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正月初八之后。袁宗第、刘芳亮和郝摇旗已经集中了五六千精锐的老营步、骑兵,在距东北城角三里外扎下一座新的营盘,叫将士们好生休息。
四更以后,这些精兵们被从梦中叫醒,等候着他们的是一顿油水丰足的饭食,除了饭食之外,每人有一块煎得两面焦黄的肉瓷罐,一个腌得冒着红油的鸭蛋,还可以享受二两黄酒。饱餐一顿后五更时分开始在城外集结,骑兵、步兵分别摆好阵势。
快交已时。城墙已被大炮轰成了几丈宽的一个缺口。忽然间,所有的大炮都停止再向缺口轰击,只向缺口两边打去。刘宗敏将红旗一挥。郝摇旗和袁宗第率领的两支步兵便直向缺口冲去,准备从缺口处冲上城墙。
随即,刘芳亮的骑兵也来到干涸的城壕岸上,准备一旦步兵占领城墙,骑兵就越过城壕,从缺口冲进城去。
这时,对准缺口的地方已经没有守城军民。守城军民在缺口两边,相隔数丈,都被大炮打得无法抬起头来。陈永福和黄澍都在缺口附近。用斩首相威胁,强制守城军民抬起头来。向攻城的义军放箭,投掷火药和砖石。可是那些守城军民几乎一露头。就被打死和打伤。
陈永福眼看缺口很快就要被义军占领,他大声呼叫:“我陈永福就死在这里,大家赶快杀贼!”
他率领自己的亲兵和家丁,亲自向攻城的义军射箭和燃放火器。突然有一杆火铳炸裂,火器手的手和脸被炸伤,引起一阵骚乱,火器停止再放。但是陈永福的这些亲兵和家丁都是优秀射手。一阵箭射下缺口,十分凶猛,使攻近缺口的义军纷纷死伤。
但是,忙乱中那些技艺不精的炮手们又一次的制造了险情。一门原本炮口斜斜指向缺口方向的六磅炮,因为炮手的慌乱,将炮筒里填装了至少多出一倍的发射药!结果,原本是官军的火炮,却成了农民军的爆破筒,瞬间炸膛,横飞的炮车、炮筒,燃烧的药包,将城头上变得乱作一团。
见城头混乱,袁宗第更是指挥人马猛扑缺口,力图占据这个缺口,打开口子,沿着城墙向城内突击。
“开炮!快开炮!”陈永福跌跌撞撞的拎着宝剑冲到正对着缺口布置的一门大佛郎机火炮旁,用赤红的双眼盯着炮手,“为什么不开炮!”他背后,农民军的冲锋人马风起云涌般袭来。
“大人!这门炮也是打了好几轮了,兄弟们怕它炸膛,让它稍稍冷却一会!”一个手中捧着子铳的炮手战战兢兢的看着陈永福手中滴血的宝剑,有些慌乱的回答着他。
用手摸上去,那门大佛郎机的炮筒已经不是很热了,陈永福一把拽过那炮手,“装填子铳!本镇就站在这里,大炮要是有事,先让老子和大炮一起炸碎了!”
冲锋的人们距离缺口越来越近,那些炮手们正准备将长长的引线点燃,却被陈永福一剑将引线几乎齐根斩断,有人递过火把,陈永福一下子便将引线点燃。
“轰!”
数十枚炮子在人群之中欢快的奔驰,所到之处血**开。
“天佑大明!”“天佑汴梁!”“陈总兵威武!”
城头的守城军民看见陈永福如此作为,一个总兵官这样不顾性命危险,也都勇气倍增。刚才几乎要崩溃的士气,被陈永福重新挽回。有的人向缺口扔下砖头,有的人扔下火药包,更多的人向缺口下边放箭施放火铳。
第一波沿着城头缺口冲上来的农民军士兵,在这密集的箭矢和弹丸打击下死伤惨重,沿着城头滚了下去。随即第二批上来,又纷纷死伤,滚了下去。接着第三批又攻了上来。
在紧张时候,有时忽然战场上变得一阵阵异常可怕的静寂。人们只是咬紧了牙关拼死作战。但是突然间呐喊声、战鼓声又震天动地响了起来。
原来是郝摇旗发了性子,一手擎着闯营大旗,一手挥着宝剑。在百十个老营将士的簇拥之下,呼喝呐喊着向缺口攻去。在他的率领下。攻城的人们又卷起一股狂飙,朝着城头猛扑过去。
眼看着郝摇旗手中的闯字大旗已经快要出现在炮火轰开的缺口斜坡下方,陈永福却又冒险带头探出身子,与手下家丁亲兵们一起猛烈射箭,那些相助守城的民壮也是纷纷投出滚木礌石,向缺口施放火铳。
猝不及防的遭受了这一轮密集的打击,冲在前头的郝摇旗的手臂上和大腿各上中了一箭,倒了下去。左右的人也纷纷倒下。闯营的这一次攻势又是被打退了。
“大人。那是流贼之中的悍匪郝摇旗!”有人认识郝摇旗,当即指给陈永福。如此一个巨大的功劳如何能够放过?流贼之中的有名头目倘若能够在攻城战中阵获,不论是对守城还是对陈永福的军功来说,意义都是巨大的。
陈永福的儿子领着二百家丁从城上沿着缺口冲了下来,准备将倒地的郝摇旗和那些受伤的农民军生俘而去。
幸而袁宗第紧随着攻上来,把郝摇旗救了下来。
袁宗第督率步兵,成群结队,向缺口冲去。到处是呐喊声和呼叫声,战鼓也猛烈地响了起来。许多人一面冲一面喊着:“攻进去啦!攻进去啦!灌呀!灌呀!”
眼看着步兵冲上了缺口,刘芳亮的骑兵也作好了向缺口冲去的准备。人人都以为缺口要夺到手了。李自成连声说:“好。好!快了,快了!”
忽然间,城上又是一阵密集的炮声响起。一片硝烟腾起。那些快要爬进缺口的农民军将士被兜头打来的霰弹击中,顷刻间躺倒一片,继续爬上去的也被炮弹打中,被炮子击中的人,死者伤者互相挤压着倒在冲锋的道路上。还有人继续向缺口冲去,但终于又被炮弹和火铳打中,滚落下来。这样冲了好几次,都未成功,死伤者充塞了道路。
李自成见老营将士死伤惨重。却又攻不进去,已有收兵之心。向宋献策问道:“收兵如何?”
宋献策也看出来城上有陈永福亲自督战,防守坚固。今天农民军锐气已挫,不可能攻进城去,但是因为他说过“巳时破城”的话,如何能够找一个很好的借口给自己下台阶却是他所亟需解决的问题。宋矮子没有立即回答,抬头仰望天空。李自成知道他是在望气,也跟着仰望天空。这时日色惨淡,城头上硝烟弥漫,但硝烟上有一片浮云受到炮火影响,微带赤色,而天空高处却有一缕薄云,十分洁白,慢慢向南移动。宋献策先从高空观望,随后又望低空云气,脸色严肃,默默点头,若有会心。闯王问道:“云气如何?”
宋献策说:“书上说:‘霄云精白者,其将悍,其士怯。’守城军民已经胆寒,本来可以攻进城去,但遇到陈永福是一员悍将,力挽败局,致我军死伤甚众,不能攻进城去。”他指着离城头不远的一片浮云,接着说:“请大元帅看,那一块罩在城头的云彩,正如书上所说:‘其前赤而仰者,战不胜。’天象如此,且巳时已过,可以收兵,等十天以后破城。”
既然天象如此,那便退兵就是了。
刘宗敏吩咐张鼐用大炮向城缺口左右两边猛轰,同时对马世耀下令:立刻亲自带领一支步兵,将城下的受伤将士全数抢回。大约过了一顿饭功夫,马世耀将所有躺在城下尚未死去的将士都抢回来了,他自己也受了两处伤,跟着他去的士兵也有死伤。刘宗敏等马世耀完成了任务以后,将一面蓝旗一挥,锣声一响,炮声停止了,在城壕半里处准备攻城的步兵有一部分留下,一部分缓缓后撤。骑兵全部撤退到三里以外。张鼐和黑虎星的火器营有一部分带着大炮和火药向大堤退去,一部分留下来掩护掘城的将士。掘城仍在继续,从曹门到北门仍不时有喊杀声和炮声交织在一起。
在这一次攻城战中,李自成的老营精锐损失惨重,单在主攻的大洞外边就死伤了三四百人。刘芳亮的骑兵没有用上去。却也被城头的炮火打中了二十来个人。罗汝才的曹营稍稍好一些,但是也折损了二三百精锐人马。
当天晚上,李自成召集一些重要将领和宋献策等秘密商议。决定下一次进攻的办法和时间。他怀着沉重的心情说:“我们的将士如此奋不顾身,开封必会攻破。倘若不将开封攻破。我决不甘心!”
但是,随着攻城的不顺利,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
先是在火烧店战役之中收容的数千官军军心不稳,打算哗变逃走。不料事机不密,被主将刘体纯察觉,当即便调动人马,将这数千人包围缴械。
一番严刑审讯后,将为首的数十人查出。与这些人有关联的三四百人被刘体纯刘二虎一起推出去斩了。又将余下的人马打乱建制后与各营人马混编在一处。这才算平息了一场风波。
但是当罗汝才带着谋士吉珪和孙绳祖等将领来应城郡王花园商议军情之际,又有一个坏消息被罗汝才带来。
“大元帅。”向李自成行礼之后,被封为代天抚民威德大将军的罗汝才,有些面带愁容,胖胖的脸上皱纹叠起。
“小的们打探到新的军情。说左良玉率领十多万人马来救开封,。。。。”
这一重大的军情变化,立刻引起了李自成的重视:“靠得住吗?左良玉他不是在麻城和商城一带老回回和革里眼回革五营往来作战吗?”
“是!但是细作禀报,他接到崇祯的火急手谕,命他火速来救开封。不然的话便军法从事。他不敢怠慢,立刻把人马整顿一下。就往开封而来。”
原本以为被老回回和革里眼等陕北乡党牵制的左良玉竟然来得这么突然,而且行军速度如此之快,接到敌情时。左军前锋已经抵达光州,这几天下来,怕是大队人马已经到了光州。
更要命的是,左良玉这几年同张献忠和所谓的房均九营等农民军部队作战,胜多败少,通过吞并、招降纳叛、强拉壮丁等手段,他的部队不但远远超过了一个总兵应该拥有的员额数倍,达到了将近十万人马,而且因为部下多“降贼”。战斗力也远非一般明军部队可以比拟。
前有坚城难以攻克,背后又有左良玉的大军赶来。难怪向来以足智多谋著称的曹操罗汝才也是愁云满面。
“这左良玉也是算计好了我们眼下进退两难这才这么听皇帝老子的!否则。他的人马可比贺疯子多多了。贺疯子都敢丢下总督逃跑,他为啥那么听崇祯小儿的?!难道他是李守汉不成?”
“不过老左那厮现在确实和一般大将不同。自从他受封为平贼将军,已经不是原来总兵官的地位了。不但人马多了,而且头上没有了那么多的公公婆婆,不必受总督、总理、督师这班文臣掣肘,可以更多地按自己的意思作战。此人行伍出身,颇有阅历,有勇有谋,善于笼络将士。我们不怕他来,不过也不可轻敌。目前必须准备好赶快攻破开封,然后专力对老左作战。打败了老左,在中原就不会再有劲敌啦。”
李自成狠狠的给会议定了调子,为下一步的军事行动做好了战略安排。作为合伙人的罗汝才,也只好跟着他的意图商讨下一步的行动安排。
正说话间,应了那句否极泰来的话。中军吴汝义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大元帅!大将军!有新的军情到了!”
“说!”
“就是,天塌下来也有闯王顶着!”
“不是坏事!是天大的好消息!咱们的小虎子和王龙兄弟带着十几万人回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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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八十六章 开封城下的土工作业!
当明军各部与黄太吉为首的辽东反贼们在松山一带苦战之际,李自成和罗汝才已经在河南开始扫荡外围据点,为第二次攻打开封,扫荡着崇祯调到河南的各路军马。
八月初,新任的陕西、三边总督傅宗龙率领着三四万人马,走商州、内乡、邓州,沿着豫南和湖广交界的地区,迅速东进,准备在光州(今潢川)以北,新蔡和汝宁一带与保定总督杨文岳会师。
傅宗龙和杨文岳已经通过密书往还,商定先在新蔡境内会师,再作计较。虽然这两个总督都是奉命专力“剿贼”,皇上手诏和兵部催战檄文,急如星火羽檄相望。但是他们都不敢贸然同李自成作战。他们根据细作探报,知道李自成将要再攻开封,只是因为获悉他们要在光州以北会师,才暂缓向开封进兵,如今驻兵西平、遂平之间,准备同他们大战。他们商定会师后避开李自成的军锋,先到项城,尽快赶到陈州(今淮阳),从侧面牵制北趋开封的闯、曹大军。
在新蔡会师之前,二人已经通过信使往还,确定了基本方略,以稳重为上策。无奈连日来崇祯催战甚急,二人还分别接到手诏,限期剿灭李自成。崇祯皇帝由于心中焦急,只知催战,不管后果,使这两位带兵的方面大臣无所措手足。他们都很明白,皇上对目前中原大局很不清楚,对作战形势更是茫然无知,只是在宫中随便一想,就下手诏,就令兵部催战。他们如果遵旨进兵,实在没有把握战胜流贼;如不遵旨,又要获罪。将人马安顿之后。傅宗龙便请杨文岳来到他的军帐,密商对策。商量的结果,仍然没有善策。还是按照他们原来的打算,暂不轻易作战。不往汝宁,以避敌锋。他们害怕一到汝宁,必被李自成大军包围起来。虽然左良玉、丁启睿就在信阳和光山一带,也很难指望他们前来救援。所以他们商定,还是向项城、陈州进兵。
“我们是欲取之,姑予之;先退一步,然后再进两步。打仗总要虚虚实实,不能一开始就同敌人决战。我们暂时避开敌锋。为的是替朝廷保存这数万人马,待敌有隙可乘,再求取胜之道,方为万全之策。”杨文岳如此振振有词的为自己避敌而走的战术安排找着理由。
倘若二人部下都是虎大威这样的将领倒也好说,偏巧傅宗龙的部下却是贺人龙、李国奇两个陕西大将为主力组成。这还能够好得了?
为了安抚这两个老军头,三边总督傅宗龙不得不低声下气的向贺疯子封官许愿:“自从剿贼以来,已有十余年矣。为将者都不能尽心协力,致使流贼日盛一日,国家大局日危一日。今日本督与杨督会师,不能再像往日一样避战。一定要全力以赴,为朝廷除中原心腹之患。二位将军随本督出兵,成败利钝在此一举。望明日努力一战,以赎前愆,争立大功,千万不要辜负朝廷,也辜负老夫的殷切厚望。”
对于这套把戏和手段,贺疯子贺人龙也是见得多了。当初的杨嗣昌可是答应将左良玉的“平贼将军“印夺来交给他的,结果又如何呢?心中对这个在天牢里待了多年待得糊涂了的总督大人鄙夷了一番,贺人龙脸上却装出感动神气,说道:“是。是。一定矢尽忠心,报效朝廷。明日对贼挥兵作战。有进无退,请大人放心。”
傅宗龙感到心中满意。但是他很怕这两员大将言行不一致,只是对他敷衍,因此又说道:“只要二位明日稍立寸功,过去纵然对皇上负恩,也就算以功掩过,既往不咎了。本督一定会上奏朝廷,对二位将军格外施恩,犒赏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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