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皇后 天下归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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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皇后 天下归元- 第2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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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疯。
  “既然知道自己不孝,何必那样抛家别去?”康啜语气叹息,模拟着中年女子的不舍和痛心,“很想你……很想你……”
  “……我……我……”雅兰珠浑身都在颤抖,眼睛定在虚空中,手指痉孪着抓握着空气中她自己拟像出来的母亲,仿佛于阴阳相隔的空间突然穿越,抓住了母亲的带着熟悉淡香的衣角,那般深切入心,闻见香气便如被雷击,她霍然大大一震,扑倒在地,大声痛哭。
  “……我爱他!”
  “我爱那个会给他母妃洗头的男人!我不要扶风那些将妻子端上的水盆一脚踹翻的男人!”
  “父王爱您,可是却有三十八个王妃!您一生都在默默哀叹,再为父王接纳一个又一个妃子,您早早老去,那是因为夜夜不能安眠,我不要做第二个您!”
  “我听见他和他母妃说,会给她娶个媳妇,就一个,他给端水,媳妇手轻给婆婆洗头,我……我想做那个一家三口中的一个……”
  “我只想要个专心专意爱我的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扑在地上,哭声凄切一声声,起伏的清瘦的肩膊像是一对纤细飞去的蝶,不胜风冷的颤动不休,广场上的人群都开始沉默下来,在午夜混杂着少女呜咽的风中,有所触动的沉默下来。
  他们听了很多年关于小公主的花痴之名,都说她追男人追得不顾廉耻,追得抛家别国,追的没了一点王族的尊贵,何况那还是异族男人,扶风的男子和女子们都深深不齿,觉得这个花痴公主丢了整个扶风整个发羌的脸,却不曾想到,今日广场之上,意念控制术之下,听见了这个背负丑名多年的少女淋漓尽致的心声,听见了她的与众不同的婚姻观,听见她无所畏惧的坚持,听见她此生唯一的执着,听见她回荡在广场上空的痛极的哭泣。
  听见她哭:“十三岁那年为了找他无意落崖,跌断腿半年才好,是您安排的护卫救回我,我答应您不跑,半年之后我又跑了……我错了!”
  听见她哭:“十四岁我砸了战北恒的聘礼,父王关我饿饭,您给我送饭,我答应您再不去找他,吃饱后我又跑了……我错了!”
  听见她哭:“十五岁我生日您给我举办盛典,我却把您赐的珠宝偷出宫变卖盘缠……我错了!”
  听见她哭:“……这么多年,我追他数万里,追出数千日夜,留在您身边的日子加起来只有半个月……我错了!”
  听见她哭:“……我一直没告诉您,他爱上别人了……他爱上别人了……那个人很好很好……我及不上……母后啊……您劝了我那么多次……我都懂……我都懂……可是抛出去的心,泼出去的水,要怎么收回头?要怎么收回头?我已经把我自己泼出去了……我……我碎了……”
  孟扶摇觉得自己也要碎了。
  她在那样撕心裂肺的哭声里摇摇欲坠,只觉得那声调每一次上升都是将自己的心高高扯起,生拉活拽扯出一片鲜血淋漓的伤,那孩子的哭,那孩子的痛,她一直都知道,却一直被那孩子表现出来的鲜亮灿烂所迷惑,一厢情愿的以为没有那么痛,没有那么痛,然而她错了,那孩子从来就不是个粗心无感的人,她怎么会不痛?过早懂得爱的孩子,怎么会不懂得痛?
  她一直都是痛的,只是没有痛给她看,她便当没有那痛。
  多么自私!
  孟扶摇忍住无声的哽咽,仰首向天抽了抽鼻子,半晌,泪光闪闪的回首,看向战北野。


扶风海寇 第八章 罗刹月夜
  战北野默然站着。
  他的眉目沉在火把的暗影里,只看见沉凝如初的轮廓,却依旧有眼眸光芒闪烁,逼人的亮在一色模糊的黑里。
  他的目光落在伏地哭泣的雅兰珠身上,她清瘦的背影蜷成一团,像一只已经失去爱护羽翼的幼鸟,在尘世的酷厉的风中挣扎瑟瑟。
  这不是雅兰珠。
  这不是他所认识的雅兰珠。
  他认识的那个,花花绿绿,五彩斑斓,挥舞着小腰刀全天下的追逐他,他骂,他跑,他怒目相对他出语讥刺,她不过是晃晃小辫子,笑得满不在乎依旧张扬。
  她说:喂,我看上你了。
  她说:要做就做第一个,唯一的一个。
  她说:我就看你好,其余都是歪瓜裂枣。
  那般直白明亮,烈火般逼上眼前,不怕他看见,不怕所有人看见。
  甚至每次出现在他面前,她都是整齐的,华丽的,鲜亮的,一次比一次快乐崭新的。
  那些世人的评价,那些红尘的苦,他不知道。
  到得今日才知她心中裂痕深深,都张着鲜艳未愈的血口,汩汩于无人处时刻流血。
  是他心粗,雅兰珠不是他,男子天生就有抗熬抗打的本能,她是女子,生来背负着世俗沉重的压力,多年追逐,早已耗尽了她的全部心力。
  何况还有更深更重的真正的打击,他爱上扶摇。
  如果说追逐的绝望里,还有一丝对遥远未来曙光的期许,那么他的目光牵系上扶摇,才是真正掐灭她最后希望的命运之殛。
  丧亲之痛,意念之控,将本就濒临崩毁的最后坚持瞬间轰塌,她在无意识状态下于世人之前喃喃哭诉,将一怀痛悔绝望失落悲伤终于统统倾倒。
  战北野闭上了眼。
  眼角微湿,反射着淡淡的水光。
  寂静里谁的心在无声紧缩?一阵阵擂鼓般敲得钝痛的闷响,那样的震动里深藏在心深处的痛一般悄悄涌了来,扭紧,痉挛。
  他在痛。
  却分不清到底是因为谁在痛?雅兰珠的,还是他的?那样无奈而苍凉的感受混杂在一起,那般酸酸涩涩翻翻涌涌的奔腾上来,淹至咽喉,像堵着一块永生不散的淤血。
  雅兰珠的痛,何尝不是他的痛?
  他和雅兰珠,其实是一样的,沉溺在爱情的痛中的、无望的追逐者。
  在追逐中张扬,在张扬中一分分体味距离的悲凉。
  就如此刻。
  孟扶摇你看着我——孟扶摇你不用看着我。
  我们都是自私的世人,爱着自己所爱,向着自己的方向,将一路经过的风景略过。
  没有回头的余地。
  如果轻易折转,那么她不是她,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
  爱情,从来就不是施舍。
  ……
  孟扶摇目光刚转向战北野,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这一刻她自己是下意识反应,对于战北野,却又是另一层的伤害。
  她看过来干什么?她能替珠珠哀求战北野的接受?珠珠不会要,战北野不会接受。
  撞上战北野黝黑沉重如乌木般目光,读懂他内心思潮的那刻,她便知道了他的选择。
  他会替珠珠迎挡风浪,他会替珠珠扫清仇敌,他会一生视她如亲友,但他不会纳她入怀,亲手包扎她的伤口。
  有一种感动无关爱情,有一种爱情无可替代。
  她因为他痛,他因为另一个她痛,爱情九连环,环环相扣,身在其中不得解。
  而她,注定惹尘埃,伤无辜。
  孟扶摇垂下眼,攥紧手指,退后一步,在沉重的无奈和疼痛中,亦只能默然不语。
  纵横七国又如何?在天意面前,终被无情拨弄。
  ……
  雅兰珠的哭声,却已渐渐低了下去。
  沉淀在心中多年的积郁刹那爆发,她碎了,也空了。
  意识只剩下最后的维系,在夏夜的风中颤巍巍的飘摇,仿佛一根脆弱的游丝,刹那间便要断了。
  “母后……”她伏身在地喃喃低吟,向着宫门方向频频磕头,“带我走吧……”
  “带我走吧……”她一偏偏重复,在泪尽失声里渐渐平静,“……以后我永远陪着您……”
  广场上渐渐起了唏嘘之声,人们的神情渐渐由不屑转为深思和震动,一些女子已经在浅浅低泣。
  即使曾经不芶同那般的追逐,人们依旧为这少女声声低诉中直白苍凉而绝望的情感所动。
  坚持和执着,属于世间最高贵的情感,散发永恒光辉,令人不自禁仰首而生敬意。
  不为所动的只有康啜,他全力施法,心神都在意念控制之上,他对自己的这门功法也十分有信心,相信现在不会有人能够阻断他的控制。
  他要将这女子一劳永逸的解决。
  在雅兰珠低喃那一刻,他绽出一丝森冷的笑意,随即刚要开口说出最后一句话。
  最后一句砸毁已碎的雅兰珠的话,将她的意识,最后砸为飞灰,永远收不拢来。
  他将开口。
  突然却有长衣男子,走向雅兰珠,手轻轻按在了她的肩上,将她扶起。
  他本就站在雅兰殊身后,出现得很自然,扶起她的动作也很自然,没有任何异常处,广场上的人犹自沉浸在震动的情绪之中,没有人觉得这样的动作有任何不对。
  康啜的心,却突然跳了跳。
  随即他看见那男子在雅兰珠肩上拍了拍,指尖在无人看见的角度绽放微微光明,雅兰珠的眸子里那层被布上的阴翳瞬间扫清,明光再现。
  随即那男子抬头,看着他。
  他长长衣袖垂下,垂在雅兰珠肩上,雅兰珠抬起头,目光对康啜一转。
  只是这一转间,康啜突然发现,雅兰珠的目光变了。
  如果说刚才还是明亮透彻的水晶,现在就是一泊日光照耀的海,凝聚了天地间的光彩,波光明灭却又深邃无垠。
  那海平静的悬浮在他眼前,一轮日色亘古相照。
  他微微眩惑,不能自己的望进去,欲待跋涉进那般光明阔大的深菇里。
  海却突然翻腾起来,风生水上,卷掠浪潮千端,一浪浪先浅后深却又无休无止的扑过来,将他一步步裹困其中。
  他隐约觉得不对,挣扎欲返,脑海中却突然微微“嗡”了一声,如一道绷紧的丝弦突然断裂。
  随即他听见雅兰珠问:“发羌王族都在哪里?”
  “在……”他张口欲答,却又觉得不知道哪里被弹动了一下,仿佛一只远在天外的巨手,揪紧了他的心脏狠狠一攥,阻止了这个答案的出口。
  雅兰珠又问:“你对发羌王族做了什么?”
  脑海中意念轰然叫嚣“回答她回答她!”,心脏却紧紧绞扭成血肉淋漓的一团,康啜在这样互相角力互不相让的抗争中四分五裂,张大嘴急迫的呼吸,脸色忽青忽白,满额冷汗滚滚而下,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
  广场上的人此时也反应过来,愕然看着刹那间天翻地覆的变化,明明刚才雅公主已经完全被控,女儿家最深的心思都哭诉出来,眼看着这阵必输,怎么突然间便换宰相陷入意识被控境地?
  没有人注意到,衣袖垂落在雅兰珠肩上的男子,微微皱了皱眉,随即,雅兰珠突然换了个方式询问。
  她问:“你上次干的亏心事是什么?”
  “我……我……”这个不触及被控灵魂的问题,让康啜轻松了些,他模模糊糊的答:“和我嫂子在一定……”
  广场上轰然一声,人人面露惊讶之色,雅兰珠追问:“在一起做什么?
  “男女的事儿啊……”康啜脸上露出笑意,“我看中的女人……迟早都得是我的……”
  “那你亏心什么?”
  “她自杀了……”
  哗然声里,雅兰珠扬起一抹冷笑,又问:“最高兴的事儿是什么?”
  “和我嫂子一起……”
  “最喜欢的事儿是什么?”
  “和我嫂子一起……”
  “最快活的事儿是什么?”
  “和我嫂子一起……”
  “最讨厌的事儿是什么?”
  “大哥为什么要在那个时辰回来呢……”
  “最无奈的事儿是什么?”
  “我不想连侄儿侄女也杀的……”
  广场上已经乱成一片,意念控制术中回答的问题绝对真实,换句话说,逼奸亲嫂?杀兄灭门?宰相?
  雅兰珠笑意更凉,再问:“你怎么炼成强大巫术的?”
  “练童男童女啊……我是阴阳双修的底子……”
  “杀死多少童男童女?”
  “记不清了……”
  几个仲裁霍然站起,大步走开——扶风虽然崇尚异术巫法胜于武术,但对于巫法修炼还是坚持正道的,杀人害命所练的巫术被称为“黑巫”,向来不允许任职王庭,人人不齿杀之后快,何况用童男童女练术,更是所有“黑巫”当中最残忍最下等的一种。
  康啜这句话说出来,他在发羌王庭已经没有可能再呆下去,他自己浑然不觉,脸上甚至露出一片悠然笑意——那一片照耀日光的深蓝的海,真是令人心旷神怡啊……
  雅兰珠犹自不放松,在人们怒骂声中,迂回深入,辗转曲折的抛出了最后一个关键的问题。
  “你杀过的人中,记忆最深最有感觉的有谁?”
  “王后啊……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地位还高贵……”
  轰一声,人群炸了。
  “啊!”一声,雅兰珠尖叫着跳起来了,一跳便跳出丈高,刹那间脸色雪白,却被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长孙无极一把按了下去。
  他按下雅兰珠,立即点了她穴道,手一抛扔给战北野,战北野下意识一接。
  “去死——”孟扶摇已经冲了上去。
  她愤怒得快要烧着,一团黑色的火般的撞过去,半空里身形和空气几乎撞出霹雳般的摩擦声,长孙无极在她身后赶紧唤:“留条命——”
  孟扶摇人在半空恨恨咬牙,知道此刻自己出手,还没从意识控制中醒转的康啜一定会成烂泥,发羌王族的下落还指望从他口中逼问呢。
  她一抬手,两团毛球齐齐飞射:“去!给我挠!要狠!”
  九尾狸一向谄媚,金光一闪,实实在在挠上了康啜的脸,唰拉一声十条深沟,鲜血泼墨般瞬间流了满脸。
  元宝大人却是怀着真切的仇恨蹿过去的,抬爪一蹬就是用尽全力的一腿,噗一声将康啜左眼蹬爆。
  康啜惨叫,袖子里飞出一只深绿色的四脚蛇,尖牙利齿,尾巴钢铁般霍霍直甩。
  九尾狸和元宝大人半空转身,目光交视,难得有志一同达成默契,爪子一挥各自抓住四脚蛇的两只脚,逆向左右一蹿。
  “嘶——”
  康啜的异兽连爪子都没来得及抬便真的成了“四角蛇”,四个脚落在四个角落。
  这一切不过刹那之间,眨眼间康啜还算清癯的脸便完成了他的沧海桑田,而此时孟扶摇也在他的惨叫声中落地,一抬手便扼住了他脖子。
  “想怎么死?”她狰狞的盯着掌下的男人,“痛快的?凄惨的?”
  然而康啜已经做不了这个选择题,他一脸求生的哀怜,身子却无声痉挛起来,在孟扶摇掌中不住的往上缩,缩至窄小的一团后又霍然弹开,随即便听见“啪”的一声。
  大量血沫从他口中溢出来,和原本脸上的血混在一起,簌簌滴落地面,他的身子不再缩也不再弹,无声的软了下去。
  他死了。
  孟扶摇瞪着这个死得莫名其妙却又意料之中的男人,一霎那只觉得愤怒而又无奈,她出手时已经抵住了康啜咽喉也封住了他穴道,他没可能服毒或自杀,这个人明显还是被魂术之类的扶风异术控制,然后被杀人灭口。
  将康啜尸体重重往地上一扔,孟扶摇愤然站起,心中却突然飘过一丝疑云,康啜既然已经被控制,连刚才长孙无极的意念都没能让他说出关键的秘密,说明对方术法相当强大,那么控制他的对方为什么不在康啜被长孙无极侵入时挽救他?是能力不济,还是另有原因?
  然而康啜已经死了,该死的时候不死,不该死的时候死得比谁都快。
  孟扶摇叹口气,回望群情涌动却又茫然不知所措的广场上的人群,回望战北野怀中被点了穴的雅兰珠,再看看若有所思的长孙无极和眼神清冷的云痕,想着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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