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听到云姑姑大声嚷嚷说已经开了八指,可以用劲了的时候,她终于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旁的杨进周每见陈澜用一次劲,心头就猛跳一次,几次下来他早已满头满身的大汗,身后的江氏几次叫他他都浑然不觉。见此情景,安国长公主忍不住摇了摇头:“威国公家父子是这样,我家那口子也差不多,如今再加上一个他……这几个男人都是把几千年的老规矩都丢在脑后了,一个个谁都不怕血光之灾。”
“阿弥陀佛!”江氏却没回答,只是合掌念了一声,可就在此时,那一声乍然响起的看到头了让她一下子猛打了一个激灵,一时再也维持不住刚刚那强装出来的镇定,一个箭步赶上前去,沉声喝道,“阿澜,快了!就快了!”
随着耳边那一阵阵的声音,陈澜已经几乎感觉不到下身的一阵阵疼痛了。她没有听到一旁那几个交谈说催产药预备好了的声音,只是一门心思地按照云姑姑柳姑姑之前说的呼吸方法呼吸用劲。当她整个人几近麻木的时候,下身终于猛地一沉,继而则是一空。那一瞬间,她几乎觉得整个世界都轻松了下来,随即才听到那清脆的婴啼声,立时强撑着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当那个大红襁褓包裹着的小家伙送到面前时,她几乎是颤抖地伸出手去,当碰触到小家伙那皱皱的脸颊时,她终于真正松了一口气。
“恭喜夫人,喜得麟儿!”
陈澜对于是儿是女倒是并不在意,可听得满屋子上来恭贺喜得贵子的声音,她仍是露出了一丝笑容。见安国长公主丝毫没有长辈的样子,竟是抢着和江氏抱孩子,她更是舒了一口气,紧跟着就觉得有人拿着软巾轻轻擦拭着自己的额头。
“澜澜,辛苦你了。”杨进周仿佛没看到四周那些人,含笑看着妻子那明亮的眼睛,“幸亏我及时赶了回来,看到了这最要紧的一刻。”
安国长公主正好听见这情话,忍不住扑哧一笑:“叔全这话得让那些妻子一怀孕就当是黄脸婆的男人听听,保管让他们个个掩面而退。不过话说回来,罗旭那小子前几日头一胎得了个女儿,正美的什么似的四下里炫耀,等我这外孙大了,赶紧把那姑娘娶回来!”
“娘……”陈澜娇嗔地叫了一声,几乎忘记了几个妈妈媳妇正在给自己擦拭身子,“有你这么算计别人家闺女的吗!”
“要是我不算计那边,别人就该算计我这小外孙了。要知道,咱们那位太子盼望着这小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边厢人们正喜气洋洋的时候,那边厢镜园西角门,一驾马车正在几个人的护持下进了来。在二门前停稳了,陈衍蹭地跳下了车,还不及摆好车蹬子去扶朱氏,一个婆子就匆匆冲了出来,满面喜色地叫嚷道:“四公子大喜,太夫人大喜……”
陈衍倏然转身,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一把抓住那婆子的胳膊就急忙问道:“弄璋弄瓦?”
那婆子愣了一愣,这才赶紧笑道:“弄璋,当然是弄璋,夫人生了个大胖小子!”
“怎么这么快!”陈衍的第一反应便是叫嚷了这么一声,随即才咧嘴大笑道,“我做舅舅啦,我终于当舅舅啦!”
从车上探出头来的朱氏见陈衍这般高兴,忍不住摇了摇头,可自己的面上也露出了无以伦比的喜悦。直到陈衍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下车来,她落地又支起拐杖站稳了,这才欣然笑道:“母子平安就好!走,衍哥儿你也别光顾着高兴,一块去看看孩子!”
不到两个时辰,陈澜平安产子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皇宫和各家权贵府邸,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皇帝高高兴兴地在东暖阁亲自写了几个字,随即二话不说命夏太监送去了镜园;太子满面笑容地逗着自己的小女儿,满不在乎地对太子妃梁沅说着女大三抱金砖;至于刚刚喜得贵女的威国公世子罗旭,则是看着摇篮里头的女儿,满脸郁闷地直抓头发。
“不会吧,我是打算让我的儿子把叔全他们的女儿娶回来,不至于先得赔上自己的女儿吧!”
“你这怎么说话的!”张冰云没好气地横了罗旭一眼,轻哼一声道,“再说了,嫁娶又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澜姐姐和杨大哥肯不肯要咱们的嘉儿还说不准。”
“他们敢!”罗旭眼睛一瞪,赫然又是在江南大杀四方那个煞气十足的罗砍头,但紧跟着立时在妻子面前赔起了笑脸,“不过也不是坏事,至少咱们不用担心嘉儿将来遇到个恶婆婆!没关系,一回生两回熟,你们还能再生,咱们两家可以当双料的儿女亲家……”
“罗旭!”
为之气结的张冰云恶狠狠地在罗旭的脚背上跺了一脚,这才反身站起来:“你说得容易,有本事换你来生,我那时候都快疼死了!”
听到正房中那求饶声和娇斥声,外间的丫头们不禁相视而笑。那一碧如洗的天空,仿佛也越发蓝了。
第五百一十六章 双喜临门(上)
北方的天气向来是乍暖还寒,即便进了二月,但不少人家还是烧着火炕,身上的夹袄也都捂得严严实实。又是正旦又是元宵的正月已经过去,如今哪怕是再懒散的人,也都得外出觅个活计预备春衫下裳,文武百官的心思也已经回到了公务上。至于因为腊月正月不宜嫁娶而耽搁了下来的男婚女嫁,打从二月头里就开始复苏了。
尽管看惯了路上出现的迎亲大场面,但这一日当那浩浩荡荡的迎亲一行出现在了大街上时,围观的百姓仍旧不计其数,指指点点都在那看热闹。好事的不等那头前披红挂彩的新郎官过去,甚至就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这大婚之后,陈四公子大约就会袭了阳宁侯爵位吧?”
“那是必然的!历来公侯伯故去,朝廷追赠时总要加一级的,可去年阳宁侯故去的时候,朝中一丁点动静都没有,后来一众大臣议定谥号的时候又是大吵一架,知道最后定下的是什么吗?”见四周围的其他人都好奇地竖起了耳朵,此时说话的那白胡子老头得意洋洋地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武刺,谥号是武刺!这一个武字也就罢了,武臣向来难免少得了这一条,可这一个刺字就考究大了。愎很遂过曰刺,不思忘爱曰刺,这前任阳宁侯也算是皇上提拔起来的,可却失爱于天子,焉能长久?”
此话一出,周遭顿时议论纷纷。百姓们哪里能知道这些深奥的谥法,跟着起哄的人不多,反倒是议论那位故去阳宁侯的人不少,至于其他的则是啧啧感慨那位陈家四公子的运道之旺。直到那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渐渐远去,这些人方才渐渐散去,但也有不少闲着没事的守在那儿,预备等着看迎亲的人从杜家迎回新娘子之后的光景。
和人们所说的志得意满不同,作为准女婿踏入杜府大门的陈衍却着实捏了一把冷汗。因为陈瑛毕竟是他的三叔,他此前服齐衰,婚期不得已只能往后推了一年。可这一年却不是这么好过的,杜微方突然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勒令他守孝期间读史记,每逢休沐就把他叫过去训斥一顿,闹得本就畏惧岳父的他一到杜家门前就腿肚子抽筋,如今虽是就要迎亲了,这习惯却仍是发挥了作用。
直到和杜筝一块在高堂前拜别,在两句例行的临行告诫之后,听到杜微方的那一番话,陈衍原本一直七上八下的心突然落到了实处。
“女婿乃是半子,你虽是幼年失了双亲,但令姊将你教导得很好,因而我向来取你的上进。只不过,其后你文武皆得名师,可这步子却未免走得太顺了一些。须知这仕途之上,真才实学方才是根本,权谋顶多不过是辅助,让你勤读书就是如此。你娶了筝儿之后,我会回禀皇上,让你出去磨练磨练,否则前任阳宁侯就是你前车之鉴!”
尽管这都是教训的话,但陈衍却听得极其服气,甚至根本没想到这迎亲当日,做岳父的怎么也不该嘱咐这些。恭恭敬敬地拜谢了这些话,他方才迎了杜筝一块出门。待到大舅哥杜笙背了杜筝上轿之后,他郑重其事地弯腰拜谢时,却被双手扶了起来。
“拜就不必了,不过陈衍,以后你要是敢欺负筝儿,那你就试试我的拳头硬否!”
说话的是杜家老二杜竺。虽说已经是娶了妻的人了,平日里一本正经,但这会儿说话的时候哪有在父亲和人前的正形?见陈衍满口答应,他那微黑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一些,当即轻哼道:“筝儿在家里是咱们最疼的妹妹,爹娘也从来没让她吃过苦头,你也算马马虎虎配得起她……总而言之,早点抱个外甥来给我们看看……”
杜笙见弟弟越说越不像话,不得不使劲咳嗽了一声,这才打断了滔滔不绝的某人。沉着地在陈衍肩膀上按了按,他就点点头道:“不早了,出发吧!”
在杜家耽误了这么一小会,迎亲的人在路上自然是走得飞快。而骑着高头大马在最前头的陈衍却是忍不住一路走一路往回瞧,脑海中尽是乱七八糟的念头。又是想着姐夫当年娶姐姐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心神不属;又是想着曾经倾慕过姐姐的罗旭;又是想着家里的诸多预备会不会有什么差池;又是想着那繁琐的婚礼仪制会不会让自己的新娘子累着了……总而言之,当花轿终于抬进了定府大街的时候,他才总算是勉强镇定了下来。
下了喜轿,天地桌前拜了天地高堂,等到入了洞房人渐少了,那些安帐合卺之类的礼仪虽说麻烦,但总比前头的场面容易,至于揭去新娘的盖头时,陈衍更是目不转睛,撂下那大红的喜帕就笑着说道:“你今天真漂亮!”
尽管知道陈衍这话是安慰自个,杜筝仍不免闷闷的。她不像陈澜,卫夫人就算是宠着,可终究是一切都按照规矩来,上轿前只从玻璃镜子中瞧了一眼自个的模样她就给吓着了,这会儿哪笑得出来。因而,在陈衍的连哄带骗下吃了子孙饺子,见其亲自拧了一块帕子送过来,她这才诧异地扬了扬眉。
“擦擦,反正没外人了,顶着这厚厚的妆干嘛?”陈衍一边说一边把帕子递给了杜筝,又亲自为其取下了沉甸甸的凤冠,见杜筝犹豫片刻,便叫了丫头过来服侍自己卸妆,他就高兴地在旁边挨着坐了,“这就对了,那时候不得不依别人,现在当然是听我的!”
“都是娶媳妇的人了,就知道信口开河!”
陈澜在门口就听到陈衍对杜筝胡说八道,忍不住出口说了一句,这才进了屋子。见陈衍忙不迭地站起身来,她便沉下脸训道:“外头人都还等着你呢,还在这啰嗦什么?筝儿有我陪着,你还怕有人欺负了她不成?”
“姐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陈衍回头冲着杜筝做了个鬼脸,随即立时起身一溜烟去了。见他跑得快,陈澜只得按下了再教训两句的打算,笑着上了前去。见几个妈妈和杜筝的陪嫁丫头都知机地退走,她便挨着杜筝坐了,可当握住这年轻弟媳的手时,她才微微一笑。
“可是还有些紧张?”
杜筝和陈澜虽是常见的,可这时候还是赶紧摇了摇头。等到陈澜温言软语地和她扯起了家常,她才渐渐镇定了下来,甚至连好几天没睡好之类的悄悄话也对陈澜说了,末了竟是枕着那肩膀轻声嘟囔了起来。
“澜姐姐,你说爹是不是不喜欢衍哥哥,怎么老是对他那么凶?今天出来之前,爹还对着衍哥哥好一顿教训,好多人都听见了,我就怕传出去对他不好……”
陈澜听得心中暗笑不已,却是顺势揽住了杜筝的肩膀:“怎么不好了?杜阁老崖岸高峻是谁都知道的,对女婿严格一些,别人还能说什么?你呀就别胡思乱想了,看陈衍那高高兴兴的样子就知道,他是被杜阁老训习惯的人,日后有机会,就该让他日日上门请训才是。”
“澜姐姐!”
听着这一声声亲热的澜姐姐,陈澜忍不住扑哧一笑,在小丫头的鼻尖上轻轻一点,这才站起身来,接过她手中的梳子,为她梳起了头发,嘴里少不得又安慰了几句。没过多久,外间突然传来了动静,她抬头一看,却见是张惠心拉着张冰云在那探头探脑,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当即张口叫道:“要进来就快进来,尽在那躲什么!”
“这不是怕搅和了姑嫂俩谈心的好事么?”
张惠心笑吟吟地进了屋子来,哪有一丝一毫在外头偷窥偷听的不好意思,竟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刚刚正好看到罗世子撺掇周王殿下给陈衍灌酒呢,那可不是一杯,是一大碗!”
“啊!”杜筝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他可不太会喝酒!”
“他?筝儿妹妹,他是谁?”
张冰云上前打趣了一句,见杜筝一下子小脸绯红,不禁觉得异常有趣,险些就想在那红扑扑的双颊掐上一把,好容易才忍住了。陈澜看她们俩一搭一档,少不得出来帮杜筝挡了挡,不过三个人站在那儿热热闹闹地陪杜筝说话,原本新房中那有些僵硬的气氛立时就被冲淡了。一个妈妈又讨好地送了茶上来,张惠心更是索性搬来凳子,三人团团坐在了床前。
张惠心才说到今日宾客来得多,外头突然一个妈妈急急忙忙走了进来,来不及行礼就张口说道:“三姑奶奶,戴夫人,世子夫人,外头宫里来人了,老太太正忙着张罗香案接旨,您赶紧去看看吧!”
“这时候有什么旨意?”张惠心讶然起身,见张冰云心有所动,竟是对陈澜挤了挤眼睛,她顿时恍然大悟,忍不住双掌一合道,“难道是那个?哎呀,要真是如此,那可真是双喜临门,老太太要高兴坏了!”她说着突然笑眯眯地在杜筝脸上拧了一把,这才冲其挤了挤眼睛,“筝儿妹妹,从今往后,人人都得说你是旺夫相了!”
第五百一十七章 双喜临门(下)
定府大街陈府原是一个御史的旧宅,正堂自然只有三间五架之数,算不得十分宽敞,这一天宾客云集,自然而然就显得小了。而此时此刻天使一来,上上下下又是忙着腾地方,又是忙着设香案,至于宾客们则是在彼此窃窃私语,议论着这旨意事先的风声,彼此都会意地笑了起来。直到笑容可掬的夏太监带着两个小太监进了正堂来,四周方才骤然鸦雀无声。
陈衍扶着朱氏在特设的蒲团上先跪了,又把陈汀安置好了,自己方才居中跪了。而四周围的宾客虽说可以暂避,但这会儿众人宁愿陪着一块跪下,也想弄清楚这突如其来的旨意说的是什么。于是,夏太监左右看了一眼,就只见黑压压一大片人全都是伏跪于地,少不得笑着展开了手中那重重的卷轴。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故阳宁侯追封敬国公陈永孙陈衍,忠孝行己,仁明好学。前因乃父因罪不得袭阳宁侯爵位,以陈玖陈瑛兄弟先后借袭,今尔已年长,特命袭爵。故阳宁侯陈瑛嫡子陈汀袭勋卫散骑舍人,带俸闲住。”
短短的旨意就此结束,但四周围听着的人有的面露喜色,有的面露讶色,但更多的人是彼此交换眼色,少不得感慨这陈家的圣眷。陈衍磕头接旨之后,捧着那明黄卷轴,第一件事就是转身去把朱氏搀扶了起来,见老太太那脸上说不清是悲是喜,他生怕朱氏受不得这大好喜事的刺激,也顾不得招呼夏太监,赶紧把朱氏扶到主位上坐下,又亲自奉了一盏茶送上,这才缓缓说道:“老太太,来日方长呢,您别忘了您还等着抱重孙!”
朱氏原是按着胸口,可听到陈衍竟然说了这么一句,她顿时忍不住笑了,面上那怔忡之色为之烟消云散。沉下脸责备了陈衍轻浮,她这才一手扶着陈衍,一手扶着跑了回来的陈汀,就这么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