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老太太… …“老祖宗怎么说的,是真的药石无效了吗?”方素心对老太太的观感十分复杂,作为后宅的女主人,她是佩服她的,相夫教子,老太太的一生都可以当做女子的楷模,可作为女人来说,她却不太喜欢老太太,尤其是三年前老太太借故给陈明瑞安排了两个小妾,让方素心很是气恼了一阵。
她也知道,自己只生了易天一个儿子称不得枝叶繁茂,何况,易天在外学习,家中无有儿孙绕膝。老太太也是因为寂寞,所以才想着让孙子广纳妾室,从而开枝散叶,她自己也好儿孙满堂。
将心比己同一理,她能够理解,却不太能够接受。嘴上不说,心底还是对老太太有了几分不满和怨怼,相比之下,婆婆郭氏做的就好多了,至少不曾插手儿子的房中事,因而,这几年,她和婆婆倒是相处得很好。
“已经拖了这么多年,已是不易,如今,能过完这个年就算是好的了。”这样说着,陈明瑞更多感慨,一声长叹也是无可奈何,寿数如此,他又能如何呢?唯一值得安慰的应该是老太太晚年有福。
“易天要是能够回来就好了!”方素心一时也是感慨万千,对一个将死之人,往日的那些计较也都烟消云散了,更多了怜悯,“老太太自易天走后就一直念着想着,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把易天叫回来?
陈明瑞摇了摇头,说:“我知道你的心思,但老太太不让。何况,这时候叫也来不及了,元国和这里相距甚远… …他又是掌门弟子,掌门有事,弟子怎能逃之夭夭,他必然是要陪在掌门身边处理事情的,不能为了这个耽误他的前程,老太太也是这个意思。”
以前想着儿子最多就是子承父业,在朝堂上建立一番功绩,最差也是守着陈家家主的位置过一辈子,却不想,原来人世间还有仙途,虽说仙路飘渺,未必能够成就,却也是另一番天地广阔,实在不应该让他困守于妇人身边。
“唉——”幽幽一声长叹,方素心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想到老太太… …难免有几分触景伤情之意罢了。
“都管家这么久了,却还是这般软心肠,这可不行!管家是要恩威并重,你总是施恩,却不示威,将来老太太不在了,你如何能够撑起陈家这局面?还是要快点儿适应才好!”陈明瑞说着,目光遥远,又想到了老太太治家时候的风采,不动声色间就是一片寂然无声,那才叫厉害高明,方素心与之相比,显然火候还不够。
“我怕什么,只要你肯帮我,万事没有不成的!”方素心心绪一转,很是自傲的说了一句,引来陈明瑞的哈哈大笑,得到妻子的全心信赖,他怎会不为之欣喜。
听得屋内传来的笑声,懂事的小丫鬟们轻手轻脚地灭了外室四角的夜明台,淡淡的荷香杂着脂粉气息温馨暖人,一派世俗尘韵。
第三卷 红尘俗世 第一章 赏梅
第一章 赏梅
连着三天都是大雪飘扬。等到雪停了,浩瀚苍茫的大地一片雪白,皑皑白雪堆积,有风起,絮絮若飞花,扬扬洒洒又是茫茫一片。
无叶的枝条上结了冰,细枝不堪冰重,垂下来,俨然有了几分堤上垂柳的风貌,晶莹剔透中隐隐可见棕色深沉,更添沉稳肃静,而那犹若天籁的声响早已分不清是雪落之声,还是冰条撞击之声。
出城十里,有一个十里亭。本应四面透风的亭子这时候被绫罗围了一个密不透风,白色的暖帐中燃着几个暖炉,热浪滚滚,无风自膨。亭子四角垂着铜铃,风过有声,恰似配乐,让帐中人感受到了别样的趣味。
“果然是无双公子,就连赏雪也有花样。四下茫茫。坐听风声。倒让我这俗人开了一回眼界,总算知道这‘雅’字含义了。”
白纱影外不影内,坐在帐中的人看向外面是清楚的,就连那一片片雪花也可以看出六角菱形,毫无视线干扰之说,围炉畅谈,或说景或谈天,或者诗书问答,比起常年在府中沉闷,这样的野游更符合这些风雅公子的喜好。
“正是,这般赏雪可不正是极雅,只可惜有酒无梅,难得其香啊!”座中一人感慨着自斟自饮了一杯酒,外面一片雪色茫然,壮丽辽阔,却少了那么几分颜色,想来,若是有梅花几枝,既添了艳色又有了傲雪风骨,更有那暗香送酒,游人欲醉。
七个人中倒有五个都对这话表示赞同,面上颇有几分遗憾之色。
坐于主位的十七岁少年褪去了青涩稚嫩,眉目清秀俊朗更胜往昔,紫玉冠束着黑发,一身暗色锦衣被裹在貂皮大麾之下,大麾松散披着,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随意与自在。如同白玉一样修长的手拿着金色的酒杯送到唇边,上挑的眉带着三分英气七分戏谑。酒沾唇即放,似乎不是为了喝,只是为了闻。
“你怎知这里没有梅树?”放下酒杯,少年站起,抖了抖大麾,随手系好腰间的带子,道,“想要踏雪寻梅,乘风觅香的,随我来。”
清雅雍容的举止,伴着无起伏却隐含冷傲气度的声音,让众人不由自主地跟随其后,一起踏出了暖帐,被寒风一吹,抖擞之后连精神也清爽了许多,清风寒雪,冰洁无尘,这世间最美的花便是这无尘无垢的雪花了吧!
踩在雪地上,听到细碎的“咯吱”的声音,回首看着自己留下的足印。清晰分明,打破了雪面的平整,更添几分快意洒脱。
手把冰枝,从枝与枝的空隙走过,如穿花拂柳,游走闲庭的自在随意,转过两个弯儿,映在众人眼前的便是一副天然的美景,红梅点点,风送幽香,那被风吹拂过来的雪花纷纷扬扬,宛如一场小型的降雪,让花更明艳,让花更生动。
“踏雪寻梅,乘风觅香,果然如是啊!”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香气,再吐一口长气,便觉胸中畅快,似乎所有的污浊之气已经在那一吸一吐之后转为清寒之香,让人精神振奋,焕然一新。
“这梅树是一年前移栽过来的,当时便想着与几位好友共赏,今日倒是得偿所愿了。”领头的少年矜持自傲地微微一笑,说,“我以为梅树本天然,原是应该在这空旷雪地上盛放争香才是最美,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对对,的确是应当如此!”
“唯有在这样辽阔的天地间。这灿若烟霞的梅花才会如此鲜艳明媚,生机盎然!”
“无双说得极是!”
“有此等美景,我等何不作诗吟诵,无双也应提笔描绘一番,才不辜负了这梅林胜景!”
“正是,无双的画作闻名已久,我等早就眼馋多日了,且先说好,这幅画我要定了!”
“那可不行,上次都被你要走了,这次轮也该轮到我了!”
“说那么多做什么,让无双多画几幅也就是了,咱们一人一幅,不就皆大欢喜了?”狡诈的朱佑之出声免除了一场无意义的斗嘴,得到了大家的齐声赞同。
揉揉额角,乐无双故作苦笑,道:“误交损友,误交损友啊,我哪里画得了那么多张,顶多两张,怎么分就给你们看着办吧!”
“好了好了,别说那么多了,让无双先画出来才是正经!”顾元朗阻止了永无止境的争端。低声说了一句,“咱们怕什么,这回没有,下回优先就是了!没有别人的也不能没有咱们的啊!”
原先沉静优雅的赏梅气度被这两次哄闹一扫而空,七人全没有了刚才的大家子态度,最多动的孟津早就闲不住了,偷偷握了一把雪球趁着齐寒江不注意塞到了他的衣领里,被冰凉的雪一激,齐寒江反应也快,反手就要捉住孟津,孟津的轻功却是七人中最好的。一跃就离开老远,再提身跳到了梅树上,迎风而立,很是潇洒。
没等孟津笑到最后,王维彬抬手把一个握得结实的雪球砸过去,正中孟津的后脑勺,孟津晃了晃,险些掉下树去,回头一看,王维彬正故作姿态地和顾元朗说着什么,似乎在品评着梅林风景,郁和在早已摆好的小几上自斟自饮,另一端是乐无双在专心作画,看到他看过来,还对着他笑了一下。
“谁!谁砸得我?!”孟津吼了一声,见无人搭理,跳下树来飞快地握了两个雪球,迅速地砸向了被他判定为最可疑的王维彬和顾元朗,在二人衣上留下了两个雪印子。
都是十几岁的少年郎,虽然早熟却也玩性不减,一时兴起,谁也顾不得家中规矩外头形象,一个个疯起来如撒欢一般,笑声震天,喧闹甚上。
主子们玩儿得好却苦了侍卫,一个个严防死守地看着,站得近的还要防着那雪球砸中自己,这片梅林没有围墙,四下里除了那几株掩映的杂树冰条,便是浩然空荡的一片雪地,这等情况防范可能的刺杀更添了困难,让侍卫们提心吊胆。
平日里平整的官道被大雪覆盖,茫然不辨大路,一辆马车行过来的时候,周遭的侍卫,明的暗的都提高了警惕,今日忠勇王最宠爱的长子无双公子出游。为了防人打扰,北门早就关闭了,出的不说,正值年下,也没有什么行商业协会在这时候进城,那一辆马车独行路上,怎么看也不像返家的模样,怎能不让人心生戒备?
两匹马拉着的青布马车样式普通,不见特殊,棉帘子遮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到里面,最诡异的还是没有车夫,马儿悠闲散漫地跑着,缰绳从棉帘侧面穿进去,驾车的人是在里面,还是… …
久经训练的侍卫立时想到了最坏的一种情况,不是谁要来刺杀吧!此次出行除了忠勇王的长子,相伴的那几个也不是普通人,右丞相家庶出长子齐寒江,尚书大人家的顾元朗,学士家的朱佑之,御史家的王维彬,大将军家的孟津,更不用说还有一个皇帝最宠爱的郁贵妃的弟弟郁和了。
这些人随便伤了哪一个,他们都吃罪不起,怎能不提一千个一万个心?眼睛雪亮的侍卫们都齐齐盯着马车,余光审视四下,只怕那马车是吸引人视线的,然后另有杀招。
紧张过度的侍卫在马车停下的那一刹那,心弦绷到了最高点,不知道是谁的兵器响了一下,判断失误的侍卫就齐齐攻向了那马车,一部分人一哄而上的同时还有人负责周围的状况,分工协作有条不紊,足可见其训练成果显著了。
可惜… …马车挡不住那么多刀剑相向,四分五裂的同时露出了车中的人,竟是让这些侍卫大失所望,没有貌似武功极高并且极粗犷或是蒙着脸的黑衣刺客,只有一个少年和少女在座,少女似乎睡着了,拥着大衣,头倚在少年的肩头,而那少年,正用锐利如刀的目光冷冷看过来,眸中的反光带着浓烈的杀气,似乎是看向死人的眼光让人全身发冷。
见过妖娆的女子扮作舞姬的模样行刺,见过手有粗茧的少年扮作小厮暗杀,却从来没有见过哪个来刺杀的少年少女是这幅状态,愣怔之余,一种疑惑占了上风,是不是弄错了?
少年动作极快地把少女平放好,一袭纱巾飘然而下,遮住了少女的容颜。手里握着的刀不知是何时出鞘的,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兵刃,冷冽的白光一晃而过,刀剑断裂的声音让侍卫心惊肉跳,这么快的刀,这么利的刀,怕是吹毛断发吧!
一系列动作几乎是在眨眼间完成的,侍卫还没真正看清楚了少女的容颜,看到的就是少年立于只剩车底板的马车上握着刀迎敌的模样,肃穆冷凝的气氛让人气息为之一窒。
己方刀剑已断,对方却没有再进攻,难道不是刺客?
这边儿的动静也惊扰了正在梅林中嬉闹的众人,孟津一跃到梅树上,把不远处的情形看了一个清楚,笑着道:“无双,你家的侍卫也太差劲儿了,连是不是刺客也分不出来!”
有哪家的刺客会带着女眷行刺,又有哪家的刺客连女眷也穿得起银貂毛的大麾?若是刺客都这么有钱了,他真不知道是怎样的价码才能够让刺客过来行刺他们。
“哦,是吗?”孟津的话引来了大部分人的兴趣,连乐无双也停下了画笔,看了过去。
第三卷 红尘俗世 第二章 再遇
第二章 再遇
“为什么攻击我们?”
清冷的声音伴随着些许低沉。竟有了一种奇怪的回声错觉,少年把刀横在身前,一副可守可攻的姿势,冷睨众人,神情却是不耐的。
脸色微红,领头的侍卫怎么也不好说是自己弄错了,虽然目前的情况明明白白是自己弄错了。一时尴尬,局面僵持不懂,侍卫团团包围了没有顶棚四壁的马车,与车上的少年对视着,倒是那少女睡得正香,全然没有被这里的响动所惊扰。
怎么会被惊扰呢?杨济在少女睡着的时候已经布下了隔音罩,莫说是这些小的响动了,就是雷鸣,少女也未必会被惊醒。
“发生什么事情了?”乐无双缓缓走过来,比他快一步的孟津已经越过了侍卫头上,直接站到了最近的位置,跟杨济大眼瞪小眼。
“这… …”领头的侍卫讪讪地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还能怎么样,肯定是你家的侍卫以为人家是刺客,劈了人家的马车。这才发现不对,幸好他们还有点儿脑子,没有来个错有错着,赶尽杀绝,不然,恐怕死的就是你家的侍卫了!”孟津大大咧咧直言不讳地说着,对气势冷冽的杨济颇有好感,说话的时候还不忘挑着眉梢打量对方。
乐无双听完,笑着对杨济拱了拱手,说:“原来是一场误会!还请这位小兄弟不要见怪,这马车我来赔偿好了… …”
少女在此时有了动作,一只手无意识地扯下了痒人的纱巾,睫毛忽闪忽闪地颤了两下,睁开眼睛,水眸蒙蒙,似乎还有几分不甚清醒的迷惑,转瞬,流光溢彩,如烟花绽放,也如烟花一般刹那消弭于无声,清澈见底的黑眸带着些微困惑,看向了周围的人,一圈看下来便让所有的人迷失了心神。
不是没有见过美丽的少女是怎样如花儿般动人多姿,是怎样在风中摇曳着婀娜,却从来不曾见过一种美丽,让人看了觉得无法用语言来描述,那一刻。头脑中什么也想不到,一片空白,目光所及唯有那少女明媚娇艳的脸庞在暖阳下微微发光,层层光晕笼罩着的少女就若仙子一般冰肌玉骨,不可方物。
看到众人,黑瞳中盈满了讶然,抬手笼上了纱巾遮面,只留下一双眼睛瞟过来,似乎在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隔音罩在逸梦醒来的那一刻消失了,杨济也不多语,对她说了一声“没事。”便转过头来对着众人继续僵持不下。
“师兄,既然没事,咱们就快走吧!”天籁一样的声音纯美悦耳,让孟津也呆住了,上天太过厚爱这个少女了,怎么能够在给了她那么完美的容貌的同时又给了她这么完美的声音,若是这声音唱起歌来,不知道是怎样的好听。
“我说,你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乐无双和孟津的一去不返让梅林中剩下的人也跟了过来,大嗓门的郁和手中提着一个酒壶叫嚷着打破了沉静,也唤醒了众人的神智。
侍卫依旧保持着警惕。却不再是开始时候的虎视眈眈,给几位贵公子让出了一条路来,让他们一眼可见中心的情况。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陈家的女儿对吧!四年前我见过你一面!”乐无双的记性实在是太好,当初惊艳过后曾经画过一幅画作,当时想的也不过是这小女孩儿太好看,谁知不等他再去看,那小女孩儿就被她父亲送去学艺了,没想到,再见会是如此场景。
“陈家的女儿?就是那个被你弟弟说成是宁远第一小美女的那位?”顾元朗来了兴趣,他听乐无苑说过很多次,但相信的人不是很多就是了。
提起陈家,便只是说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