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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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昆仑-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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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她的母亲呢?”
“一样……”时美娇说,“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对于敌人我们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简昆仑深深地吸了口气,虽说如此,若非是自己的一时失察,引祸入门,崔平母子如今还是好生生地活着。一时心情大为沉重。而对面的这个姑娘,却似并无恻隐之心。
“虽然如此,我们却也给了他一线最后生机!”时美娇说,“自然,他母亲的死,全然是在我们的意料之中,而他的死,却有一半是他自己找的……”
简昆仑不由向她注视了一眼:“你的意思是,你们早已料到崔老伯母会死在她自己儿子的手里?”
“不错……”时美娇说,“但是我们却并没有亲自动手杀她啊……”
“我明白,只是借刀杀人而已……”
虽然间隔着一袭面纱,简昆仑却能感觉出,这个姑娘在微微地笑。美丽的大眼睛里,含蓄着狡黠、睿智,更多的是讳莫如深……
“有个冒昧的请求!”简昆仑极力压制着心里的激动,“是不是可以请你揭下脸上的面纱,让我看看?”
时美娇说:“我的脸,不是给人看的……”微微一笑,她又说,“但是我明白你的用心……就不让你失望吧!”
皓腕轻抬,已自把脸上面纱揭下。
一张姣好、颇具情趣的少女面额,顿现眼前。
四只眼睛交接之下,时美娇微微偏过头来,唇角轻牵:“看清楚了?”
简昆仑点了一下头:“看清楚了!”
时美娇微微一笑:“对于自己最喜爱,或是最恨的人,都要留下深刻的印象,我大概是属于后者,你已经比别人幸运多了!”
“为什么?”
“因为,大多数的人,即使在临死之前,也不能看见我的脸,当然也就谈不上报仇……”她侃侃地说,“就像崔先生,我想在他临死之前,一定是不无遗憾的,然而,你却看见了!”
说话时,她眼睛里闪烁着湛湛目光,浓黑细长的眉毛,时而遄起,交织着一种对人世的戏嘲,便形成了一种令人不能退视的冷艳孤芳气势。
这一切看在简昆仑眼里,不禁顿生警惕,陡然体会到,对方姑娘的千般凌厉,真正难以应付了。
“还有……”他讷讷说道,“刚才我听见了琵琶声,以及有人高歌易安居士的《如梦令》,敢问可是姑娘……”
时美娇一笑:“除了我谁敢这么放肆?这是我的座船……你喜欢?”
简昆仑说:“琵琶弹得好……唱得更好……”微微叹息一声,他由衷地赞赏道,“只是令人惊讶而已。”
“你的话中有话!”时美娇纤手支颐,“说话别卖关子!”
“我只是想不明白而已……那是同样的两只手……”
“怎么呢?”
“我是要想!”简昆仑说,“弹琵琶是这双手,拿握宝剑也是这一双手,前者产生的是美的旋律,后者却是令人触目惊心的鲜血……”
时美娇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晴,忽然睁大了,却又微微一笑。
“你对我总算有了认识,虽然只是一点点……却又何必?”她神秘地笑着,“让我提醒你一声,你如今是阶下之囚……未来的这条命,是不是能保得住?连我都不知道,而你……”
“我却是豁达依旧!”简昆仑注视着当前的美人,“除非你现在便动手杀了我,否则你和那位爱花的主人,都终将后悔。因为我一定会设法逃走!”冷冷一笑,他才继续说下去,“至于逃走以后的事,就只有天知道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时美娇含着笑说,“你是要报仇,为已死的崔氏母子?还是令尊大人?或是你自己?”
简昆仑心里大是吃惊,原来自己父亲结仇于飘香楼主人的既往经过,对方并非昧于无知,倒是自己知道得太少了。然而,他却无意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内心,包括这一霎自己心中所想,都不欲让她知道。那是因为,她太聪明了。
也只是微微地笑着——无论什么问题,微笑都是最好的回答。
时美娇默默地看着他,点了一下头,却也暂不说破。缓缓地由位子上站起来,一丝笑靥,轻轻挂在她脸上,更增加了一些神秘的感觉。
欸乃的桨声,配合微有起伏的大船前进,有些飘浮的虚幻,却是实在的。
时美娇不再说话,咿呀声里,轻轻推开了濒水的两扇窗户,一片波光,倒映过来,舱房里这时显现出一些生动的气息。
面对着浩瀚的江水,时而有水鸟掠波飞过,那么细小的啁嗽脆鸣声音,真让人爱怜频生。
时美娇的眼睛缓缓由江面览过,自然地注意到,其它四艘大船,两前两后,拱护着正中自己的座舟缓缓前进。
无庸置疑,万花飘香这个庞大的黑道权势力量,眼前在自己飞花堂主的驱使领导之下,已正式向江湖有所昭示。
简昆仑的手到擒来,玉剑书生崔平的赐死,只是她此一行的牛刀小试,她还有更大的任务……
而眼前,这个原本并不会为自己所十分重视的少年,显然已逐渐在自己心里加重了他的分量。且莫要小瞧了他。于是,她施施然又自回过头来。
简昆仑湛湛目神,正自瞬也不瞬地盯视着她。她虽心细灵巧,这一霎却也无能看出对方眼神里的喜憎,抑或仇恨!
“桑弧曾经告诉我,你的剑法奇妙通神,很遗憾,昨天我却不能拜赏……眼前倒要向你请教一下,不知可肯指教一二,嗯……”
说时她已缓缓转过身来,成了与简昆仑正面相对之势。
很奇怪的,先时的轻松说笑,一旦转移了话题,提到了剑的请教,表情顿时有所迥异。气氛、情势也跟着变了。在一连串的琉璃吊灯打转里,舱房里立刻有了某种气机的充斥。
时美娇依然笑靥可人,可是那种笑却似别有用心,涵蓄着一触即发的突变……
简昆仑没有想到对方突然竟会有此一请,一惊之下,立刻趋于镇定。
“姑娘意思?”
“这里地势狭小,展动不开,而且,你的身子也不大方便吧……”
时美娇微微吟思着,却又含笑道:“只是对你来说,都不应构成问题,因为我所要领教的,不是你的功力,而是剑的技巧!”
原来简昆仑被她以一种奇妙而独特的手法,点了身上穴道,这种手法的微妙,在于不碍行动,却有碍功力,特别是内功的施展。
简昆仑原以为她会在一时即兴之下,解开自己的穴道,那时在放手一搏之后,正可伺机脱逃。听她这么一说,显然对方早已注意到了。
这种比试,倒也别致。他于是默默地点了一下头:“就依姑娘是了。”
“很好!”
说时眼睛四下里逡巡,已为她选中一物。身形略闪,进身长案一角。
文房四宝,井然罗陈。却有几束五彩斑谰的孔雀长翎,落插在古意盎然的竹节筒里。
时美娇信手拿起一支,在手里比了一比,眼睛向着简昆仑瞟道:“你看这个可好?”
简昆仑微微一笑:“只怕对我来说,不太合适!”
时美娇才似想起,一笑点头道:“我几乎忘了,你眼下是着不得力的……好吧!”
玉铃轻摇,其音清脆。即有一长身女侍,应声掀帘步入。
简昆仑认得她,正是昨天火焚草舍时,捧剑侍立于时美娇身边的女侍。见她肤色略黑,单眉杏眼,却有一双宽阔肩头,举步无声,若非是突然的闻召而来,简昆仑决计不会想到。
以此而判,对方这个女侍,功力亦是不弱,却也不能小看了她。心中微存警惕,不觉向她多看了几眼。
时美娇含笑道:“你看着她眼熟么?其实你弄错了。”说时,指向简昆仑道,“这位简先生,他的剑术精湛,昨天未能施展,上去见个礼吧!”
长身女诗聆听下点了点头,向着简昆仑行了个万福,退侍一边,一双大眼,只是在简昆仑身上转动不已。
时美娇说:“她叫无音,昨天你看见的那个是无言,不是她,二人是一双孪生姐妹,乍看之下,只当一人,其实还是有分别的。”
遂向无音道:“去把昨天取自崔老先生的那口宝剑拿来!”
无音立刻转身而去。须臾回来,手上已多了一口长剑。
简昆仑接过一看,正是崔平视为拱璧,毕生珍视的那一口月下秋露,不觉心头一震,顿时悲从中来……轻抚长剑,很是感慨系之。
时美娇冷眼旁观,淡淡一笑:“心里难受!”摇摇头,“你难道不觉得,人的生和死,其实早已注定,尤其是我们寄身风尘,拿刀动剑的人,在第一天拿起宝剑的时候,便应该想到自己最后的下场,这位崔老先生显然不智得很!”
简昆仑缓缓抬起了头。
时美娇秀眉微剔,冷冷接道:“他的最大错误是不敢面对现实,以为结庐深山便可以躲过这步劫难,他太天真了。”
简昆仑看了她一眼,随即抽出长剑。
剑气冷森,浸入肌扶,果然是一口罕见的稀世宝刃。
时美娇道:“这把剑只能暂时借你一用,我还要收回来,现在就向你请教吧!”
话声甫落,手里的孔雀长翎,向着简昆仑平胸直指,看似随便的一动作,却立刻形成了剑的气势。陡然间简昆仑即感觉出一丝剑气的侵袭,直指当胸,透衣而入。
这种感觉,似乎也只有当日与父亲印证剑法时,才感觉到——便是所谓的剑魄了。
玉剑书生崔平,固然亦是此中健者,较之眼前的时美娇,却大有逊色,不然也不会死在她的剑下,应是不争的事实。
简昆仑得乃父一力造就,功力深湛,况乎宝剑在手,大可放手与对方一搏,但是身上被她奇异手法点了穴道,内力不能施展,也只能象征性地略做比划而已。
雀翎轻颤,气满迂回。
整个舱房里,顿时兴起了一丝冷飕飕的感觉。虽然只是一根雀翎,透过时美娇的那只纤纤细手,所传出来的森森剑气,较诸一口锋利的剑,却是绝无二致。
所谓剑以气使,一个不懂得运气的人,根本不配使剑,上乘的剑术,几乎全以气使,再加上变化灵活的技巧,便是所谓的剑术了。
眼前,在时美娇内气功力的运施之下,眼看着手中雀翎由曲而伸,渐渐变成了笔直,翎上细纤,随着她前指的势子,整齐划一的齐向前指,连同着时美娇的眼神,成了一个姿势。
简昆仑原可以剑气相抗衡,但是功力受阻,便只得以剑招与对方见个高下。说时迟,那时快,时美娇脚尖轻轻一点,宛若飘风般已来到近前,掌中孔雀长翎,陡地直向他前心就扎。虽是雀翎,却当它是剑,万不可掉以轻心。
简昆仑深知对方剑术高明,虽是内力所阻,却也不能让她小看了自己。
剑锋轻偏,现了一手反太极的诡异剑式,却是不及出手,时美娇已翩若惊鸿地闪了开来。一丝惊宅喜悦现在她脸上。却是不说一句话,第二次揉身而近,手上雀翎直向他当头挥落下来。
大股剑风,劈顶直下,感受里已不是一口剑,像是一支钢杵或是一柄铁锤,那么大的力道,猝然加诸人体,真有惊心动魄的感觉。
简昆仑慌不迭向左方踏出了一步,对方雀翎,如影附形,似化整为零,刷地斜劈直下,一霎间,这支雀翎,幻化成了三支,正是上乘剑术中的分光化影手法。
如是一口真的宝剑,情势当更见凌厉。
虽是一支雀翎,简昆仑却宁可当它是一口真的宝剑,随着对方进身的势子,他的前心、上咽、右肩,顿时都有了吃紧的感觉。
时美娇竟似绝不留情,这一手分光化影暗蕴着子母分心的诡异剑招。论及此一番出手,正是已用其极,看来势在逼使对方非要现出救命绝招不可。
简昆仑心头一惊,眼下刻不容缓,长剑高扯,闪出了一道刺目奇光。
叮叮两声脆响,已与对方翎梢接触。
随着时美娇一个翻起的身势,简昆仑慌不迭收剑退身,彩翎斜飞,飕然作响声中,已自他左面肩头扫过。顿时皮开肉裂,现出了两寸来长的一道血口。
只消再深半寸,便要伤了筋骨。
顷刻间,热血四溢,染红了他整个肩头。
简昆仑这一霎,真有拼一时之痛,反手出剑的冲动。父亲以身喂招,所传授的剑式之中,正有那么一手,大可反败为胜,只是一来,内功受制,大大减弱了剑上的威力。
二来剑招一出,不啻明显暴露了自己剑术实力,落在对方有心人眼里,便有了防范先机,于今后的敌对大是不利。
正是有了这层顾虑,他才掩忍不发,突地后退一步,一时嗒然无言,只管愣愣向对方看着。
时美娇颇似一惊地收住了手,用着奇异的目光,向他看了一眼,点头道:“你的剑法果然高明,若非受制于内力的不便施展,实力当不止如此,那时我是否还能胜得过你,可就大有疑问。”说完转向一旁女侍无音,嘴皮略有所动,却不闻其声,想是以传音入秘功力向对方指示什么,随即向简昆仑点头道:“失陪了!”径自转身而去。
简昆仑领略了对方剑上功力,大感钦佩,一时颇觉面上无光,看看手里月下秋露,虽是寒芒刺眼,却不禁内心凄楚。原来他禀性最是要强好胜,十数年来,在父亲刻意指点之下,练功极勤,临行之前,父亲嘉其壮志,告以当世已罕有其匹,言犹在耳,便遇见了眼前的这个时美娇。对方以少女弱质,竟然还能胜过自己,观其出手,松疏淡远,纯守天趣。味满迂回,实已达登峰造极地步,自己即使没有受制于内功的不能施展,要想胜她也是不易。心里有了这番感伤,确是欲振乏力。恍恍然倚案而立,垂下了手上长剑。
眼前人影倏闪,无音已来到面前。
简昆仑一惊抬头。
无音睇着他微微一笑,指了一下他手里的剑,意在收回。
简昆仑将长剑交过,无音接过来,还入剑鞘,置于案上,指了一下他肩上的伤,忽地出手,指点间,已为他封了肩上穴道,暂时止了流血。
妙在一番动作,只在举手之间,力道、指法,配合得恰到好处,裁云缝月,堪称妙手,实已大家身手,强将手下无弱兵,观其出手,实已在九尾桑弧之上,而论及身分,不过时美娇身边女婢之一,以此而推,当是越接近上峰所属,越是能人辈出。料想飘香楼主人柳蝶衣身边,当是更无等闲人物了。
无音一面止住了肩上的流血,一面自身侧拿出一个扁形瓷瓶,由里面倒出了一些淡红药末,撒向他肩上的伤口,顿时即有一股凉凉感受,掩住了先时痛楚,甚是受用。
仔细地在他肩上看了看,无音才自后退,拿起了桌上长剑,转身自去。
自其现身前后,一言不发,名副其实一个无音,连同前见的那个无言,一双孪生姐妹,莫非竟都是哑巴?
无音很快地又回来了。这一次手里拿了一卷洁白布带,原来是意在为简昆仑肩上伤处包扎。
听任她默默无言地为自己包扎。无音真的一句话也没说,简昆仑原指望由她嘴里听些什么,见状也就不存此想。她的动作很是利落,很快地就把工作做完,临了收起剪刀、布条,简昆仑才向她称了一声谢。
无音微微一笑,转身待去,却惊于简昆仑的一声轻轻叹息,不禁转身向他看着。
简昆仑道:“原来你不会说话,是个哑巴!”
无音大似不乐地一只手叉在腰上,想要发作,却忍不住笑道:“谁说的?”
简昆仑一笑:“原来你会说话,我只当你真的是个哑巴呢!”
无音皱眉说:“会是会,就是不说!”
“那又为何?”
“为……”无音斜过眼神儿来打量着他,“病从口入,祸从口出,难道你不知道?
一个人少说两句话,总是好的!”
简昆仑微微一笑,也就不欲再说。
无音已将转身,却又定住:“简先生,”她缓缓说道,“你的剑法很高明,可是刚才我真替你……”
简昆仑看了她一眼,眼神里表示了疑问。
无音摇摇头说:“你是不应该跟我们堂主比剑的……”
“为什么?”简昆仑颇似一惊。
“因为,她……会杀死你……”
简昆仑一笑说:“谢谢!可是我却还活着!”
无音哼了一声,正要开口,忽闻脚步声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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