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冷一热两股迥然不同的掌劲迎头激撞,冰火交击流光四溅,齐齐迸散开去,居然平分秋色,未见输赢。
丹火真君身形晃了两晃,硬是挺着不往后飘退,凝视小蛋,道:“不可能,没道理!”
须知丹火真君适才那掌重逾万钧,至少用上了七成多的紫冥火罡,其霸道强横,任天陆仙林的顶尖人物亦不敢怠慢疏忽,而小蛋前一次与丹火真君交手时显露出的修为,不过是观微之境,双方实力悬殊自不待言。
即使此刻他修为大进,也顶多是刚刚跨进了知着境界的门坎,离真正的高手尚有一段遥不可及的差距,更莫遑论与丹火真君这般成名百多年的魔道耆宿正面硬撼。
但方才小蛋拍出的掌劲,分明蕴藏着至少能与忘情级别高手相抗的绝强功力,委实令人无法猜度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罗羽杉欣喜道:“小蛋,你醒了!快察看一下,体内有没有被震伤?”
小蛋听着罗羽杉的声音,先向她微微一笑,而后施展内视之术凝神体察,只觉经脉内余波未平,真气浩浩,不知壮大了多 少倍,他一愣,道:“奇怪,难不成我睡了一觉,醒来后修为竟提升了这么多?”
忽觉丹田有异,才察觉平日蛰伏其间的那团冰冷寒气,居然变得彷如汪洋大海,深不可测,意念微动处,寒气升腾流转,如臂使指,毫无凝滞。只是细察之下,这团寒气依旧卓尔不群,与他炼就的铜炉真气泾渭分明、自成一体。
他醒悟道:“难怪我刚才挡下了丹火真君的紫冥火掌,原来是这个道理?不消说,又是虫宝宝的精气帮了大忙。”
可为何短短数日里圣淫虫进化得如此厉害,且不再抗拒自己的意念驱动,小蛋亦百思不得其解。
罗羽杉见他神情古怪,沉默不语,不禁担忧道:“小蛋,你受伤了?”
小蛋摇摇头,道:“我没事。”环顾四周,问道:“咱们这是在哪儿?”
丹火真君已恢复冷静,冷冷回答道:“这里是老夫的无波石府。”
小蛋“哦”了声,抬手看了看左臂,又低头瞧了瞧胸前,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霸下小脑瓜一转,笑嘻嘻说道:“干爹,你是不是在找那身红色的软甲?”
小蛋颔首道:“是啊,你知道?”对他而言,乌犀怒甲可是防身保命的第一法宝,绝对丢不得。
霸下瞧他愁眉不展的样子,笑道:“别发愁,那身软甲已光化融入了你的体内。先前便是靠着它挡下了臭老道的鬼爪子。”
小蛋潜心巡查,果感觉到经脉里多了一股沉静厚实的热流,只需稍一动念便能喷出,顷刻覆盖全身,他暗吁一口气,松开眉宇。
丹火真君闻听霸下出言不逊,心头恼怒,思忖道:“小东西,迟早让你识得老夫的手段!可恨这小子明明修为浅薄、不堪一击,却越打越强,身上更有诸般怪异魔宝,令老夫一再失手。”
想到这里,嫉妒、贪婪、愤恨,种种恶念一起涌上,目放异光牢牢射定在小蛋面庞上,说道:“小子,老夫有个办法,就看你有没有胆量试一试?”
霸下抢先叫道:“干爹,别听他瞎扯。你看他说话时眼珠乱转,一定有阴谋!”
小蛋淡淡笑了笑,说道:“没关系,咱们先听听他说什么。”
丹火真君慢条斯理道:“你撤去护身甲胄,与老夫实打实的对上三掌,只要不死,我便放你们离开。若是不敢,老夫就再祭出三彩竹箩,倒也爽快省事。”
话音方落,罗羽杉道:“不行。小蛋的年纪不到真君一个零头,如何能与你对掌?”
霸下连连点头,道:“干娘说的话就是有道理!”丹火真君嘿嘿冷笑:“小子,你有没有胆量?”
小蛋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好,三掌就三掌,咱们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罗羽杉大急道:“小蛋,不要答应他,咱们可以另想办法的!”
小蛋看到她眼眸中流露出的关切与焦灼,心中不觉一暖,平增无限勇气,暗暗下定决心纵使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将罗羽杉安然无恙地带出无波府。
他微笑着安慰道:“放心,我既敢答应他,自然有几分把握。”
罗羽杉还想再劝,丹火真君已宏声喝道:“看好了,接招!”脸上亮红精光一闪,全身道袍“呼”地鼓胀吹起,犀利的目光直射小蛋。
小蛋一凛,忙抱元守一,脸上的懵懂慵懒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静肃穆,他的身躯挺立如山,抵御着丹火真君惊人气势的侵袭,巍然不动,大有与其分庭抗礼之势。
此刻,他尚且不清楚自己已突破了知着之境,向着天道大门又迈出了坚实的一步,灵台清明如镜,清晰地映射出丹火真君的一举一动,甚至能感觉到对方体内真气流动的韵律,自然而然生出相应的变化。
霸下掠上罗羽杉的肩头,注视小蛋,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唯恐分了他的心神,而事实上,小蛋已逐渐晋入物我两忘的空明 3,即便山崩天倾,也难以再动摇他的灵台分毫。
自出道来,他屡次亲眼目睹到如罗牛、叶无青这般正魔两道超卓人物的对决,甚而曾亲身遭受过欧阳修宏、饕心碧妪等绝世凶人的追杀而大难不死,可像今天这样,要独力面对丹火真君并与其正面硬撼,却无疑是破天荒地第一遭。
然而他的心头并未因此而产生半丝的畏惧犹疑,充盈着亢奋顽强的斗志与信心,超脱了生死胜负,只剩下丹火真君火红的身影。
小蛋丹田内,分属不同渊源的三股真气汩汩流淌游走经脉,令他感到体内前所未有的充实与强大,待到“大梦铜炉圣淫真气”徐徐攀至巅峰,小蛋轻轻攥起双拳,凝视丹火真君,平静道:“可以了,请。”
丹火真君眼中不由自主掠过一抹惊异,旋即亮起妖艳的红光,低喝道:“第一掌!”左臂在胸前划过一道弧线,右掌灌足九成紫冥火罡,径自轰出。
当他出掌时,身形与小蛋尚有三丈远的距离。但等到掌势完全舒展开,两人间的相距已近在咫尺,端的是动如脱兔、快逾 鬼魅。
小蛋脸上波澜不惊,只觉得体内高速奔腾的真气几乎快要崩流出来,当下吐气扬声,同样用右掌施展出一式“滴水成冰”,茫茫寒雾卷涌而出。
“砰!”双掌相击,竟响起闷雷般的巨响,一股凌厉强横的炽热罡锋破体而入,激得小蛋胸口窒闷欲裂,情不自禁地低哼抛飞,整条右臂麻木难当,经脉宛如寸寸震裂,发出钻心椎骨的剧痛,“呜”地袖口燃起一蓬烈焰。
丹火真君存心要置他于死地,不容小蛋有丝毫喘息之机,大喝道:“第二掌!”左臂一振,将紫冥火罡提升到极致,拍向小蛋胸口。
按照常理,小蛋自当运用身法退避三舍,挫其锋芒。但他与丹火真君有约在先要连对三掌,明知不敌,亦只能直撄其锋。
未等小蛋站稳身形,刚猛暴戾的掌风已扑面袭到,他无暇多想,挺腰奋力劈出左掌,亏得丹田真气依旧源源不绝输送而来,使他不致有后继乏力之虞。
“啪!”两人再对一掌,小蛋“噗”地从口中飙射出一蓬血箭,有少部分溅落在自己右臂衣袖上,竟令燃着的火焰陡然熄灭。
丹火真君还待乘胜追击,彻底结果小蛋性命,心下不存半分怜悯,右掌闪电般击出,长笑道:“最后一掌!”
小蛋双臂被震得几近失去知觉,莫说挥掌抵挡,就算动根手指头都势比登天,眼看丹火真君迅猛如风的第三掌击到,又恪于承诺不能用乌犀怒甲护身,当真是陷入了九死一生的绝境。
生死一发间,他蓦地灵光乍现,同时施展出“有容乃大”与“金光聚顶”两大绝技,竟一抬脖颈,用自己的头顶迎向丹火真君的掌锋!
这一手惊险之极,亦不可思议之极,却也是眼下惟一可期待的自救之招。
“砰!”丹火真君的右掌结结实实击中小蛋脑门。出乎意料之外,大半的掌力居然石沉大海,不知所踪,小蛋眉心爆出一团绚光,硬是顶住了丹火真君的铁掌,却并未响起预料中的骨骼碎裂声。
丹火真君大吃一惊,他这掌为求迅捷,不免在威力上有所削弱,可小蛋毕竟是血肉之躯,又未祭出乌犀怒甲防护,怎可能兀自屹立不倒?
顿时,他心中进退维谷,矛盾之至,若是收手,则三掌都已发完,自该依照前言放小蛋与罗羽杉离去;若不收手,又岂非 自食其言?
短短一剎那,还真教丹火真君想出一条应急歪理来,心道:“只要老夫不收回右手,这第三掌就不算完!”他五指运劲插落,竟是化作钻木爪,欲在小蛋的头顶戳出五个窟窿,他眼角余光注意到霸下小嘴一张就要吐出荼阳地火,立时喝道:“别动,否则就算你们毁约,这小子可就白受罪了!”
小蛋迷迷糊糊听到丹火真君的呵斥,勉力喘息道:“我还行,撑得住!”
丹火真君又惊又怒,心头恶念横生,道:“好,看是你的命硬,还是老夫的手段硬,这样都整不死你,老夫往后还有何面目在天陆仙林立足!”
他五指加大劲力,狠狠插入小蛋头皮。
小蛋脑袋胀裂欲死,脚下坚硬的石地“喀喇喀喇”震碎出一道道龟纹,黑发已尽为鲜血染红,身上彷佛背负着万钧巨石,脑海里昏沉想道:“这老道太坏,我也不能太老实了。”
念及至此,暗运“周而复始”心诀,猛激出一股寒流直透脑顶心。
丹火真君猛觉指尖真气身不由己疾速外泻,不禁骇然变色,顾不得再伤小蛋,右掌掌底一推一振,慌忙撤手退身,悄悄察看了一下体内状况,确定无事才稍稍放心。
小蛋已然是强弩之末、内伤沉重,被高高抛飞而出,连稳住身形的余力都匮乏,人在空中,又从嘴里洒溅下一溜热血。
忽地身子一轻,落入到罗羽杉温暖柔软的怀中。但见她晶莹的珠泪自眼眶中不停滴落,抬手将一枚南海天一阁秘炼的冰莲朱丹塞入他的口中,左掌汩汩输入真气,颤声问道:“你怎样?”
小蛋眼前一阵黑一阵亮,好似晨昏不断交替往复,所有的景物都在模糊晃动,幻化出无数虚影,惟有罗羽杉噙泪的明眸,却是永远闪亮的晨星。
他疲倦而虚脱地一笑,竭力不让自己闭上眼,低弱的声音道:“我没死,他输了。”
丹火真君委实窝火到家,咬牙切齿道:“不错,你们可以滚了。”
罗羽杉心间殊无欣喜之情,搀扶着小蛋摇摇欲坠的身躯,缓步走向门外。
谁知,她的脚还没来得及跨出门坎,丹火真君突然伸手一拦,道:“且慢!”
罗羽杉停下脚步,右臂紧紧环抱小蛋,道:“真君莫非想反悔?”
丹火真君道:“老夫是什么人,焉会食言毁诺?不过,老夫说的『你们』,指的是他和霸下,不包括妳!”
小蛋哼了声,从唇角呛出一缕殷红血丝,低低地说道:“无赖。”丹火真君道:“你不服?那就再接三掌,赢了老夫连她一起放走。”
突听远处有人冷冷笑道:“一别二十余年,丹火真君,你果真令人刮目相看啊!”
丹火真君一震,缓缓转头朝话音传来处望去。
一名身材削长、神情冷峻的黑衣人背负双手,如入无人之境,径自穿过两旁的一众侍火童子,迈步走近。
“你?”丹火真君眼中跃动起赤红光焰,死死盯着来人,从牙缝里蹦出话语。
他这些年闭门苦修,为的便是能有朝一日在人前击败苏真,从此扬眉吐气,但此时被他视作平生第一大敌的苏真出现在面前,兴奋中仍有抑制不住的紧张。
苏真驻步,傲然道:“如果你的手真的很痒,就让苏某来接你三掌,如何?”
丹火真君甫遇强敌,振作精神道:“是石矶娘娘邀你前来助阵的?”
苏真漠然道:“不错。”视线拂过小蛋和罗羽杉,接着道:“此事跟这两个娃儿无关,先放他们离去,再由苏某领教你的高明!”
丹火真君暗自凛然。
当年蓬莱仙会上,他与冰真人连手苦斗苏真两百多招,尚且落败,虽经二十余年卧薪尝胆,但今日孤身迎战这海内第一魔道高手,自知仍是凶多吉少。况且方才与小蛋一战尽避重创对手,可自身的功力耗损亦颇为可观,此消彼涨之下,更无胜机。
正自踌躇间,不经意碰触到苏真的眼神,忍不住一怔道:“不对,苏老魔从来横行无忌气势超然,有谁见他急过?”
他上下打量苏真,接着盘算道:“他也来得太快了些。若说是两人在路上撞见,又哪有那么巧的事?何况,众所周知苏真夫妇感情深笃,素来双宿双飞不离左右,为何今日并不见水轻盈的踪影?”
他越想越是心疑,只听苏真哼道:“你若是怕了,也罢,苏某这次就放你一马,日后若再敢到云幂宫捣乱,我便一把火烧了你的无波府!”
听他说出这番话,丹火真君有了底,不动声色施展出“照妖法眼”,功聚双目朝苏真脸庞激射而去。
果不出其所料,在他照妖法眼的神光照射下,来人的伪装尽去,露出一张尖嘴猴腮、奇丑无比的老脸,正是天陆九妖中最奸猾难缠的神偷毕虎。
原来前两日他在外面晃悠够了,终于倦极思归,丹火真君前脚刚走,毕虎后脚就到了云幂宫,还没等他进门,便劈头盖脸挨了石矶娘娘几个大耳刮子,外加一通臭骂。
幸亏他脸皮之厚,较之神偷绝技亦不逊色,又自知理亏,直等石矶娘娘发泄完了才嬉皮笑脸道:“清妹,妳别担心,我这就去把小蛋和羽杉侄女儿给接回来。”
石矶娘娘瞪圆杏目,打从心眼里嗤之以鼻道:“就你?说得轻松,当自己是丁原么?现在你就是把金红莲座还给丹火真君那老家伙,他也未必肯放人。”
毕虎一卷长舌,笑道:“妳先消消气。所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我的修为自然远不如丁小扮,但要叫丹火真君乖乖听话,把人给我放了,也未始没有这个可能。”
石矶娘娘一怔,晓得毕虎虽好吹牛皮,但诡计多端却不是假的,将信将疑地问道:“真有办法?”
毕虎道:“当然,我骗谁也不能骗妳啊。咱们给丹火真君来个瞒天过海,声东击西。稍后由我扮作苏真诱这老家伙出门应战,妳乘机潜入无波府救出小蛋和羽杉侄女,等妳一得手,我便脚底抹油逃之夭夭,让他吹胡子瞪眼无可奈何。”
石矶娘娘想了想,犹豫道:“这法子是不错,可太冒险了点儿。万一让丹火真君识破你的真容,又怎生是好?”
毕虎一挺干瘪的胸脯,道:“有妳这句话,我就算被丹火真君杀了也值得。”
石矶娘娘嗔道:“没心情跟你说笑!说到底,还不都怪你!”
毕虎眨巴眨巴小眼睛,笑道:“放心,单论逃跑的本事,天底下还没几个能胜过我的,我更不会蠢到和丹火真君真地动手过招,要拖个一时三刻也非难事。”
当下计议已定,两人赶至无波府。按照石矶娘娘的意思,自恨不得立刻出手救出小蛋和罗羽杉,可毕虎却好整以暇,在府外又耐心等了一日一夜,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能对上了,才偷偷溜进无波府,察探常、罗二人的下落。
有道是计划不如变化,他老人家刚一潜入府内,正碰上丹火真君要与小蛋对拼三掌,眼瞧丹火真君耍奸使诈,小蛋命悬一线,毕虎不得已改变计划,当即施展天魔化身大法,化作苏真模样大剌剌闯进来,喝止丹火真君。
可惜他功亏一篑,在神情气质上露出破绽,终究未能骗过丹火真君,却也将对方惊出了一身冷汗。
想那苏真赫赫之名,盖绝宇内,仅凭毕虎这冒牌货就能把丹火真君唬得一惊一诧,紧张万分,若是苏真亲至,也许从此天 陆再无丹火真君此号。
却说丹火真君看破毕虎真容,不由新仇旧恨一古脑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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