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握着一柄长剑。
剑柄、剑鞘皆是纯白。
身姿婀娜,衣袂飘飘,
四周湖光山色,竟不比她万一。
孟天名以前从未见过她有如此细心打扮,心中禁不住微微一震,再看她并未戴惯用的铁爪,而是佩着长剑,又不禁暗暗奇怪。以前没见过她用剑,难道她还有一套能出奇制胜的剑法?
沐弘思则认出那衣服和宝剑是洛纱一个月前已经买好的。当时她还告诉自己,衣服会在报仇那天穿,而宝剑会从仇人心口穿过。看来,她已经算准仇人会在今天出现。
……
远处,几声哨声想起。
尖细如同哭叫。
鬼的哭叫。
凭直觉,孟天名和沐弘思以经猜到是封泽护法到了。
洛纱脚下如风,抢到孟天名和沐弘思身前,迅速点了他们身上穴道,低道:“那恶贼不好骗,委屈你们一下。”说完,转身向远处喊道:“封泽护法,出来吧。”
孟天名二人穴道被点,无法动弹。只看到一个四十上下的男子踱步而出,手中拄着一根藤木拐杖。身形枯瘦的不比那拐杖好多少,仿佛一捆柴披着衣服在移动。
只是那困柴一步步走到河边,脚下都没发出半点声音。
那绝对是高手。
明知道来的是这样的高手,洛纱却将八成功力都传给了沐弘思,又点了孟天名二人的穴道。
这其中的用意,孟天名实在想不明白。
难道她想用仅剩的两成功力报仇不成?
封泽护法在洛纱身前一丈之外停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旁的孟天名二人,道:“原来是罗刹公主邀属下前来。十几年不见,公主风姿不减当年。”
洛纱冷笑两声,却不答话。
封泽护法眼中精光一闪,又道:“公主能用牛头马面的令牌引我来此,想必他们已经凶多吉少。不知他们哪里得罪了公主,竟劳你下此毒手?”
洛纱道:“我用计除去牛头马面,是为了从他们手上抢到这一男一女。”说着,挥手指了指身边的孟天名二人,继续说道:“如果我告诉你这小子知道森罗铁匣的下落,你信不信?”
封泽护法微微一怔,道:“你在信上说找到森罗铁匣的下落,难道是真的?”说着,又抬起拐杖指着沐弘思道:“她也知道?”
洛纱道:“她并不知道。只不过那小子嘴硬的紧,又不怕死,想逼他说出森罗铁匣的下落,只能用这位姑娘的性命威胁才行。”说着,将手中长剑轻轻架在沐弘思颈上,对孟天名道:“你读过铁匣的那半本书,背一句给他听听。”
孟天名想了一下,将剑谱中第一句背了出来。
封泽护法面色微微一变,笑道:“原来公主是为森罗铁匣杀死了牛头马面。这也怪他们不识时务,既然遇到了公主,就该把这两个人送给公主才是。”
三言两语,洛纱便将孟天名二人从帮手说成了不认识的人质。
封泽护法相信了,稍稍松了戒心。
十几年前。
她已经把他视作“仇人”。
他也把她视作“眼中钉”。
论武功,他不会怕她。
论智谋,她也不会怕他。
他们都试过想杀掉对方,却都没有成功。
今天。
事情应该有个了结。
第三十八章 终相守
封泽护法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笑道:“你费劲周折找我来此,有什么目的?”
洛纱道:“想和你做个交换。”
封泽护法眼中精光一闪,用拐杖指着孟天名二人道:“你想用这两个人换什么?”
洛纱道:“换你身上那块辟毒石。”
此话一出,不单封泽护法露出疑色,孟天名和沐弘思也大为诧异。
辟毒石是一块用药材炼制过的石头,带在身上可以抵御瘴气毒烟,算得上非常珍贵。
但在幽冥教的人来看来,那根本不能和森罗铁匣的“价值”相比。
封泽护法再笨,也不会相信洛纱会这么“便宜”自己。
洛纱冷冷一笑,重复道:“一块石头,换森罗铁匣的下落,就这么简单。”顿了顿,又漫不在乎道:“如果你怕我布下陷阱害你,大可现在救走。”
封泽护法略加思忖,不想放弃这个能得到森罗铁匣的机会。思索半刻,说道:“既然如此,你先把那小子交给我,我再将辟毒石给你。”
洛纱说了声“可以”,挥手解开沐弘思身上穴道,将长剑抵在她颈边,拉着她向后退了一丈,把孟天名留在原地。
封泽护法等洛纱退远,才慢慢走到孟天名附近。用拐杖在他身上敲了几下,确认他的确是被点了穴道,这才完全放心。再看洛纱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心中寻思道:“这小子年纪轻轻,嘴能有多硬?难道还真的非用那个丫头做威胁不可?森罗铁匣关系重大,还是不要冒险。等下先用辟毒石把那个丫头换过来,再动手杀了洛纱,森罗铁匣和辟毒石就都是我的了。”想到此,又留神看了看四周,见并无异动,才从怀中取出一块赤红色的石头,抛给洛纱。
洛纱接过石头,冷冷道:“当初天哥不知道你有这块石头,否则也不会那么轻易中毒,死在你手上。你只伤了一双腿,实在太便宜你了。”
封泽护法面色微微一变,只觉腿上的旧伤又在发作,藤木拐杖也颤了颤。
每想到自己的腿伤,心口总有一股气难以咽下。
十五年前,幽冥教选出五名护法去抢夺剑诀,只有封泽护法和佫天活着逃了出来。
回幽冥教的路上,封泽护法借辟毒石保护,放毒烟伤了佫天。
不料佫天假装死去,伺机放暗器重伤了封泽护法的双腿,然后带着森罗铁匣逃走。
封泽护法拖着伤腿追赶,却追不上佫天。
更因为追的太急,腿伤加重无法根治,只得用上了拐杖……
空气中,突然多了一丝让人窒息的紧张感。
沐弘思忽觉肩上一紧,被洛纱远远推开。
而洛纱飘然跃起,挥剑向封泽护法刺去。
孟天名听到声音,知道是洛纱已经出手,连忙侧目看了看。
这一看,不禁暗叫糟糕。
洛纱那一剑使得毫无章法,破绽竟有十几处之多。
莫说和封泽护法这种高手对阵,便是自己也能趁此机会至她死地。
但是封泽护法看到这一剑,却是眉头紧皱,迟迟不敢上前接招。
稍加犹豫,反而后退了三步,用拐杖护住身上要穴,摆出防备姿态。
孟天名微感诧异,旋即明白洛纱是有意露出破绽,激起封泽护法疑心。
正如洛纱昨晚所说,“以弱敌强,拼的是智谋胆略,”她的确说到做到。
孟天名心道:“洛前辈这下未免太过冒险,就算可以暂时避退他,也未必就能扭转战局……”
便在此时,洛纱已经纵身到孟天名身旁不远。
却忽地掉转剑锋,举剑向孟天名刺去……
封泽护法见状,大叫一声“不好”,连忙伸出拐杖,向洛纱的长剑挡去……
在封泽护法看来,洛纱这一招叫做“杀人灭口”,是要杀掉孟天名,断掉他追查森罗铁匣的线索。
封泽护法对森罗铁匣的志在必得,自然要奋力搭救。
却不知,他已中了洛纱的计划。
就是洛纱突然掉转剑锋、封泽护法全力“施救”的一瞬间。
孟天名注意到了封泽护法身上露出的多处破绽,如果手上有剑,如果他的穴道能被解开,他就可以……
就在这短暂的一瞬间。
封泽护法伸出的拐杖已经不能收回。
洛纱却将剑锋向下一收,递到孟天名手中,跟着快手如飞,解开了他的穴道。
最后,挡在孟天名身前,对他道:“帮我杀了他。”
孟天名当然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手握长剑自下挥出,一股凌厉的剑气沿着锋刃迅速蔓延……
这一剑,是无法避的。
“啊”一声惨叫,封泽护法拿拐杖的右臂被生生削了下来。
但在手臂被削断的那一刻,他用另一只手全力向孟天名打出了足以致命的一掌……
这一掌,也是无法避的。
然而,洛纱挡在了孟天名身前。
那足以致命的一掌,打在了洛纱身上。
一切都在她计划之中……
一口血涌到喉中,洛纱用仅剩的两成功力护住心脉,又一次对孟天名道:“帮我,杀了他……”说完,只觉得身子一软,缓缓倒地。
在倒地前的那一刻,她看到孟天名又在封泽护法身上砍了一剑……
跟着,一双柔弱的手臂接住了她,那是她的徒儿……
沐弘思抱着洛纱,泪水不自觉的涌了出来,旋即坐到她身后,运功往她心脉附近输入真气……
半饷过后,洛纱双手动了动,渐渐又有了些力气,回头对沐弘思道:“别管我……去帮那臭小子……”说着,从腰间解下一个羊皮口袋,淡淡笑道:“小心些……”
羊皮口袋里,是一只铁爪。
沐弘思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将铁爪扣在手上,施展“如影随形”步上前,以“十字穿心爪”从旁掠阵……
片刻之后,封泽护法身上多了十余条剑痕和爪痕。
再加上断臂失血过多,慢慢力不从心,破绽大开……
孟天名看准时机,凝气使出一招“出生入死”……
长剑刺穿封泽护法的心口,一剑毙命……
孟天名和沐弘思一起跑到洛纱身边,给她输送真气,却已经回天无力。
这一刻,孟天名忽然明白洛纱为什么要传功给沐弘思。
因为有那些功力在,她可能会死不了。
但是她又早已“决定在洛水常住”。
所以她把功力传给了自己的徒儿。
“在洛水常住”,指的是葬在洛水,同佫天葬在一起。
洛纱望着远处封泽护法的尸体,露出欣慰的笑容,把手中的辟毒石递给孟天名,道:“这块石头算是我代天哥答谢你……”
孟天名想起佫天遗书上那句“若遇有缘,或当另有重谢”,含泪接过那块赤红色的石头。
洛纱又从怀中取出那块刻有“天”字的玉佩,连同羊皮口袋中的铁爪一起交给沐弘思,轻道:“这些是天哥当年送给我……也是我最珍贵的东西……现在,为师把它们送给你……”
沐弘思接过玉佩和铁爪,泪水决堤般涌出。
夕阳下,洛纱手中只留下一张微微泛黄的纸。
纸上是用鲜血写成三十二个字:
知你如我,真情以托。
知我如你,矢志不移。
今生无份,切莫相随。
来世有缘,倾心相还。
看着那些字,洛纱又想到了自己一生中最爱的人、最快乐的时光,喃喃道:“知你如我,相濡以沫……知我如你,不离不弃……”鲜血沿着她嘴角留下,划过白衣,落到纸上,和那些血字融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
不远处,洛河仍在静静流淌,响着曾经熟悉的声音:
……
“你穿白衣好漂亮,像天上的仙女”
“既然你喜欢,那我穿着白衣嫁给你好不好?”
“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怎么都好。”
……
【第一卷完】
第一章 重逢聚
萧瑟秋风,将乌云中的万千雨丝卷落,原本冰冷的雨水凭空多了几分凉意。
这场秋雨已经整整下了两天,官道附近的驿馆里聚了好些商旅。这其中大部分是带了货物的生意人,脸上多多少少都带着“霉”气。
如果再耽搁两天,带出来的货可能发霉不说,身上的盘缠也要一点点儿没了。
而在柜台后面,驿馆老板正悄悄数钱,幸福的像花儿一样,真挚的笑容下,二十四颗略带金黄的牙齿清晰可见。
天有不测风云,有人高兴有人愁。
人有旦夕祸福,哪天欢喜哪天忧?
驿站外,一声马叫嘶鸣。
马上是个身材魁梧的官差,虽然披着蓑衣,身上也已经湿的七七八八,口中不住咒骂着老天,从马背上跳下,把缰绳丢给门口的小伙计,大步走进驿馆内,拉过一张凳子坐下,脱下蓑衣斗笠扔到脚边,冲着柜台喊道:“老王,快给兄弟我弄点儿吃的,再找匹快马,等下还得赶路……这鬼天气,真给老子找麻烦!”
驿馆内的人听那官差这么一喊,都禁不住朝门口望了几眼。
只见他怀里拿出个油布包裹,小心的放在桌上,仔细确认它没被水淋湿,才长舒了口气,给自己倒了一大碗茶,“咕咚咕咚”喝起来。
两碗茶下肚,驿站的王老板也从柜台后面钻了出来,端了好几碟酒菜坐到他对面,给他斟了杯酒,笑着道:“这么大的雨,赵兄弟怎么也不多歇歇再走?”
那姓赵的官差撕了一只鸡腿,边嚼边道:“上面催的急……才不管低下的人是日晒……还是雨淋。”
王老板和他很是相熟,知道肯定有地方出了事,好奇的问道:“是什么重要的信啊?”
那姓赵的官差环顾了一下四周,把嘴里的鸡骨头吐出来,说道:“我听说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信,是南面新抓了几个江湖要犯……”正说着,发觉邻桌的一个老伯在往这边看,停下喝道:“老家伙,坐到别的地方去。不该听的别听啊!”这最后一句,也是说给店内其他客人听的。
那些常年在外的商旅都特别识趣,赶紧各自聊起天来。店内一时人声嘈杂,掩住了那官差和老板的谈话。而那个老伯则好像吓了一跳,慌忙拄着拐杖起身,想换个位子,但见驿馆内已经没有空桌,犹豫着不知该坐到哪边才好,正踟蹰间,忽听旁边有人道:“老伯,来我们这边坐吧。”
说话的是一男一女,正是孟天名和沐弘思。
洛纱死后,孟天名二人依照她的遗愿将其葬在洛水河畔。随后,南下准备找沐弘意他们会合。然而出发没几日便遇上了这场大雨,只好暂时留在这驿馆。此刻见那老伯被官差呼喝,便招呼他来自己这边坐。
那老伯咳了咳,低声道了谢,这才拄着拐杖坐下。
沐弘思看他带着拐杖,似乎腿脚不便,而且又须发花白,身子瘦弱,实在不适合一个人赶路,便倒了碗茶给他,问道:“您上了年纪,行动又不方便,怎么没家人陪您赶路?”
那老伯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怔了一下,摸着耳朵道:“这年纪大了,耳朵也不中用了。姑娘你刚才说什么?”
孟天名见状,凑到他耳旁重复道:“怎么没人陪您赶路?”
那老伯点了点头,表示这次听清楚了,眯着眼睛道:“我本来在乡下住的挺好,最近突然收到儿子寄过来的信,说他在镇上买了间大屋,要我过去一起住。本来他是要来接我,不过我觉得自己身子骨还算硬朗,拄着拐杖也能过去,就没让他来。”顿了顿,又道:“我在乡下种了几十年地,精神不比你们年轻人差的。”
沐弘思听他这么一说,才觉得面前这老伯虽然瘦弱,但是精神矍铄,好似从没生过病一样,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天大的怪事,便没往心里去,又寻思自己这边有辆马车,可以送他一程,便道:“老伯,您打算去哪边,我们用马车送您一程。”
那老伯捋了捋胡子,微笑道:“我们那里不种大蒜,马车也不多,不比这边热闹。”说完,捂着嘴打了个呵欠,趴在桌上打起盹来,显是赶远路累了。
孟天名和沐弘思相视一笑,并不太在意。
窗外,雨淅沥沥不停下着,倒是一点儿也不觉得累,没有要歇歇的意思。
那姓赵的官差吃饱喝足,换上一匹快马,骂着天继续赶路了。
店内的其他商旅等到天黑仍不见雨停,也都各自暗骂着回房间休息,顺便再次托梦给老天爷,求他也休息一会儿。
也许是连日的祈求有了作用,第二天中午,天色终于放晴。
和煦的阳光如同多年不见的朋友那样亲切温暖。
滞留的商旅纷纷收拾东西,高兴的散去。
孟天名二人也准备好继续南下赶路。沐弘思原打算送昨天那个老伯一程,可寻遍整个驿馆都没找到他,寻思他已经离开,只好作罢。
孟天名把马车赶出驿馆,看出沐弘思还有些担心,安慰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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