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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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昆仑-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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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波一响。
一个女人的声音,自湖上传来道:“你真的不知道他是谁么?我知道。”
话声方落,一叶扁舟,已自湖边芦苇草丛中现身而出,烟波浩渺里,但见在状似鹦鹉的舟首,伫立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窈窕少女。
也同当日九公主装束相仿佛。来人少女头上戴着一顶软笠,沿着帽圈四面垂有淡淡轻纱,夜色迷离里,更是无能窥清。
长身少女忽然出现,简昆仑与向思思仅是由不住吃了一惊。更吃惊的却是来人还不止一个。
紧接着人影闪烁,却自两侧柳阴,一连显现出两个丽人,身法曼妙,动作快速,一经现身,海燕掠波般,双双已抄身眼前,左右各一,相距丈许,却把简昆仑、向思思遥遥看住。
湖面轻舟,已逼眼前。
月色迷离里,但见舟身一颤,舟上少女已腾身而起,飞鸟样的轻美快捷,已立身二人当面。
向思思啊了一声,慌不迭自石上站起。
简昆仑却能处变不惊。
一个闪电般快捷的念头,自脑中转起:时美娇!
心里方自念着,对方少女已冷冷哂道:“向门主——你真的不知道他是谁么?”
“你……又是谁?”
向思思可真被弄糊涂了,先前的谜结还没有解开,后面的又来了。
看样子后来的三个人,虽然都是女人,却是大非好相与。
长身少女一笑说:“你等一会就知道我是谁了,先为你解开眼前这个谜结吧,你不是要想知道他是谁么?”
说到他这个字时,一双妙目,透过目前薄纱,已转向简昆仑,随即一笑道:“简先生别来可好?”
“时姑娘你好……”话声微顿,简昆仑已转向侧面,倚石而立,目光一扫,连同后来的一双少女,亦都在照顾之中。
对方若是时美娇无误,那么后来的两个少女,当必是她一双随身爱婢无音、无言了。
想不到在这里,竟然会忽然看见了她们。
这个突然的发现,不禁令他大感忧虑,原因是时美娇一身功夫,大非寻常,自己是否能敌得过,却是大有疑问,更何况还有无音、无言的从旁相助,以三敌一,自己更加不是敌手了。
一想到好不容易,费尽了心机,才得由飘香楼逃出,不期然眼前却又与对方碰在一块,真正是从何说起?
“你好聪明。”长身少女含笑地赞了一声,双手轻分,已把垂下软笠的一面轻纱撩起笠上。
虽然只有月色,却也能把她看得很清楚,特别她所独自具有的那种神采气质,使得简昆仑在乍然一见之下,即能认出是时美娇。
果然是她——时美娇!
在万花飘香里,她身尊位高,论及身分,不过仅次于柳蝶衣一人之下,与金羽燕云青,各领一堂之主,人称玉手罗刹。
简昆仑领教过她的厉害,俨然是极可怕的一个大敌。
非只是武功剑技超人,最可怕的还是这个女孩的聪明才智,那双明亮的眼睛常于转动之间,即能窥测出对方心里所想,防不胜防,这才是最可怕的。
一看见是她来了,简昆仑顿时心存警惕,以免重蹈覆辙,像上次一样,上了她的当,为之所擒。
虽说如此,却也不甘示弱。
一霎伺,简昆仑已设想了两种出手对策,甚至于长剑月下秋露在展出的一霎,兼及两旁的无音、无言,如此,即使不能取胜,当不致受制过甚。
思念之间,一双眼睛已是数度打转,对于身侧附近,做了必要的观察。
时美娇轻轻耸了一下细长的眉毛,莞尔笑道:“这点小阵仗,如何会看在你的眼里?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即使在柳先生身边,你也能来去自如……是不是?”
话声方落,那一双剪水瞳子,已自移向一旁巧手金兰向思思。
后者在乍然知悉时美娇的真实身分,亲自目睹认定之后,早已吓得面色惨变。
眼前在时美娇目光逼视之下,哪里再能保持缄默?忍不住上前一步,请了个安,怯生生地说道:“参见堂主……我……”
“你又是谁?”
“我……属下向思思……”
“向思思!”
一霎间,时美娇面染青霜:“原来是向门主!真是失敬得很啊……”
“属下不敢……”
说话的当儿,她已似不支,一副娇弱无力模样,抖成一团。
正如简昆仑所说,万花飘香帮规极严,所属弟子奉命行事,历来只许成功,绝不容许失败,若是连带有着什么有辱门风等事查实有报,论罪只有死路一条。
巧手金兰向思思,论罪虽未必如此严重,却也可大可小,单看眼前的时美桥如何论处,生死一线,只凭时美娇之一言,焉能不使她为之胆战心惊?
至此,时美娇才现出了她本来的面目,神色微凝,冷冷说道:“你的一切我清楚得很,如此无能,怎么可以在我飞花堂任职?且先回去,向宫坛主报到,听候处置发落,这就去吧!”
向思思聆听之下,垂头不语。过了一会儿,才自抬起头向时美娇看着,眼睛里泪光盈盈,想是要说些什么。
时美娇却是当着简昆仑的在场,不便发作,却也不容她再有申辩。
“什么都不要多说了,你自个儿回去吧!”脸上笑靥不失,声音却出奇的冷。
鉴于她在万花飘香的一言九鼎,素日威望,向思思尽管心有不服,却也不敢直言顶撞。
聆听之下,只向着时美娇应了一声,抖颤颤请了个安,转过身来,向着简昆仑苦笑了一下,原想说上几句感激的话,又怕因此构成日后罪证之一,便自什么也不再多说,随即转身自去。
时美娇再次转目简昆仑,脸上神态从容亲切,那样子与刚才面对向思思时,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更不像在面对一个敌人。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简兄……”
显然是改了称呼,一口吴侬京韵,听在耳朵里真个是无比受用。
说时,莲足轻移,缓缓向前迈了两步。
莫谓无心之举。简昆仑可是丝毫也不敢掉以轻心。
随着她前进的脚步,简昆仑向左面迈了一步,依然是背石而立。
时美娇只当是没有瞧见。
淡淡月光之下,她的风采极美。
“首先我代表万花飘香,谢谢你对敝门手下的照顾,刚才在平西王府,我虽然没有身历其境,却是可以想知,当时情形,必然有一番惊险激战……”
停了一下,她含笑接道:“向门主人虽机警,功力却差得太远,今天晚上,如果不是你救她,只怕她早已在宝柱手里遭了不测……万花飘香一向恩怨功罪分明,对我们的恩惠,我们心里有数,绝不会忘记的!”
简昆仑一笑道:“堂主你太客气了,只是话中有话,何不一气说完呢?”
时美娇缓缓点了一下头,轻轻哂道:“过去我承认对你认识得不够清楚,从你到飘香楼住在半月轩以后,我才渐渐感觉到你的过人之处……现在我不得不承认,你是我以往见过最厉害的一个大敌……”
“大敌?”简昆仑一笑说,“为什么你们要把我看成一个敌人?”
“原因很多!”时美娇说,“你既然问起,我就不妨告诉你吧……”
“第一,”她说,“一开始你就跟我们作对,怎么作对,也就不必多说了,你自己心里有数。”
简昆仑当然明白,对方所指,无疑是对永历帝的仗义援手,这件事毫无疑问,若不是简昆仑的中途插手,此刻的永历皇帝,早已被挟持住进了飘香楼,成为柳蝶衣雄心霸业、号召天下的工具。
微微一笑,简昆仑也就不再申辩。
时美娇脸含微笑,不以为忤,继续说道:“这一点也就不必多说了,凡是被拘禁在万花飘香,尤其是飘香楼总坛的人,从来还没有人能够随便离开过,偏偏你就例外,坏了这个规矩!”
简昆仑哼了一声:“这意思是,一旦住进了你们的飘香楼,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那也不一定!”时美娇说,“要看住进去的人,是采取一种什么样的态度了!”
简昆仑冷冷笑道:“顺我者活,逆我者死!是不是?”
时美娇发出了一串娇美笑声。
“干嘛说得这么难听?当然……”她笑哈哈地说,“你一定要这么说,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简昆仑一笑道:“好像我的罪状,还不止这些……”
时美娇微微点了一下头,轻轻一叹:“你说得不错,可知道为了什么?”
脸上笑靥不失,简昆仑却透过一种特殊的感觉,体会到隐隐若现的几许杀机。
时美娇说:“我刚才已经说过,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不经我们允许,而能离开飘香楼,至于能当着柳先生的面离开的。简直听也没听说过。”
简昆仑冷冷一笑,目射精光道:“现在你不应该再说是没听说过了。”
时美娇微微笑道:“我们真地听见了,不但听见,而且亲眼见到,我还看见这个人手持长剑,当面对柳先生出言凌辱呢……”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微似抖颤,可见得这件事她本人也同柳蝶衣一样,引为生平从来也未曾有过的奇耻大辱,洋溢着一种不可抑制的激动。
简昆仑不由心里一动,透过了这个小小的观察,终于让他忽然了解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对方姑娘与柳蝶衣之间的微妙感情,似乎已超出了首领与属下之间的一层关系。
也就是说,时美娇很可能早已是柳蝶衣的爱情俘虏,才至于那么死心塌地地为柳氏效力。
尽管他们之间相差着这么一大把子年岁,可是感情微妙,谁又能说是不可能呢!
这个突然的警觉,使得简昆仑更加仔细地向对方观察——这一霎,更加断定显示她激动目光之后的尖锐杀机,确是要十分小心注意。
时美娇说:“柳先生绝对不能忍受这种侮辱,没有人能拿剑比着他,说出那种话……”
说到这里,她原先故示轻松、从容,所做出的一切伪装,都化为乌有,甚至于脸上的微笑,也似极牵强。
简昆仑已觉悟到双方的必将一战。对于时美娇此一感情方面的突然发现,他认为是意外收获。
兵法有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用之于眼前的格斗,其理亦同。
“姑娘你这么说可就错了!”简昆仑越加慢条斯理地说,“柳先生所不能忍受的事,别人也一样不能忍受。”
他冷冷地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柳蝶衣平素骄傲自大,唯我独尊,可以凭其武功权势,作践任何武林同道,他心里却不会有任何不安,现在只尝到了一点点别人的怜恤,就无能忍受,岂非于理不通?”
时美娇摇摇头说:“话不能这么说,别人可不是柳先生,他是神圣不能侵犯的……”
“谁又能可以随便侵犯呢!”
说完这句话,简昆仑主动地抽出了长剑月下秋露,冷笑一声:“我已经看出了你对柳蝶衣的忠心,你不愧是他的忠实部下,所以你才能在当日,毫不留情地执行他的命令,迫死崔老剑客以及他无辜的母亲,如果易地而处,你也应该了解别人的感受如何?果真如此,你便能了解到,当日我未能一剑刺死柳蝶衣,该是何等的愚蠢与仁慈了,请拔剑吧!”
说完这几句话,一时力贯剑身,长剑越形璀璨,渲染出森森剑气。
想到了崔平及其老母的死,简昆仑有一种难遣的自责与悲哀,若是容许他再一次持剑柳蝶衣榻前,决计不会那般仁慈,柳蝶衣是否还能保住性命,可就大生疑问。一霎间,他心里充满了悲忿仇恨,对于眼前的时美娇,再也不能友善视之。
时美娇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说:“这些话也就不必多说了,实崔氏母子的死,第一个脱不了干系的应该是我……”说到这里她发出了一声幽幽叹息:“这件事也许我做错了……不过,后悔何益!”
“谁要听你这些?”简昆仑抬起手,揭下了头上的遮面虎,现出本来面目,“时美娇,你请赐招吧!”
“好吧!”时美娇黯然一笑,龙吟声中,一口细窄长剑,已拿在了手里。
“我知道你的剑术很高,”她冷冷地说,“而且我也知道,二先生传授了你很多他独门身法,但是今夜对于你来说,却是不利的……”
说话的当儿,无音、无言一双姐妹,陡地自暗中现身,各自前进一步。
简昆仑蓦地感觉到发自两侧凌厉的气势,才警觉到这双姐妹所形成的钳形攻势。
一个时美桥已难能取胜,再加上这双姐妹,自然对自己形成更大的不利。
可是这一霎,他意志如钢,已不复再去考虑这些,炯炯目光,在一瞬无音、无言之后,紧紧盯向时美娇,再也不轻易移动。
“你的意思我明白,就三个人一起上吧!”
长剑微振,剑上光华,益形璀璨。脸上表情,大气磅礴——这番形象看在时美娇眼里,由不住心里一动,确是不敢大意。
她终是智珠在握,胸有成竹:“你大可放心,她们只是奉命在现场警戒,不许外人妄自干扰,除非你存心脱逃,她们是不会轻易对你无礼冒犯的!”
简昆仑哼了一声,陡地挑动长眉,似乎是对方那一句存心脱逃激怒了他。
蓦地,他接触到自对方唇角的一抹微笑,忽然警惕到对方的用心微细。
要知,高手之对招,全在心情镇定,大忌情绪激动,对方姑娘显然有见于此,反其道而行,无意之间,自己竟似为她所乘了。一念之警,简昆仑忙自收敛心神。
便在这一霎,时美娇已自发动剑势。
一片白光,起自腕底,随着时美娇灵巧的前进之势,直向他正面卷来。
简昆仑长剑突出,一点即收。叮!以四两拨千斤之势,弹开了对方剑势。
夜色里,爆出了一点火星。
时美娇倏地收回了长剑,动作与简昆仑一般无二。
双方的心思不谋而合,长剑交臂,人影穿梭,在眼睛来不及捕捉的一霎,双方已各自劈出了三剑……妙在双方的心有灵犀,像是事先打过招呼一般,在看来简直难以躲闪的凌厉剑招之下,俱是相互无损地闪躲而开。
却是险到了极点。
像是一双展翅而过的飞鹰,霍地两下里分开来。
气势的强大,迫使着双方脚下的不能自止。
简昆仑足尖飞抄,直落丈外。
时美娇一式飞转,如鹰之怒盘。
动作之快,迫人眉睫。
却是一发而止,寓雷霆万钧之间。真正激昂排宕,不可作等闲而观。
强大的气机,直似有飞沙走石之势。
皓月杨柳,相顾愕然,怅怅然结束了第一个回合。
时美娇重现笑靥,点头道:“果然我没有看错,看来你剑术大是可观,较之已死的崔平剑客,更似有过之。”
这句话,使得简昆仑神情一震,直似有穿心之痛。紧接着他即明白了对方用心。
“时美娇,你的攻心战术已经不灵了……换点别的花样吧!”
“真的不灵了?”时美娇展动蛾眉,声音娇娆地道,“那就换点别的,来谈谈九公主朱蕾如何?”
简昆仑微微一笑,假设着取势对方正面,却用玉崖飞泉的突发剑招,伤她右侧一面。
时美娇妙目微转,越见高秀超逸,绵密精严。
只是向着对方微微含笑,却使得简昆仑一时心存犹豫难定取舍。
他本可猝然进身,怒剑相加,只是这一剑关系重大,若有所失,即不保为对方所伤,时美娇其势悠悠,难谓不心怀险诈。
原来上乘剑术,多涉奇门阵脚。所谓顺布三奇又谓逆布六仪,或逆布三奇,顺布六仪,一剑之发,若得时位,自然可以稳操胜券,反之便为援人以柄,有如太阿倒持,遇见个中高手,便是死路一条。
眼前时美娇,悠悠难量,顾盼进退,极见分寸,难谓她不是个中高手,却是不可不防,便是这番顾虑,使得简昆仑久久不欲出剑。
却见时美娇轻轻一叹道:“想不到九公主朱蕾,竟是一个多情至性之人,据我所知,这两天她为你茶饭不思,已经两天不进饮食,如果你再不能救她出来……情形可就不妙……”
简昆仑冷冷一笑,注目而视,只见时美娇脸上笑靥,极其美艳,却含蓄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稚气。这几句话大异她素日为人,自是别有居心。
面前人影一闪,时美娇跃身而前:“别以为我是跟你说着玩儿,我说的可是真的!”
简昆仑正待凝剑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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