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问过重视这些东西胜过自己生命的罗德,为什么画折了是大忌?
罗德回答说,那是因为画就像心一样,受了折损,那痕迹一辈子也消不掉。
没关系,李笑白想。
因为,反正,已经折了,损了。
画也是,心也是。
那就留着折痕吧。
其实李笑白很清楚,已经逃出来的现在,当务之急是联络上七重朝和威月他们,确认《格尔尼卡》的真迹是不是已经平安送到他们手上。
可是他暂时不想管这些事。
他想先把另一件事做个了解。
所以去了一切开始的地方,佛罗伦萨。
那个两人最初落脚的地方,因为当时撤离得匆忙,还保持着原样。
李笑白从窗户翻进去,摸到门口的盘子,两人的钥匙还乖乖躺在里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大厅里纵横交错的绳子还系成天网的样子,上面的小铃铛也在大半年的时间里变得灰蒙蒙的……李笑白抬手碰了碰,清脆的铃声便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起来。
那个声音带着回忆,激荡得他浑身发抖……
猛地转身,杀手先生径直走到沙发旁重重的把自己扔进去……
沙发背上还扔着罗德的大T恤,上面溅着几滴颜料。
李笑白移开视线,保持着仰躺的姿势默默的打量着这个二人住了数月的房间……
画架和小梯子还在,调色板扔在一旁,一支沾了蓝色颜料的画笔掉在地上,弄脏了一小块地毯……
李笑白起身,走过去捡起画笔,想了一会儿。
要不要,把这里也销毁掉?
不留痕迹。
就像谁都没存在过。
连着记忆一起抹去……
站了好一会儿,李笑白弯腰把画笔放回了地毯上。
然后把从西西里带来的那幅布满折痕的画展开,塞进画框里,挂在墙上。
画太大,这个工作费了杀手先生不少力气。
最后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着房间淡淡说:“……就这样吧。罗德,我要忘了你。”
其实罗德说的话一直都对。
杀人是罪,怀念最不划算,如果死了就该忘记。
那就这样吧。
销毁舍不得,忘记做不到,那就藏起来盖上盖子存在世界角落吧。
杀手的告别总是干脆的。
呼吸着曾经二人空间的味道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李笑白到工作室拿了一叠现金,一把枪,一张假身份证,便重新上路。
临走前叫来房东,扔给他一张罗德的金卡,告诉他这个房子他要租十年,里面的东西必须保持原样,一分一毫也不许移动。
房东哆哆嗦嗦满脸冷汗,仿佛抓不住手里的金卡,只顾拼命摇头。
李笑白并不在意他的拒绝,只问:“是嫌钱不够?要多少,你开个价吧。”
“不是,不是……”房东继续哆嗦,眼睛瞟向身后……
李笑白顿时意识到不对!
掉头想逃,已被埋伏的狙击手一枪射中!
全身麻痹的摔在地上,愤恨的看着那一向优雅的男人在西装革履的手下簇拥中缓缓走过来,发亮的皮鞋停在他鼻尖前面……
“不是他不肯租,”教父先生笑得温和又霸道,“只是这房子我已经买下来,现在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
李笑白在他的俯视下放弃的闭目,又睁开,咬牙低声道:“你是故意放我走的?”
虽然是疑问句,但口气已然肯定。
罗伦佐好脾气的蹲下来,抚摸他的脸庞,“不放你走,怎么知道你逃跑的方法?不放你走,怎么知道画的去向?不放你走,怎么知道你的身份?”
李笑白觉得自己被玩了,还被玩得有苦说不出。
是了,对方是整个欧洲黑手党的教父。
若论耍手腕,谁是他的对手?
“多亏你精彩的亲自示范,现在主宅那群笨家伙总算知道安保漏洞在哪里了。”罗伦佐一脸平和的点评着他的“功绩”,“巴勒莫那间屋子还比较干净,让人无从下手。这一间可全是线索,不过查起来也不容易。我得承认,你们是很优秀的小偷。对了,你的搭档是个绿眼睛的西班牙人,对么?是叫……罗德?”
李笑白猛抬头!
教父大人笑起来,“别紧张。我知道他已经死了。或者说……”微低头,声音威胁的擦过耳膜,“他应该庆幸自己已经死了……”
李笑白咬牙看着他,墨黑的瞳孔里藏着隐隐的愤怒……
罗伦佐面无表情的凝视他一会儿,视线掠过墙上那幅画,若有所思的轻笑了一下,然后缓缓抬手,抓住杀手先生的衣领把他上半身拎起来,压迫般盯住他的眼睛,轻声说:“吻我。”
李笑白愣了一下。
“吻我,我就原谅你。”教父大人淡淡的说着交换条件,“虽然说了可以逃跑,但没说不会罚你。选择吧,要么现在吻我,要么被关进黑房间里。”
李笑白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
被关在黑暗中不生不死只能投降的记忆涌上来,让人窒息……
对方却没耐性等他犹豫,作势放开手,“算了。还是关起来对我比较有利,反正只剩下十几天,干脆一直把你囚禁到赌约结束好了。”
“等等!”有点着急的唤住对方,李笑白心念电转!不行,绝对不能被囚禁起来,那样就真的希望渺茫了……
教父大人静静的等着,眼神里是一种笃定。
一排黑手党保镖默默的站在两人身后,仿佛只有呼吸的雕像。
夹在其中的房东先生,冷汗涔涔的哆嗦着,慌乱而诧异的盯着房间中央的李笑白和教父先生……
李笑白抿了抿嘴唇,费力的扬起头,试图凑近教父高贵的下巴,却因为麻痹的四肢很难够到,试了两次都不成功,脸不禁微微涨红……
罗伦佐垂目看着他,终于大发慈悲配合他的高度轻轻低下头……
李笑白屈辱的咬牙,飞快的仰头在教父大人微微勾起的嘴角上亲了一下,然后扭开脸。
却被对方反应极快的抓住头发硬压回去!接着便是唇舌深入,凶狠强势的吻……
现在他的吻,完全符合胜利者的地位,剥去温文儒雅的教父外壳,极尽的霸道强硬!不容许一点反抗,不留一点余地!撑开身下人抗拒的口腔,扫荡过每一个角落,无视他难过挣扎的呜咽,勾住对方躲闪的舌头拉到自己的嘴里细细品尝……
李笑白觉得被侵入得厉害,却毫无还手之力,身体在男人的掌握下动弹不得,溢出的口水控制不住,甚至连呼吸也只能在对方允许的间隙里断断续续着……无法保全自己的恐慌畏惧油然而生……
这个人的吻,控制欲太强!
让人害怕……
罗伦佐终于松开他,只在满屋子急促的喘息声中,轻声道:“这次就这样,下不为例。”
他说“下不为例”的时候,李笑白下意识的发抖。
不是坐在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位子上几十年的男人,说不出这种轻描淡写却让人膝盖发抖的语气。那样的魄力揉进了骨髓里,吞吐呼吸间也能慑人!
一瞬间,李笑白觉得,如果自己再敢逃,他会杀了他。
……………………
…………
可教父先生说了“这次就这样”,也是真的就这样。
没有任何后续的惩罚和追究。
甚至那幅布满折痕的画,也顺着李笑白的意思留在佛罗伦萨的房子里了。
专门请来的鉴定专家拿着一堆仪器趴在在画上鉴定了半天,说:“是真迹。”
罗伦佐便无动于衷的点点头,说:“好。”
李笑白则乖乖的站在罗伦佐身后,心里想着罗德骄傲的说“只要是我临摹的,绝对验不出来”的样子。
专家走前一脸痛惜的看着画上的折痕,不停摇头叹息,说:“太浪费了,太可惜。”
罗伦佐便微笑,淡淡的瞥李笑白一眼,说:“没关系,有人喜欢。”
是纵容的眼神,但李笑白隐隐的害怕。
罗伦佐待他的确比修斯待他要纵容得多。
而且并没有要跟他上床的意思。
他看他的眼神,是爱惜的,欣赏的,就像年长的人看着一个自己喜欢的年轻后辈。
他待他,也是真的很好的。
吃穿住用,无一不顺着他的心思。
可李笑白还是潜意识的畏惧他,说不清为什么。
白天的时候,罗伦佐总是带着他。
办公、开会、谈判、出席宴会。
完事了总会跟他说两句话,像是问他的意见,也像是在点拨他学习做人做事的道理。
既然是黑社会,总离不开生死的问题。
杀人、灭口、行刺,这些事都是家常便饭。
有时候,罗伦佐会派他去做。
李笑白便乖乖的出门去做。
每次收工的时候,总有两三个高手凭空冒出来,恭敬的“陪”他回去教父那里。
于是李笑白知道自己暂时还是逃不掉的。
晚上的时候,罗伦佐随便他去哪里。
射击场,训练室,是李笑白常去的地方。
带着消音耳机一枪接一枪的射靶,或者跟组内高手一次接一次的对摔,都能让他平静下来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
并不是说不能出去外面,只是在严密的监控下,里面外面的区别并不大。
最开始的时候,李笑白还在晚上去街头的酒吧坐坐。
可等他第二次去的时候,酒保恭敬的告诉他不必付钱,已经算在罗伦佐?雷奥先生账上了。
李笑白愣了一会儿,便放下酒杯出了门,从此再没去过。
那以后,他只在便利店买啤酒喝。
可第二次去的时候,依旧不用结账。
于是,他索性,每次都换一家买。
拎着啤酒回去,直奔教父先生的办公室。
不是李笑白爱看他,而是罗伦佐规定了,每晚睡前都要去跟他道晚安。
在这栋雷奥主宅里,不,在整个西西里,罗伦佐的话,都是说一不二的。
李笑白觉得自己就像他养的狗,陪他散步,帮他捡球,指哪儿咬哪儿,吃他的喝他的,脖子上戴着他的项圈,身后跟着他的遛狗员,晚上睡觉前还得跟他汪汪叫两声。
可没找到逃跑的好方法之前,李笑白还真不敢回头咬他一口。
于是只能郁闷的喝着啤酒,推门进屋见主人。
而那个有着意大利式深邃迷人双眼的男人,总是坐在宽大的老板桌后,面前是无数的文件无数的资产和无数的人命……他就在其间挥斥方遒,谈笑风生。各方势力,错综利益,都安置得妥妥帖帖。
其实如果对方不是把自己当所有物一样豢养着,跟着这么优秀的领导者做事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可惜……这世上有太多可惜。
罗伦佐只抬头看了一眼进来的李笑白,便继续埋首在文件里,一份份的签着。
报道完毕,李笑白转身想走,却被男人的声音唤住。
“在那儿等着,马上就完。”
李笑白想你完不完关我什么事?
却也只能留下。
意大利风格的办公室里装修虽然奢华,却没什么有趣的东西,李笑白在屋子里待得不耐烦,索性走到窗户边,打开窗户,爬到窗台上去坐着喝啤酒。
风吹进来,屋子里所有的黑手党都不约而同的朝晃着脚坐在窗台上的李笑白那边瞟了一眼。但老大没发话,便只能收回视线统统装作没看见……
出于黑社会一贯的安全考虑,这间Boss的办公室唯一的窗户对着的地方,是悬崖。
李笑白坐在上面,便有一种坐在世界边缘的错觉……
迎着悬崖上的劲风,大口大口灌进冰凉的啤酒,格外爽快!
酒精在体内积攒得多了,便破坏了神经和平衡,摇摇欲坠间,生与死的夹缝里,格外刺激……
李笑白不知自己坐了多久,仿佛身体也冷透了的时候,一双手臂忽然从背后伸过来,稳稳的抱住自己的肩膀,“下来吧,坐在那里太危险。”
罗伦佐的声音是稳重成熟男性的低音,仿佛交响乐里为整部乐曲打底的大提琴,最不起眼,却是一切浮华乐章的根基,一声一声,最是安抚人心……
李笑白侧头看他,也许是被豪放的景色感染,也许是被酒精燃烧了神经,一反平时爱答不理的态度,很是大方的拍拍身边的位置,说:“你也上来好了,坐这儿很爽。”
教父先生微笑着摇头。
他当然不会坐上去。
这么危险的位置,只要轻轻一推,就万劫不复。
在上位者绝不立于危地,作为黑手党的Boss,他有太多顾虑。
李笑白讥屑的看他一眼,转回头去,继续喝手里的啤酒。
罗伦佐也不生气,随手从纸袋里拿出一听酒端详着,“常见你喝这个牌子的啤酒,喜欢这个口味?”
“嗯。”漫不经心的回应。
喜欢这个口味吗?应该说是喜欢这个味道带来的回忆吧……
教父先生轻轻转着手里的啤酒罐子,声音依旧温和,“你喜欢,我便把这家啤酒厂买下好了。以后便不用专门出去买。”
李笑白惊讶的回头看他!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
觉得毕加索的画不错,便一掷千金的买来西班牙皇宫的真迹,挂在自家客厅里;
觉得某个牌子的啤酒不错,便把整个啤酒厂买下来,只给自己生产;
觉得他李笑白不错,便一定要完全占有,变成自己的东西。
到底是怎样的男人,才会有这么理所当然的占有欲和掌控欲?
罗伦佐看着他惊讶的眼神,轻轻的笑开,抬手抚摸他漂亮的眼睛,低低说:“没错,背负着我的身份,很多事情都不能做……可是,相对的,这个身份也可以让我把很多事情,做到极限。”
李笑白觉得窗口的风太大了,让人发抖……
“坐在这里恣意的喝酒吹风,很爽。你可以,而我不能。可是,可以恣意而为的你,却从头到脚都是属于我的。这样也很爽。而且我可以,你不能。”抱住他肩膀的手臂微用力,男人火热的胸膛以宣告绝对控制的姿势,牢牢将他抱在怀里!手脚禁锢,气息侵略……
李笑白在男人的怀里安静的闭目……
只有一个心思愈发清晰:
一定,要逃。
……………………
…………
第二次的逃跑,比上一次要艰辛得多。
李笑白耐心的等到三十天约定的最后一天,所有监视人员都松了一口气准备迎接解放之日的时候,才行动。
可是输了,就是输了。
敌众我寡什么的,都不是理由。
输了就要迎接包括死亡在内的一切惩罚,这是李笑白在墨学到的基本法则之一。
所以被打了镇定剂后一路押送到罗伦佐面前看到对方阴沉的脸色,李笑白也还镇定。
大不了是虐打,或者杀了他,只要不把他关进黑暗里,总有回旋的余地。
“上次说了‘下不为例’,便是下不为例。”教父大人靠着老板桌,幽幽的叹气,“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比起修斯的震怒,罗伦佐这样平静的口气,反而让李笑白感到丝丝寒意……
教父先生慢慢走上前,俯视着被两边人架住的杀手先生。
抬手夹起他受了点伤的下巴,托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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