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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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昆仑-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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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看则已,一看之下,两个人俱都为之吃了一惊。
原来雕刻在匣盖上的那一行字迹是:“永历中兴开国之宝”。
七老太爷已把匣益打开,低声笑道:“贤兄妹请看,这是永历帝的宝贝不是?”
不由得二人不投以关注。
匣子里果然是一颗四方大印,羊脂般的白玉石面上,洒落着血也似的红迹,是一块上好的鸡血石,七老太爷伸手把石印拿起,一面向石上端详。
“这颗玉玺本身的鸡血石并非如何希罕之物,只是却代表一个朝代的结束,以此而看,这颗国玺,可就有其不朽的价值了……”
简昆仑哼了一声,待要说话。
朱蕾却微微含笑道:“可以借我一看么?”
七老太爷笑道:“可以可以,原是要请二位过目的……”说时,双手陈上。
朱蕾接过来看了几眼,不由神色猝然为之一变。
想是心里太过激动,那一双捧着玉玺的纤纤细手,竟自微微有些颤抖。
七老太爷嘿嘿笑了两声道:“小姐请看玉玺上的刻字,乃是出自当今大儒顾亭林的手笔,却也难能可贵咧。”
顾亭林,名炎武,一字宁人,被称为目有双瞳之奇,所谓一目十行,过眼不忘,曾任职兵部,效忠鲁王,鲁王被执后,顾亭林誓不事清,道游天下,放浪形骸,所至之处,常聚民垦地,以备事起复明,清帝甚忌,更慕其才,目下正刻意网罗之。
朱蕾轻轻哦了一声,一双眸子含蓄着十分感情,不禁投注于玉玺上的几行小字。
这些字迹,她再熟悉不过,看了又看,乃自断定是出自顾先生的手笔无误。
记得那时候,自己还是小小孩提时,震惊于大明亡的险兆——崇祯帝吊死煤山。
父亲朱常赢那时还在永明王的任上……以后几天,家里来了个特别客人,被称呼为顾先生,日与父兄畅论国事,闲暇时候,常常教授自己读书写字。
这个顾先生更是一个事母至孝的孝子,朱蕾还记得他常常讲述他母亲一生贞烈的故事,最令她记忆深刻的便是说到这位顾老夫人的割肌事姑,以及以后听说两京亡清的消息之后,绝食而死的故事。
顾先生总是常常拿他母亲为例,希冀天下妇女为模仿榜样。
这些事情,朱蕾记忆清晰,是以对顾先生印象深刻……后来,鲁王起义,父亲便要他前往投奔,以后就没有再见着他了。
却是,原来他与哥哥由榔仍有来往,并为之治印,真正可喜。只是,这方国玺却又如何会落到了眼前这个七老太爷手里,一时之间,心中疑虑,纷至沓来。
“老先生,请恕冒昧,这颗永历帝的国宝,却是怎么会到你的手里?”
“呵呵……简小姐问得好。”
七老太爷双手由她手里接过了玉玺,转送向简昆仑,后者微微一顿之后,才缓缓接到手里。
“小姐问得好,”七老太爷说,“但是事关微妙,这是我们做生意的隐秘,却不便据实相告。”
简昆仑心情颇是沉重,冷冷说道:“老先生这件东西索价多少?”
“少侠会错意了!”七老太爷微微笑道,“这东西老朽得来不易,目下无意求售……
对不起,对不起!”
说时,一只戴有宝石戒指的手,已拿住了匣子。
一股巨大力道,透过木匣,陡然传了过来。可是简昆仑手下甚紧,以七老太爷指力,居然一拿不下。
一霎间,简昆仑眼露凌光。
却在这一霎,朱蕾忽然觉得身上一冷。
似有一股凌人劲道,陡然传自七老太爷一面。由于这股力道,来得极是意外突然,以朱蕾一个对于武功完全不通的人来说,自不免大感惊诧。
“啊!”惊呼一声,娇躯摇了一摇,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同时之间,七老太爷那一只拿着匣角的手指,蓦地力道大增。
简昆仑原可聚力与之颉颃,但是朱蕾的那声娇呼以及表现之神态,终使他猝然打消了横起心头的夺印之念。警觉到这一霎的危机四伏,他随即改了初衷。是以,七老太爷乃即轻松地把一方玉玺收了回来。同时之间,朱蕾亦感觉出,传自七老太爷一面的凌人力道,亦为之消失。
万蓬杀机,直似消失于俄顷之间。
七老太爷呵呵笑了两声,缓缓将石印收好,重复放在托盘之中,即由原来那个青衣小厮,重新举案齐眉。
两个青衣小厮,左右各一,侍立朱蕾左右。一人略前,一人略右。
这个站姿,有分寸,简昆仑一念之兴,不由暗吃一凉。
他到底不是弱者,七老太爷即使心怀不轨,此番夺人,可也要自己丈量一下。
有此一念,他便不能不还以颜色。
长剑月下秋露,原在手边不远,就势取到手里。
“老先生大雅之人请看看我这口剑,尚称名贵否?”
手势轻转,银光四溢,一口冷森森的长剑已脱鞘而出,随着他身子的前探,银虹乍闪,已比向七老太爷当胸眼前。
刹那间,室内充斥起一种寒冷之意,令人毛发悚然的那种感觉。
这口剑不只是照顾到了七老太爷的前胸正面,就连一旁两个青衣小厮亦在兼及之中。
剑气的充斥,终使人不敢掉以轻心。
两个青衣小厮,立时脸色大变,不由自主地各自身子晃了一晃,双双后退了一步。
以七老太爷之能,亦不敢轻犯其锋。
“噢……好剑……”
像是叹气地赞叹了一声,七老太爷矮墩墩的身子不自禁地转了个半圆的圈子,避开了长剑的正面之势,转到长剑偏锋。
虽然如此,剑上威力仍在。
七老太爷早在对方出剑之始,已领略到了他的实力,正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简昆仑剑上的内气早已说明了他的功力,显然是前所未见的一个大敌。
除非是立时翻脸,动手一搏。其实,即使如此,也已晚了一步……
一霎间,七老太爷那张国字脸上,变幻了好几种颜色……终而,他的老谋深算,一再告诉他,眼前切切不可,他也就暂时改了初衷。
“好剑呀……”
打量着简昆仑手上的月下秋露,七老太爷再一次发出了赞叹。
也就在这声赞叹里,化解了眼前的剑拔弩张。
简昆仑剑上光华,一时间亦为之大为收敛。他随即合剑入鞘,转手搁置身旁几上。
七老太爷一双眼睛,仍然还盯在剑上,他确实见多识广,不愧是个鉴赏名家。
“如果我的老眼不花,这口剑应当便是及今仅存的七口名剑之一的月下秋露了……
好剑,好剑,我对此剑早已闻名,想不到今日得能拜赏……”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用着十分疑惑的眼神儿,看向简昆仑,讷讷道:“久闻此剑,一向在姚江剑士崔先生之手……而崔先生已遇难惨死,此剑应是落在飘香楼主人之手,却是怎么又会……”
他果然阅历丰富,举凡江湖之事,巨细了于脑次。
简昆仑微微一笑,点头道:“老先生无事不知,简昆仑佩服之至。”
他特意报出姓名简昆仑三字,对方果真无所不知,此时此刻,便不应对此姓名再觉陌生,或是他原来就心里有数,那就更不必再装糊涂下去了。
果然七老太爷聆听之下,面现惊讶地哦了一声,连声道:“久仰,久仰,少侠不说,我心里只是疑惑,果然便是尊驾,真正失敬了!”
说时,双手连连抱拳,发出呵呵笑声。
“这就不足为怪了!”长长的一双三角眼里,精光内敛,只管上下向对方瞪着,一面含笑说道:“我一直在奇怪,这位简少侠何等了得,竟然能由柳先生手下逃出?今日一见,也就不足为奇了……”
微微一顿,七老太爷细长的眼睛,转向一旁的朱蕾,含笑道:“更不知简少侠还有个令妹,如此天姿国色……俱是当世出色人物,真正少见,却不知贤兄妹在此花鼓楼还有多久逗留?老朽不才,想要做上一个小东……”
“这就不敢当!”简昆仑陡地打断了他的话,寒下脸来道:“我兄妹素喜安静,不便打扰,老先生也就不必客气了。”
七老太爷呆了一呆,自个儿圆场地呵呵笑道:“那……好好好……老朽这就先告辞了,一二之日内,再来造访!”
说罢,向着二人抱拳揖一了揖,便自退身而出。
两名青衣小厮,早在主人退出之先,先已步出,和来时一般模样,双双高托着手里盘子,在前面带路,转瞬之间,一行三人踏向长桥,便自去了。
简昆仑回过身来,见朱蕾只是在一旁发愣。
“这个人真奇怪……又会是什么人呢?”半天她才看向简昆仑缓缓说道:“我哥哥手里的玉玺怎么又会到了他的手里?”
简昆仑思索道:“他的来龙去脉,我还不清楚……不过,就快要知道了。”
顿了一顿,他乃道:“那一颗国玺,难道竟是真的?”
“这……”朱蕾摇摇头,十分疑惑地道,“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顾先生的字,看来像是不假……”
简昆仑冷冷一笑:“此人极是诡诈,我看这件事大有蹊跷……这颗国玺,说不定是假的!”
“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简昆仑喃喃说道:“问题是,皇上不在这里……顾先生的字更是可以模仿的……”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他才接道:“请恕我放肆,为保今后一路平安,对于皇上与殿下,你们二人的称呼,不得不暂时从俗。”
朱蕾一笑,美目顾盼道:“原来就应该这样,你就甭客气了。”
这个甭字,她特意学着方才老人的京腔,听着俏皮韵饶,十分受用。
简昆仑不由向她看了一眼,后者秀美的脸上,含蓄着一些天真稚气,越觉着剔透玲珑,风神独艳。
他便情不自禁地把眼睛转到了一边。也说不上是怎么一种感觉,自从昨夜接触过她的身子之后,在他心里总似有了些不同,尽管光明磊落,终是血气方刚,少年有情。每一回四目相接,免不了心儿扑扑,有些情难自己。朱蕾的落落大方,进而变为清凉之剂,女孩儿家在用情一面,总比男孩子更镇定自制得多。
简昆仑终于把眼睛又回到了她身上:“为免惊俗,今后对于皇上,暂以先生称之,至于你……”
朱蕾笑说:“刚才我已经说过,我叫简芬,是你妹妹,这样不好么?”
简昆仑想想,虽觉僭越,惟权宜得失之下,也就不再吭声。
朱蕾看着他,微微笑道:“你就别再多想了,倒是眼前这件事,该怎么办?这一颗大印的事,你看该怎么好呢?”
说到这里,由不住皱起了眉毛,又道:“刚才,你怎么不动手,硬把它抢过来,岂不是好?”
简昆仑摇摇头说,“如果这么一来!你的性命便自不保,难道刚才你没有觉出?这个七老太爷是一个内功极高之人,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在场,刚才我决计不会吝惜与他一拼,可是加上了你,我便有些举棋不定,不敢造次了!”
朱蕾略一回想,方才情景果是如此,一时眼睛里流露出感激之意,轻轻叹息了一声,她期期说道:“看来都是我拖累了你……如果这一次你没有遇见我就好了……”
简昆仑说:“既然遇见了你,情形自有不同,你又何必自责?”
朱蕾默默一笑:“你后悔了?”
“我从不后悔……”
“即使为我而死,也不后悔。”
她犹在微微地笑,笑靥里却似有所执著。
简昆仑说:“我们不会死,所以我永远也不会后悔!”
朱蕾点了一下头:“说得好……”一笑又道:“让我们再回到刚才的话题上去吧,仑哥,你以为刚才那个老先生的真实身分是什么?”
这一声亲昵的仑哥,较诸方才人前的称呼,却是大有不同,简昆仑心里微微一震,四目相交,朱蕾的大方仪态,终于驱散了他心里的一丝不快,从而反使他觉得无限内疚,较之对方的无邪,自己显然有些儿那个……
他随即不再为这番微妙的感触所左右,眼光一亮,已似去了心中之贼。
朱蕾睁着明亮的一双大眼睛,仍在等待着他的答复,对于哥哥永历帝的安危,心中不无挂念。
简昆仑摇摇头说:“这个人的身分实在很令人费解,不过,无论他怎么掩饰,我却敢下断言,他是为着你来的。这一点应不会有错……”
朱蕾皱了一下眉:“那又该怎么是好?我看我们还是早一点离开这里吧!”
简昆仑一笑道:“用不着害怕,一切都有我在,方才情形,他未始没有心怀歹意,打算把你劫走,可是却没有自信能够胜过我……我们二人各怀戒心,其实已经在交手了。”
朱蕾看着他眨了一下眼睛,有些迷惘。
简昆仑安慰地说道:“我疑心他是当今大内派出来的鹰犬,他的行动极是诡异。按理说,如果他真正掌握了确切的证据,便不应再有所犹豫,却又为何一派虚与委蛇?倒是令我不解了……”
想到这里,忍不住在室内踱了几步。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
“我明白了,”简昆仑湛湛目神,盯向朱蕾,“那是因为你如今变成了女儿之身……”
朱蕾忸怩了一下说:“我本来就是女的嘛!”
“可是今日以前,你的身分却一直是男的!”简昆仑振振有词地道,“那就是九公子……这就对了!”
他进一步解释道:“这是因为,从一开始,他所得到的消息,便是要捉拿九公子这么一个人,想象中九公子这样的一个人,当然是个男人,而现在的你,却又忽然变成了女人,对于他来说,自然大感迷惑,是以势得先要弄清楚之后,才好下手。”
朱蕾想想觉得甚是有理。她此次出门寻兄,自一开始,即以九公子男性姿态出现江湖,除了自己身旁的几个人之外,谁也不知道她的本来面目,江湖上以讹传讹,到处皆闻九公子之声,谁又曾料到这个九公子竟然是女儿之身?
七老太爷果真是敌方人物,所得消息,自无例外,乍然遇见了与简昆仑兄妹相称的一个简芬,自不免大为疑惑了。
再想七老太爷方才出示玉玺之一番表态诸多可疑,或许那个玉玺正如简昆仑所料,是个假的,旨在对二人一番试探,要是这样,下一步他又将如何?却是不可不防。
想到这里,朱蕾不觉对着简昆仑微微一笑道:“你的想法很有道理,以你之见,他将用什么手段来对付我们?”
“这很难说,”简昆仑道,“我要是他,当然第一步要把事情弄清楚,到底九公子是不是你的化身,在这件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他是不会贸然出手的。”
微微一顿,他接下去道:“当然,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他却也不容我们就此离开,这就是为什么两次三番地和我们攀交情,又要请客的真正原因了。”
朱蕾含笑的眼睛,向他瞟了一眼:“你的本事大,心也细,分析事情,很有道理,照你这么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简昆仑一笑说:“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吉人自有天相,你就不要愁了。肚子是不是饿了?”
朱蕾瞅着他,似笑又嗔地道:“饿了又怎么样?”
“我们到外面走走,吃饭去!”

第十六回山雨欲来风满楼

两匹骏马并骑前进,踏过了长巷尽头。
眼前有几棵大槐树,遮成了大片阴影。午后的骄阳炎热难当,这里却难得的有些儿凉意。
朱蕾勒住了马,喘了一口气说:“在这里歇一会儿吧!”
简昆仑说了声好,翻身下马,朱蕾也跟着下来。
一阵风吹了过来,揭动着她脸上的面纱,她说:“好凉快!”往前面走了几步,便往摆在树阴下的一张长板凳上坐了下来。
一对农村夫妇在卖酸梅汤和西瓜,切开的西瓜,黄澄澄的脆瓜瓤儿,由一个小孩用蒲扇来回扇着,撵着苍蝇。
简昆仑与朱蕾的猝然来临,对于这家小买卖主客双方来说,都不啻是件新鲜事儿。
七八个正在吃西瓜喝酸梅汤的大汉,都不禁停下了嘴。就连照顾买卖的那一对农村夫妇也睁大了眼睛。
这个年头儿,女人上街已不多见,更别说骑马了,更何况朱蕾这般神仙风采的一个妙人儿,焉能不为之怦然心动,看直了眼!
“我要喝酸梅汤!”朱蕾小声地在简昆仑耳朵边上嘀咕着,忽然发觉到那么多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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