂,千万不能……”
  才说到这儿,就只见里头传来了一声惊呼,紧跟着,又是一阵叫嚷。陈汐见罗姨娘已经是懵了,便快速拖了她进去。母女俩才一踏进屋子里,陈清就同他们擦身而过迅速跑了出去,紧跟着,迎上前来的许吟脸色黯然地说:“姨娘,老爷又昏厥过去了。”
  子夜的晋王府亦是一丝年节的气氛也没有。武陵伯府大总管的反水已经给了晋王重重一击,而这时节陈瑛遇刺的消息传来,更是让他只觉得眼前扑朔迷离,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仿佛是把他死死拽在了手心里——年夜饭上送到的那封信进一步证实了他的这些预感。因为那上头一字一句把他的小动作都写得清清楚楚,他几乎是用尽了浑身力气才没有当场掀桌子。
  人前没有,但人后回到书房的时候,他仍是一气摔了桌案上不少贵重的笔墨纸砚泄愤,随即就烦躁地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动,这一走就是将近一个时辰。直到他已经走得满身大汗腿脚酸痛,这才一屁股倒在那张酸枝木的太师椅上,脑袋搁在荷叶托首上出神。
  “殿下,后门有人求见。”
  “求见?那些军汉大年三十偷懒了,居然肯放人求见?”冷笑一声后,晋王就坐直了身子问道,“说吧,是哪个胆大妄为的居然跑来要见我?”
  “回禀殿下,是镇东侯萧世子。”
  “快请……等等!”
  闻听此言,刚刚还漫不经心的晋王一下子从太师椅上蹦了起来。本能地迸出前两个字之后,他立时醒悟过来叫了一声,待到心里盘算了许久,他才咬文嚼字似的吩咐道:“你亲自去,把人小心地带进来,记住别让任何人瞧见他。办好这件事,回头本王赏你一百亩地!”
  这样出格的赏钱自然让门外那书童一下子呼吸急促了起来。他只停了一停就立时开口应下,继而就一阵风似的往外跑去。约摸一顿饭工夫,他就把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带到了书房门口,敲了敲门就推开来把人送了进去,最后才合上门守在了外头。
  书房里,当晋王看清了解下风帽的萧朗后,心下一突,随即就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大半夜的萧世子不在家里好好过除夕,竟然跑到了本王这儿来,门路倒是很不小啊。”
  “我若是殿下,就不会说这种废话。”萧朗仿佛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话语让晋王的脸色为之一僵,自顾自地拍打了一下斗篷上的沙尘,把东西随手往一张椅子上一扔,随即直截了当地说道,“想必殿下应该知道了阳宁侯遇刺的事情,也应该知道了武陵伯府那位大总管的供词,更应该知道了,这几天好几位御史弹劾西山擅自开矿的那个皇子家奴。”
  “萧朗,你又想说什么!”
  见晋王又惊又怒地看着自己,萧朗眼睛也不眨一下,却是淡淡地说:“我只想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殿下你自以为很多事情筹划得周密,其实却是漏洞百出。”
  “你……”
  “当然,这是别人有意让你漏洞百出。”萧朗说着便上前了一步,双手支撑着那张大案,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晋王道,“当然,按照别人的谋划,有些事是应该一直都死死捂着,直到最后关键时刻再一股脑儿翻出来,让殿下你一块背黑锅的。到了那时候,说不得京城又要闹出一桩轰动的新闻——比东昌侯阖家吊死,前大同总兵拔剑自刎,吴王自尽更大的新闻。”
  “你……你这是在威胁本王!”
  “是不是威胁,殿下应当自己清楚!”萧朗想着罗旭在自己面前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台词,突然不想继续照那繁复的模式继续运作下去,于是就这么直接改了台词,“阳宁侯陈瑛虽是侯爵,可整个京城公侯伯多得是,要真是什么朝鲜刺客倭国刺客,用得着冲他下手?他现在活不活得成还未必可知,因为西山火灾和强闯韩翰林府意图掳人,都得算在他的头上。相对殿下做的事情,他的罪名似乎还没那么多吧?”
  在这一波又一波的正面话语打击下,晋王那强硬的外壳终于全然松动。他死死抓着扶手,有心色厉内荏地冲着萧朗喝骂两句,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一句话:“萧朗,你究竟是自己来的,还是代表老四来的?”
  “殿下,事到如今,我会出现在这里,而不是事后再来马后炮,这其中的意义,想来殿下应该很清楚了才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当然殿下若是另有打算,那也可以明日正旦大朝再作处断,但那时候胜负立现,再要后悔就来不及了。”
  第五百零八章 末日(五)
  正月初一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有的一宿守岁这时候可以睡个大懒觉,有的出门访亲会友享受一年到头难得的清闲时光,但对于达官显贵来说,这一年到头的第一天,却是半夜三更就得预备吉服,有品级的官员参加正旦的大朝,有诰命的夫人则是入宫朝觐皇后。如今皇后皇贵妃都不在,女眷们就省去了这老大的麻烦,望阙一叩头也就完事了,可男人们却逃不了大清早去喝西北风的命运。
  这天天还没亮,陪着江氏和陈澜说了一宿话的杨进周在江氏的亲自帮忙下,穿戴好了那一整套武官服饰,才一扭头就看到陈澜捧来了帽子,便低下头任其给自己戴在头上。只是,趁着丫头媳妇们都不在,母亲又在自己身后,他冷不丁在陈澜唇边轻轻啄了一口,随即就若无其事地转过了身去。
  “娘,我先走了。”
  “小心些。”尽管杨进周昨晚上把事情说得极其轻易,但江氏仍有些不放心,少不得拉着儿子又嘱咐了几句,好一会儿才瞥见陈澜的脸已经微微泛红。她也是过来人,当即想到昨晚儿子媳妇陪了自个一晚上,也就是最初刚回来的时候两人聚在一起说过话。于是瞅了一眼那边的大钟,她就看着陈澜笑道,“这会儿还有些时间,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就到东屋里说两句。一盏茶之后启程,马厩那边也应该预备好了。”
  婆婆都这么说了,陈澜见杨进周笑着点了点头就来拉她,只好一面顺着他的劲儿,一面不露痕迹地在他腰上拧了两把。见他浑然没事人似的,她不禁心中郁闷,直到那厚厚的门帘放下,她才微嗔道:“还不知道今天上了朝是怎样的情形,你还闹!”
  “就是因为还没有十成的把握,所以这一丁点的时光也要分外珍惜,不是么?”杨进周轻揽陈澜的纤腰,轻声说道,“筹划了这么久,是福是祸,应该就只看今天一遭了。娘子大人,是不是也应该鼓励一下我这个就要上阵拼杀的大将?”
  “呸……”陈澜轻轻啐了一口,可那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终究是按住了没说,看了杨进周好一会儿,她才踮起脚主动凑了上去,可才碰到了他的唇,他就突然一下子俯下头来,那灼热的气息把她封得严严实实。交缠之间,她只觉得自己深深陷入了他的怀里,哪怕是闭着眼睛没有说话,也能体会到从丈夫那儿传来的深深情意。
  良久,杨进周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的唇瓣,见她已经是脸色艳红,他便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想说话,却不防陈澜突然伸手按在了他的嘴上,随即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递给了他。见是一颗红丸,他眉头微微一挑,不解地问道:“澜澜,这是……”
  陈澜长话短说,把萧朗特意来过的事情解释了一番,随即才说道:“你若是有机会能见到晋王,不妨提一提。你如今是威名赫赫的杨提督,想来该怎么做你最是拿手才对。只是这东西还得搁在我这,带进宫里被人看见不好,空口说白话也不知道别人信是不信。”
  “没想到竟然会见到这种传说中的玩意。”杨进周掂着东西左看右看,突然意味深长地看着陈澜,“既然苏婉儿那有人送了这样加了料的玩意,想来应该还会有其他助兴的东西。没想到,她这一个突然跑出来的变数也会有人在意,看来这一仗,晋王从一开始就输了。包括我们在内,一个个人原本就盯着他,他还偏生上蹿下跳,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要怪就只能怪他一开始就离那个位子太近,于是反而迷了眼睛。”
  “只不过,送去了这样的东西……说不定别人对苏婉儿缘何挣上了那个夫人有所怀疑。若是今天的事情被他们做成了,这少不得也是一桩罪状。”
  “嗯,你说的是。”
  临别之际,陈澜不想再提这些糟心事,于是就此截住了话头,抬头为杨进周整理了一下衣领,又拿起旁边的黑貂皮大氅替他穿好,又系了带子,却再也没说一句话。直到出了东屋,和江氏一块把人送出了正房,她站在那只有几盏灯笼照亮的院子里,明知道他正在大步朝前走,却不由自主地冲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手。然而,前头那高大的人就仿佛能看见似的,竟是就这么头也不回地扬了扬手,仿佛是在和她道别。
  “进去吧,外头风大。”江氏亲切地扶了扶陈澜的肩膀,又张望了一眼那不见人影的夹道,这才看着媳妇说,“都是一晚上没睡,稍稍用两口点心,我们娘俩索性一块歇一歇,反正看今天这架势,也不会有人登门拜年。有什么事交给她们几个就行了。”
  陈澜看看庄妈妈和云姑姑柳姑姑,当即笑着答应了。然而,等到真的上了床挨着江氏躺下,明明一宿没睡的她却一丁点睡意都没有,直到一只手突然摩挲着她的额头,她才侧头朝旁边看了过去。果然,江氏胳膊肘支着枕头,正含笑看着她。
  “是不是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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