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易沄天已清醒,他更要专心追查出下毒手的人是谁。能在戒备森严的过王府中来去自如,甚至胆敢在他的眼前下手,这个人若不是疯了,就是太熟悉这里的状况。
冷酷的神情浮现在单知过那张俊睑上,腾腾的杀气笼罩著他,不论这个人是谁,他最好开始祈祷,千万不要让他找到。
夕阳缓缓地西沉,霭霭的彩霞点缀在昏黄的空中,将整个天际装饰得恍若是一张沾染了各种色彩的美布,然而刚从一家药铺走出的单知过却丝毫没有心思欣赏这片美景。
这已经是他此行的第四家了,药方上那些原本轻松可购得的药材却恍若自这世上消失了一般。
抬眼望向城内最后一家药铺,他几乎不抱任何希望,但脑海中浮现易沄天为毒所苦的模样,他还是步了进去。
掌柜一见贵客光临,连忙三步一揖、五步一躬的迎上前,笑容可掬得宛若成堆的金子就在眼前。
“过王爷,您若有什么需要直接传唤咱们便是,怎敢劳驾您亲白口前来呢?”
眼见掌柜脸上涎满了笑,单知过颇为不耐的将怀中的药方掏出来递给他,并交代道:“这几味药我都要上等的药材,钱方面你自是不用担心。”
掌柜恭敬的接过药方,这一看,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只见他面有难色,犹豫了半天之后,才呐呐的说:“跟过王爷做买卖,谁还会担心钱的问题呢,只是……这……”
掌柜吞吞吐吐的,就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惹得单知过沉下了脸,低喝一声,“有话就说,何必吞吞吐吐的?”
“是,过王爷!”被他的怒气吓了一大跳,掌柜这才颤巍巍的说:“过王爷,您晚来了一步,小的店里这几味药材早在前日就被人全数购去了。”
“什么?!又是全数购去。”走了四家店得到的全是相同的答案,以单知过的聪明,自是知晓这其中必有蹊跷。
只是目前最重要的不是追究这其中的诡异,而是找齐药材除去易沄天身上的毒。
“是啊,不单单是小的店里的药材如此,小的还听说这皇城里所有的药铺都是这样呢!”
闻言,单知过眉头整个皱起来,看来此时此刻他是不可能在城里的药铺买到他所需要的东西。
只怕这方圆百里之内的这几味药材,皆同样被歹人搜罗一空,看来那些人是存心要置沄儿于死地。
想到这里,单知过的怒气又熊熊燃起,他沉著脸向掌柜问道:“那这几味药材何时可以补齐?”
“这……”掌柜稍微想了一下,又是满脸的为难。“过王爷,这个问题可难倒我了。”
“此话怎讲?”眼见他这样吞吞吐吐的,单知过不自觉地也紧张了起来。这几味药材可是沄儿急需的解毒之物,若买不到的话,她岂不是还得继续承受毒害之苦吗?
思及此,他的表情更形阴沉起来。这施毒之人也真歹毒,不但下毒杀害沄儿,甚至心思缜密得就连解毒之药也被搜罗一空。
“这些药材原是挺好取得的,可是最近齐黄河以南大水频传,阻断了南北两边的交通,所以这类药材恐怕不易运至。”
“该死的!”耳闻掌柜的解释,单知过忍不住低咒出声,著急于易沄天病情的他忘了隐藏情绪,浑身形之于外的怒气让掌柜给吓得直发抖。
倏地,他利眼一扫,直盯著掌柜再次问道:“究竟是何人买去所有的药材?”
若能查出买药之人,或许就可以得知是谁想要取沄儿的性命,那么就算找不到药材也能逼出解药。
“这小的可就不知道了,小的只晓得来购药之人皆不似市井小民,个个像是练武之人,而且包了药就走,小的也就不好多问了。”
掌柜生怕被单知过那彰显于外的怒气给扫到,所以不敢有所隐瞒。
单知过自知已问不出什么,于是随手丢了一锭黄金在柜台上,然后沉声交代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尽快给我取得这些药材,本王爷自会重重答谢。”
“是、是,小的一定尽力。”
就在掌柜的允诺声中,他离开了药铺,带著阴沉的脸色往回府的方向走去。
想起了沄儿为毒所苦,承受酷热与冰寒的两极之苦,而他竟连这几味简单易得的药材都买不到。
该死的!单知过在心中低咒了一声,生平第一次有了无措的感觉。
第五章
带著无比的忧心,单知过人才一回到府里,脚步便毫不停留的往易沄天的房间走去,脑海里不断的思索著该用何种方法,才能在最短的时日内取得那几味药材。
当他来到易沄天的房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阵阵细碎的呻吟和喘息声。
他的心一紧,根本没有时间多想,连忙推开房门,三两步来到易沄天的床前。
他仔细的审视躺在床上的人儿,只见她颊畔的血色尽褪,紧紧抿著下唇,彷佛正承受著极大的痛苦。
见状,单知过连忙焦急的低唤著她,想要将她唤醒。“沄儿……沄儿……”
可是不论他怎么喊,他的声音就是进不了易沄天的耳里,于是他伸手探向她的身躯,却被那触手的冰寒给吓了一大跳。
该死!一定是残毒正在她的体内作祟,偏偏解毒所需的几味药材又统统被人搜罗一空,这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冷……好冷……”正当他焦急不已之际,她无意识的呓语传来,更令他心急如焚。
他连忙召唤仆人,端来一盆又一盆的炭炉,燃起烧得红透的炭火,让屋内立刻温暖数倍。
然后他又拉起被褥,将易沄天包里得密不透风,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她周身的寒意却依然消退不了。
“冷……冷……我好冷……”即便身上的被褥已经加了两条,床旁也燃起熊熊的炭炉,可是她依然冷得牙关直打颤,身子也不停的剧烈颤抖著。
见到她痛苦的模样,他紧皱著眉,也遣退仆人,在门被阖上之际,迅速的褪去衣衫,翻身上床,紧紧将她抱在怀中,想要将自身的体温传至她冰寒的体内。
“嗯……”迷蒙之中,易沄天低吟了一声,只觉浑身的寒意渐渐被一个温暖的东西给驱走。
于是她下意识的将自己的身躯更往单知过的怀里缩,竭力想要藉由他的体温来温暖自已。
过了一会儿之后,易沄天身上的寒意缓缓退去,她带著万分疲惫沉入梦乡。
耳畔传来规律的气息,让单知过一颗焦急的心终于安心的落下,他不由得更加紧拥著她柔软的身躯。
生平第一次,他竟然感到满足,心中无尽的愤恨几乎都被怀里的人儿给驱走。
他从来不曾如此挂心过一个人,尤其是女人,而易沄天就这么突然地闯进他枯寂的生命中。她就像是一股清流,流进了他充满恨意的心。
望著她熟睡的容颜,他多么渴望能和她相守一辈子,不再理会过往的恩恩怨怨。
但他不行,爹亲冤死的仇恨是他不能忘却的,更何况他为了复仇而染满鲜血的双手也没有资格拥有她。
再说,她是一个怀有仁心的大夫,绝对不忍见到染血的战事发生,所以她不可能会接受他心中那股亟欲复仇的信念,更遑论是他意图颠覆朝廷的事?
对他而言,复仇代表了一切,就算知道自己倾心于她,但若她与复仇两者间必须选其一的话,他势必得要放弃她。
也罢!他与她本就是两条不该相交的直线,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找齐她所需要的药材,养好她的身子,然后让她离开,否则一日蒋她卷入那充满仇恨的漩涡中,两人的对立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他倏地放开怀中熟睡的人儿,不再眷恋她所散发出来的平静气息。
毕竟自他决意复仇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回头路,更注定他与她之间不会有未来。
他毅然决然的翻身下床,但行不过三步,就因为心中浓浓的不舍,一再地回头探望,只为贪恋她那清丽绝俗的容颜!
最后他牙关一咬,切断了心中对她的不舍,闪身步出门外,将自己的情绪一并关在这间房内。
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吧,从今而后,她做她的大夫,救尽天下无数苍生,而他则继续他的报复,准备掀起漫天祸事。
“易姑娘,你还不能下床呢!”被派来服侍易沄天的丫环情儿著急的站在床边,想要阻止易沄天下床的举动。
微微的皱起眉头,易沄天瞥了身旁的情儿一眼,颇感不耐。
“我只是要出去走走,你就别担心了。”她捺著性子安抚情儿,了解情儿不过是一个领人钱财的奴仆,对于主人的交代自得恪守。
不过她行走江湖一向独来独往惯了,突然之间身旁多了一个服侍的人,还无时无刻的提醒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自然难以适应。
“王爷要出门的时候还交代,要易姑娘待在房内休养。”情儿一见她坚持的态度,心里更是急了起来,连忙抬出主人。
易沄天原本平静的心因为情儿提起单知过而显得烦躁,对于他近日来那种过于保护的行为,她早已有些不能接受。
她并不是一个养在深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小姐,就算这阵子她的身体因为毒伤而变得虚弱,但也不至于连出房门晒晒太阳、吹个风也做不到吧!
再说,她自己便是大夫,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自然了解,虽然体内还有余毒,但除了毒发时会产生异常的痛苦之外,其余时间与正常人无异。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希望能在今天自己精神还不错时,到园子里走走,否则一天到晚闷在房中,对身子也不是一件好事。
而且每次一想起单知过那异常的保护和温柔,还有他眼底那抹复杂的神情,她便更加烦闷不安。
如果她再不出去吹吹风、透透气,就算不被体内的余毒给害死,也会被这种心情给闷死。
她著实不喜欢这样摸不清的情况,更不喜欢这种脱序的生活。
“易姑娘,你就别再为难情儿了吧!你这一出去,要是有什么闪失的话,情儿就算拿命来赔都不够。”
王爷对待下人一向赏罚分明,若是让他知道她没有遵守他的命令,守好易姑娘的话,轻则杖责,重则赶出王府,那都是她所不能承受的责罚啊!
“有事的话,我自己会负责。”易沄天仍是捺著性子对情儿保证,心里则思索著自己是否应该和单知过好好的谈一谈了。
这样毫无自由的日子她已经无法再继续忍受了,若是单知过再不撤去这些恼人的禁令,她恐怕真的会窒息在这座富丽堂皇的过王府内。
“这……”情儿轻咬著下唇,即使有了易沄天的保证,但只要一思及单知过发怒时的模样,她依然不敢轻易放行。
毕竟王爷曾经千交代、万嘱咐,要她好好的守著易姑娘,面对这样的重责大任,她可不敢有一点儿轻忽。
瞧情儿依然犹豫的模样,易沄天索性不再和她说下去,身躯灵巧的绕过挡在身前的她,伸手拉开房门,不意双眸却对上一对炯炯有神的目光。
“身子都还没有好,为什么要出去吹风呢?”单知过微微的皱起眉,对于易沄天这种轻忽自个儿身子的任性行为显然颇不能认同。
这几天他都藉著情儿得知易沄天的近况,强忍著自己心中的担忧,不来这儿打扰她,不愿让自己越陷越深。
然而,今日著实抵不过他心中的思念,故而想来这儿瞧她一眼,看看她是否安好,没想到他人才到房门外,就听见她不顾自己毒伤未愈,急著要外出透气,逼不得已只好现身与她一见。
“你来得正好,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谈谈。”一肚子气没处发,正好碰上了眼前这个罪魁祸首,易沄天打算将话给说清楚、讲明白。
“喔!”单知过讶异于她身上所彰显的怒气,那是一向平静淡然的她鲜少有的情绪。“那就到房里谈吧!”
语毕,他理所当然的握住她的纤腕,就要往房内走去。
面对他如此霸道的自以为是,她终于也动了怒,用力的甩开他的手,然后提高音调对他吼道:“我不要在房里谈,我要出去谈,我要出去吹吹风、晒晒太阳。”
“你……”震惊于易沄天如此激动的表现,单知过顿时完全愣住,毕竟她给人的感觉总是平平淡淡的,像是没有什么脾气般。
可今日竟会对人怒吼,想来她真的被他给闷坏了吧!
就在他沉思时,易沄天一个闪身绕过挡在身前的他,迳自往那充满阳光和绿意的后院走去。
“可是……”单知过的话在看到她坚决而去的背影时倏地打住,见到她如此渴望清新的空气,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他眸中暗藏著呵宠,睑上漾著难得的浅笑,就这么跟在她的身后,看顾著她的一举一动,并保护她不再被他人所伤。
明知道自己应该离她远远的,不该再深陷于感情的包袱中,可是一颗心就这么不由自主的跟著她的身影而去。
见到睽违已久的阳光,易沄天原本沉闷的心情终于渐渐开朗,方才盈于胸口的怒气也消褪了许多。
明知单知过就跟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但她仍自顾自的走进后院旁的一大片竹林中,想藉著清新的竹叶香驱走她心中的烦闷。
然而她发现自己的心情始终平静不下来,身后那稳健的步履声,不断打乱她的心。
她不解,虽然单知过总是面无表情的对待她,可是言谈之中又有一种若有似无的情感,而这样的矛盾正是扰乱她平静的罪魁祸首。
她走走停停了好一会儿,余毒未除的身子微微地感觉疲惫,她这才心满意足的在身旁不远处的石桌坐下。
该是好好谈一谈的时候了,在这段日子里,她不是没有感觉到他对她的好,却也能清楚的感受到他对她的排拒。
就在这两种极端的情绪中,易沄天也常常不知不觉的被牵引著。
她一向是个对自己极为诚实的人,或许就在单知过愿意冒著生命的危险为她吸吮毒血的那一刻起,自己对他的感觉便已不复单纯。
可他们之间存在著太多的不同,他一心一意极力想要报仇,而她则希望他能放弃报仇。
如此两极的念头像是一个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所以她懂得不要强求,只希望能达成老夫人的要求,为了天下苍生,让他放弃报仇这档事。
至于他和她之间,就一切随缘吧!
若老天注定她的伴侣是他,那么当一切风平浪静之后,她会认真的思考他们能否在一起生活一辈子。
若是老天在定他俩之间无缘,那么她也不会强求,因为她深切的明白强求而来的感情并不会幸福,淡然以对的感情或许才是最好的。
正当她陷于紊乱的思绪中,原本跟在她身后的单知过已举步上前,潇洒且随意的拂起下摆,自在的落坐在她的对面。
但他却不言不语,眸光中有抹掩藏不住的炽热,映照著他那毫无表情的淡漠,不禁让易沄天如坐针毡。
“过王爷……”低咳了声,她整了整自己的思绪,开口唤道。
“何必如此生疏,你我再怎么说也对彼此都有救命之恩,算得上是朋友了。”
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疏远彼此的关系,但是下意识中,单知过仍不愿听见如此生疏的叫唤。
轻浅的一笑,易沄天并不想与他争论,毕竟数天来的相处,她对他的个性已有初步的了解,于是改口喊道:“单知过。”
连名带姓的喊法,显然依旧不能得到他的认同,只见他眉头微皱,却不再多所评论,仅是扬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希望你能撤去服侍我的丫鬟。”她一向独来独往惯了,真的不习惯身边时时刻刻跟著一个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