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中生智道:“顾叔叔随时都会回来,我劝你赶快走罢。要是再撞到他的手里,只怕这回他不肯再放你轻易离开了。”
段丰不以为意地哈哈笑道:“有老夫的三个弟子招呼他,他还要照顾罗牛的独生儿子,想脱身,哼,哪那么容易?”不等话说完,突然黑影闪动,段丰已探手抓向罗羽杉。
小蛋不是不想拦,可段丰的身法太快。他才刚一抬手,对方已绕过自己,攻到了罗羽杉的面门前。
小蛋回转身,一拳轰向段丰后背,扬声高呼道:“不好了,快来人啊!彼叔叔,顾叔叔〃!
段丰与罗羽杉风驰电掣已拆解了两招,再一闪身让过小蛋的拳头,满不在乎地笑道:“叫罢,使劲叫罢!他远着呢〃!
罗羽杉的修为较之段丰明显有一段差距。虽有小蛋从旁助阵,可几招之间便已告急。
她的父亲罗牛虽是纵横天陆、屈指可数的顶尖人物,可惜教导子女修炼的本事,委实不怎么高明。原本想着遵循当年恩师淡言真人的授徒方式,让罗羽杉、虎子姐弟自行参悟诸般奇功绝学,日后厚积博发,自能水到渠成。
然而纵使淡言真人独辟蹊径,创出令弟子独自参悟仙家绝学的教授方式,亦仍需给予恰到好处的引导指点,而绝不可能彻底放手。
这一点上罗牛无疑远不及淡言。结果十余年下来,罗羽杉的根基扎得稳固异常,真正临敌搏杀的功夫,却尚不及小蛋十多年闯荡、摸打滚爬出来的经验。
倒是母亲秦柔耐心教导的一套霆雷剑法,罗羽杉体悟到了六七分的真韵,偏又失之于气质不符,难以将它完全发挥。
生死关头,罗羽杉袖中“玉缘”仙剑铿然出鞘,掠过一束亮丽紫电挑向段丰胸口。
剑锋甫出,凌厉空灵的寒气已扑面而至,刺得段丰脸颊生疼,凛然间更艳羡道:“这丫头修为不高,用的却是把罕见的好剑〃!
侧身一转就听“哧─”剑气掠过胸口,已在衣衫上划开一道口子。如果不是段丰有护体真气抵挡,只这一下就要见血。
罗羽杉并未乘胜追击,执剑道:“对不住,晚辈修为太差。刚才为了自保不得已亮出剑来,却险些伤了老伯。”
这话不说还好,段丰一听之下没被气死也快被臊死,他恼羞成怒,反手掣出一对玉斜钩,冷喝道:“臭丫头,是妳找死〃!晃身再上,玉斜钩招招歹毒凶险,直往罗羽杉的身上招呼。
幸亏他多少顾忌那把玉缘仙剑,舍不得用玉斜钩硬接硬架,否则十余回合间早结果了小蛋他们。
斗到酣处,段丰腿起脚落,“砰”地踹中小蛋心口。
小蛋“哇”地吐了口血,飞跌出两丈多远,胸口郁闷疼痛就像要炸开了一样,拼着命却再没力气挣扎站起。
罗羽杉失声惊呼,略一走神,也被段丰觅得破绽,用玉斜钩绞飞仙剑,踉跄退出数步。
小蛋顾不得血气翻涌,用尽全力叫道:“干爹、干爹─”
段丰一路暗随,认准了虎子一行只有四人方才动手,听到小蛋的呼声,忍不住炳哈讥笑道:“你想认我做干爹么,可惜你太笨,老夫还不屑收你〃!
蓦然心头警兆一起,西首遥遥有人应道:“笨蛋,那么大声,死人也要给你叫活过来!万一让顾智他们听到了,咱们的好事情不就全砸锅了?”
话音一落,常彦梧风风火火飞身赶至,本还在滔滔不绝,见到溪边的景象,立刻把一堆还没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小蛋见常彦梧赶到,大松一口气道:“你再来晚点,连我一起都要被人砸了。”
段丰嘿道:“朋友,何必多管闲事?”
常彦梧心中猜到了七分,捋捋胡子,轻松惬意地走到段丰面前抱拳道:“在下常彦梧,道上的朋友送了我个雅号『神机子』。小蛋那孩子是我的干儿子,我还想靠他养老送终呢,居然被阁下打得吐血倒地,差点要翘辫子,你还说我是多管闲事?”
段丰傲然道:“老夫段丰,你就是北海八鬼里的常老五?我不管什么小蛋大蛋,干儿子、亲儿子,只要罗牛的女儿跟老夫走一趟。”
黑吃黑?常彦梧火往心头撞、恶向胆边生,想想自己费尽心机,连哄带骗,眼泪都流出来了,好不容易才让小蛋答应将虎子姐弟引到了荒郊野外,还没等自己下手,这个老家伙却突然跳出来想捡现成的便宜!
段丰的名头常彦梧早有耳闻,自忖不是对手,否则早一笔捅上去了。若换个场合,他“神机子”也不屑和这般人渣玩命。可段丰是明摆着要横刀夺爱,跟他抢肥肉啊,是可忍孰不可忍!
心里越恨,脸上越是笑容满面,甚至笑到恭敬的地步,道:“久仰,久仰!我那干儿子不成气,能受您老一脚,那是他的福气,我先谢过段兄了。”
罗羽杉看不懂了,没想到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干爹,试想小蛋跟他在一起,还有不受罪的道理么?
小蛋见常彦梧皮笑肉不笑模样,就晓得这是他玩阴活暗算人的前兆,稍后准会有人要倒大楣。还好对面站的人是段丰,就让他老人家自求多福罢。
“小蛋,是不是你惹段伯伯生气了?”常彦梧骤然变得怒容满面,呵斥道:“还不快给老子滚过来向段伯伯赔罪认错?”
罗羽杉实在看不下去了,刚想为小蛋申冤,段丰已漠然道:“常老五,别演戏了。看在你的面子上,老夫就放这傻小子一马。你带着他赶快给我滚得越远越好。”
常彦梧感激道:“多谢段兄,小弟承情了〃!说着还嫌分量不够,干脆自己朝着段丰深深一揖到地。
段丰大感意外,以为常彦梧真的是听到自己的威名被吓趴下了,他不由一笑,漫不经心虚抬手,做了个搀扶的动作道:“常兄客气,咱们后会有期。”
常彦梧咬牙切齿等的就是这一剎那的机会,说时迟那时快,他低垂的双袖内突然掠出两束精光,正是暗藏其中的一对点金神笔,犹如毒蛇吐信,毫无征兆,恶狠狠插向段丰的两肋!
第七章
“噗噗〃!段丰两肋血肉翻转,已被点金神笔扎入,幸亏他本能地肌肉收缩运气抵挡,才没捅到更致命的要害。
他又惊又怒,挥掌拍向常彦梧厉喝道:“老鬼,你这算什么意思?”
常彦梧一击得手,立刻抽笔飞退,让过了段丰的掌风,狠狠呸道:“你是什么东西,想跟常五爷玩,也配?”
段丰运劲封住受伤经脉止住血水,怔道:“好啊,原来你投靠了罗牛,也乐滋滋当起了天雷山庄的护家狗〃!
“放屁〃!常彦梧怒道:“老子一贯独来独往、逍遥自在,罗牛算哪只鸟?姓段的,明年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一舞点金神笔抢攻而上。
小蛋很是过意不去,在他看来,自己不过是捱了段丰一腿,常彦梧竟要对方拿老命作抵。干爹待自己的这份深情厚谊,着实如山如海,自己一生一世该如何报答得完?
但他毕竟和段丰无甚冤仇,更不希望常彦梧和他拼得两败俱伤,当下道:“干爹,算了罢〃!
“不能算〃!常彦梧招招夺命步步进逼,后面那句“斩草不除根,祸患无穷”,却不便当着罗羽杉的面,告诉自己这个傻干儿子了。
段丰身负重伤,修为等若去了将近一半,如何能斗得过机诈百出的常彦梧?短短六七个回合,他已是险象迭生,有心要逃,偏又让常彦梧的点金神笔缠困在三丈方圆内,脱不了身。
小蛋见常彦梧在场面上占尽上风也安下心来,精神略一松弛,便立时感到胸口淤塞的气血如棉花团似的,堵得他难受。
自己的真气一到膻中穴附近陡然凝滞,试着冲了几次都是颓然而返。
忽地闻听场内“啵”地一记闷响,段丰身上散发出一蓬橙黄色的浓烟,在风中急遽扩展,一股异常刺鼻难闻的臭味直冲鼻孔。
常彦梧猝不及防,嘴巴里已吸进了一口,立刻觉得头脑晕眩、恶心欲吐,紧跟着双手酸软无力,彷似中毒,他赶紧闭气驱毒,可段丰已乘势转守为攻,玉斜钩暴风骤雨般杀到,一转眼反将常彦梧打得只剩下招架之功。
原来段丰所放出的黄雾,乃是他的保命绝活“神魂颠倒烟”。名字虽好听,实则是他体内炼化的一股浊气菁华而已。
他本是辽州太傅山中一头有六百多年道行修炼成精的黄鼠狼,因不齿于自己的出身,故而一直刻意隐瞒,连自己的三个徒弟也不知道。
小蛋也吸入了不少“神魂颠倒烟”,一阵恶心“哇哇”连呕出两口淤血,脑袋里昏昏沉沉,眼前随之一黑。莫名其妙地,脑海中却浮现出“生生不息”的石壁星图,似惊鸿一现,又骤然消隐。
没等他回过味来,胸口“砰砰”爆起两声沉闷的低响,竟是气血在产生轻微的炸裂。
就像连锁反应,倏忽间,那团堵塞在胸前的真气接二连三地爆裂流散,完全脱离了小蛋的控制。
“砰砰砰砰”连串低响过后,那些被震散的真气,居然再次“劈啪劈啪”地散爆成若有若无的游丝,流转于胸前诸经各脉,宛如过年时的爆竹燃放不休。
成千上万缕微小的真气转动数圈后,小蛋彷如胸前被人塞进了一个小火炉,不仅适才麻木淤塞的感觉尽消,全身更洋溢起一团暖暖的热意。
他又惊又喜,陡然灵光一闪醒悟道:“是了,这情形可不正像那幅『生生不息』星图里放烟火的场景么?可这烟火……怎放到我身体里来了?”
他还在想这个问题,体内异响已逐渐平歇,一缕缕真气迅速重新融合,集成颇为雄浑的一股热流,缓缓注入丹田,伤势竟也顷刻好了大半。
且不说小蛋一头雾水地在研究体内突如其来盛放的烟火,另一边罗羽杉见势不妙,已攻了上去,和常彦梧连袂苦斗段丰,复又形成僵持之局。
这时,溪对岸五六里外,由远至近遥遥传来顾智略带焦灼的啸声,段丰把心一横,咬牙连攻罗羽杉三钩,将她迫得顾此失彼,露出身前一线缝隙。
段丰左手一推一引,拼着玉斜钩被“玉缘”劈出一道裂纹将仙剑缠住,右手钩中宫直进刺向罗羽杉前胸。
这招夺命狠辣,令罗羽杉避无可避,要待撤剑回防已是来不及,她本就缺少临敌作战经验,遽然遇险竟不知到底该如何是好。
段丰其实也无意要取罗羽杉性命,不过是想逼迫常彦梧出手救援,就此让开一条道,能让他赶在顾智到来前脱身逃跑。
可惜他错算一步,常彦梧根本就不在乎罗羽杉的死活!
电光石火里,他咬牙思量道:“段老儿素来睚眦必报,这回在我手底下吃了大亏,日后岂肯善罢罢休?今天不把他的命留在白石谷,难说以后怎么在老子背后插刀子〃!
反正罗羽杉死了,还有虎子,何况对他而言,又有什么能比自己的安危更加重要?当下不顾罗羽杉命悬一线,点金神笔如毒龙出穴,挑向段丰背心。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个黑影横空掠到,揽臂抱住罗羽杉,用自己的后背遮挡在她身前斜斜飞出,“哧啦─”玉斜钩自上而下,在他的背脊上划出一道长过两尺、深可见骨的血槽。
小蛋低哼飞跌,仍不忘护住怀中的罗羽杉,抢在落地前用背心着地,在草上连滚数圈,才卸去段丰凌厉的劲气。
这一下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常彦梧也没料到,自己的傻干儿子能未卜先知,代罗羽杉受下这一钩。
罗羽杉自忖必死无疑,突地眼前身影一晃,便觉得自己被人揽入怀中。一阵天旋地转后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竟被小蛋死死压在身下。
她家教极严,又是罗牛之女,盛名之下,无人不对她敬重有加谨守礼数,莫说没男子敢碰她,即使言语调笑都绝无发生,而今却教一个年龄与自己相仿的少年紧紧搂在怀中,还肢体纠缠地给压住不放,这成何体统?
强烈的羞意涌上心头,下意识地眼睛一闭,不敢再看小蛋近在咫尺的脸,玉颊绯红,偏还能听见自己“怦怦”心跳声。
那边段丰被常彦梧的点金神笔插入背心惨叫痛呼,罗羽杉心慌意乱竟也恍若未闻。她伸在小蛋背后的手一滑,正触到那道鲜血狂涌的伤口,立时上面的那张黑脸变色扭曲,可小蛋还是硬咬着牙不吭一声。
罗羽杉清醒了过来,睁开眼关切道:“小蛋,你痛不痛?痛就叫出来好啦〃!
小蛋苦忍着背上刺骨钻心的剧痛,咬牙微笑道:“不……痛〃!脑袋一沉,重重压在罗羽杉的身上,竟是昏死了过去。
黑暗里,他做着奇异的梦。
梦见自己化作了一颗星星,在浩瀚无垠的星海中浮沉浪迹,四周无数的星斗像是为了欢迎他的到来,又一次燃放起了礼花。
到最后,小蛋恍惚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一支绚烂的烟火,不停地绽放不停地开谢,就像生生不息的日月虚空……又过了许久,星海和烟火齐齐消失不见了。他彷佛回到了白石谷那条清澈宁静的小溪边,看到罗羽杉一袭水蓝色轻裳,人美如玉、樱唇含笑,赤着莲足坐在如茵绿草垫上。
那双玉藕般的小腿,在青青溪涧里引来小鱼穿梭游弋其间,午后金灿灿的阳光满溪闪耀。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是很幸运地可以静静望着这幅美丽的画面,忽然很想化身成那溪水里的一条小鱼儿,能自由自在地靠近她的莲足旁。
于是,心愿实现了─他蓦然真的变成了一条丑丑的黑色小鱼,快活地徜徉围绕在她的左右。
满心都是喜悦,他偷偷伸出手只想握一握,仅仅是轻轻握一握。慢慢地,他靠近了……紧张地彷似正在干坏事的孩子,心跳得厉害。
鼓足勇气,他终于握住了!却猛然听见罗羽杉的失声惊呼,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溪水激起圈圈涟漪,水光浮动里什么都消失了。
小蛋满心失望着,却在懵懵懂懂间,感觉到自己的手分明紧握着一团滑软温润的东西,说不出的舒服,烛光刺眼,从自己的背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禁不住低哼了声睁开眼睛。
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双满怀羞涩与关切的动人星眸,比天道星图中所有星辰同时绽放的烟花还要绚丽夺目,而他的手,也正抓着一只纤纤玉指,传递着一缕缕芬芳暖意。
小蛋吓得清醒了不少,暗道:“不好,这可不是做梦〃!一咧嘴也不知该说什么,赶紧松开罗羽杉的小手。
一阵异样的气氛在屋子里弥漫,小蛋终于期期艾艾说道:“对不起,我不是存心要冒犯妳的。”
罗羽杉脸上红潮未退,柔声安慰道:“怪我不好,刚才笨手笨脚地想给你盖好被角,不想反惊醒了你。”
“我已经回家了么?”看到屋里熟悉的摆设,小蛋说道。然而话一出口,他不由呆住了。
从何时起,他竟将这里当作了自己的家!“是顾叔叔和常五叔将你送了回来。你这次伤得很重,让人都担心死了……”罗羽杉星眸闪动,又垂下头去。
“段老伯呢,还有虎子呢?”小蛋没留意罗羽杉话里的意义,追问道。
“他捱了常五叔一笔,又被顾叔叔加了一掌,要了性命。”尽避段丰险些令罗羽杉玉殒香消,说起时,她的语气中仍不自觉闪过怜意,接着道:“虎子很好,有顾叔叔护着,连一根头发也没少。倒是我……多谢你舍命相救。”
小蛋听此消息,不禁笑了:“应该的。”
罗羽杉一怔,没想到小蛋的回答居然会这样简单。应该的么?难道他不是差点牺牲性命才救下自己么?难道他就不该珍惜自己的性命么?
“我干爹呢?”看她怔怔发呆,小蛋忽然问道。
“常五叔和我爹都被雷庄主请去聚会了。”罗羽杉显然不晓得常彦梧的如意算盘,还将他当作了自己的另一个恩人,微笑道:“这两天他和雷庄主处得异常投缘,每天都要聊到很晚才回府。”
小蛋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昏迷不醒的两天里,常彦梧并未惹出什么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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