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晋五胡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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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晋五胡春秋-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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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军李梁道:“昔隗嚣扰乱陇右,窦融保据河西,以奉汉光武帝,卒受其福。今日之事,有似于此。将军有重望于天下,当效法古人,推亡固存,但当按兵,坐以待之:若大将军事捷,当委将军以方面之重,不捷,朝廷必以将军代之。何忧不富贵?而释此庙胜,决存亡于一战邪?”邓骞闻言大笑。甘卓问道:“长真何故发笑?”邓骞道:“我笑李参军不识时务。古今异势,岂得相比?昔光武帝创业之初,中国未平,故隗嚣、窦融可以文服而从容顾望。待到海内已定,君臣正位,终于陇右倾覆,河西入朝。今将军之于本朝,非窦融之比也;襄阳之于太府,也非河西之固也。假使王敦克除刘隗,还军武昌,增石城之戍,绝荆、湘之粟,将军欲安归乎?势在人手,而曰我处庙胜,未之闻也。且为人臣,国家有难,坐视不救,于义安乎?”见甘卓尚有疑虑,又道:“今将军既不为义举,又不承王敦之檄,事急而不断,祸至无日矣!且将军所以不决,乃以敦强而我弱也。其实不然,今王敦之兵不过万余,其留守武昌者不过五千;而将军之众数倍于彼。以将军之威名,率此府之精锐,杖节鸣鼓,以顺讨逆,岂王含所能御哉?溯流之众,势不自救,将军之克武昌,有如摧枯拉朽,尚有何顾虑邪?武昌既定,据其军实,镇抚二州,以恩意招怀士卒,使还者如归,此吕蒙所以克关羽也。如此,王敦也必不战而自溃矣。今释必胜之策,安坐以待危亡,不可以言智也。”

  甘卓于是意决,与邓骞握手道:“非先生之教,我已失其庙算矣!”一面遣使下广州,约陶侃举兵同进;自率梁州之众,来取武昌。兵到武昌城外,遣使入城,向王含诈道:“梁州刺史甘卓应王大将军之檄,亲率州兵下京师助战,连日军行劳累,故在城外暂歇,特来告知,使城内勿惊,并请与王公一见。”王含大喜,即率城兵出城犒军。甘卓早将一支军埋伏在城边,见城门一开,即率其军杀入城内,就夺其城。城内不备,忽见甘卓率军杀入,人皆奔散。王含大骇,弃城出东门,只带十数随从,登上一支快船,昼夜急驶,奔入石头城中,哭告王敦。

  王敦大怒,与钱凤道:“武昌乃我根本,今根本已失,不如率兵杀入宫城,挟天子以令天下,有何不可?”钱凤道:“不可。宫城坚固,一时难下,恐甘卓率兵又到,我进退无路,必致将士离散。公欲行大事,何争一时?不如遣使安抚甘卓,就说今事已平,即当归镇,使彼退兵。彼惧明公若无归路,必会行险逼京,故不敢不退。”王敦尚有不甘,忽探马来报,说广州刺史陶侃也遣参军高宝,率兵二万北上勤王。王敦大惊,遂从钱凤之言,召见参军甘卬。甘卬乃甘卓之侄。王敦和颜说道:“我为身家起见,不得不尔。卿叔兴师相抗,自是臣节,不相责也。今事已平,便当归镇,烦卿即去武昌,说卿叔旋军襄阳,使我得归武昌。往事不必再提,从此再结旧好。”

  甘卬奉命,即来武昌,以王敦之言说甘卓,并告京中之事。甘卓得知周顗、戴渊被害,流涕道:“我之所忧,正为今日。所幸圣上元吉,太子无恙,我处王敦上流,量他不敢遽危社稷。我若径据武昌,敦无归路,必劫天子以绝四海之望,不如还军襄阳,更思后图。”传令还军。都尉秦康、参军乐道融等齐来劝道:“使君仗义东行,逆敦未除,有进无退,正当分兵截断彭泽,使王敦上下不能相救,其众自然离散,可一战而擒也。使君起义兵而中止,窃为使君所不取。且使君之下,士卒各求除逆立功,博取富贵,一旦退回,纵虎归山,恐遭将来之祸!”甘卓道:“昔陈敏之乱,我先从而后图之,论者谓我惧逼而思变,心常愧之。今若复尔,何以自明!”不从所谏,径还襄阳。秦康、乐道融等料甘卓必不得善终,皆大叹而去。邓骞自回长沙。高宝见甘卓退兵,也自收兵回广州。

  却说王敦将还武昌,问僚佐道:“近来都下人情何如?”一人出言道:“明公之举,虽欲大存社稷,但自入都以来,拥兵不朝,故而虽建功勋,然悠悠之言,皆道明公实未达高义。今若入朝天子,使君臣尽释前嫌,则物情皆悦服矣。”众视之,乃陈郡阳夏人谢鲲,字幼舆,此人能琴善歌,好谈老庄,少小知名,平素不修威仪,放荡不羁,见邻家女有姿色,屡去挑逗,那女气极,投梭中唇,击落门齿两枚,时人遂作语讥道:“佻达不已,幼舆折齿。”谢鲲闻之,怡然长啸道:“尚不害我啸歌,折齿亦何妨邪?”王敦知其有高识,请为长史。谢鲲后知王敦有异志,于是整日酣醉,不综府事,王敦遂出他为豫章太守,又留而不遣。时王敦听谢鲲如此说,心生不悦,问道:“我若入朝,能保无变乎?”谢鲲道:“鲲近日入觐,主上侧席,迟得见公,宫省穆然,必无虞也。公若入朝,鲲请侍从。”王敦勃然怒道:“卿真粗疏,不识大体,即便再杀卿等数百人,于我时望又有何损?”竟不朝而去。既回武昌,凶相毕露:一面遣使入襄阳,暗中收买襄阳太守周虑,使图甘卓;一面令魏乂急攻长沙。

  时谯王司马承已坚守长沙百余日,矢尽粮绝。魏乂围定城池大叫:“大将军已克建康,甘卓也已撤兵还襄阳,外援理绝;汝今力穷势孤,何不早降?”司马承登城大骂:“我贵为宗王,为天子守城,宁死,安肯降汝反贼?”魏乂大怒,攻城越急。不数日,城被攻陷,乱兵四面拥入。衡阳太守刘翼来护谯王突围,谯王叹道:“我以宗室受任,志在陨命,今城既破,我不望活矣!”拔剑自刎而死,时年五十九岁。刘翼悲愤,正见乱兵围来,乃挺枪纵马,率部死战,往来冲突,不能得脱,各皆力战至死,无一投降。长史虞悝率领子弟突围,子弟皆战死,独剩虞悝一人,乱兵皆叫:“快降!”虞悝叹道:“人生会当一死,今阖门为忠义之鬼,亦复何恨?”也自刎而死。唯有舂陵令易雄被擒,主簿邓骞逃入乡下。时魏乂搜求邓骞甚急,乡人皆为之大惧,邓骞笑道:“此欲用我耳,魏乂新得湘州,多杀忠良,故求我以收人望也。”从容去见魏乂。魏乂大喜道:“君,古之解扬也。”即以邓骞为湘州别驾。魏乂又劝易雄降,易雄不从,遂用槛车解送武昌。王敦叱道:“汝小小邑令,也敢檄中署名?”易雄抗声道:“惜我位卑力弱,不能救国之难,诛汝之首,今日之死,固所愿也!”王敦大怒,立斩易雄。

  却说甘卓回到襄阳,一日,照镜不见其首,寻视庭中,却见其首悬于树上,心甚恶之,自此意气骚扰,举动失常。家人皆劝甘卓多备兵卫,以防王敦,甘卓不从,悉散其兵佃作,闻谏辄怒。周虑知甘卓好鱼,遂向他诈称湖中多鱼,甘卓大喜,悉遣侍卫出湖捕鱼。周虑遂即趁虚袭入其府,杀甘卓及其诸子,传首王敦。王敦遂以周抚为都督沔北诸军事、南中郎将,镇守沔中。

  王敦得志,威福自专,四方贡物多入其府,将帅州牧皆出其门,遂以钱凤为谋主,沈充、诸葛瑶、邓岳、周抚、魏乂等为干将,改易百官及诸征镇,转徙黜免者以百数,或朝令夕改,随心所欲。又以沈充为大都督,督护东吴诸军事。朝廷毫无主权,长江上下皆成王敦势力。——元帝名为天子,号令不出宫门。又有平西将军祖约,无绥御之才,不为将士所附,后赵趁机杀过河南。祖约屡败,退屯寿春。时李矩、赵固已死,郭默、魏该抗胡甚苦,各率所部退回江南。——于是淮、汉以北,黄河以南之地,又悉为后赵所夺。元帝内忧外患,忧愤成疾,竟至病倒,遂召王导受遗诏辅政,遗言道:“朕自琅琊王时得遇卿至此,不幸病笃,谅已难逃天命。朕闻神尧以一旅取天下,而朕以天下不能讨羯胡,雪二帝之耻,朕所恨在此,愧见先帝于九泉之下耳。太子笃厚恭谨,可任大事,卿等善加辅佐,各尽忠义,以图灭胡之计,勿少忘焉。”忽又虑及武昌王敦,苦不堪言,大叫数声,吐血一斗,崩于内殿,享年四十七岁。时正永昌元年十一月闰月己丑日。

  元帝既崩,王导遂率大臣立太子司马绍即皇帝位,是为明帝。越年二月庚戌,葬元帝于建平陵。三月戊寅,改元太宁。立妃庾氏为皇后;以后兄庾亮为中书监,温峤为侍中、中书令。王敦欺明帝新立,根基尚浅,遂谋篡位,与钱凤道:“去年下京都,眼见大事要成,不料甘卓、司马承等扰我之后,致我不得遂志,我所恨者,常为此也。今帝新立,我欲再行大事,如何?”钱凤道:“江东基业本是公家所创,所谓‘王与马,共天下’,乃是王前马后,元帝既崩,便当禅位于公,何期又传太子?今长江上下皆为公有,后顾无忧,不就此时行立大事,更待何时?”王敦道:“卿既与我相同,请为设计。”钱凤道:“可因皇帝新立,上表入贺,并讽朝廷征公入朝,朝廷必不敢违,公便就此移镇姑孰,姑孰逼近京城,就中取事,甚得其便,不忧大事不成。”王敦大喜,即上表贺明帝登基,并讽明帝征已入朝。

  原来,明帝早料王敦必怀篡逆,视为心头之患,虽欲剿除,又不便逆流远征,见了王敦贺表,索性将计就计,引他东来,欲擒故纵,便即令中书省拟诏,征王敦入朝,并加王敦黄钺、班剑,奏事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王敦大喜,以为得计,便率兵马即由武昌移镇姑孰,屯军芜湖;又表以王导为司徒,王含为征东大将军,王舒为荆州刺史,王彬为江州刺史,王敦自领扬州牧,以强宗族,凌弱帝室。明帝又皆照允,以骄其心。王敦越喜。钱凤又道:“温太真颇有智略,不可使在帝侧,明公当夺之,先去其一臂。”王敦遂又上表,请以温峤为左司马。明帝又许,与温峤道:“朕正欲遣一得力之人去探王敦逆迹,不意他却来请,卿今去,凡是小心。”温峤道:“圣上放心,臣自有道理。”辞帝便来姑孰。

  温峤既到王敦军中,为人谦恭,事事殷勤,悉心打理军府事务,不辞劳苦,并向王敦时进密谋以附其欲,渐渐获得王敦宠信。温峤知钱凤乃王敦第一心腹,遂又厚结钱凤,为他延誉,常道:“钱世仪精神满腹。”钱凤大悦,与王敦道:“明公掌大兵以逼京师,尚不知京中向背如何,温太真从京中来,何不探问?”王敦道:“我也正有此意,卿可为我一问。”钱凤领命,便设一宴,单请温峤。酒酣,钱凤问道:“今王公驻大兵于此,想必京中多有非议?”温峤道:“今之天下乃王氏之天下,京中士庶知王公来,无不翘首期盼,岂有非议?直愿王公早莅京城。”钱风还告王敦,王敦越发不疑,每有大议,必与钱凤、温峤同谋。温峤由是尽知王敦逆谋,遂谋脱身之计。正巧,丹阳尹职位空缺,王敦便与钱凤、温峤共议其事。温峤道:“京尹咽喉之地,明公宜自选其才,免得朝廷用人,或不尽明公心意。”王敦道:“卿言诚是,但不知何人可补此缺?”温峤已算定王敦与钱凤二人互相不能离,即力荐钱凤。钱凤当作温峤美意,于是也力荐温峤。温峤暗喜,却力辞道:“峤当时刻追随丞相,不离左右。”王敦于是越信温峤忠诚,遂道:“二卿皆我腹心之人,我以世仪参赞左右,以太真觇伺朝廷,岂不善哉?京尹之任,非太真莫属,太真勿辞。”即表温峤为丹阳尹。

  不数日,即有诏命至,以温峤为丹阳尹。温峤将行,王敦特为他设宴饯行。温峤犹恐钱凤中变,趁着酒酣耳热,来向钱凤敬酒。钱凤尚未及饮,温峤假装已醉,即以手版击落钱凤头帻,作色道:“钱凤何人,温太真敬酒而敢不饮!”钱凤也大怒,正要发作,被王敦及时劝住。少时,席散,温峤来与王敦作别,涕泪横流,不忍出阁,去而复回,如此再三。王敦遂率将佐亲送温峤出军门,好言抚慰,温峤方才驰马而去。王敦等众回营。钱凤忽然大悟,大叫不妙,急与王敦道:“我等皆中温峤之计矣,明公当速遣骑,将他追还,不可使去!”

  不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

第四○集  晋明帝单骑探贼营  王茂弘进计气王敦
却说钱凤说王敦追还温峤,王敦不解,问是何故。钱凤道:“温峤与朝廷关系甚密,又与庾亮深有交契,不可信也,当即遣骑追还!”王敦不但不从,反责道:“太真不过饮醉了酒,于卿稍有得罪,卿便怎好以此相谗?”钱凤哑然,再也开口不得,只好眼睁睁望着温峤离去。

  却说温峤一回京中,即将王敦所有逆谋告知明帝。明帝乃决意兴师,遂以王导为大都督、领扬州刺史,温峤为都督东安北部诸军事,与右将军卞敦共守石头城,光禄勋应詹为护军将军、都督前锋及朱雀桥南诸军事,尚书令郗鉴行卫将军、都督从驾诸军事,庾亮领左卫将军,吏部尚书卞壸行中军将军。又诏征临淮太守苏峻、北中郎将刘遐及徐州刺史王邃、豫州刺史祖约、广陵太守陶瞻等入卫京师。即有消息报入姑孰。时王敦正有病在身,坐于帐中静养,忽闻此报,猝然而起,切齿大骂道:“想我英明一世,竟为温峤小物所欺,当生致之,亲拔其舌!”一阵急火攻心,直冲脑门,站立不稳,倒坐在榻上。钱凤等大惊,急将王敦扶入内室。

  一日,王敦正于军中昼寝,忽然梦见旭日绕城,红光炎炎,直照其营,顿时惊醒。恰有侦骑入报,说有数人正在对面山上窥营,内中一人状貌英武,必非凡人。王敦不禁跃起道:“这必是黄须鲜卑奴来探我虚实,快快去追,毋使逃脱!”——原来,明帝生得须色颇黄,貌似鲜卑人,故王敦称之为“黄须鲜卑奴”。帐下偏将傅玩闻命,即率数十铁骑冲营而出,来捉明帝。

  时明帝只带侍卫两名,各乘巴滇骏马,微服出都,直到湖阴来探王敦军营虚实,正在察探,忽见营中兵马扰动,有数十军骑正向自已所在山上驰来,情知有异,即与随从回马下山。到一三叉路口,见一老妇正在路旁卖煎饼,便即下马,买得数枚,多给银两,并赠七宝鞭,嘱道:“后有军骑追来,若问,便以此鞭出示,道我早已去远。”老妇应诺。马有遗粪,明帝又令随从取水浇冷,然后驰去。不多时,傅玩等骑沿路追到三叉口,见了老妇,即停马问道:“见有三骑从此过否?”老妇答道:“有的,有的,但早已去远,失落此鞭在地。”傅玩取鞭来看,果然是皇家御用之物;见地上留有马粪,以手试之,粪已冷矣,遂信老妇之言,自料不能追上,便将七宝鞭取回,呈报王敦。王敦又气一回,疾病因此越重,于是矫诏拜王应为武卫将军,以为己副。

  原来,王应字安期,乃王含之子,王敦因无子,遂将王应过继为嗣。钱凤因见王敦病重,入内问道:“明公脱有不讳,便当以后事付安期否?”王敦道:“非常之事,非常人所能为。且安期年纪尚少,怎堪大事?我死之后,只有三计可行:释兵散众,归身朝廷,保全门户,此上计也;退还武昌,收兵自守,贡献不废,中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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