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帮林洛冬背包的，已经有了五个“姐姐”，三个“阿姨”了。
当然，有几个人要帮助洛冬，林洛然这个正牌的姐姐就被鄙视了多少次。
看着林洛然回头望了一眼，似乎在确定他还能不能走，洛冬觉得小男子汉的自尊又从脚下升起，灌了铅的脚，又被注入了一点力量。天色似乎比不久前亮堂了一些，他坚持了这么久，此时峰顶遥遥可见，又怎么能放弃呢？
“阿姨，谢谢您……我能行的！”
林洛冬甩了甩头发上的汗珠子，完全不知道他那倔强的小脸对这些充满母爱的年长女性来说，完全是没有抵抗力的存在。
林洛然走在前面，其实偷偷笑了起来。
从火车上与人交往，自己去买饭，散葡萄给游客吃，礼貌地说谢谢……刚刚被她发现时的洛冬，连话都不说，即便是刚刚同她出来那几天，也是木讷羞涩的，果然，只有秀美的风光，才是开拓人心最好的良药。
她的弟弟，进步很多呢，真好。
“很快就到了，加油。”林洛然转头低语，小少年瞬间甚至忘记了手心的疼痛。
一步，两步，三步……林洛冬忘记又走了多长时间，看着人烟稀少的东峰，此时不过是凌晨三点，他和姐姐，竟然后来居上，走在了许多人的前面，成了到达峰顶的第一批游客。
华山东峰是欣赏日出的最佳地点，山上也提供住宿，一个床位最少上百，贵的不像话，所以大部分游客都是住在山脚，然后像林洛然他们一样，深夜开始爬山，到了三四点钟正好爬到山顶，欣赏这华山的日出。
不过今天因为中途下了一个多小时的雨，很多人见山道太滑都停止了前进，加上脚程的差异，林洛然两人成为登顶的第一批人。
山顶游客稀少，这自然再好不过。
林洛然挑了一个上好的位置，将帐篷等东西从洛冬背着的书包中拿出，铺了席子扎了帐篷，就在这千米奇峰上，摆开了茶具。
茶叶还是那母树大红袍，得自和洛冬十分投缘的沐老，连一整套茶具都是他送的。
林洛然并没有先泡茶，她和洛冬自下了火车，还未好好饱餐一顿，辛苦爬上华山峰顶，是该补充下体力了。
折叠的小桌子，也是在户外用品店买的，不过被林洛然收在了空间中。她这番没有叫林洛冬再动手，空间中还遗留有得自挪威的三文鱼，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腐败，像是刚刚从海里捕捞起来一般，散发着一股高级食材特有的淡香。
这里毕竟是公共场合，虽然人烟稀少，然而太高调也是林洛然的性格，她选择了用刀具将三文鱼切片，而非是术法。
葡萄，苹果，桃子摆放了一叠，作为主食似乎太少了一点？
“你在这里等等。”
林洛冬刚刚一点头，就发现林洛然跃上了他们头顶的大松树，很快又下来了，手里拿着几枚鸽子蛋大小的鸟蛋，还沾着夜晚的露水。
平底锅也是新买的，林洛然悄悄背着人用术法做了一个煎蛋，金黄的色泽在这黑乎乎的山顶不可见，然香味实在是诱人。
一顿丰盛的早晨，在这山顶悄无声息地开始准备着，远处的天际，有了微弱的亮光。
这一个日出，似乎就要来了。
林洛冬估计自己的肩膀都是水泡，脱下手套时他掌心就有两个大水泡都破皮了，他悄悄背了手，并没有告诉林洛然。
此时在这山巅上看着姐姐准备早餐，周围是游客低声的交谈，林洛冬突然觉得先前的辛苦，在这个时候苦味中泛出一点甜味来。
“姐姐……”
林洛然递给他一个煎蛋卷，比出嘘声的一个动作，指着天边道：“你看！”
你看……，你看到了什么？
你看到的是天边像是突然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墨蓝色的云层涌动，一条抛物线亮了起来，光明的碎片仿佛从云层中掉落，一点点，越来越亮的红霞，是温馨而夺目的颜色——林洛冬眯起了眼睛，确信自己从来没见过这样瑰丽的朝霞。
突然，那片云层似乎移动了一点，太阳的万丈光芒终于跃出了云层，投下一束束非常有质感的阳光！
林洛冬张大了眼睛，有着片刻的目眩神迷。
此时恰好有一股强劲的山风吹来，云烟四散，峰壑松石，在霞光中若隐若现，又瞬息万变，每一个眨眼，都是一副新的胜景。
林洛冬在太阳下眯眼，听得身侧的林洛然低声道：
“要想看着日出美景，必然经雨夜跋涉；这样惬意的早点，也当要你亲自辛苦背上山来，才特别酣畅美味……所以人的一生中，大抵都是要先苦后甜，那股甘甜才值得回味吧。你以前所经历的，也有其他人曾经经历过，但他们都没有你好命，洛冬，假如生活曾经欺骗你，那以后，大概就是它给予你的补偿了……”
这一切虽然都是安排好的，林洛然却觉得此时的自己有些笨拙，她果然还是有些不擅言辞么。
十二岁的林洛冬，除了自闭羞涩的性格，其实比同龄人要早慧，林洛然觉得自己胡言乱语没有说清楚，他却理解了话中的含义。
幼时的颠沛和毒打，没有人能具体想象他到底遭受了什么，大家由得他织了一个大茧子将自己包裹起来，他不说，没有人会去提起被林家收养之前的事情。
这是一道伤疤，今天被林洛然以这样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挑起，出乎林洛冬意料，他居然感觉也不是那么刺痛，而是有一股酸酸的感觉。
所以林洛然很快听到了林洛冬小声哭泣的声音，她转过头，小少年的眼睛在初生的晨光中像水一样清澈。
这是刚刚被泪水洗过的色彩，像世间最晶莹剔透的水晶。
洛冬，真的会变得不同起来吗？——林洛然很期待，这种种，已经是她尽力而为了。
晨光从松枝间泻下来，给她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在这陡峭的峰顶，仙气盎然的华山古松下，纵使穿着普通，整个人却仿佛是从天上刚刚降临人间的神祗——
稀稀落落的游客被这瞬间的松下美人所炫目，都往这边打量。
几个一路争论的学生爬了上来，带头的虽然话语温和，但话语中也诸多不满：“裴元，我就说了没事儿你看吧，不过就是阵雨，很快就停了……现在我们连日出都没欣赏到……”
说话的是保持着好形象的章书明，而夏冰言的室友，则要尖锐的多了：
“我说裴元，你是不是近来迷恋仙女，搞得神经兮兮的，若不是你说下雨会路滑，拖着我们休息了一个小时，我们怎么会错过华山的日出？真是可惜，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看第二次了！”
章书明的一个马仔哄笑起来，“裴元，那个图是你用电脑画的，还是有人配合你拍后PS的？”
“哈哈，你们别取笑裴元了。”
说是不取笑，偏偏哄堂大笑起来，夏冰言又忍不住皱眉，这人怎么这样倔强，不过，谁叫他要撒谎的？根本不值得同情吧……她突然发现裴元的目光似乎穿过他们几个人，投向了另一端。
夏冰言顺着裴元的目光转过去，那是地势较高的山石，似乎是观日出最好的地点，有一颗古松苍劲有力，它树荫下的观赏位置被人以一个帐篷占据，朝霞的柔光撒下，投在树下一个女子的身上。
虽然不是古装，虽然也没有金雕，那侧面，那脖颈的线条，却与那张乘雕而飞的照片……一模一样。
夏冰言眼睛眯了起来，众人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去，见到了的是那个气质宛若松下仙子女人——
咦，好眼熟！
而这一路饱受鄙视的裴元，早就觉得眼角发酸了，在这一瞬间，这个假期做导演兼职，在夏冰言眼中都有些舌绽莲花油嘴滑舌的学生，想起的却是普希金的一首老诗：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忧郁，也不要愤慨。
不顺心时暂且克制自己：
相信吧，快乐之日就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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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我的茶，不是谁都能喝
“那是谁？”
章书明率先回过神来，眼神却有些游离。他喜欢夏冰言多年，一来是求而不得，二则夏冰言外貌是最大的因素，男的大都是视觉动物，见着林洛然，当场就愣住了。
愣住的不只是章书明，夏冰言看着清冷，却大部分是被男生的追求所养成的孤高，与林洛然的那种疏离人群的气质，截然不同，有着本质的区别。她对自己的容貌，是自傲的，孤芳自赏的，所以才会对裴元拍的半张脸的侧面呲之以鼻，以为是裴元为了制造话题，撒下的弥天大谎。
可是，照片中人，居然在现实出现了！
夏冰言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何心情，她突然庆幸，戴着的棒球帽，遮掉了她脸上的大半表情。
“裴元，这就是你说的仙子？”一个马仔也回过神来，带着不屑质问裴元，却无法完全掩饰掉不屑之下的抽气声。
同为女生，夏冰言的室友从震惊中醒来，更多的却是泛酸，说话自然也尖酸的多：“裴元，你不是认识所谓的仙子吗？怎么不叫你过去坐坐？”
裴元再好的脾气，也有几分厌恶，夏冰言之所以坚信他是在撒谎，这个叫江萍的女生没少在中间挑拨——说起来，他就是没有那么多闲钱，去讨好这个江萍罢了，从以前他和夏冰言交好时，这女生见到他就常常拐弯抹角讽刺，真的是太过分了！
如果是往常也就罢了……真的，是往常也就罢了，这却是他偶遇“仙子”，在这样像是为他洗刷冤屈的时刻，江萍用这样的口气说话，让裴元不禁握紧了拳头——
他竟然诡异地没有去考虑夏冰言的想法，唯一的念头就是，他们当面讨论这些，会不会是对仙女的亵渎……她还不知道自己将照片传上网吧？裴元有些为自己的虚荣心后悔起来。
裴元的脸色，霎时白了又红，红了又紫，比天边的朝霞还要变化多端。
其实林洛然早听到了这几个学生的议论。
她如今又有点过目不忘的趋势，说起来这个叫裴元的大学生，还是她从血池地宫出来的所见到的第一个华夏人，也算是有缘，再者说这次洛冬明显就是有所触动和进步，她此时心情大好，细听之下，似乎这裴元将她乘着小金的照片传上了网？
貌似他的同学们，都在嘲笑他？
听了几句话，林洛然很快摸清楚了大概的情况。
传照片这种事，她虽不主动，也不避讳，又不是杀人放火的照片被流传，舆论该怎么引导那是政府的事情，她着什么急呢！
再说，这个裴元，不过还是个学生……换了她是这样的年纪，遇到相同的事情，只怕也很想与人分享，得到认同吧？
林洛然看着裴元站在原地涨红了脸，踟蹰难安，那些同伴们也是哄笑居多，心情大好之下，做事越发随心了。
“洛冬，姐姐请一个哥哥过来陪你吃早点好不好？”
林洛冬刚哭过，仿佛卸去了一个大包袱，虽然不说是马上变成另外一个人，但对人际交往，因为有荣冬临做出的好例子在前，他也是比较期待交新朋友的。
看见林洛冬点头，林洛然笑笑，抬手对着几个学生方向打了招呼：
“裴元同学，爬山辛苦，不如过来小饮一杯茶水吧！”
呃——
什么？真的是在叫裴元的名字？那女人，真的和裴元相识吗？章书明心底有一丝羡慕和嫉妒。
夏冰言微微不舒服，江萍则嗤笑：“喂，裴元你们真认识啊，难不成是你们约好了在此见面，好唱双簧？……不然，怎么不见传说中的金雕呢？”
夏冰言轻斥道：“江萍！”
江萍吐了吐舌头，“好嘛，夏大美人生气了，我不说啦！”
夏冰言看向裴元，他们也算相识多年，她相信裴元纵然会为了一时的虚荣说谎，却应该做不出故意安排好“偶遇”，来给她们这些同学看的。
裴元却涨红了脸，站在原地茫然失措，林洛然身穿古装，乘着金雕从中山陵闪电般到了他们面前，又是几指，就将那些韩国人点倒的画面，铭刻在裴元记忆深处，给他的震撼太大了，所以一时难以相信，这样一个衣袂飘仙的女子，居然还记得他名字，唔，还叫他过去喝茶……在华山之巅饮茶？
裴元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林洛然又再次提高了声音：“裴元同学！”
好像，就他一个人叫裴元吧？江萍掩嘴笑道：“裴元，你的仙女叫你呢！”
裴元狠狠盯了她一眼，却是彻底回过神来，整理了衣衫，真的郑重去了山石之处。
帐篷被洛冬快手收了起来，一方矮几，一张折叠桌，三个草编的蒲团，裴元手脚无措，林洛然笑道：“你坐下吧。”
虽然觉得和这样乘雕飞去的女子还太有距离，但洛冬长得太有亲和力，裴元摸了摸自己的背包，只有一袋红薯干，掏出来给了洛冬。
“谢谢裴哥哥。哥哥你坐这里！”林洛冬给裴元安排好了蒲团，裴元拘谨坐下去，那松软的触感，似乎比真皮沙发还要舒服——这真的是草编的蒲团？
他不敢直视林洛然，只有去看面前的矮桌。
额，他有没有看错？三文鱼？桃子，苹果，桃，乳酪，葡萄，煎蛋？还要整齐的茶具，原来说叫他来喝茶，并非是套话，这些东西，是在山顶买的还是背上来的，吃个早餐，这样也太大张旗鼓了吧——裴元这种大学生，能坚持吃早餐的很少，顶多咬个面包喝瓶酸奶，哪里见过早点还要煮茶的。
“走，我们也过去瞧瞧。”江萍见裴元真的坐下来，又忍不住开口，她这次的提议，倒是连夏冰言都从内心赞同了。
夏冰言带头走了过去，正听见林洛然不紧不慢说道：“裴元同学，自上次见面，也有一个多月了，你过得怎么样呢？”
裴元愣住，余光瞥见走来的几个同学，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仙子是在帮助他长脸？
这认知叫他又感动又惶恐，感觉点头：“谢谢您的关心，我过得不错……只是冒昧上传了您的照片……”
林洛然摆摆手，“不说这个，来尝尝我泡的茶。”
她虽然是刚学的，可是架不住修真者对这些流程的悟性高，净手，摆茶具，洗茶具，煮水，洗茶，冲泡……这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最主要的是，林洛然的气势，本身就与茶道相契合，那种松下焚香，似画中走出的感觉，与茶的悠远宁静，如出一辙。
更让裴元眼珠子快掉出来的是，那净手的水团怎么像是凭空出现的？还有那小炉子，以他这个角度看得清晰，根本就没放木炭嘛，偏偏又有火苗在窜动……都是仙家手段？
裴元嘴里塞着三文鱼，看见林洛然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差点将他噎着。
这刺身真好吃……
林洛冬都笑起来，却是善意的笑，叫裴元丢掉了不少拘谨，捧起茶来，小抿了一口，金红透亮的茶汤，顺滑不苦的味道，似乎还带着点焦糖味，五，回味又是甜的，最要紧的是，这茶的味道，太香了……一杯小小的茶水，怎么会变幻出这么多味道？
“这是什么茶，真好喝。”裴元长出了一口绵长的气，说话间这茶水唇齿余香，有一股兰花的味道。
林洛然还没有说话，洛冬吐吐舌头：“沐爷爷说是什么武夷山母树大红袍，裴哥哥觉得好喝吗？”
林洛然微笑，接着说道：“你若觉得好喝，送你一些吧，只是我也是得自他人，存货不多，你不要嫌少。”
裴元虽然是导游，与茶道一行，却是外行，他隐隐听说过武夷山大红袍很有名，却不知道这母树茶叶的贵重，林洛然说要送，他推迟两句，也就应了下来。
裴元正待要再喝，身后却传来章书明的声音：
“裴元，你这位仙子朋友真是大方，武夷山母树大红袍可是有价无市，除了偶尔在拍卖场上天价卖出来的那十几二十克，七棵茶树，一年也就那几两，都供应了上面，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也是可以随手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