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豹,等这一战打完,你陪我走一趟南中,我要去当面拜谢一下李守汉,要不是他卖给我们的火药、大佛郎机,今日之战,兄弟们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这海面上怕不都是兄弟们的尸首啊!”
在自己的座舰大青上,郑芝龙已经是胜券在握,他现在要做到的,就是如何扩大战果,如何防止左翼的南路副总高应岳部,右翼的泉南游击张永产部,担任游兵的彭湖游击王尚忠部、巡抚大人的亲信原任副总兵刘应宠、原任参将邓枢的中军,这群大混战那时打酱油的家伙此时扑上来抢功劳!
海上战事的进展就如同翻山一样,爬过来了山顶,向山下冲击便是势不可挡了。一道道的战报通过旗号、和报捷的水手被不断地送达郑芝龙面前。
“郭熺、胡美、林察、陈秀、陈经武、方玑、袁德各船联络互进,攻焚红毛夹板船二只!”
“把总郑然率先冲击红毛夷人旗舰密德堡号。中弹身死!”
“哨官张梧、千总郑彩、捕盗黄胜跳帮成功,斩杀红毛夷人甚多,夺获夹板船一只!”
看着自己的部下们如同海上虎鲨一般疯狂撕咬着荷兰舰队的身躯,将一条条被烈火包围的夹板船从舰队中分割出来,用小船上的小佛郎机和手中的火铳仰面轰杀船舷上的兵士水手,之后便抛出一根根绳索,蜂拥而上,登上夹板船同船上的荷兰人展开肉搏战,火光中,一个个矫健强悍的身形往来搏杀。而那些红毛夷人们也自知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纷纷咬紧牙关与登船的郑军士兵做殊死拼杀。在甲板上,在船舷上,在帆索上,在桅杆上。双方使用着刀剑短矛火铳格斗射击刺杀。一个个身躯不时发出惨叫声倒地不起。或是落入水中,转眼被海水吞噬,只留下海面上的一团血花。
两艘小船扬帆在海面上乘风破浪而来。船上的水手们和军官们手中高举着铜皮大喇叭,在海风和浪涛喊杀声中高声传达着郑芝龙的新命令。
“大帅有令!郭熺、胡美、林察、陈秀、陈经武、方玑、袁德,焚毁红毛夷夹板船两艘,各赏银五百两!哨官张梧、千总郑彩、捕盗黄胜,夺获夹板船一艘,各赏银一千两!”
海面上顿时如同开了锅一般,郑军的士兵听得如此的赏格,更是拼死的向前,眼前的敌人已经都被标定了价格,点燃一条夹板船,十六个人分二百两银子,杀死一个荷兰人,赏五十两银子,烧毁一条夹板船,赏五百两银子,缴获一条夹板船,一千两!
“芝豹,你带人过去,告诉左翼右翼游兵中军的高应岳部、张永产、王尚忠、刘应宠、邓枢,跟他们说,荷兰红毛逆夷正在拼死突围,我军力有不逮,请他们火速来援!”
沉吟了一会,芝龙对自己的弟弟下了这样的命令。
“大哥,这,荷兰人这就快完蛋了啊!让他们来,这不是分功劳给他们吗?!”
郑芝龙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群家伙,见我等与红毛夷人拼命,巴不得躲得远远的,等我们死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们再上来捡现成的功劳。你看水浒传里,宋江南征北战的时候,官军可曾援助过他?都是在后面捡现成的。”
“对对!如今我们说荷兰人正在拼死突围,正是困兽犹斗、归师莫遏的时候,以他们那些破船和喝兵血喝到丧心病狂的军士,哪里敢来趟这趟浑水?!”
一个个请求支援的信使驾驶着快船,拿着郑芝龙的求援信,往料罗湾外海方向的其余四路明军水师停泊的方向而去。但是,得到的答复都是,“请郑大人放心,我们收拾完这里的刘香、刘九、萨倭渠魁李大舍之后,马上就去支援,请郑大人务必顶住!”
然后海面上便悄无声息了。
“哼!就知道你们会如此!”
听完了往四处军马处“求援”的信使回禀,又听他们讲了刘香船队扬帆西去,这几路人马并未发一炮有一船拦截,只是收了些买路钱便让开航路任凭刘香等人逃走之后,郑芝龙脸色变得越发的难看起来。
“这群家伙,不但临阵怯战,畏敌如虎,而且居然还贪图刘香的贿赂,有意和贼!”
和贼,是明末军队中的一大特点,军队见到与自己力量相差无几的贼寇时,便有意放开一道口子,让他们逃走。当然,作为回报,该股贼寇会留下一些财物作为买路钱。这在当时被称为和贼,或者是打和仗。
海面上突然爆发出一阵阵雷鸣般的欢呼和狂啸声,中间夹杂着阵阵对空鸣放火铳的声音。
在郑芝龙座舰大青周边往来巡哨的郑芝彪跳上船来,面带喜色,“大哥!我们赢定了!”
“混账!这里是军中,没有大哥!以军礼回报!”
被兄长严词呵斥的郑芝彪,急忙跪倒行礼,“启禀将军,我军前敌报捷!”
“讲!”
“参将陈鹏、游击郭熺、哨官胡美、陈麟等人奋勇杀敌,身先士卒,登上红毛夷人夹板船,生擒伪出海夷王呷咇嘽吧!”
“大哥!十一艘荷兰人的舰船,如今只有五艘了!是不是让兄弟们加把劲,一鼓作气全都干掉他们?!”郑芝豹在一旁也是面色狂喜。
所谓的出海王,便是东印度公司的舰队司令,作为这次军事行动的舰队指挥官,但是职务似乎应该在普特曼斯之下。
“芝豹!你马上写一道呈文给巡抚大人!”
芝龙略微思量了一下,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报捷吗?!我军全歼红毛逆夷于料罗湾?”郑芝豹揣测着大哥的想法。
“不!呈文这样写,将咱们之前的战功都说清了,特别是擒获逆夷伪出海夷王呷咇嘽吧更是要大书特书一番。”
“然后呢?”
“然后?说因海上风向突变,我军火船被逆风吹回,反风吹火,导致我军船队损失颇为惨重。我的座舰帅旗、风帆亦被烈焰卷起,舟师见状,队形稍呈混乱,有附逆之人趁势作乱,谣成郑某已死。”
“大哥,这个,不太吉利吧?”芝豹有些迟疑了。
“让你如何写你就如何写!”
芝龙白了芝豹一眼,继续口述着呈文的大概内容。
“逆夷趁势借助恶风之力,冒烟突火,狼奔豸突,已奔外洋海面而去,我军正在追击之中,定当灭此而朝食!”
“芝彪,去找你虎哥,告诉他,打开一个口子,让红毛夷人能够冲出去,记住,戏不能做得太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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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料罗湾海战
料罗湾变成了一片火海。
大明福建水师,按照巡抚的战略战术分为前锋、左翼、右翼、游兵、中军五个舰队,其中主攻荷兰人的是实力最强大的郑芝龙的前锋舰队,其余四路舰队的任务是配合郑芝龙舰队围剿荷兰人,以及攻打刘香的海盗船只。哦,俗称就是打酱油的。
郑芝龙的舰队分三波向荷兰人发动进攻,第一波由参将陈鹏率领,辖郑然、林察、陈麟、杨耿、苏成等人的战船,对荷兰人的大夹板船发起冲击;第二波由哨官蔡骐指挥,作为接应,主要作战任务是焚毁敌船;第三波由哨官林习山指挥,配合蔡骐共同摧毁敌船。
面对着大明福建水师的进攻,荷兰人也不愧是纵横万里海上的欧洲马车夫,迅速的做出战术调整:舰队的主力,九艘夹板船背靠岩壁一字排开,充分发挥夹板船上的三层炮甲板的舰炮火力。以刘香集团的小型哨船为外围,阻击、延宕大明水师的进攻。
“大佛郎机!开火!”
第一波次的指挥官,参将陈鹏,挥动着手中的令旗,面对着正在调整风帆角度,试图转舵向船队发起进攻的刘香团伙海盗船悍然下达了开炮命令。
陈鹏等人的船队可谓是郑芝龙所部的精华所在,历次购买来的大佛郎机几乎全部安装在这些船只上,使用的也全部是与之配套的火药。
面对着不远处仓促应战的旧时同伴,陈鹏们丝毫没有手软。架设在船头漆成青色的主力战舰大青头上的大号佛郎机,炮手们迅速的发shè出来了第一轮炮弹。
炮手们迅速的cāo作着手中的火炮,将一枚枚子铳装填完毕,点燃了大佛郎机的引信,在星光熹微中,那一点点的火星显得益发的明亮。
“嗵!嗵!”
陈鹏所在的那条船头漆成青色的大船上率先开火。一枚枚炮弹向着不远处刘香部队的船只飞去。
可惜的是,郑芝龙水师虽然大举采购了不少产自南中的大号佛郎机,船队的火力较之以前提升了数倍。但是,这个时代的火炮威力还是来自于齐shè,至于说shè击精度,那基本上是靠运气。数十发炮弹在刘香船队的前后左右击打出高高的水柱,将那些还在半梦半醒之间的水手们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蒲你阿母的!郑一官!老子和你有多大的仇?你居然亲自上阵来同老子为敌!”
看着迅速由远而近,一路不断的喷吐着火焰和弹丸的大青头战船,不由得刘香在船头跳脚大骂。
殊不知,虽然之前郑芝龙的座舰船头被漆成了青色,但是,自从购买了大批的大佛郎机之后,在芝豹、芝虎、芝彪等人的要求和建议下,郑芝龙将所有配备了南中出产大佛郎机的战船全部漆成了青色,作为这一级别战舰的标识。
“父帅,怎么办?!”
斜刺里,刘九的战船从烟火中冲了出来,脸上被火焰烟尘熏的黑一块红一块,头发被火舌烧去了一截,身上的战袍也被火星烧得一个个的大孔小洞。身后船上的水手们手忙脚乱的将已经被炙热的炮弹引燃的风帆落下来,提起船上的木桶到处救火。
“郑芝龙这个杂碎!简直是拼命了!也不知道从那里搞来了这么多的火炮,老子看他的火炮,不比荷兰人少多少!”
刘九方才带着自己的几条船上前试图拦截一下陈鹏等人的冲击波次,但是,很不幸,在密集的弹雨面前,他的六条船只回来了一条,而且还是带着烟火回来的。
看着从料罗湾东南角一路顺着东风冲杀过来的郑芝龙水师,刘香毫不犹豫的下了命令。
“打信号!命令所有的船只,转舵向西,顺风撤退,老子不和他郑一官硬拼!咱们到海上再说!”
于是,很是奇特的一幕出现了。
郑芝龙的大青头们拼命的从东南角向着料罗湾的纵深,向着那九艘荷兰人的夹板船组成的舰队猛扑。而散处在外围的刘香船队则是迅速的收拢船只,向西南方向顺风转移,两只船队几乎是擦肩而过。
“大哥,怎么办?打不打?!”
郑芝虎在郑芝龙的座舰,真正的大青头上望着想向西逃走的夙敌刘香,这个几乎要了他的命的家伙,挥舞着手中的呲铁钢宝剑,向兄长请示军令。
“慌什么!干掉了荷兰红毛夷,他刘老香就是一条死鱼了!老子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在桅杆的瞭望台上,芝龙通过望远镜看着已经从料罗湾的海湾口逃了出去的几条刘香手下的船只,发出了一丝冷笑,“这福建,以后你刘老香就不要再来了!”
“芝虎!你去告诉芝豹,让他带好后面的船,你带着十条船去,追击刘老香!记住,咬住他的尾巴,不要和他的主力硬拼!一口一口的吃掉他!”
“好嘞!”
普特曼斯在旗舰密德堡号上同样看到了这样卑鄙的一幕,信誓旦旦的盟友,在敌人到来之际,竟然率领着自己的部属逃之夭夭了,这令普特曼斯握着望远镜的手因为用力而变得指节突出变得有些发白。
“这该死的叛徒!”
“命令打狗号,追上去,把这个家伙追回来!”
“总督大人,眼下不是追击叛徒的时候,我觉得我们应该先行击退中国人的进攻,或者迅速突破他们的包围圈!您看!”
顺着副官的手指,普特曼斯借助着东方初升的太阳,和海面上跳动的火焰,看清楚了海面上的情形。
大约二十余艘大型的所谓“戎克船”在前,不停的向沿路的中国海盗船发生着炮弹,将他们驱赶开来,以清理出一条足够大船行驶的水道,他们的目的很是简单直接,那就是直奔普特曼斯的这九条夹板船!他们的身后,是密密麻麻的船帆,大约有百余艘战舰之多。
从炮火的火焰和火炮的shè击速度、炮弹落入水中时激起来的水柱等诸多迹象,普特曼斯很快便做出了判断:“郑一官的船队是以所谓的大佛郎机作为主要火炮!我就说他的中国式福船装不了那么多的大炮嘛!给各舰船打信号,以打狗号为前导,以密德堡号为中间,各舰船全舰开炮,准备突围!”
“林察、陈麟、杨耿、苏成,你们四个的船冲上去,专门攻打红毛鬼的大头目的那条座舰,务必要拿活的!”陈鹏指挥着自己的船队向前猛扑,分出四只战船直扑密德堡号旗舰,去攻击这条红毛夷的首脑座舰,以期达到擒贼先擒王的效果。
双方的船队互相倾泻着炮弹和怒火,彼此在风速的帮助下越来越近,近的几乎可以看清楚对面船上的炮口了。
“娘的!这荷兰佬的夹板船当真是大得多!”哨官林察在自己的战场上赞叹了一声,随即下令:“大小佛郎机,一律换霰弹!打击他甲板上的人!”
“火铳手,准备!打击他小船上的猫眼儿!”
我们在前文介绍过,荷兰人的夹板船上普遍有六七艘小船,平时可以作为往来交通使用,也可以作为救生艇,遇到有战斗发生的时候,还可以放下了搭载水兵手执火铳对敌方的舰只上的军官和水手进行shè击。
听到哨官大人的命令,再想想大帅颁布的赏格,对面的每一个荷兰红毛夷都是至少五十两的身价啊!水手们顿时兴奋了起来,更换子铳的速度也是越发的快了。
大佛郎机系用熟铁为材质,采用铁模铸炮法制成,由母铳和子铳构成,每门火炮,都配有几个子铳,预先装填好弹药,和现代的后装填炮弹很是相似,较一般的前膛滑膛炮发shè速度快得多。但是因为加工精度和密封的原因,shè程普遍不是很远,卖给郑芝的这些大号佛朗机,shè程普遍也就在二百步以内。但是在海上对轰,这个距离是足够的了!
几个炮手卸下打空了的子铳,他们又抱起旁边放置的一个子铳,检查了一下子铳内装填的弹种,随即将子铳安入了母铳后部那粗大的长形孔槽内,用凹心铁杆打下,将子铳母铳两口对齐。
这几副佛朗机铜炮铳身两侧都有炮耳,安放在轮式炮架上,可以根据距离对炮身进行俯仰调整shè击角度。此时双方的船间距己是进入一百几十步,正是大佛郎机炮的最佳shè程。那几个装填手安放好子铳后。立时每门炮的瞄准手对照铳身上配的准星与照门,用一目眇看,远远的对荷兰夹板船甲板上活动的人影进行调整瞄准。
“甲位好!”
“乙位好!”
“丙位好!”
“丁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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