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突然冒出来的人影吓了方素心一跳,她退后两步,看着这个不知怎么出现在自己房内的男子,竟是异常冷静。
房中的烛火大多都熄灭了。只剩下两盏在角落里发出昏黄的光,男子所在的位置恰恰避过了烛光和月光,深色的锦袍包裹着修长的身材,锦袍上的暗绣反射着莹莹的月光。
“你是谁?”方素心面色平静,戒备地看向男子,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我说了你也不认识,我只问你,可还记得海莲?”
冷酷的声音带着森森的寒气,莫名的威压笼罩着方素心,似乎她的回答若有不妥,等待她的就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海莲…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方素心的心神剧震,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突然听闻,神色不由开始恍惚,“海莲,她、她还好吗?”
“她死了。”男子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了些嘲讽的味道,似乎在问,你竟然还会惦记她?
“什么?!”方素心上前一步。急急问着,“她怎么死的?她怎么会死了?”
当年的事情现下想来,似乎还是昨天的事,海莲帮她洞房,然后她给了海莲许多钱,希望海莲能够好好过活,那么多钱,小户人家过一辈子都是可以的,怎么… …海莲的身体很好,不可能是病死,她跟自己年岁相仿,怎么就会死了呢?
猛然回过神来,方素心直直看向男子,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海莲死了?”
“我是海莲的儿子,准确来说,是海莲和陈明瑞的儿子!”杨济从阴影中走出,这一刻,他想要让方素心看到自己,杨济的眉眼是有几分海莲的影子的。
“啊——不可能,这不可能!”方素心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只是那一夜,怎么可能?
那时候,她还不爱陈明瑞,却也看明白了海莲眼中的眷恋不舍,只是她走得那么干脆那么果决,让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也让她相信海莲是真的会为她保守秘密,逸梦的身世是绝对不能够让人知道的秘密。
可。眼前的少年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真的是海莲的儿子,那,海莲让他来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认祖归宗不成?
方素心一生最大的两个秘密,一个是逸梦,一个便是洞房之夜的事情,这两个秘密无论哪一个被人知道,对她而言,都是灭顶之灾,尤其是在现在,在她已经爱上陈明瑞之后。
这时的她没有了那份善良,无法再思考海莲有过怎样的生活,又是怎样死了,全身紧绷着,脑子里只转着一个念头,他来做什么… …他来做什么… …
一无所有的时候可以潇洒放手,而拥有了这么多的她,又怎么能够说她从不在乎?意识到眼前人可能破坏目前的平静,她便心乱如麻,第一个涌上来的念头竟然是想要赶走他,或者说是除掉他。
恶意更容易被感知,尤其是在对方修为不如自己的情况下。杨济清楚意识到了那一瞬的恶意,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海莲。那个傻女人,为了这个小姐付出了那么多,可她又得到了什么,若不是这个小姐,她不用远嫁,若不是这个小姐,她也不用背负那么多苦难,凭她的容貌才干又何须屈就于那样的一个酒鬼,早早死掉?
值得,不值得?她若是此刻在,究竟会怎么想?
再度冷静下来的方素心。如同高贵雍容的牡丹,自有一股高人一等的气度,平静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陈家是世家,即便陈明瑞的官职不高,却不代表不可以给他高官厚禄,陈家有钱,大大小小的铺子,一个连着一个的庄子,随便一个就可以让人得一场小福贵。他此来,不是为权便是为钱,后一个她可以帮忙,前一个,她也未必没有办法。
只要不让她的明瑞哥哥知道曾经的欺骗,一切都好说。
方素心不敢想象陈明瑞若是有一天知道她的欺骗会怎样,她记得他说过,最恨别人的欺骗。这个别人,应该也是包括她的吧!方素心不确定地想。
“我不想做什么,只是想完成母亲的遗愿,认祖归宗。”杨济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着方素心煞白的脸色,心情大好,“这时候应该刚刚好,刚好赶上祭祖。相信我的父亲也很高兴有我这样一个儿子,你说呢?”
邪魅的笑容一闪即没,他更习惯的还是面无表情的冰冷,但这不妨碍他的报仇。所谓仇,并不是非要死亡才可以,让那人失去最在乎的东西,不是更好吗?
观察了这么多天,他确定方素心最在乎的是陈家,是陈家夫人的地位,以及陈明瑞。
他会慢慢来,一步步打碎她所拥有的,看着她面临恐惧而无法自救的表情,应该才是最好的报仇,而杨济,他则会成为陈家的子孙。认祖归宗,这也是对他最好的补偿了。那个饱受欺凌的私生子野孩子曾经最想要的不过是见亲生父亲一面,而他,会帮他得到更多。
方素心为什么要让贴身丫鬟海莲帮她洞房?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在新婚之夜,把夫君让给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这里面定然有非常特别的理由,相信会是个非常有意思的理由。
“你… …”方素心一时无语,心若乱麻的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颓然坐在椅子上,长发披散遮住了半边脸颊,脚下是烧得热乎乎的地面,却让她感觉到彻骨的冰冷。
她曾经想过若是逸梦的秘密被揭露会怎样,却从未想过有一天,海莲会有一个儿子,海莲的儿子会来揭露那一夜的秘密。她从未想过,所以此刻,面对这突然发生的变故,她竟然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样做才好。
“你恨我?”方素心的声音飘渺而低柔,几近自语的音量唯有专心才能够听到。
杨济听得一愣,恨吗?“不,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你怎样都与我无关。唇边的笑意淡漠而无情,恨,那是怎样的情绪,他还不懂。
“也许我是太过自私了,只为了保全自己,所以牺牲了海莲,但,我不后悔,相信她也不会后悔… …她是喜欢明瑞哥哥的吧,所以才会愿意生下你,我知道,我就知道… …”再不会有人比她更懂得那是怎样一种隐秘的期盼和痛苦,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与腹中的孩子一起等待着,那微薄的幸福经不起阳光的照射,却温暖了她的心。
曾经,她也是那样等待着另一个男子,梦断自当离,那人来得潇洒,去得潇洒,她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场旧梦,而她,却把他当作了希望,沉浸在梦中不能自拔,那一梦,终究迷了她的心。
一步错,便是步步错。私会本就是错,她却执迷不悟,孩子本就是错,她却坚持不悔,嫁入陈家更是错,她却无从选择,而海莲,让海莲替代她,更是大错,让她再难回头… …
“你想要什么时候去说出真相我管不了,但我希望你能够等到春天再去说,至少,让这次祭祖顺利度过,算是我求你的,求你能够再忍耐一段时间。”抬起眼来看着杨济,方素心的目光坚定而脆弱,复杂的眸光转换,嘴唇翕合无声,一时沉默。
为什么?疑惑就在嘴边,却没有问出口,杨济有一种预感,那个答案不会是自己想要知道的。
第三卷 红尘俗世 第十三章 挑衅
第十三章 挑衅
今年祭祖较往年都更为热闹。遍布各地的陈家子孙带着夫人和适选的女儿都赶了回来,等到开祠堂祭祖的那一天,放眼看去,能够进祠堂的人竟也有数百之众,站在最前方的陈明瑞身着紫服,风姿卓越,最是显眼。
女子是不得进入祠堂的,只在外面站着,逸梦也在人群当中,听得那些窃窃私语之声,多是在议论陈明瑞的家主风范,还有花痴的少女低喃着赞其隽美无双。
年已三十的陈明瑞依旧是不少少女的梦中情人,岁月为他增添了成熟的男性魅力,举动做事更显沉稳儒雅,自信睿智的笑容格外魅惑人心。
这人不去做明星太可惜了!明明是环视全场的目光,却让所有人都觉得那是在看自己,目光所及之处,如春风拂柳,尽是低头娇羞的女子。
逸梦也低了头,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那惋惜的表情。
祭祖有三个环节,一是祭告天地开祠堂。二是由家主带领众人进祠堂祭拜,三便是最后关闭祠堂的宴席环节。大头的部分由男人们负责了,女人们只需要准备好祭祖所需的各种物品,以及后面的宴席就好了。
宴席的安排自然少不了方素心,她带着吕娘子和那些夫人们已经连续操劳好几天了,也许是太劳累的关系,她的脸色一直不太好,还犯了几次错,都是由吕娘子及时提醒补救才没有闹出大笑话。
“娘,你去歇歇吧,后面的事情我也知道,我来就好了,还有吕娘子看着,不会出错的。”逸梦看着不忍,主动请缨帮忙。
宴席是早就安排好的,照着流程走,就不会有问题,最麻烦的是后面的清点工作,麻烦而琐碎,光是等着各个管家报账也要好一会儿。
浅浅一笑,方素心略感欣慰地摸着逸梦的长发,道:“没关系的,前面那么忙都过去了,不差今天这一天,都是安排好的事情,其实也没有多忙。你最不喜欢这些,我也不拘着你。想回去就回去歇着吧,也省得那些人烦你。”
对逸梦好奇的人不在少数,宁远第一美女这个名头听起来实在是很唬人,不管是服气的还是不服气的,看到逸梦之后都不免想要凑上前来,巴结也好挑衅也罢,含义不纯的目光总是让人不舒服。
方素心是最知道这个女儿的,看着她全不在意的样子,心里怕是已经烦得很了,那么清冷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像了谁,会不会有哪一天,像她的父亲一般,说走就走了,再不留恋?
手紧了紧,捏疼了逸梦的肩膀,逸梦诧异地抬头,正看到方素心眸中的点点怀念,是又想起了那人吗?“娘——”轻轻唤着,唤醒了方素心,眼神回复清明。“好了好了,这里没有你的事了,回去休息吧!”
方素心不说,逸梦也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点点头,带着半彤半夏两个往回走,她的院子一向是闲人免进,倒也能够躲躲清闲。
一路行着,一路思量,方素心的状态不正常啊,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人了,怎么突然间,又是在这种时候想起来了呢?是那人回来过,还是… …
每每想到这个生身父亲,逸梦就很无语,怎么会有人这样不负责任?不曾就这个问题与天黎谈过,害怕暴露太多不属于这里的思想,引人疑窦。
“小姐,后面有人跟踪。”雷鹰的声音汇成一线,入得耳中。
逸梦状似无意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放出神识查看,后面跟踪的人她见过一面,是旁系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倒是忘记了,但人还记得,是准备参加选妃的,就是不知道她是想要当皇长子妃,还是想要进入皇帝的后宫了。
她跟着自己做什么?逸梦不解。抬手摸下耳上明月铛,弹指丢在那女孩儿左近,“哎呀,半彤,我的耳环好像丢了。”
“诶,真的少了一个啊,是不是掉在路上了,我马上去找!”半彤说风就是雨,说着就往来路寻去。
逸梦带着半夏也往回走,拐过一个走廊,就看到躲闪不及的那位小姐和贴身丫鬟暴露在视线之内,此时,半彤也眼尖地发现了那个耳环。
“凌香小姐,你不是住在碧水阁的吗?怎么往这边儿来了?”半彤捡了耳环就打招呼,随意自然的样子半点儿没有丫鬟规矩,却也是正常,她是主家嫡小姐的贴身丫鬟,比起旁系的这些小姐还是高了那么半分,礼貌只要大面儿上过得去,也不会有人挑理。
直接被点出来的陈凌香面色微囧,赧然一笑,说:“我看这边儿景色好,不知不觉。竟然走迷了。”
“凌香小姐还是快回去的好,前面的宴席就要开始了,可不要迟到。”半夏也不点破对方的话,转而提醒时间,也暗示对方不是谁都可以像逸梦一样缺席宴席的。
被半夏一说,凌香的大眼睛中立刻就有了雨色,蒙蒙地氤氲着一层水汽,楚楚可怜地轻咬着下唇,看过来的目光带着几分无辜可怜,似乎在指责对方说了多么不好的话,正在欺负她。
“你怎么这么跟我们小姐说话!”凌香身边的贴身丫鬟清秀可人。脾气却是火爆的,看到小姐被丫鬟指责了,立刻跳出来说理。
逸梦看着只觉得好笑,这凌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简直就是一个受气包的典型,别人还什么都没说,她就开始酝酿眼泪,若是真的说什么了,是不是要天崩地裂,暴雨倾盆啊?
“半夏又没有说错什么,你嚷嚷什么?!”半彤挺身而出,用古怪的眼神瞅着那丫鬟,连带着也看了凌香好几眼。
“小环,别闹了,咱们寄人篱下,不要生事的才好,又没有怎么样,咱们走吧!”凌香眼中含泪,却迟迟落不下来,转而拉着贴身丫鬟就走,连告辞的话都欠奉。
逸梦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们说,有这样寄人篱下的吗?倒成了咱们生事了。”
这小小的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即便没有清楚为什么凌香会跟着自己。逸梦以为这件事完了,却不料在第二天听到了不利于自己的流言。
“岂有此理,咱们又没有打她又没有骂她,怎么就成了欺负她,我就是不明白了,我犯得着去欺负她吗?若是真的欺负,还能够让她诉委屈吗?”半彤气哼哼地带回来了关于凌香的消息。
那一次相遇之后,不知道凌香回去怎样说的,宴席未完就传出了逸梦欺负凌香的传闻,义愤填膺的小姐们连成一气,愈发对逸梦不满起来,连着半彤出院一趟都要受不少的气,说到底旁系的小姐也是小姐,行礼是应该的。被责骂被委屈也只能够咽下去。
只能够咽下去吗?逸梦看着半彤脸上的巴掌印,怒火再也遏制不住了,故意撞上来,然后冤枉半彤说是她目无尊卑,以下犯上。欺负不了她,便欺负她身边的丫鬟吗?若是真的就这么算了,还不知道她们下面又要做什么了!
“半彤,跟我走,是哪个打得你,你给我指出来!”逸梦猛地站起身来,眼中的怒火把半彤都惊住了,“没事的,小姐,是我没看路,不疼的,其实… …”单纯的半彤忿忿不平的是别人的冤枉,却也没有想过自家小姐会为自己出气。
半夏也想劝阻,刚要说话,对上逸梦锐利的眼神,便什么也不敢说了。
花园里,旁系的几个小姐正在欢笑嬉闹,半彤平日里不拘小节,觉得她嚣张狂妄的大有人在,这次借机出气也是她们商量好的,得手后难免兴高采烈。
“呵呵,看她平日里那么高傲,好似什么千金小姐一样,不过是个丫鬟,咱们当小姐的打她还嫌脏了手,她就算被打了,不是一样要自认倒霉?凌香妹妹,你何必为那种人生气呢?”
“就是,不过是个丫鬟,有什么了不起的,照我看,那个逸梦也没什么可傲的,除了那张脸,她又有哪点儿比得过凌香妹妹,还敢来找茬,她若是再敢来,咱们就如今天一般把她打回去!”
笑声连成一片,众口一词地宽慰着貌似饱受委屈的陈凌香。
好,很好,她倒要看看她们怎么打回来!逸梦随手折了一枝梅花,艳丽的花枝被美人执在手中,雪肤黑发,红梅灼灼,怎么看都是人间胜景。
“我还不知道我打了哪个,又是哪个说要打我?”逸梦从梅林中徐徐走出,每一步都似踩在那些人的心弦上,一时静默无语。
明亮的黑瞳一圈儿瞧下来,转而问半彤:“刚才是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