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招攻出,见小蛋雪恋仙剑扬起,便即照方抓药化劈为扫,雷轰锥“呜呜”怪鸣,呼啸生光,奈何甫一发力,小蛋竟改弦易辙,挥出金蝎魔鞭。
蒙逊情知不好,可急切间收势不及,被小蛋以四两拨千斤之力,借着自己横扫之势,轻轻巧巧地将雷轰锥引落到空处。
这一下就宛若他抡起万钧大锤,不但狠狠落空,还被人在锤上借势轻推了一把,顿时震得蒙逊气血翻涌,低低一哼。
雪恋仙剑电光石火间合身攻出,径直挑向蒙逊咽喉,正是那招雄壮豪迈、一往无前的“吾身独往”。
蒙逊不及收锥招架,只得挥左掌封挡,“嗤”地脆响,两人身影交错而过,蒙逊左臂半截袍袖已尽为剑气绞碎,如蝶飘飞。
那边刘泰等人虚张声势层层包围,抱定主意只要楚儿不出手,他们便绝不抢先围攻,静候叶无青出面处置,然而瞧见蒙逊仅一个照面就在小蛋剑下吃了大亏,众人亦不禁大感愕然。
虽说平素他们当着小蛋的面,一声声“常师弟”、“寞少”叫得甚是客气,但心下多数都对他不以为然,尤其是刘泰,每回愚步斋叶无青主持早会时,都亲眼目睹小蛋被蒙逊和楚儿打得洋相百出,狼狈不堪,更是对他心怀轻视。
哪晓得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素来木讷的常寞,一出手居然是这等了得,委实让人匪夷所思。
蒙逊却有苦自知,无处伸冤,倘若对手随便换作其它任何一个人,他都不会输得这样惨,只因与小蛋交手多次,这招赤地千里早已约定俗成,全无半分顾忌保留。
可偏偏小蛋陡然像换了一个人,自己的一个懈怠大意正被他抓个正着,可谓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败涂地,出丑丢脸。
小蛋挫退蒙逊气势更盛,身形如电飞旋,在半空一折,转袭西首两名伫立着的灰霜营守卫,扬声招呼:“师姐,快走!”
那两名灰霜营守卫,兀自沉浸在小蛋雪恋仙剑石破天惊、雷霆一击的深深震撼中,浑没预料到他竟锋芒陡转,挟击败蒙逊 的恢宏剑气奔雷般杀至。
两人迫不得已侧身出剑,避过小蛋锐利的锋芒,只求能稍稍阻滞一下他。小蛋全身舒展,只觉心神前所未有的松驰写意,滴滴仙韵尽凝灵台,脑海中空明通彻,犹如清泉汩汩,留于松间石上。
雪恋仙剑感应到主人仙心突进,铿然悠鸣化作一弧璀璨雪光,全然无视对手的左右夹击,飞掠向两人咽喉。
“叮叮”两声,两名灰霜营高手齐齐闷哼,身躯如陀螺般飞转,连人带剑跌跌撞撞退避开去,立时露出一线缝隙。
原来小蛋剑中暗运“斗转星移”心诀,螺旋气劲沛然喷发,两人猝不及防之下无从抵挡,只得借用身形旋转之势,卸去破入体内的凌厉气劲。
与此同时,霸下与小蛋心意相通,一蓬火浪从口中喷出,滚滚朝四周扩散,声势惊人,迫得刘泰等人纷纷凝神自保,难以分身。
楚儿身如火凤飘身飞起,追在小蛋之后从破开的缺口之间掠了出去。
然而还没等小蛋缓过一口气,骤然间一道鬼魅般身影了无声息地从左侧掩袭而至,一掌击向他胸前,冷冷喝道:“回去!”
千钧一发之际,小蛋意由心生,身上红光遽起,乌犀怒甲赤芒熠熠护持周身,来人“砰”地一掌正击中他的胸口,却感掌上滚烫灼痛,如打在了一块坚实的火红铁板上,不禁低咦撤掌,飘落于地。
正是小蛋的大师伯厉无怨。
亏得厉无怨这一掌意在逼退小蛋,用的乃是阴柔之力,并未全力以赴,小蛋虽给击得身躯朝后抛飞,却毫发无伤,堪堪被从后赶来的楚儿在后腰上轻轻一托,重新稳住身形。
厉无怨运劲消去掌上灼痛,阴沉灰扑扑的面容,徐徐问道:“你们是乖乖束手就擒,还是要老夫亲自动手?”
楚儿见厉无怨现身,情知再无任何逃脱之幸,但她生性刚毅,既已抱定死志,更无屈服的道理,于是盈盈一拜,不卑不亢道:“厉师伯,请你放弟子一条生路。”
厉无怨一抬丧气眉,道:“生路?你们的生路便是悬崖勒马,听凭叶宫主发落。”
楚儿悄悄瞥了眼小蛋,暗道:“我有爷爷奶奶的关照,无论师父如何恼怒,都终究会顾及他们两位老人家的颜面;可常师弟在忘情宫中无依无靠,生死全在师父一念之间。他如今为帮我闯下大祸,我可不能再害他了。”
一念落定,她一边用传音入秘道:“常寞,我缠住厉师伯,你施展遁术赶快逃走,别再管我了。”一边摇了摇头,答道:“厉师伯,弟子无路可退,只能得罪了!”
“唰─”胭脂灵鞭漫空飞舞幻影重重,排山倒海般涌向厉无怨。厉无怨神情越加阴沉,冷喝道:“楚丫头,妳太放肆了!”
飞身迎上,左掌赤雾腾腾,霍然拍出。
“轰”的一声,胭脂灵鞭被他浑厚的掌风击得高高弹起,满天鞭影顿时隐没。
楚儿露在面纱外的一双明眸沉静如水,无惧无惊,琥珀泪化作一溜精光穿越浩荡掌风,直插厉无怨心口。
厉无怨右掌轻拍,劲力内敛,手心溢出蒙蒙雾澜。
楚儿深知自己的功力逊色师伯一大截,不敢硬拼,口中低低冷叱剑转轻灵,反削厉无怨肩头。
厉无怨彷佛早有预料,右掌一折一压,震开琥珀泪,左袖真气灌注,犹如一柄锋锐森寒的刀刃朝楚儿头顶切落。
突然一束剑华横空出世,“啵”地点中大袖,厉无怨见是小蛋出手襄助,冷冷道:“好,老夫给你们两个一个机会,一起上罢!”
袍袖一抖,顺势卷向小蛋腰际。
小蛋揉身侧闪,楚儿的胭脂灵鞭回旋而到,“啪”地脆响,生生荡开厉无怨的大袖,两人并肩而立,站稳阵脚,与厉无怨重新对峙。
厉无怨眼角余光打量到蒙逊、刘泰等人蠢蠢欲动,吩咐道:“你们守住外圈,这里老夫自会处置。”
楚儿瞥了小蛋一眼,知他做不出抛下自己独自逃跑的事,当下也不再多劝,低声道:“事已至此,鱼死网破!”
小蛋双目紧紧注视厉无怨,摇摇头道:“别灰心,办法总会有的。”
正这当口,猛听“哧哧哧哧─”无数尖锐的呼啸声响起,一蓬黑压压的乌光自场外破空袭来,竟是千百片厚重的琉璃砖瓦。
场中登时大乱,蒙逊等人急忙挥掌相拒,“砰砰”爆响不断,砖瓦碎裂成一蓬蓬齑粉弥漫空中,遮天蔽日。
厉无怨暗自一凛,知是来了劲敌,宏声喝问道:“什么人?”
话音未落,黑暗中“呼”地一声劲风响动,一束狂飙沛然莫御,当胸射到。
厉无怨定睛一瞧,打向自己的,居然是根五丈多高被人连根拔起的参天古木,碧冠如盖,罡风轰响,直如惊涛拍岸,竟不亚于御剑飞空。他不敢怠慢,吐气扬声双掌齐齐推出,溜火神掌轰然击中大树,一阵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却也将他震得倒退三步,全身气血汹涌,好不难受。这番异变超乎在场所有人意料之外,小蛋和楚儿亦深感诧异,想不通在忘情宫内,还有谁会暗中出手襄助自己,忽听耳畔有低低的嗓音传音入秘,道:“往北!”
两人一省,无暇细想,双双策动身形,向北疾掠而出。
在这方位负责镇守的是八名灰霜营精锐,但人人教一阵乱瓦飞雨打得自顾不暇,阵形亦松动涣散,欲待拦截小蛋和楚儿,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厉无怨勃然大怒,真气在经脉中一转,吐了口浊气,缓过神来,腾身便追。
可他才一起身,第二株巨木又打到,且对方拿捏的火候分寸异常精准巧妙,令他无从绕过,不得不出掌招架。
“砰”地闷响,巨木片片碎裂,枝叶狂舞飞空,厉无怨身形一沉,被硬生生震落在地,他心头一惊:“此人是谁,如此了得!”
举目望去,小蛋和楚儿的身影已在十丈开外,几乎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蒙逊、刘泰被一阵砖瓦打得灰头土脸,赶至厉无怨身后大叫道:“师伯,他们逃了!”
厉无怨调匀真气,舒展灵觉搜索暗中搅局之人的踪迹,但方圆数十丈内毫无异常,那人竟像完全隐身了一般。
他暗灰色的眼眸中寒光闪烁,道:“追,他们走不了!”
刘泰道:“不错,由此往北在忘情苑内外,咱们还设有三道封锁,只要稍稍阻滞一会儿,我们便可追上。”
蒙逊闻言抖擞精神,不发一言掠身追去。
然而直等众人追出忘情苑,预先设下的三道封锁亦未起作用。所有的灰霜营守卫尽皆教人封了经脉,委顿在地,眼巴巴瞧着楚儿和小蛋从侧旁如入无人之境地飞掠而去,径自遁入宿业峰后山。
见此情景,小蛋、楚儿也是万分诧异,奈何那出手相助之人如同神龙见首不见尾,只以传音入秘略微指点两人突围的线路,却始终不曾现身。
他们一路毫无阻滞,到天明时已远离宿业峰八百余里,而那神秘的声音自两人突破了忘情宫最外圈的一道防线后,便从此消失,似已悄然离去。感觉不到背后再有人追杀,两人稍松一口气,在一处高岗间的密林里停下身形。
由于后一段路程是楚儿携着小蛋御剑飞行,故而真气耗损颇剧,额头渗出细细香汗,面色一片嫣红。小蛋倚靠住一株雪松,疲倦微笑道:“总算逃出来了。”
楚儿盘膝坐到一堆枯叶上,回想起这两日噩梦般的经历,顿起再世为人之感,默默点了点头,心中却殊无欢愉之情。
小蛋抬头看了看,不远处一株树上生着种名为“凤舌梨”的金黄色山果。
他昔日随常彦梧走南闯北,风餐露宿,时常以野果为食,对此颇为在行,于是稍一纵身,从树上摘了十余颗下来,先分一半递给楚儿,道:“师姐,解渴。”
楚儿却只取了一个,轻轻用衣袖擦拭干净,放在嘴边咬了一小口,清甜的汁液似甘露般顺喉而下,令她顿觉神清气爽,心不在焉地问道:“常师弟,你听出那人的声音了么?”
小蛋摇头道:“有点熟,可想不出来到底是谁。”
楚儿颔首道:“我也是。不过他仅凭击出的巨木砖瓦,就能迫得厉师伯他们忙于招架无力追击,一身修为着实惊世骇俗。环顾天陆仙林,屈指数来亦不过寥寥数人。”
小蛋暗自惊讶道:“难道是楚老爷子?可他为何要帮我们?”但转念一想楚望天平日里痴呆的模样,又禁不住哑然失笑。
两人在林中歇息了两个多时辰,渐渐日上中天,均都恢复了大半的精力。
小蛋问道:“师姐,妳想到去哪儿了么?”
楚儿沉吟半晌,徐徐道:“与忘情宫有渊源的地方,我是不能去了,先离开西域再说罢。也许过一段日子,等风平浪静了再说。”
小蛋点点头,赞同道:“这样也好。”接着又道:“师姐,我想拜托妳一件事。”
楚儿一怔,问道:“什么事?”
小蛋指指肩膀上的霸下,道:“麻烦妳帮我照料小龙,等日后妳有机会回返忘情宫时,再带着牠一块儿回来。”
霸下原本是眼睛半睁半闭地打着盹,听到小蛋要把自己送给楚儿,立时叫道:“我不干!”
小蛋微微一笑,道:“我要回忘情宫啦,不知道师父会怎样处罚我,你跟着我不太方便,所以才想将你托付给楚儿师姐一段时间,你们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楚儿不由错愕道:“你……还想回忘情宫?”
小蛋回答道:“是啊,我答应过叶宫主,要做他的弟子,所以,不能不守承诺,自己跑了。”楚儿惊异的目光凝注在小蛋的脸庞上,当确定他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后,轻声道:“你知不知道,这次你闯下的祸不小,也就意味着将遭受忘情宫最严厉的处罚?”
霸下凶巴巴地道:“干什么要回去受罚?”
小蛋道:“我知道的,但我和师姐的情形不一样,不能一走了之。”
楚儿断然道:“不行,我不准你回去。否则,岂不是我害了你?”
小蛋不以为意地笑笑,道:“妳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楚儿见小蛋固执己见,不由气恼道:“我说不行就不行。我是你师姐,你就该听我的话!”
转念一想,自己也没怎么听从师父的意旨,稍稍底气不足。
小蛋沉默片刻,望着楚儿低声道:“对不起,师姐,这次,我不能听妳的话了。妳孤身在外,多珍重。”
楚儿知道自己的这位小师弟看似随和,其实甚有主见,一旦决定了的事,九牛二虎也休想将他拉回。
她哼了声道:“好,你想回去送死,那便赶快去罢。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就算师父能放过你,蒙师兄却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小蛋将霸下交给楚儿,笑道:“你乖乖地跟着楚儿师姐,别惹她生气,否则小心她不理你。”
霸下眨巴眨巴小眼珠,并不吭声,把脖子一缩,干脆睡觉去了。
小蛋咧嘴朝楚儿一笑,御风而起冉冉升过林梢,朝着宿业峰方向径自飞去。
楚儿咬住嘴唇,终究没有再出声劝留,视线穿透层层茂密林叶,看着小蛋的身影在万里无云的蔚蓝天宇下渐渐变成一个黑点,消失不见。
忽地她手上一轻,霸下从怀中激射而出,叫了声:“干爹,我来了!”如一溜火红电光直冲云霄,追着小蛋去了。
楚儿怔了怔,静静伫立在原地。
和煦温暖的秋阳洒照在她的衣裳上,林间骤然变得清幽寂静,远离尘世的所有喧嚣繁华。
她蓦然间意识到,自己真的成了独自一人,站在这座从不知名的高岗上。
忘情宫隐没在八百里外的遥远南方,回首相望千山遮蔽。小蛋走了,霸下也跟着走了。
自己又该去向何方?她微微茫然地凝神眺望着天际,芳心深处油然涌起一缕落寞。
林风悄然吹过,枝叶在头顶“沙沙”轻响,吹过面纱,拂过伤痕,心头又泛起深深的痛。
祭起琥珀泪,她终于向东方御剑升腾,渐去渐远。
此后十数日,她漫无目的地信马由缰,只想离得忘情宫越远越好,将那段不堪回首的遭遇,尘封在万里之外的黄沙大漠中。
沿途的景致逐渐明媚秀丽,却是她一路往东南行走,经汉州、中州,渐入越州地界,名闻天下的越秀剑派和太清宫,便双双座落于此间。
楚儿自无意去拜访这两家名门正派,由于出走时太过匆忙,身上并未带有银两,故而她将一支玉钗当了充作盘缠,又买了几件换洗的衣衫和姑娘家常用的物事,等这日来到滨州城,荷包不知不觉又要见底。
所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楚儿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为钱发愁,好在随身带着的首饰挂件不少,而且每一样都价值不菲,暂时也不怕露宿街头。
而对于滨州,楚儿并非完全陌生。
上回她被平沙派抓去,便曾随晋连等人在此地一家名为“临海阁”的酒楼歇脚,此番可谓是故地重游,却已物是人非。
第十章 琴箫之缘
临海阁位于滨州城东,依山濒海,为当地一大有名的观海胜景。或是春暖花开,或是秋高气爽,常有文人墨客在此聚会,酒楼的四壁上早已写满了这些风流才子的文章诗句,甚至连包间的竹帘也没被放过。
楚儿刚走近这家酒楼,远远即听见二楼上“砰啪”作响,整座临海阁宛若一锅煮沸了的热粥,闹得不可开交。
一众衣着光鲜的食客慌慌张张从楼里奔出,纷作鸟兽散,胆子大的,留在底楼朝上面张望,却是谁也不敢靠近。
三楼飞檐下,一块“临海凭风”的黑底金匾歪歪斜斜垂落下来,临街的一排窗户破损近半。
忽听楼上一声爽朗笑音,道:“这是前朝文豪闻翰林的题诗,你怎么就一掌轰了,果真是焚琴煮鹤,可惜可惜。”
一听此言,躲在帐台后的临海阁掌柜顿时心疼不已,连声叫道:“小彼,小彼,快去报官啊─”
楚儿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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