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的大营之中却是一片沸腾之声。
那些山西镇的士兵,刚刚从地狱般的战场上归来,满脑子还都是各样狼藉的残肢断骨,漫过脚洼的浓厚血泊,各种语言口音的呻吟声和咒骂声,那些火铳、大炮,长刀利斧、长枪骨朵等等,都严格按照设计要求发挥出了技术性能。人们还有些懵懂的没有完全从战场上解脱出来,眼前便是罗列着大批的食物。
也不分什么马兵、步兵、家丁,只要是上了战场归来的兵士,走到炊事车前。便有人从竹筐里取过碗筷,跟着便有火兵从巨大的锅里狠狠的轮动马勺,将一块块肥美的马肉连同滚烫的肉汤一道舀到碗里。或是高粱米饭或是厚实的面饼。不足的可以继续再添一份。
士卒和低级军官们在那里大快朵颐,享受着苦战之后应得的荣誉。彼此间交流着在战场上的表现。而千总以上的军官们则是被集中起来。在大帐之中,一来饱餐战饭,二则统计战果。
七嘴八舌一番之后,终于三部的军政司统计出来了斩获首级和其他的相关战果。
“此战我军各部,阵斩伪逆正红旗固山额真费扬武、济尔度父子,斩首一千三百七十七级,缴获完好战马三百七十八匹,各色骡马一千四百一十七匹。打死各色马匹若干。又有缴获盔甲四千余副,军械车辆辎重若干。另有生俘奴贼七百五十人,内奴披甲人一百八十余人,包衣家奴四百五十余人,尚有十数人身份不明,儿郎们正在甄别审问。”
军政司的话还不曾说完,大同、山西两镇的军官们便如雷鸣般高声大叫起来:“一千三百七十七级,连费扬武父子的脑袋,又有如此多的马匹刀枪盔甲斩获,如此说来。咱们这一趟刚开张就是一个开门红啊!”
李辅明也是喜不自胜,但是还是要故作矜持些,口中哈哈大笑:“只可惜战场太过于混乱。鞑子的许多尸体与伤者,混乱之中还被他们带走了。这样说来,鞑子的伤亡人数只怕更多,打得好啊!”
口中客套着,心中却是不住的倒吸冷气。他在辽东起家,与清兵打交道的经验可说极为丰富,了解那些鞑子的凶悍和军纪,知道要斩获他们的首级,是何等艰难?没想到此番跟着模范旅出战。只是一个接触战下来,全军的斩首数就达一千八百多级。这是何等惊人的战果?
王朴虽然有些醋意,但是却也是眉飞色舞的。“一战下来,光是斩首数目就有一千三百七十七级,又有伪逆费扬武父子的尸首盔甲,此番算得上是个大捷了!”
王朴口中所言,却是正好戳中了李辅明的一桩得意之事。在大明历史上,报斩敌酋之事数不胜数,从万历末年起,各官将报杀的清国君臣中,从努尔哈赤到皇太极,从多尔衮到阿巴泰,己经死了几十遍了,结果他们还是活得好好的。稍微靠谱些的便是当年魔炮无双袁督师在宁远城下号称是炮火击中大夷目,半年多之后传来努尔哈赤死去的消息,于是乎,在后世的妙笔生花之下,便成了袁崇焕大炮击毙努尔哈赤。乃至于在清军之中流传着没有被明国兵马在邸报和奏本上击毙过的,算不得好将领的段子。
如今费扬武父子尸首、盔甲都在,又有被俘之人指认,一场大功劳是少不得要分润不少给他的。
吴标也是点头称是:“除了斩杀奴酋父子之外,光是斩首数就有一千三百余级,与我军对战的正红旗满洲鞑子,伤亡人数不会少于三千!”
这话一出口,顿时让大帐内的气氛立刻变得越发的热烈起来,“为三位大帅贺!”有那眼眉通透的,端起手中的大碗,以肉汤代酒高声祝贺。
“大帅威武!”
“我大明威武!”
战场上,仍旧有一小股一小股的明军士兵在战场上往来巡视,说是打扫战场也可以,说是监视敌军也算。不过,在这些人心目之中,还是希望能够遇到几个漏网之鱼,一刀砍了,算是自己的军功。
偶尔某个角落里,发出一阵阵的吼声和几声喊杀声,那是受伤掉队的清军被搜索战场的明军士兵发现,双方爆发了短暂而激烈的搏战。
对于明军士兵来说,这样的机会,无疑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这军功首级的重要性自然不用说,早已被他们铭刻在心中。短暂交火之后,便是笑声震天,挥舞短斧,欢笑中一颗颗清兵的脑袋砍下。那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清军伤兵,更是被他们毫不犹豫的一刀砍了,算是做好事超度他们上西天,早日转世轮回。
有人将各处散落的清军兵器旗号,全部收缴一处,有那运气好的,不知道从那里牵出几匹空鞍战马,得意洋洋的朝着同伴炫耀。
而死伤的清军马匹一样扛到一边,这些都是上好的肉食啊!不见营中的火兵们稍加烹调便是一顿上好饭食出来?马肉的味道不错,吃在嘴里就象酱牛肉一样,马板肠更是美味,有吃上马板肠,忘了爹和娘的俗语。只不过纤维较粗罢了。
不过身处战场,生死只隔一线,有肉吃,有饱饭吃,谁还会挑剔肉的味道如何呢?
正在兴高采烈之间,不远处的山丘之上突然鼓声喊杀声大作,登时吓得这些捡洋落捡的忘记了寒冷的明军士兵手足无措。
“奴贼已成釜底游鱼,兀自在那里猖狂!”
消息传回营中,大同总兵王朴一甩头盔上的漂亮翎羽,声震帐顶。
“二位将军稍作休息,待我大同男儿去走一遭,斩杀奴贼,以祝酒兴!”
王朴的这番做作,顿时令在场的大同镇军官将领们欢声雀跃,纷纷起身要与大帅一道出兵攻取奴贼营寨,以为诸位大帅、各位将军助兴。
“王帅,各位大同镇的将军,此时天色已晚,我军今日行军数十里,又是大战一场,虽然将士们求战心切,但是焉知奴贼兵败之余又有什么诡计?我等谨防他狗急跳墙才是。以吴某愚见,只管由他去闹,我们且好生休息一晚,明早全军出动,为大同镇的众位袍泽掠阵,看王帅斩将杀敌便是!”
吴标的一番话,给王朴搭了一个下台阶,让他能够在争功心切头脑发热,正在大肆懊恼之时,有一个台阶儿下。
“也好!天色已晚,夜间作战敌暗我明,唯恐儿郎们吃亏。便将奴贼的首级权且在他们的脖项上寄存一夜。明早便去取来!”
王朴重重的往马扎上一坐,口中兀自懊悔做声不已。倒是令一旁对他心中想法颇为明白的山西镇总兵李辅明心中冷笑不止。
“且看你这厮明日如何杀奴立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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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四十三章 屌丝的逆袭(三)
“还不快上去分赏号!”
随着济尔度被乱枪刺死,他手下的那两个牛录也呈现崩溃之势,费扬武的一处依托瞬间便告瓦解。更多的明军士兵蜂拥着扑向费扬武的织金龙纛。
李辅明从马上跳了下来,照着一个家丁头目的屁股上便狠狠的踢了一脚,督促他领着人马上去,若是能够杀死费扬武,不论是朝廷封赏还是宁远伯爷的犒劳,都是巨大的收益。
而在战场右翼领着两个牛录担任侧卫的尼堪,见这里战局危险,也领着本部人马,以一队巴牙喇兵为前锋,奋力杀了过来,力求抢出费扬武,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一个堂堂的固山额真,一个满洲贝勒再落到明军手中了!
“主子!少主子战死了,奴才再也不能让主子有什么闪失了。”费扬武手下的巴牙喇纛章京满脸是血和泪,声嘶力竭的拉着费扬武向外冲杀。
他以残存的十几个巴牙喇兵为先导,两翼又有几十个死兵重甲侧翼防护,护卫着费扬武奋力向外冲杀,力求与在外围死战的岳乐或者尼堪两人汇合。只要有两个牛录的人马在,贝勒爷就不会有事!
但是,虽然两翼的岳乐、尼堪不停的奋力冲杀过来,但是也抵挡不住势如一群疯狗般的山西镇兵马。在他们眼里,这些被打得头破血流只剩下一口气的辽东反贼们,便是一个个会行走的赏号,是一摞摞的银元。
更为要命的是,往日里威风八面,其势汹汹的织金龙纛,如今却成了黑暗里的灯塔。乱军之中,那些明军原本不太容易发现费扬武的所在。但是他的织金龙纛却是太明显了。明军只管朝着织金龙纛的所在猛冲猛杀。
“主子!护住主子!”巴牙喇纛章京挥刀砍断了两杆长枪,顾不得自己被刺得鲜血淋漓,扑到费扬武跟前。一把将掌旗兵手中的织金龙纛夺了过来。
“尼堪们只管看着这主子的龙纛而来,你们几个护住主子走。去和尼堪主子汇合,其余的人跟着我,咱们去奔岳乐主子那边杀!”
巴牙喇纛章京一反常态的,将原本应该卷起或者是丢弃的织金龙纛高高举起,领着二十几个残兵败将向岳乐部队奋力冲过去,试图吸引明军的注意力。
果然,大批随后加入战场的山西镇兵将被这面高高举起的织金龙纛所吸引,直奔这龙纛而来。
借着这压力骤然减轻的一瞬间。几个强壮的家奴架着费扬武,奋力向着与龙纛相反的方向猛跑几步,试图与那边的尼堪汇合。听着背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的喊杀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费扬武不由得眼泪流了下来,今日之战,损兵折将不说,自己的一个儿子还搭了进去。早知如此,悔不该不听岳乐的,应该汇集三旗人马与此股明军会战才是!
但是这世界上又上哪个店铺去买后悔药?
战场上人多眼杂,就算是有织金龙纛做幌子吸引了大批人的注意力。但是也有不少人的目光在各个角落里去寻找着新得目标与猎物。费扬武的鎏金盔甲和残破的锦缎战袍暴露了他的身份。
“这是个鞑子的大官!”
“身边的兵丁都是白甲兵,干他!”
山西镇的几个士兵发现了费扬武,从细节当中他们知道。此人绝对有价值。一面挥动刀枪猛扑,一面大声欢声高叫,招呼着同伴。
“杀!”
两支小队伍迎头便冲杀在了一处。有道是穷寇莫追归师莫遏,可是这几个山西镇的兵将恰恰犯了这个常识性错误,被几个紧密护卫着费扬武的家奴和巴牙喇兵杀得节节败退,更有几个将性命送上。
不过,费扬武若是再想与尼堪汇合,却也是比登天还难。在他和尼堪之间,林长根领着四五百骑兵下马列阵等候。
“杀!”
一声咆哮。数十杆长枪齐齐刺出!
面前只有跟随护卫费扬武的二十几个残兵败将,林长根根本不担心自己能否拿下这股溃散的辽贼。当下指派出一百多个长枪兵分作两队,挺枪上前。
只一个回合。便将各执刀枪挥舞,拼死做着无谓挣扎的十几个家奴、巴牙喇兵刺死。
“兀那贼酋,报上你的名字来!”
有人高声吆喝着,试图搞清楚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犹自搏战不止的满洲将领是谁。
费扬武对于喊话之人的广东口音如同听天书一般,倒是在战团外赶过来的几个山西镇的军官又惊又喜。
“林大人,这是奴酋费扬武!满洲正红旗的固山额真,贝勒!”
听得有人叫出了自己的身份,再看看周围闻声赶来的模范旅和山西镇的兵马,费扬武惨笑一声,自知今日难逃一死,“来吧!本贝勒是舒儿哈奇的儿子,是太祖皇帝的侄儿,跟着太祖皇帝征战辽东,杀了你们尼堪无数,早就够本了!”
一阵呐喊,数根长枪刺破他的鎏金盔甲,深深刺入他的体内。
“杀了他!”
费扬武的死,令战场再一次的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原本追着织金龙纛而去的山西镇兵将们纷纷掉头而回,让整个战场变得越发的混乱不堪。
这样一来,倒是给了岳乐一个机会,挥兵猛扑,将几乎已经陷入绝望境地的巴牙喇纛章京和他手中的织金龙纛抢了出来。
“岳乐主子,你看!”
岳乐身旁的巴牙喇兵指着远处那密集的人群,人群之中爆发出阵阵欢呼之声,接着便有人喊着号子,指挥着十几个长枪兵将一具尸体高高举起,正是正红旗满洲固山额真、贝勒费扬武!
顾不得对费扬武的死做出评价,对于这个轻敌冒进的堂兄战死,岳乐也只能暂时表示悲痛,但是眼下有更要命的事情等着他。
“岳乐主子,这是奴才拼死抢出来的龙纛!”那巴牙喇纛章京顾不得有人过来给他裹上伤口,只是将手中的织金龙纛递给岳乐。那龙纛之上。满是刀痕箭孔,烟火烧过的痕迹。
岳乐接过这龙纛,向四外望去。整个战场上,喧嚣呼喊声不断。大队大队的山西镇将士仍在往方才费扬武被杀的位置奔去,连带着距离较近的尼堪那边也是压力倍增,以两个牛录不到一千人的兵力要面对山西镇数千人马和数百模范旅马队的攻击。
而在整个战场上,不时的响起短暂的兵器撞击和喊杀声,那些被打散、被冲散的正红旗兵马,在原野上毫无目的像一群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不时的与山西镇、模范旅的兵马遭遇,转眼变成了别人的军功。
“奴才们!”
“在!”
“抢占那里!”
不远处一座小小的土丘。映入了岳乐的眼帘,眼下他只能依托地形据守,希望能够坚持到天黑或者是汤河子方向的援兵赶到。
人喊马嘶声中,这些残兵呼啸着冲上了山丘。
“结圆阵固守!枪兵在前,弓兵在后!辅兵和包衣阿哈赶快挖壕沟!”
见到兵马冲上了土丘,在各级军官的呼喝声中开始列阵布防,那些包衣阿哈们更是寻找工具在土丘前修筑简易工事以准备防守。岳乐更是做出了一个令人惊讶称奇,却是振奋士气的举动。
四处望了望,岳乐寻了一块稍微高些的地面,狠狠的将手中残破不堪的织金龙纛插在了地上。并且将卷起的龙纛舒展开来,让风吹拂起来,使得整个战场上的双方将士都能看得清楚。
顿时战场上又一次爆发出了一个小小的**。清军被打散、击溃的士兵欢呼声不断。纷纷从各个角落朝着岳乐竖起织金龙纛的方向冲来,本来嘛!龙纛还在,说明主子们还都在,刚才那是尼堪们造谣而已。
而同样的,山西镇的兵将们也是欢呼之声不断,原本以为费扬武被模范旅的马队斩杀了,自己的军功泡汤了,谁能想到,居然又有辽贼的大头目在。还敢竖起龙纛召集残兵败将,这不是给咱们送来一场大功劳是什么?
“好猖狂的奴贼!”在战场的另一端。王朴和吴标也发现了这个动作。
看着翻滚不断的旗帜往来冲撞,王朴眼中几乎冒出血来。刚才他没有抓住击败费扬武的大功。如今这场功劳却是万万不能错过了。
“吴标兄弟,你来看,那边是一小股奴贼残兵正在往伪龙纛方向猛扑,李帅的山西镇人马鏖战连连,体力有些不支。不如让我大同镇男儿下去,一鼓聚歼之!”
王朴口中的奴贼小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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