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她以为他死了。
只是因为她以为他死了。
无法涌上心头的酸涩,狄克的眼泪滚滚而出。
他拥紧她,在她耳边呐喊,“我还活着,我的心在跳,你感觉到了吗?“他握着她的手,让它放在自己胸口,让她感受到这颗为她心痛的心,“我的身体还是暖的不是吗?我没有死,我活得好好的,你明明感觉得到,为什么不去相信,为什么不好好看我。”
怀里的悠,动了一下,她仰起头,看着那落下的温热眼泪,抬手轻轻地抹去,但仅此而已,她依然是空洞无神的,只是机械化的抹去他的泪。
狄克知道,或许她听得到,只是不愿去面对,因为她有太多太多的痛了,痛的害怕醒了就再也承受不住了。
看着她无神的表情,他觉得心里那种无力的痛几乎将他撕裂,但即使再痛,痛得足以让他粉碎,他也不能放弃。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让酸涩苦楚的眼泪停止,拉着她的手,和她一同坐在沙发上,他将她拥在怀里,轻轻地说道,“记得吗,我总是在深夜的时候,敲你房间的窗户,我告诉你,我有吃夜宵的习惯。”他仿佛像是在轻哄婴儿般,将她拥在怀里轻摇,诉说着过往的幸福。
“其实我是骗你的,我只是找借口到你这里,可以看着你在厨房里为我煮面,然后可以让你陪着我将面吃完,而后我还可以和你聊天,当你迷迷糊糊困得快要睡着的时候,我可以抱你到床上,这样一个晚上我都可以赖着不走。”他说着从未对她说过的事情,往日的兴奋和喜悦,在此刻却只留下一种孤独的悲伤。
“还有,我说我从来不抽烟,也是骗你的,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烟味,我有很努力的去戒烟,只是偶尔也会瞒着你抽几根,我保证只是几根而已,绝对不超过五支。为了不让你发现,每次约会前我都会洗澡,重新换套衣服,就怕你会闻到香烟的味道,有时候来不及洗澡换衣服,我就会冲到决的房间里,用他的古龙水来遮掩烟味,每次这个时候,决都会嘲笑我,可是我不在乎,那个时候光是想到要和你约会,就已经乐翻天了。”
他总是在她面前塑造最完美的自己,点点滴滴都要做得尽善尽美,那时候的自己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就连梳头发,他都会梳上很久。
“悠,我爱你,那种爱你的心情,连我都不知道是不是着了魔了,看见你的眼泪我会心痛,看到你笑,我就会好开心,每次你主动吻我,我半夜醒来都在傻笑,你常说我霸道,我也有试着改,可是一看见你对着其他男人笑,我就控制不住自己,好像全身都不受控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了那个男人,有时候回头想想,我对自己这种占有欲也觉得心惊,这样的我,你会不会觉得很讨厌。”
慕容悠静静地窝在他怀里,没有回答,就像一尊美丽人偶娃娃。
狄克拼命的眨着眼睛,将眼泪逼回去,“不要这样躲起来,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没有人会伤害你,醒过来,好吗?让我们像以前一样,我答应你我一根烟都不会抽了,如果你不喜欢,我半夜也不会敲你的窗户,我也不会动不动就乱吃醋,只要你好起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她抬首,空洞的眼眸里只有死寂,她的眼里依然没有他。
他抚上她的脸,被逼回去的泪水在这一刻倾泻,心痛得让他哭不出声,只能发出残破的呜咽。
他该怎么做才能唤醒她,无论什么他都愿意付出,代价再大也无所谓。
只要她醒过来,哪怕只是浅浅的一笑,他都甘之如饴。
他再次将她拥入怀里,只有这样他才能不让自己绝望,才能告诉自己还有希望。
“我爱你!我比这个世界任何一个人都要爱你,只求你记住这句话,别离开我,别放弃自己,更不要伤害自己,求求你……”
*
当纽约开始渐渐炎热起来的时候,芬兰的米涅罗瓦依然寒冷,那伫立在森林间的黑色城堡也愈发的狰狞,因为魔王回来了,带回得是杀戮,也是残忍。
从塞舌尔回来的安德鲁,就像从地狱归来的死神,浑身都充彻着让胆寒的杀气,他的脾气变得狂躁,回来的近一个月,像永远不知道疲倦似的征战黑道各处,那些曾经以为他引退,私吞了他不少货物的帮派,全都被单枪匹马的冲进去杀光,白天,他躲在书房里,颓废的窝在沙发上喝的烂醉,黑夜,他就是噬人鲜血的恶魔,杀人不眨眼。
一时间,黑道上腥风血雨,人人自危,没有人胆敢再做生意,就怕惹祸上身,有些胆子大的,买了各路杀手,欲要他的命,但这些杀手最终的命运就是身首异处,每一个死得凄惨无比。
结果,没有杀手敢接这个任务,就算开价再高,也不接。
因为杀手是人,再厉害也敌不过真正的恶魔。
书房里,烟雾弥漫,充彻着一股酒臭,黑暗的视线里,唯一能看到就是那忽闪忽名的桔色星火。
米修站在门口,接着星火,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影,他像是失去了所有,摊躺在沙发上,周围散落的是空酒品,数量有数十个之多。
现在是白天,安德鲁就是用这种醉生梦死的方法,去忘记她,也忘记自己心里的痛苦。
有用吗?
米修苦笑,如果有用,他就不会一二再,再而三的去杀人,用喷洒的鲜血去遗忘。
“你该换药了。”
沉默良久后,书房里才想起嘶哑的声音。
“不需要!”
米修摇头,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不如行动。
他没有打开灯,知道安德鲁现在极为讨厌亮光,因为能照亮他的那束光芒,已经从他指间溜走了。
按照记忆里的路线,他来到安德鲁身边,从医药箱里拿出绷带,双氧水,还有量体温的温度计,用它在安德鲁耳朵里测量一下体温。
“你还在发烧,不要喝酒。”
“我还没死吗?”黑暗中,安德鲁苦涩的问。
米修不语,只是径自将他缠绕在胸口上的绷带拆下,然后换上新的。
“子弹离你的心脏还有八寸,死不了。”他没有安慰他,说出的话也像是在开玩笑,他不需要安慰,能够治疗他伤痛的人,不是他。
“我连死都这么困难。”安德鲁将手中喝空了酒瓶扔砸了出去。
玻璃碎了,一片片,但比不上他的心碎。
“除非我死了,否则你想死,很困难。”
“为什么,我活着还有意义吗?”安德鲁咆哮道,推开米修,整个人即使在黑暗中,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痛苦,比黑夜还要深沉的痛苦。
“活着,你还有希望,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希望?”安德鲁咀嚼着这个词汇,这个词,他深恶痛绝,“我从来都没有希望,我有的只有绝望。”她离开了,永远不会再回到他身边,他还有希望吗?
“安德鲁,我说过再给我四个月的时间,我会给你一个希望。”米修握住他肩膀,激动得叫唤道,“这个希望会让你重生,会让快乐,更会让你想要活下去。”
“我不会快乐,只要我活着,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快乐。”他的快乐只有那短暂二十五天,不再会有了。
“有的,有的,给我时间,不要再自暴自弃,四个月一到,我就会给你快乐,给你希望,相信我,就相信我这一次。”米修很想将一切告诉他,可是在那个孩子没有顺利完成之前,他不能说,他要给他一个真实的希望,而不是等待中的希望,只要时间一到,他相信,他会就此重生的。
“我好难受……”他太痛苦了,这种痛让他想死,让他变得没有活下去的勇气,所以他单枪匹马的去杀人,去剿灭那些曾经敢在他头上动土的杂碎们,可是就算他浑身浴血,死的人永远都不是他。
“再等四个月,或许四个月都不用,总之你再撑一下。”他能说得就是不要那么快放弃自己,最起码也要等四个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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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鲁嗤笑了一下,转身从酒柜里拿出一瓶酒,猛灌了几口,“我死得了吗,无论我伤得再重,你也救得活。”他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初要救他,如果没有救他,或许他现在已经死了,什么痛苦了也没有,或许他可以自杀,可是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却不让他这么做。
恶魔是没有资格自己了结自己的。
恶魔……
他永远都是生活在黑暗里的恶魔。
她眼中的恶魔,更是她心里的噩梦。
他的心又开始痛了,痛得连口中的酒都变成了能够穿刺的喉咙的利刃。
死不了,那就醉吧,醉得什么也不用去想。
他将瓶中酒喝得一干二净,然后再打开一瓶。
醉了,就什么也不会去想了……
看着他,米修长叹了一口气,走出书房,吩咐门外的守卫,一有情况就来通知他。
守卫颔首,尽责的守在书房外。
米修加快步伐,向地下室走去。
不能再等了,他必须尽快让这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再等下去,一切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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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前卷:第四十六幕 往事(二十九)]
地狱般的日子又过去了三个月,这段时日以来,伤心、苦楚、哭泣,这些痛苦像是永远都摆脱不了似的,牢牢包围着狄克,他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但脸色还是颓废的,并不是因为伤势的后遗症,而是他太累了,身心都疲惫不堪。
他终日陪伴着仿若幽魂般的悠,日日夜夜的守在她身边,对他来说痛或许难以忍受,但比起失去她,这些痛,他甘愿去承受,只是他怀疑自己还能支持多久。
他呆呆地坐在病床边,紧紧握着悠冰冷的手。
病床上,慕容悠正处于昏迷状态,她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病因是血糖过低导致的突发性昏厥,一度病危,她在三天前来做检查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用来治疗糖尿病的药物,吞服了数颗,导致血糖超低,如果不是发现得早,那么她这条命早已不复存在了。
她的又一次无意识的自残行为,让AKA829小队的所有成员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因为这是三个月来的第五次了,即便他们轮流看守,也还是让她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到自己,以致于现在她的身体状况极差,再加上她无法正常饮食,只能靠点滴维持营养,生命对她来说,就如一根悬着悬着千斤的发丝,什么时候都可能会就此断掉。
病房里,除了狄克之外,其他小队成员都赶来了,他们谁也没开口说话,或坐,或立,但神色却是同一的,那就是担忧,伤心皆有之。
阿洛拉站在床边,看向天空中的白云,良久,她才转过身,打破了这一室的沉默。
“我打算用催眠术来治疗悠。”
她一开口,所有的视线都齐齐射向她。
“催眠!?”众人大惑不解。
她点头,看向狄克,“如果在这样下去,就算等她自己清醒过来,以她的身体状况,到时候我也未必能治好她。”长期的营养不良,加上精神忧郁,双重损伤下,她的生命已经所存无几了。
狄克死气沉沉的蓝色眸子泛出些许光泽,“你是说催眠可以救她?”
阿洛拉感觉得出,他那种像是看到希望的喜悦,浑身都在微微颤动,她向他点头,“对,用催眠可以抹消她所有在安德鲁那里所遭受到的痛苦。”这是一种潜意识的消除记忆法,也就对病患下暗示,封锁这段记忆,让人无法想起它。
“上帝,既然有这个办法,你怎么不早说。”娜娜惊叫道,她的话,也正是所有人的疑惑。
阿洛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视线牢牢锁住狄克,眼神像是在传达着某种凝重的信息,“这不是普通的催眠,催眠术也有黑白之分,打个比方,就像魔法世界中的白魔法和魔法,前者没有任何副作用,而后者却要用某种对等的代价去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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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狄克心底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阿洛拉沉默了一下,“治疗悠的催眠也是同样的道理,我要用的不是一般用于心理治疗白色催眠,而是黑色催眠。”
“你是说,这个是要付出代价的?”卡尔从沙发上站起来问道。
阿洛拉点头,眉宇却紧紧地皱了起来。
“所以,你才迟迟不说。”娜娜走近她,“代价很大吗?”
阿洛拉垂下眼帘,没有正面回答,但握紧的拳头却说明了一切。
狄克直直看向阿洛拉,眼神里充满了无畏,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他都要去试试,即便是要他的命,也无所谓。
“等一下。”娜娜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拉过阿洛拉的手,轻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就像黑魔法一样,难道说是实施者要付出什么代价吗?”不能怪她有此一问,悠是她的生死之交,阿洛拉也是,无论哪个受伤害,都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娜娜的话,让其余的三人同时看向阿洛拉,他们似乎明白她为何迟迟不用这个方法去救悠,如果真是这样,这个代价就未免太残忍了。
狄克眼神闪烁了一下,有种光芒从他眼底渐渐消失,仿佛刚冒出水的枯井,又失去了鲜活的生命力。
他无法用另一个好友的代价去换取悠,即便他很想,但多年的友情和出生入死,不能让他这么做,他抬手摸索着悠冰冷的脸颊,只要她还活着,希望还是会有的。
至于卡尔、决以及娜娜显得也有些垂头丧气,这个办法似乎不是什么良方妙药。
看出他们打算否决这条提议,阿洛拉心里有着宽慰,但她也知道,如果悠在这么下去,死是迟早的,只是这个代价……
“你们都想错了,这个催眠术,对我来说并不会有大碍。”
“咦?”决瞪大眼睛看着她,其余的人也显得有些吃惊。
“你确定?”娜娜不放心的追问,“你不要死撑,你和悠都是我们最好的朋友,无论哪一个受到伤害,我们都会伤心难过的。”她怕她为了救悠,宁愿牺牲自己。
卡尔附和道,“知道你是医者父母心,不过有些事也要量力而为,我们是想救悠,可不代表可以牺牲你。”手背手心都是肉,难以取舍阿。
“没错,没错,或许还有其他方法可以救悠,放心,以后就算不吃饭不喝水,我都会看着她。”决也跟着点头道。
至于狄克,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床边,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只听闻他淡淡地说道,“阿洛拉,谢谢你,但是如果悠知道要牺牲你,她一定不会开心。”他轻柔地将悠脸颊上的发丝捋回耳后,“她常说,你就像是一群野生动物中的小白兔,既温柔又善良,所以,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所以,每次任务,她都会将我安置在最安全的地方。”阿洛拉红了眼睛,“她每次拟定战略,都优先我的安全。”
“她很喜欢你,所以我不能让你牺牲自己,你有这份心就够了。”狄克转过头,眼神里充满了谢意。
“不是的,你们真的想错了,这个催眠术对我真的没什么伤害。”阿洛拉抹去眼泪,“代价的确是有,但不是我,而是你,狄克是你要付出一个代价。”这才是她一直没有用这个催眠术的原因。
这一句,瞬间在病房里惊爆了开来。
狄克更是眼神一亮,“我吗,要我付出代价吗?”他的语气有些不稳,但听得出,那是一种欢快的语调。
对他来说,代价再大也无所谓。
“不要紧,什么代价都可以,我什么都愿意,是要我的命,还是其他什么,尽管拿去就好。”他激动地站起身,疾步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