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疏远
钟奇远若是真的想要和一个人交好。不说有千万种方法,却也总不会让人太讨厌,那种举手投足之间的大家风范,揉合着武者特有的豪爽大气,形成了独特的人格魅力,让与之结交者心折。
苏鸣处世不深,也很少见这种“大哥哥”式的人物,对方的关怀指导都没有什么明显的目的,一副单纯“我是为了你好”的模样,由不得他不将其视为亲友,不过短短几日的相处,苏鸣已然知无不言了。
好在他还知道要保守小狐狸的秘密,并没有连家底也亮给对方,让逸梦暗暗庆幸,可这样的庆幸却也不知道能够维持多久。
一路上下榻的客栈都是钟奇远安排的,笑语也充当了一回“知心姐姐”,常常会关怀苏鸣一些小事,吃食衣服,苏鸣陆续添置了不少,都有些看花眼的意思了。
逸梦冷眼看着,也不去提醒。若是不能在面对世间种种诱惑时保持清醒的头脑,那苏鸣这个徒弟,她也算是白教了,可以早早抛弃了。
阳光晴好,秋雨过后的晴朗天气让人心情大好,逸梦在白日还是一副小狐狸的模样,没有人察觉有异,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种情况已经不久了,她恢复得差不多了,刻意隐藏的灵气足可以让她恢复正常,下一次,她可不会这么容易被打回原形。
想到害得自己如此的轮转镜,逸梦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使用不当的反噬后果还真是严重,她以后再不冒进了!
“呀,怎么了,可是冷着了吗?”笑语对小狐狸是真的喜爱,一天中多半时间都是她在照顾逸梦,逸梦为了显得不那么特殊,也会对她的友好来一些互动,比如说吃下她喂给的食物之类的,这些小动作足以让她乐上好久。
笑语照顾起小狐狸来更加经心了,只是… …逸梦总怀疑,自己若是再这样继续扮演狐狸,大约变成人就会很不习惯了。
因为苏鸣跟钟奇远的相处渐渐增多,围在苏鸣身边的朋友也渐渐多了。以钟奇远将军之子的名号虽不能拉拢什么当权人士,但总还是有些艳羡的年轻人愿意与之相交,连带着,跟在钟奇远身边的苏鸣也成了香饽饽,朋友多了不少。
随着苏鸣外出会友的情况增多,逸梦也不需要在夜晚变幻人形去陪苏鸣说话,轻松了不少的同时也隐隐觉得有些失落。
这还没到皇城哪,若是到了皇城,安定下来,还不知道… …算了,多想无益。
放下思绪,逸梦才发现窘境,笑语不知何时准备了这么一套怪模怪样的小衣服套在了狐狸身上,她刚才想事情不留意,倒被套了个正着,四只爪子上也多了小鞋子,古怪有趣。
“哈哈,好可爱,还是这样可爱多了,我就觉得一定合适!”笑语笑得打跌,好容易笑够了。又拿了糕点来喂小狐狸,“这是镇上最好的菊花糕,多吃点儿吧,明天一走,可就不能吃到这么新鲜的了。”
钟奇远一行在这个不知名的镇子已经停留了五六天,再不走,估计就要赶不及在皇城过年了,皇城那里的宅子已经收拾好了,下人们都在翘首以盼,等着新主人的到来。
说起来,钟奇远之父的将军称号竟然不是打仗积累军功获得的,而是因为世袭,平日里掌管的兵士倒是不少,却也不是为了和别国开战,而是为了平复国内的动乱,有些脑子不清楚的盗匪总以为自己可以做大,一步登天,结果就成了将军大人的军功,成就了将军的权势。
而现在,将军退隐已久,国中难免有些人忘记了将军旧日的威名,而因为盗匪的存在,将军这个职位并不能成为闲职,钟奇远此来便是上表皇帝,承袭将军职位的,在那之后,他就会入主皇城之内的将军府,成为新的将军大人。
为了顺利达成这个政治目的,钟奇远一行早早上路。还走得不快,遇到城镇就多住两天,多结交一些权势,将来若是真的成了将军,也少不得这些人的相帮,皇帝固然是一呼百应,可皇帝不会为了手下的官员一呼百应,现在的皇帝又是最不管事的,许多时候行事都要先看看其他人的配合度,否则便是免谈。
逸梦一直好奇,这样的高度自治,这样的民主,到底皇帝还是为了什么存在,他又是如何保障自己的权威的?
“走吧,咱们出去吃饭。,他们也应该回来了!”笑语一边说一边抱起小狐狸,走了两步又顿住,返回身把小狐狸身上乱七八糟的装饰都卸下,“小衣服把你好看的皮毛都挡住了,不如不穿,小鞋子也显得累赘,真是,还是觉得原来的样子最好看!”
女子出门大抵都要一番收拾。笑语也免不了这个过程,早早收拾好了自己,而现在,就是在收拾小狐狸的“着装”了,弄来弄去,她也只是给小狐狸额心点了一点朱红,省了其他的装饰。
笑语抱起小狐狸,正式踏出了房门,没看到小狐狸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饭菜定在了镇上最好的德明楼,该楼最出名的不是吃食,而是吃客。专做表面文章,深得权势人士的喜爱,这几日苏鸣终日在此厮混。
一走进楼中,最先看到的不是饭菜桌椅,而是一排摆满鲜花的长桌,鲜花摆放得耶很有规矩,千姿百态,姹紫嫣红,繁花似锦,却并不显得凌乱,能够在百花凋零的秋季集齐四季的鲜花,也许本身就是一种实力的体现。
笑语来过几次德明楼,已经没有了初见的惊诧,熟门熟路地走上楼梯,直接上了二楼,二楼上多设雅间,却又与一般的雅间不同,不是完全的隔断,而是半隔断,多用竹帘,透光较好。
“怎么这会儿才来?”钟奇远看到笑语身影,笑问一声。
笑语一笑,并不答言,弯腰撒手,让狐狸从怀中跳出,盈盈立起,袅娜多姿地走到桌前,在盛着菊花的水盆中净了手,细细擦了,拿了酒壶为钟奇远添酒,刚好八分满停手,立于钟奇远的身后,垂下眼帘,恭谨侍立。
身为妾室,笑语不得入座,尤其是在还有客人的情况下,笑语更是不能没有规矩。
小狐狸落地并不跑远。跳到角落里看了,宴请客人,还让笑语出席?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啊!
目光转到一旁的苏鸣身上,他正和那个什么公子的谈论墙上挂着的一幅画作,浓淡几笔墨色勾勒出一副月下翠竹,意境深远,竟可做出若干种解释,又是名家手笔,让喜欢的人愈发见猎心喜。
“… …南派画技讲究浅浅色,描画勾勒多用南湖笔,柔和温雅,如润玉之光,明而不耀,北派画技则多用泼墨法,浓浓几笔晕水,自成山河,云淡风轻,你看这竹稍倾斜,正是风侵之象,叶片随舞,已显风势,怎不是北派画技?”
“自然不是,北派画技岂能描绘如斯细腻之景,你只见那风过竹稍,岂不见那叶脉如丝,能够细腻到纹理,正是南派画技所擅长,更不用说其中意境深远,远非北派所长!”
苏鸣据理力争,背对着门口,连笑语的进来都未曾察觉,更不用说小狐狸了。他在山中便博览群书,不说全部精通,也多半都知晓一二,而于画上,喜爱非常,更是精益求精,怎会愿意被他人驳倒,少年心性,再怎样平和,争论起来也有些面红耳赤。
“呵呵,年轻人总是这么心浮气躁!”在座的一位中年男子听得声高,看了一眼,看到两个少年正争论得开心,也就不予理会,笑道,“我这弟弟太过年轻,也被父母宠溺惯了,什么都要强上一二分,这性子可真是不好。”
钟奇远低头饮酒,垂下的眼帘挡住了眼中的精光,强上一二分么?“都是少年人,愿意争自然可以毫无顾忌地争,年岁大了,自然就沉稳了,不必心忧。”
中年男子点点头,说:“的确,年纪大了,自然就沉稳了,比不得年轻时候的莽撞,奇远能够有此见底,可见老成。”
笑语见钟奇远一口饮尽了杯中之酒,又给蓄上,也不忘了中年男子那一份,移步过去,同样蓄上了酒。
推杯换盏,两人又喝了几杯,苏鸣才和那个少年回座,两个少年争论够了,谁也没有说服谁,脸上都是不服气,有笑语打圆场,倒也没有闹僵,三杯酒下肚,又成了哥俩好的兄弟,无话不谈。
饭吃到一半便要散场,钟奇远要带着中年男子去戏园喝茶,苏鸣和那男子的弟弟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四个人说走便走,把善后的事情留给了笑语。
看到人都走了,笑语这才坐下吃饭,捡着还算好的菜肴就着饭吃下,还记得给了小狐狸一份儿,在她当下人的时候就是主子吃完才轮到她,甚至都不能够用主子专用的器具,现在这种情况很是自然,也不觉得多么委屈。
而小狐狸则倦怠地蜷成一团,苏鸣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来啊,跟以前的一出现就被发现相比,无疑让人失落,再看看面前的饭菜,逸梦更加失落了,她几时吃过人家的剩饭?
跳到窗棂上,恰好看到街角的身影,越来越远了么?
第五卷 仙者无家 第二十六章 皇城
第二十六章 皇城
“咦,跑哪里去了?”
笑语吃完饭。再寻小狐狸,却看不到小狐狸的身影,盛饭的碗还摆在那里,小狐狸却没有了影子,四下寻了寻,没有找见,却也不是那么急,“算了,说不定一会儿它就回去了。”
苏鸣说他的小狐狸很有灵性,这样的话最初笑语是不信的,而在一次小狐狸消失又自动回来之后,她便渐渐信了,以为这次也跟上一次一样,便不那么担心,先回去了。
二楼往外有一个阳台一样的延伸,原来是摆放花盆的,现在外面太冷,就都移走了,只剩下一圈圈的痕迹,白色的小狐狸站在上面,窥得下面没有人了。纵身往下跳,在落地之前化为人形,翩然转身。
每一次从狐狸转化为人,逸梦都有一种破茧成蝶的感觉,宛然获得了一次新的重生。
素净的脸上不曾有脂粉沾染,眉目楚楚,盈盈水波处眸若点星,灵气逼人,遥不可及,暗自用上敛气术,下一刻,依旧是仙子之姿,却更可亲近。
苏鸣给的灵药逸梦都用的差不多了,眼下已经恢复了原先的七成修为,舞灵也可唤出,更添了一项和植物交流的异能,比以前也不差什么,唯一可虑的便是微微,若是再不快些,她大概就永无复苏之日了。
原先还想着跟苏鸣慢慢往皇城走,而现在,他已经不需要自己相伴了,她还需要刻意等候吗?
转身的时候逸梦还有刹那的犹豫,但想到缘起缘灭终有尽时,也就不那么在意,修仙之人,终究有一天是要跟这凡尘断个干净。又何必在此时多添困扰?那相互扶持的情,就此断了吧!
真正下了决心到走,也不过就是五分钟的工夫,逸梦便独自一人往皇城去了,留下身后一堆麻烦。
到了晚间,苏鸣不知怎地想起了逸梦,想要跟她说说这几天的种种,还有些歉意地想到逸梦一直是在笑语那里,说不定没有被照顾好,可他去要的时候才听笑语说小狐狸不见了。
以为是上次一样修炼,苏鸣心里奇怪逸梦没有留口信,却也耐心等着,可这一等,便是了无音信。
钟奇远不知道苏鸣哪里对一只狐狸有这么大的执着,却也尽了力让下人去寻,一边安慰着苏鸣跟自己一起走,一边加快为此拖延的行程,等到了皇城,白狐还是没有音信,苏鸣已经开始茶饭不思了,整日地坐立不安。
“不就是一只狐狸嘛。纵使毛色稀少了些,又何必如此,若是你想要,我让人慢慢帮你寻就是了,也不是说有便能有的。”钟奇远不懂苏鸣为什么对一只狐狸这么执着,总是在劝,却不见缓解,语气也就有了几分不耐。
“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苏鸣的情绪根本无法压制,放下酒壶冲着钟奇远大吼,完全没有顾忌到对方的身份。
当着众人的面儿,钟奇远有些下不来台,他好歹也是将军之子,即将成为将军的人,若不是对苏鸣有几分爱才之心,哪里会容得他跟自己称兄道弟,偏偏这人不识抬举。
面色微冷,沉下眸光,“我是不懂,不懂那个畜生有什么好的,让你这般‘思慕’!”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容,讥诮着苏鸣失魂落魄的模样。
“你胡说什么?!你根本不知道,逸梦她是… …”提到“逸梦”这个名字,苏鸣找回了一点儿冷静,压抑着怒气,冷声道,“我就是思慕也与你无关!”
钟奇远刻意那样说,不过是讽刺罢了,却没想到苏鸣竟然这样坦然地承认下来。他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一个人,思慕,一只狐狸!
若是真的,也就不难理解苏鸣现在的模样,的确像是求之不得的样子,但,这怎么可能?!
便是苏鸣说他喜欢男子,钟奇远也不会有这么吃惊,男子和男子,虽不是常理,却也不是不可相容的,而他,竟然喜欢一只狐狸!钟奇远宁愿相信苏鸣只是在说气话。
冷笑了一声,也不再多言,跟没有理智的人是不需要多说的,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这么… …想到自己在苏鸣身上花费的心思可能白费,钟奇远的脸色也更不好看了。
“你懂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懂,逸梦那样的女子,根本不是我能够想的,我想的只是把她留在我身边多一天。再多一天… …”酒气升腾,苏鸣的脸色泛红,歪歪扭扭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之中,倒头就睡,连平日里最勤奋的修炼都停下了。
钟奇远回到房间还是忿忿不平,一切都好好的,怎么丢了一只狐狸就变了,难道他真的喜欢狐狸?!摇摇头,挥走这个荒诞的想法,看到笑语对自己柔柔一笑,钟奇远忍不住开口抱怨:“你说苏鸣怎么这么不成器。我本来还挺看好他的,可你看看他现在… …对了,你听说过‘逸梦’这个名字吗?”
想到苏鸣脱口而出的名字,钟奇远随口问了笑语一句,他总觉得那不是无的放矢。
“逸梦?”笑语思索了一下,一不留神,轻呀一声,指尖被针刺破了,一点血色沾染在帕子上,快要绣好的帕子就此污了颜色。
“你听过?”看到笑语神色有变,钟奇远好奇地问。
“不知道是不是同名的人,但我的确听说过这个名字。”笑语放下手中的帕子,倒了一盏茶过来,放在钟奇远的手边,自己也坐在一旁,“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二夫人有个义妹,她的名字便唤作逸梦,容颜绝美,真正可谓是美若天仙,只要你见过一次,便绝不会忘… …”
回忆起初见时候的惊诧,她和筱言都以为那是月中仙子下凡,怎么会有那等纯白无垢之人,让人看了自惭形秽。仙子都是晚间来,也都是有明月的时候出现,她和筱言一度把那人当做真正的仙子,敬畏不已。
“… …现在想来仍是好笑,怎么就那么笃定那人一定是仙子呢?”笑语其实不想说,很多时候柳依依的表现也是神秘兮兮的高深莫测,所以与之相关的逸梦,便也染上了某些神秘色彩,若非那高洁之气太过卓然,被当成妖精鬼狐也是可能的。
“真的有那般美吗?我可不信!”钟奇远听完,仰靠在榻上,思绪纷飞,“我见过最美的女子也不少,称为美女的更是多。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青楼花魁,便是真的美人,也没有你形容的这般出奇,简直就不是个人了!”
“嗯,若是她多一些妖媚之气,我定会以为那是狐狸精幻化而成的,那容颜,的确不是凡人能有的。”笑语一本正经地应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狐狸精”三字却恰好触动了钟奇远的思绪,想到了苏鸣的举动,再想到他视若珍宝的白狐,若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