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矢伸出两指拎着阿宝的佩剑,“这句话我这两天已经听得耳朵长茧,能不能换个词!”
阿宝有求必应的换个词,“你的铁头功练得不错。”
“……”
“小娃娃,要不要我来教你?”在一旁观望一阵,李建成摸着下巴戏谑道,头上招摇的金冠快炫花了人眼。
阿宝歪头看他,“你很厉害吗?”
“唔,应该挺厉害。”
少年用力点头给兄长打包票,把小胸脯拍得啪啪响,“我大哥还用说,整个太守府里头除了我就数他最厉害了。”
跟在他屁股后头的小萝卜头继续拖后腿,“二哥,你要不要考虑对着卫护卫再说一次?”大哥和卫矢谁厉害他是说不准,但二哥和卫矢……就算是闭着眼睛他都知道谁胜谁负。
少年磨着牙道,“元吉,你屁股痒痒了?”
小萝卜立刻仿若无事状抬头望天,“嗯,今天天气不错。”努力若无其事的退场。
他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乌云密布得将阳光遮得严严实实,也难怪阿宝今日特别的精神。
每到阳光明媚的日子,阿宝便倦倦地待在屋内,若真非要出门不可,她便会小心地踮着脚尖,专挑庇荫处走。
卫矢曾摇着头,“从没见过哪个丫头这么娇气的。”
阿宝搔搔头,“唔,我原本就晒不得太阳。”
“你不适合用剑。”这厢,李建成上下打量阿宝好一阵子,鉴定完毕:“你比较适合用流星锤要么就是狼牙棒。”
众人:“……”
唯有阿宝兴奋地转头冲他道,“少爷!我们有没有流星锤或者是狼牙棒?”
他僵了一秒,倒还记得保持住淡然地回答她,“我们没有,但太守府里应该有。”
李世民即刻兴冲冲地叫下人去兵器库取最大号的流星锤,狼牙棒么……不予考虑,那画面太惊悚了。
卫矢见有人自愿送上门陪这小煞星操练,忙不迭退开身子,离阿宝远远的。
见阿宝在空地上未等别人指点,便自行把那每头足有南瓜大的流星锤耍得虎虎生风,卫矢蹙眉低叹,“造孽啊……造孽。”
哪个男人得造多少孽才会娶了她,遭这等报应。
“阿宝,你的武功师承何处?”少年好奇道。
这也算武功?阿宝摇头,“不知道。”
“那你是从哪来?”
“很遥远的地方来。”
“你的力气是天生就这么大么?”
“不是。”
“哇!那能不能教我怎样才能把力气练大?”
你去死一死就知道了——这样的话当然不可能老实说,阿宝斟酌几秒,很是婉转地说,“到你死前都不可能。”
“……”不用这么狠吧。
少年缠着阿宝不住追问,为什么为什么,继续十万个为什么。
阿宝最后只得道,“其实力气不是越大越好,关键是要适度。而且力气越大,便越难控制自己的行为,过刚易折……”
她开始扒拉扒拉的努力扯开话题……当然,如果没有在扯到最后时放下心来,掌中的流星锤笔直地飞向墙壁,那就更好了。
“砰”地一声!
只见墙壁正中央以嵌着的流星锤为核心,三秒后,轰然崩塌——
“之前不是说到过刚易折吗。”阿宝弱弱地道,“世间有许多事都是如此……咳……比如这面墙。”
……
宇文澈在一旁远远地看着。
小少女和少年抱着流星锤在墙边叽叽喳喳地闹腾,广袖金冠的男子慵懒的支着额在树下看他们吵闹。小元吉不甘寂寞地迈着小短腿缠着他的护卫也教他习武,卫矢只得苦着脸不住对着闲闲看热闹的李世子使眼色……
这一切美好得像一幅画卷,他嘴角含着浅笑,不忍出声打扰。
“宇文舅舅,快过来啊!”
他温声道,“什么事。”
“阿宝是你的丫鬟,你快帮我去阿宝探探口风……”
少女软糯的声音很是老实的传来,“我该说的都说了,不骗你……”
“啧,你要么说不知道,要么就不住扯开话题……”
不自觉加深笑容,他大步走入这幅画面中……
如果能永远这样下去……没有未来的那些权谋杀戮和勾心斗角。
就这样一直下去……那也是好的。
第二部完
Chapter 1
佛曰: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打开层层厚重的朱门。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环形祭坛,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檀香,祭坛的正中有一扇通向地底的铁门,围绕着那扇门,四周的案桌上常年以新鲜家畜和鲜花素果献祭。
金砚径自走进祭坛,长青战战兢兢地跟在他身后,“少爷,少爷,我们还是回去吧。”如果被家主发现了,头一个要整治的就是他。
况且这禁地阴森森的,谁知道这世代供奉的是什么?
相传初代家主那时带回来的是一具永不腐烂的少女尸身,当时正值安史之乱,这女尸是从黄河里捞上来,又美如洛神,便斥了巨资买下她带回家中。
旁人只觉得这东西邪门鬼魅,家主八成是给迷了心魄,纷纷敬而远之。
不料,几月后洛阳遭遇兵祸,偌大的家财全都给虏了去。不单单是金家,天下的富豪在这场兵祸中差不多都给扒了层皮。
其后就邪门了,此前家主资质平平,守成有余开拓不足,金家在洛阳的商贾巨富中也排行一般。但自从安史之乱重振家业后,家主就仿佛是如有神助,商海如鱼得水财运斐然,行情一路走俏钱财难挡。
他疑心是这少女给他带来的好运,便时时照抚,日日关爱。一月中一半以上的时间全耗在寒玉棺边,那供奉寒玉棺的房间也是不断搜来奇珍异宝,可惜那寒玉棺不知是有什么机巧,如何也无法打开以探究竟。
天长日久,自然引起妻妾的不满,她们便背着家主雇人将寒玉棺秘密运走,远遁他乡。
也不知是巧合或者是冥冥中确有鬼神之事,在寒玉棺被运走隔天,商行便得罪了权贵,家产几被查抄殆尽。
家主心急如焚,忙杖责妻妾遣人四处搜寻寒玉棺,等那寒玉棺被寻回,家主即刻将她好生供奉起来,越发诚心献祭不敢轻慢……
如此这般,数代家主皆诚心供奉,家族也兴盛不衰,富贵长存。
即便是在战乱兵祸,四方富豪兴衰迭起改朝换代,他们依然屹立不摇岿然不动……俨然是冥冥中有鬼神暗中相护。
百年间,那绝色女尸被家中奉为洛神,虔诚供奉。也曾有家主对此质疑,但往往不久之后便遭遇天灾人祸,防不胜防,从此家族深信不疑,代代传承祭祀。
如今他们已是杭州首富,杭州乃是吴越国的国都,试问国中还有哪个商贾能出其右。
“少爷,若亵渎了洛神降下灾祸,那……那那那……”长青见主子打开铁门,走入地底的禁地。只觉得一阵寒毛倒竖,恨不得即刻就消失在原地,只当自己浑然不知。
可惜身为下一代家主继承人,金砚生平不信鬼神,只觉得这是无稽之谈,“神即形也,形即神也,形存则神存,形谢则神灭。又何来鬼神之说。”
长青哀叫一声,“少爷,你别在提《神灭论》了,若被家主知道你还在看《神灭论》定会大发雷霆。”
金砚淡淡瞥了他一眼,他身长玉立,姿容雅致,端的是翩翩大家风采意态风流。
长青只得闭上嘴,认命的乖乖跟着他下了禁地。
走下长长的青石阶,入目是一个呈圆形的密室,在密室顶部镶嵌着大颗大颗的夜明珠,四面堆积着如山的奇珍异宝,价值连城。密室中央放着一具剔透澄清的玉棺,可以朦胧的透过厚厚的棺壁见到其中那纤细的身影。
还未靠近寒玉棺,那股子寒意便已经远远的渗开。长青环抱双臂,哆哆嗦嗦地跟在少爷身后走近玉棺。
在夜明珠柔和的浅蓝色光华下,长青发出一声低低的抽气声,即便是向来淡然温雅的金砚也不禁怔住,再也移不开视线。
长青惊艳无比,乖乖,如今他可算知道百年前初代家主为何一见到她便毫不犹豫地花下巨资将她带回家中。真真是人间绝色。
金砚只觉得心中仿佛被狠狠撞了一下,难以言喻的惘然……
他情不自禁地将手抚向玉棺,丝丝寒气透过玉棺钻进他的骨髓。他醒过神,很快收回手,垂手掩入长长的银纱衣袖中。
就在此刻,一声清脆的“咔哒”声传来。
他身后眉眼灵秀的少年腾地一下跳出一丈外,指尖抖抖抖地指向寒玉棺,“少,少爷……寒玉棺好像在动……”
金砚闻言,不退反进,他驱前俯身细细端详。
长青无奈,只得抖抖抖地再度靠前,站在少爷身后小心地探出头去……
一阵清脆的玉碎之声随之响起。
伴随着阵阵玉碎之音,寒玉棺在瞬间化为粉齑,原本只是隔着棺壁朦胧看见的少女下一刻清晰的映入眼帘——
纷繁玉屑在浅蓝的夜明珠光华下闪烁缤纷,少女肤白如雪冰肌玉骨,发如香墨,姿容楚楚。花瓣般淡粉色的唇微微甜美的上翘,好似三月春风,撩起一池春水。
金砚在少女跌入地面的前一刻将她揽入怀中,触手间冰凉无比,毫无气息。
长青的嘴张成个O字型。真真是邪门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少女美则美矣,这洛神之名确实当之无愧,但眼下这寒玉棺自己碎裂了,往后这尸身该怎么安置?要是……要是烂掉了,难不成还要继续摆在禁地里供奉下去?
思及此,长青不由颤声道,“少爷,你说这女尸……啊,呸呸!是这洛神该怎么办?”
金砚仿若未闻,修长的手一边揽着她,另一只手在摸到她毫无反应的脉门之后,犹自往她的胸前探去。
秀气少年不由赤了耳根哀叫,“少爷!就算你真的很急……也,也不要当着我的面。”他才刚束发还未弱冠,就是青楼也很洁身自爱的从没去过呐。不用这么刺激他吧。
金砚手下一抖,不由抬头低喝道,“长青!”
他只是……只是不死心地想看看她是否真的死去了,胸中是否还有心跳罢了。
不料,当他与长青四目相对时,只见他双唇微颤,瞪大眼直盯着他怀中的少女。他不由蹊跷地低头,对上一双火红似血的眼。
少女乍见他时有些恍惚,她目赤如丹砂,血红的眼睛只定定看了他几秒,而后无力的阖上。口中吐出一声喃喃……
他隐约听见那软糯的声音仿佛在唤着“公子……”,之后便再无动静。
他有些愕然,低头俯看少女片刻,而后下了决心般,抱着那具纤细的身体毫不犹豫地走出禁地。
“少爷,少爷。”长青急唤着,“你要把洛神带到哪里去?”太邪门了,她到底是妖精还是鬼魅。总之,绝对不可能是仙,哪有仙子会有那双妖红的眼睛,差点将他的魂都给摄了去。
金砚头也不回,只缓缓道,“今夜贼人来府,将禁地的玉棺也一道虏去,其余一概不知。”
“可是这玉棺少说也有数百斤,那贼人该怎么偷?”
“因此就巨额悬赏,捉拿大盗。”这离奇的案子也该够府衙们操心数年了。
长青只得傻了眼,心中不断打鼓地跟着金砚出了禁地。此次少爷瞒天过海,擅入禁地只有他长青一人知道,禁地附近的守卫也早已调开打点干净了。
眼下,该没有遗漏了吧……
“长青,你去引开守卫。”
长青黑了脸,呐呐道,“是……”
金砚垂眼凝望着怀中少女,缓缓勾起唇,收紧双臂。
骈樯二十里,开肆三万家。
即便是经历战火朝代变迁,杭州依然不负江南名城的灿漫繁华。
作为国都,吴越王大兴土木扩建杭州城,兴修宫殿又广造亭台楼阁,其规模浩大,奢华有若龙宫。
金家是杭州巨富,宅邸建在西湖边上,时值春分,杨柳依依。
长青仰天翻了个白眼,哀怨的睇着坐在庭院的那两只。
自从那夜少爷将洛神带走之后,整个家族炸开了锅,即刻悬赏天价追回寒玉棺,且凭借经年人脉向官府施压早日捉拿贼人追回玉棺。
可惜无人知晓,那洛神就被藏在家中,少爷将娇客带回他的别院,遣人细心照料。
洛神的样貌只有历代家主才得以窥见,是以外人只知一向清心寡欲的少爷这回难得开窍金屋藏娇,只当是一件艳事并未多加关注。
长青这一颗心这才渐渐放回肚子里。
眼下已过了一个月,那女尸……呀,呸呸,是阿宝还无法自由行动,估计都在那寒玉棺躺了几百年,冻得渗人。
一开省觚连话都不会说,一周后才渐渐能够说些只言片语,自称叫阿宝。邪门的是,当她再一次睁开眼睛时,那双眼珠子黑漆漆的,仿佛之前在禁地中看见的那双妖红的眼瞳只是他的错觉一般。可惜少爷已经被她给迷了心窍,无论他如何劝说少爷还是置若罔闻。
思及此,他眼尾一睇那满谩趼柔的少爷不住摇头晃脑。
金砚见长青那张如名字一般拉长发青的脸便知他一定又在腹诽,他垂眼将盘上的鱼肉剔好刺,喂入少女口中。
阿宝啊呜一口吞下,大眼不住瞅瞅面前的温雅男子。
第一眼见他时仿佛是宇文澈又重新站在她眼前。他一身月白的缎子,外罩柔亮银纱,正是丰神飘洒的世族贵公子。眉眼同宇文澈有八分像,但比他柔和些,少了些许冷淡更添几分暖意,如淡水墨画般柔雅。
这些天来她方知晓自己已到了五代十国。初唐时李渊宇文化及各方豪杰征战天下逐鹿中原仿佛还在昨日,对她而言,再回首那三百多年的光阴却已是沧海桑田,转瞬间大唐已经灭亡,天下重新四分五裂。
那些故人早已归去,化为尘土。
独留她,从始至终,丝毫未变。
她开始觉得长生不死并不是一件令人艳羡的事,为何历代君王皆孜孜不倦追逐长生?
“阿宝,吃慢一点。”金砚吹凉了甜粥,无视长青张成0字型的嘴巴细心又喂了她一口。
阿宝突然想起多年前她还是宇文澈的丫鬟时也这般照顾过他,不禁有种风水轮流转的奇异感。不过现在她是有心无力,四肢好像棉花一般,瘫软得难以自由行动。
长时间脱离躯壳,而今她只得努力的调试身体,争取早日重新掌握回身体的主动权,就不用这般困窘的倚靠他了。
“咳……少爷。”
喂食这种事,叫丫鬟就好。
“何事?”金砚眉毛都没动过一下,依然专心地把粥吹凉,动作有些生涩地继续喂阿宝。
长青看着他旁若无人的姿态,只得无奈的摇头,“……没事。”
阿宝一双烟波大眼转到他身上,好奇地打量这个秀气万分的少年。自从发现怜柳那堪称完美的男扮女装之后,大凡看见眉目秀气的少年她都忍不住要幻想一下。
如果金酷在此,必会欣慰地感叹:阿宝,你的意识已经走在时代前沿,这就是划时代的YY啊~YY。
长青被看得面红耳赤,小心地往后缩了缩,呐呐道,“你看什么?”
阿宝眨巴着大眼,“你喜欢女装么?”
“啊?”
阿宝认铡酲议,“有时间可以去尝试一下,很适合你。”
“……谢谢。”
金砚在长青的无声恳求下将阿宝的脸转回来,“阿宝,你饱了么。要不要回房里休息?”
阿宝看看桌上已经堆积如山的空盘,勉勉强强的点头。
金砚将她拦腰抱起,转身走回房间。
阿宝在金砚怀中抬头望着他如画的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