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 卿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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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卿妃-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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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爹立马横槊,大吼道:“传我将令,三军分批撤离,不得恋战!”
  我看着爹爹高挺的背影,嘴唇颤抖:原来,爹爹已经身中数箭!原来,他一直在用身躯护着娘!
  “爹!”哥哥紧张地大叫,“爹,你快带着娘先行离开,孩儿帮您断后!”
  “箫儿!”爹爹看着有序撤离的军队,灼灼地看着哥哥,“为父是三军统帅,怎可独自脱逃?”随后低下头,目光柔暖地看向怀里的娘:“我会带着你们的娘回去,回到幽国去。”
  “杀!”乾州的城门突然打开,穿着土黄色军服的雍国士兵如洪流泻出。“杀!”我军背后同时响起震天动地的喊杀声。
  爹爹举目远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怕是逃不了了!”说完他一正面色,举起枣槊,高声命令道:“韩硕听令。”
  先前痛骂白子奇的校官策马而来:“末将在!”
  “我命你率领左军,从东南角突围!”
  “末将得令!”韩硕举起长刀,暴吼一声,“左军将士随我迎敌!”
  “是!”身著青色军服的士兵们快而不乱向远方跑去。
  爹爹咳出一口血:“韩琦!”
  “末将在!”一位留着美髯的校官大声答应。
  “你带着右军去从荆军的东北角撤离!”
  “末将得令!”美髯公一拱手,拍马就要离开。
  爹爹突然叫住他:“韩琦!”
  “将军?”
  爹爹拍了拍哥哥的坐骑,白马??地向前跑了几步。“韩琦,帮我照顾好这两个孩子。”爹爹声音低沉,“我和堇色谢过你了!”
  “是…”美髯公倒转马头,深深地俯了俯身,“将军放心,韩琦就是死,也要将少将军和小姐护周全!”
  我回过头,大叫一声:“爹爹!要走一起走!”
  哥哥调转马头,一踢马肚,靠向爹爹:“我和妹妹陪着您!”
  爹挥起铁掌,重扇了哥哥的脸颊:“你娘尸骨未寒,你就舍得让她死不瞑目,不肯喝下那口孟婆汤吗!”说着重击了白马的颈部,马儿嘶鸣一声,掉头狂奔。
  我手臂极力伸向后方,迎着风悲鸣一声:“爹!”
  哥哥发出悲愤无奈的嘶吼:“啊!”白马驮着我和哥哥,一路疾驰。
  秋风萧瑟,艳阳冷然。耳边铁甲哀鸣,惨叫声时起。哥哥奋力挥动银枪,挑、勾、斩、刺,眼前血肉横飞,身后嘶吼连连。双目可及之处,尽是积尸草木腥,流血川原红。黄沙漫天,遮天蔽日。尘昏白羽,铁锁平原。时空仿佛停滞,周围的一切真实的近乎残酷。我的脸上染满了黏稠的液体,鼻腔里充溢着腥腥的血气。
  突然一滴鲜血落在眼皮上,我抬眼看去。只见哥哥俊朗的脸颊上刻着一个深深的血痕,鲜红色的血液顺着箭伤绵延滑落。
  “哥……”的9c
  “卿卿,不怕!”哥哥一手拿枪,一手挥剑,两臂挥动,人头、手臂漫天飞起。他舔了舔嘴边的鲜血,对我温柔一笑:“哥哥,定带你回去!”说着策马疾驰,一路横枪扫过,眼球上染上了一滴、两滴、三滴血,模模糊糊地看不清周围,只能看见漫天的血红。
  问人间,英雄何处?血海垂虹,尽在沙场。
  多年之后,我躺在竹榻上,漫不经心地翻起一本《幽史》,目光停留在这样一段文字上。
  “天禄十九年六月,雍师伐荆,荆大败,失城数座。六月二十四,荆国文太后遣使求助幽王秦褚。六月二十七,幽王令振国将军韩柏青率军助荆抗雍。七月十七,韩率部大破雍军,雍国明王领军一路西行,退军千里。七月二十九,韩引军追至三国交界的乾州城下,明王陈绍闭城不应。
  八月初八,韩引兵城下,却见妻女缚于城上。雍军军师白子奇掷其女,韩飞马救下。其后,韩亲射其妻,韩苏氏坠城而逝。时下,荆军突变,与雍军合围幽军,成掎角之势。韩率两万中军殿后,力保幽师突围。战至日暮,韩柏青率十余亲卫,奔至菰蒲崖,前有追兵,后无退路。韩仰天长啸:天可老,海能翻,故国难回还!语毕,抱妻坠崖,尸骨难觅。
  乾州一役,韩家军损失过半,幽国顿失南方霸主之位。“
  八月初八,八月初八。
  是生辰。
  矣是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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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第一卷履霜踏雪第9章雕羽翎飞投鞭断殳


  秋叶苍苍,残花蔌蔌,骄阳凝血,铜华尘土。座下的那匹白马已经被染成了赭色,一身腥味,一脸黏稠,马蹄??,铁甲铮铮,秋风萧瑟,此心惨然。
  身边只剩十余骑,美髯公率剩下的亲卫将我和哥哥围在中央。几百精兵跑步跟在身后,一行人马,沿着一条崎岖的小路急急前行。借着从枝杈里渗下的阳光,抬头观察。只见周围峭壁林立,两山逼窄。又值夏末秋初,树木丛杂,枝叶繁茂。皱紧眉,心中忐忑不安:此处地势陡峭,是埋伏偷袭的绝佳地点。
  “琦叔,这里是?”哥哥似乎也察觉出危险,出言询问。
  “此处名为射月谷,是去渡口的唯一出路。”美髯公一紧缰绳,回头大叫,“探子回来了没?”
  “回参将的话,石头还没回来!”
  韩琦一摸长须,抽马向前:“小子们跑快点!此地不易久留!”
  一时尘土飞扬,马蹄声、脚步声在山谷里回荡。行止险处,只容两骑通过,两侧杂木荆棘、疏堵山路。此时人皆饥倒,马尽困乏,焦头烂额者相互扶行,中箭中枪者柱着刀矛。抬起头,只见哥哥脸颊上的血迹已经凝成乌色,他嘴唇干裂,鬓发带尘。昏暗之中只有那双星目奕奕有神,灼灼流光。
  “怎么了?卿卿。”哥哥低下头紧张地看着我,“受伤了吗?”说着一夹长枪,两手慌乱地摸着我的脸:“哪里?伤在哪里?”
  “哥。”我握紧他的手,靠在他的铁甲上,声音颤抖,“卿卿没事,倒是哥哥的脸破了相。”
  “呵呵~”哥哥笑得清朗,“傻丫头,男人哪里怕破相。特别是上了战场的,脸上留道口子,才够血性!”
  “少将军好气魄!”韩琦偏过头,脸上略微放松,“小姐,叔叔我就是下巴上有道大疤,家里的婆娘硬逼着,这才蓄了胡子。”
  “原来琦叔叔的美髯是这样来的啊。”我紧紧地盯着他黑顺的长须,“回去后,能给我摸摸吗?”
  “哈哈哈~”韩琦爽朗大笑,“美髯啊,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夸赞。胡子可以再留,人命不可断送,待我们回去后,琦叔叔就把这把胡子绞下来送给小姐。”
  “参将对小姐好大方啊。”前方一名骑兵举着旗子,回头调侃,“上次小庆子偷偷摸了一把,参将就追着他打。现在小姐提出来摸摸,你就双手奉上,这也忒过分了吧!”
  “就是,就是。”身后的步兵纷纷应呵。
  “臭小子!让你多嘴!”韩琦一挥马鞭,抽了那名骑兵一下。
  “又恼了!平时都这么凶,到了炕上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呢,嫂子如何受得了哦!”那人挤眉弄眼,说起了荤话。
  “哈哈哈~”“参将勇啊!”“错,是嫂子勇才是!”
  笑声、骂声驱散了刚才颓废凄凉的气氛,大家又恢复了精神。我松开紧抓着马鬃的手,轻轻地叹了口气:“哥,不知道爹和娘现在怎么样?”
  一只温柔的大手帮我理了理额间的刘海,头顶传来一个坚定的声音:“爹爹不是说了吗,他一定会带着娘回到幽国,一定没事!”
  “嗯。”哥哥的一席话硬生生地将我心底的不安感压制住,让我少许轻松了些。
  “胡三子,看我不抽死你!”韩琦被臊的发起了飚,忽地一声狠抽了前面的马匹一下,那名骑兵一俯身躲过韩琦的下一鞭。
  眼见就要出了这窄小的山道,胡三子一举旗,回头做了个鬼脸:“参将,三子我先去开道…”话未说完,只见一支流矢贯穿了他的太阳穴,箭头染满了鲜血。三子瞪大眼睛,嘴巴大张,愣愣地从马上滑了下去。我呆呆地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骑兵,吓得浑身没了脉息。
  “有埋伏!”韩琦大吼一声,向一名亲卫递了个眼色。那人举着盾牌,倚着山壁,探出头去。突然身子一软,痛叫倒下。只见他的胸间插满了白色的箭矢,他趴在地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叫道:“谷口壁崖上有数十名弓箭…”话未尽,气已断。
  “这可如何是好?”韩琦握紧拳头,猛地摇头,“后有追兵,前有埋伏。”
  “琦叔。”哥哥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沉沉,“数十名弓箭手并不算多,看来这只是敌军的一招暗棋。他们意欲将我们堵在此地,延迟我们出谷,为的就是等着后面的大军追上,将我等歼灭在这个射月谷里。”哥哥横过马,看向身后的众位兵士:“各位弟兄,若是我们踯躅不前,怕了这阵箭雨,那就等于中了敌人的奸计。与其这般,不如拼死出谷,好歹还有条活路!”
  “少将军说得是!”韩琦一低头,握拳躬身,“刚才我急躁了,差点中了敌人的套儿。”
  “少将军!”一名拄着长戟的伤兵一瘸一拐地走到马前,“承蒙少将军大恩,一路没有扔下受伤的小人,出了谷还有一段路,小人怕是坚持不到最后。既然如此,小人愿为少将军开路,愿做箭靶!”
  哥哥一挥手,厉声拒绝道:“不可!要走一起走!我韩月箫不愿再失去任何一名弟兄!”
  “少将军!小人也愿做这箭靶子!”“小人也愿!”“请少将军成全!”“请少将军以大局为重!”后面的老弱残兵纷纷上前,跪了一地。
  “不可!”哥哥以转马头,护着我就要冲出山道。突然马缰被韩琦抓住,白马生生停下。
  “少将军,他们说得有道理。”
  “琦叔!”
  琦叔声音颤抖地说道:“想要全部突围怕是不可能了,与其让他们无措地死在追兵刀下,不如让哥几个英雄一把。这几十名弓箭手,带着的箭怕是不多,让这些伤兵死的有价值些吧。”
  我看着地上面目惨淡、衣甲不整、伤痕累累的众位士兵,眼泪悄然落下。虽然这是理智的牺牲,但是却让人难以抉择。
  感觉到身后的哥哥胸腔剧烈地起伏,半晌,哽咽的声音传来:“好…”
  伤兵们猛地叩头,齐声大叫:“谢少将军成全!”满脸血痕的他们,目光坚定,一扫刚才的疲软,抽出大刀,举起长矛,抹了一把脸,咬紧牙关向外冲去。
  “爹!”“哥!”原来队伍里都是父子兄弟,上阵同战。他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伤残的父兄舍生取义、甘当箭靶,此种悲情,非言语可足道也
  “啊!”那些伤兵举着武器,狂叫一声,震得谷中飞鸟四起,惊的太阳顿失颜色。
  “呼!”“呼!”“呼!”一阵飞矢,如疾风骤雨,断送西园满地香,弑得幽国好儿郎。身如枯叶,飘摇落地,他们回望亲人的眼中,是满满的不舍,他们飞起的嘴角上,挂着浓浓的骄傲。红轮西坠,残霞满天,伤兵一批一批地冲出山道。泪水挂满了脸颊,我已经不知道如何眨眼,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他们步向死亡,记住他们朴实的脸庞。
  箭声渐止,箭雨将停。哥哥一举银枪,振臂高呼:“兄弟们,冲啊!”
  “啊!”身后响起悲愤的怒吼声,马蹄狂乱,脚步震天。一路风尘一路血,斜望夕阳,追念故人,泪眼潸潸,断肠山又山。
  哥哥俯着身,将我护得严实。心中紧张,侧耳凝听,果然不闻箭矢声,流着泪默默感谢那些士兵,他们虽为卒子,却豪情万丈,是真英雄!
  “放火!”山谷里回荡着一声喝叫。
  哥哥直起胸膛,立马而望。我借着漫天匝地的斜阳,抬头仰望山壁,只见崖上燃起了数十个火把。将官手臂向后一挥,几个数丈高的布球出现在两侧的山崖上。“放!”布球在被点燃的瞬间推下,一时间火把乱飞,点燃了秋燥的树丛,窄窄的山间燃起了熊熊大火,黑烟四起。
  一个火球翻滚着扑向几名士兵,只听数声惨叫,鼻腔里钻进一股焦肉味。哥哥拍马疾驰,却见前路被树干丛草堵的结实,零星的火苗借着秋风,不一会便燃起了大火。前途被截,后有追兵,难道我们就要命丧此地?射月谷,射月谷,真是不祥的名字。
  “少将军,这里的草木都是被浇了油的,火势极大,烧的极快!咳咳咳咳~”琦叔吸进了一股浓烟,咳嗽不止。
  哥哥用手捂住我的脸,横马回叫:“众兄弟掩住口鼻,切莫吸入烟气!”
  “啊!”耳边不断有惨叫传来,劈劈啪啪的柴木声让人心中又燥又怕。哥哥抓紧枪杆,将银色的枪头插入堵住前路的树干里。“呃!”一声怒吼,挑飞了一根燃木。琦叔也走上前来,用长戟助哥哥一臂一力。两人挑开了两根粗木,抽出兵器,还想继续,却见枪头和戟叉已经断在了燃木之中。
  “这!”琦叔恨恨出声,“唉!”
  时下,风势甚急,火舌漫空,热流扑面,烟焰涨天,谷中俨然成为一片火海。众兵士丢盔弃甲,鞍锱衣服燃满火星,焦味刺鼻,惨叫连连,生生一个修罗场。这射月谷一片金红,火光甚至将天边的朝霞都比了下去,火热的气流满满地将我们吞噬,脸颊被烤的焦热,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湿。
  哥哥仰天长啸:“难道天要亡我韩家!”撕心裂肺的呼声动彻山谷,悲愤、不甘、绝望,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在身后的胸膛里回荡。
  “轰~”隐隐地传来一个闷响,抬头眺望。晚霞不知何时淡去,渐暗的天空里流云飘动。“轰~轰~”响声渐渐清晰起来。
  琦叔扑灭了美髯上的火星,兴奋地大叫:“少将军!是雷!”
  沉厚的雷声越来越大,似乎要冲出昏暗的天幕,撕破浓云的束缚,挣扎着想要解脱。“噼啊!”电掣光如昼,向一把宝剑划破了破絮似的黑云。迅雷不及掩耳,疾霆不暇掩目,紫电惊雷将希望播撒在我们心头。山风卷着星火,像海洋的狂澜似的,带着吓人的热浪,滚滚而来。哥哥立马横枪,一动不动地盯着天空。
  云翻一天墨,浪蹴半空花。
  天水带着我们的愤怒,带着死去英灵的哀嚎,像俯冲而下的雨燕,忽地瓢泼倾泻,砸得一地坑洼。满山满谷的火舌先是不甘地挣扎,随后便像地狱里的恶灵听到了万声佛号,摇曳着身体慢慢滑落,最后只剩下数缕黑烟,没了踪影。
  我仰起头,脸颊被雨水刺得生疼,伸出舌头感受着甘霖的清甜,死里逃生的兴奋感冲口而出:“哈哈哈哈~”稚嫩的声音回荡在焦黑的山谷中,我仰起头,眼睛被暴雨浇的酸涩,指天狂叫:“天不绝人愿!笃志力向前!”
  哥哥低下头,欣喜地看着我:“卿卿,我们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回声荡漾在谷中,悠悠扬扬,绵延清亮。
  “少将军!”琦叔策马而来,一身泥污,“末将已经将堵着的木头清理开了。”
  哥哥拉缰回马,只见剩下的十多名兵卫,或者借着倾盆大雨洗着乌黑的脸颊,或者跪倒在地十指抓紧地上的黄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重生的快感和恣意。
  “兄弟们套上马,跟着我冲出去!”哥哥一踢马肚,领头向前。一路疾驰,近了谷口,才看清地上堆着几根烧焦了的圆木。感觉到哥哥胸口兴奋的颤抖,他手腕发力,一紧缰绳,马头扬起,四蹄凌空,似踏云追月,飞跃而出。
  出了射月谷,只见周围茂林修木,层层叠叠。在暴雨狂风中,树叶斜飞,沙沙作响。黑暗的林间仿佛妖鬼遍地,斑驳的树影扭曲着、摇摆着,狰狞地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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