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 卿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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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卿妃- 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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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捕快的声音颤颤摒开众声,挤啊挤终于滑入了我的耳,“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样就可以了。”
  我缓缓转眸,看得他抖的越发明显。
  “您…您……您不知道……”他凑上前来,低语道,“那位爷咱可得罪不起啊。”
  “哦?”我掸了掸衣袖,斜了那人一眼,“是哪位大人家的亲戚?”
  二世祖?看起来不像啊。
  “他就是被十二殿下逮回来的海盗头子,东南海霸雷厉风!”
  他就是雷厉风!怪不得方才他的步伐稳健的有些过,原来是习惯了海上的颠簸。
  “上头传来话,说是王上极看重此人,就算他再肆意妄为也轮不着都察院下刀子。大人您瞧瞧,那、那、还有那,都是负责看守他的王宫隐卫。”
  我顺着他的指引看去,人群中果然有不少练家子。
  “连他们都没出手,小的又怎麽敢造次啊。”捕快的语调很是无奈。
  我看着十步之外那个狂放逼人的高大男子,暗自凝神沉思。
  此次十二殿下东下剿匪可谓一波三折,若不是允之使出离间计,而今葬身鱼腹的恐怕会是王上的那几万水师。后来才听说是这雷厉风走过西洋,在船舰上装配了火力强劲的大炮,又用铁皮包裹船身,才有了横行无阻、无坚不摧的东南海盗船。如此熟知火器、善组水师的人才,王上怎能放过?
  那男子单闭左眼,忽地一笑:“刚才那一拳打的漂亮。”
  我站在原地,微微扬起下巴:“过奖。”
  “五年以来,能近身击中我的你还是头一个。”他一步步走进,好似悠闲的虎,只是不知何时会突然袭来。
  “那真是荣幸之至。”我笑答。
  “我雷厉风想交你这个朋友,今儿我做东去那边的酒楼吃一顿可好?”他猿臂一伸,举止豪放,目光仍旧灼热地看向我身后。
  “然后呢?”我再一挡,与之两相而望。
  “哈。”他笑得灿烂,犹如夏阳,“不瞒兄弟,你身后是我十岁那年就看中的姑娘。”
  十岁?这是何等渊源,我偏首望向身后,难掩心中的惊诧。
  “当时她也点了头,这辈子算是我雷家的女人了。”
  “真的?”我看着大姐低问道。
  “不……”她看了看前面,咬着唇一脸赧色,“都是小时候玩儿的,没想到他当了真。”
  “玩儿?!”那男人粗了嗓子,“梨雪,我雷厉风就算再下作也不会拿这事玩笑!”
  大姐柳眉微蹙,垂首不语。
  “啧啧,这下可有的瞧了,原来丰大人喜欢的女人是别人家的媳妇。”
  “眠州侯这一棒子打下去的是野鸳鸯啊!”
  “这青楼女子是谁?竟引得两个有头脸的人当街争抢?”
  流言飞语回荡在耳边,不能再纠缠下去了,我当机立断地回道:“能结交雷兄这样的英雄,小弟实感荣幸,只不过这梨雪姑娘是云上阁的官妓,有什麽事你该和老鸨谈而不是在这撒野啊。毕竟,这儿可是有王法的。”
  “谈?有那些个护卫,我还用谈?”他虎睛一扫,向四下望去,“梨雪跟我走,那种地方你莫要再回去了。”说着他探出右掌,见势就要抓住姐姐的细腕。
  “雷兄。”我一个灵蛇缠臂滞住他的身形,而后贴近耳语,“你当真心疼梨雪?”
  “当真。”他回的干脆。
  “那就请雷兄不要再生事了。”此话一出,立即收到他利箭般的目光,我右臂用力将他扯的更紧,“雷兄以为仗着那些隐卫就能为所欲为么!虽然王上赏你广屋豪宅好吃好喝地供着,可没人愿做赔本的买卖。他想要的一直很明白,不是么?”
  他直直瞪来,目光有些厉。
  “你可知现在有多少人嫉妒雷兄、嫉妒十二殿下?你又可知这围观的人中有多少是他们的暗线?”我盯着面露疑色的他,继续道,“这王都看似平静,实际上却暗礁重重,危险较之于汹涌大海更甚。可别瞧不起那些文弱的朝官,想弄死一个人不必用拳头,若没了王上的保护,你就是被他们玩儿死十次都还嫌不够。”
  我紧了紧五指,笑道:“怎么?雷兄不信?”
  他虎睛睒睒,目露迟疑。
  “如果小弟刚才故意让你打中当场呕血,你想那些隐卫还会护着你么?若我装个半死不活,左都御使又岂会置之不理?等你进了都察院的大牢,我略施小计就能让你死得不留痕迹。就算王上有心救你,待宫中传令官下狱,见着的也不过一具僵冷的尸身罢了。”我笑得轻快,“雷兄,王上虽看重你,可你毕竟只是待罪的贼首,与官斗你斗的过么?”
  他反手握来,捏的我生疼:“哼,我雷厉风又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臂骨虽痛,我却依旧带着笑:“是啊,雷兄是不怕,可梨雪姑娘呢?”
  他目色一颤,柔柔看去。
  “今日你鲁莽行事,梨雪姑娘在那些人眼中已然成了你的弱点。你若真心喜欢她,就不该再纠缠下去。”我一个擒拿手,将他死死扣住,“在这座城里,想让一个人生不如死、死不瞑目的龌龊手法可多了去了。”我弯起眼眉,耳语道,“雷兄,你确定自己都能承受?”
  见他哑言,我不再逼迫,放下手臂向他深深一揖,亮声道:“多谢雷兄让美,小弟就却之不恭了。”说完分开众人,揽着大姐走向轿子。
  他垂下的手臂好似要伸起,挣扎了下终是放弃。
  “梨雪,等着我。”
  擦身而过的瞬间,听到一声坚定的轻喟。
  放下轿帘,我握紧姐姐的手:“今儿你怎么独自上街了?师姐呢?师兄呢?”
  大姐垂着头,小声道:“他们还没起。”
  都酉时了,他们还没起?
  “昨天滟儿又逃家了,半夜里被表哥拎了回来,自打两人进了屋就再没出来过。”
  真是两个冤家,我抚额叹息:“所以你就带着一个小丫头出来了?”
  “哎?不是你找我出来的么?”她诧异道。
  “我?”
  “是啊,有个仆役打扮的人拿了你贴身的饰物来,说是今日申正约我到前门楼子见面。”她从怀里取出那串檀木佛珠,放在我手心,“瞧瞧这是不是你的?”
  “是……”我握紧佛珠,心跳慌乱。
  看来这一切不是巧合啊,能拿到我贴身之物的定是府里的人,是谁?
  一抹艳色在我脑中闪现,难道是他?
  两人乘轿略有些挤,我一个不留神就撞到了脑袋。温柔的力道轻轻揉搓,我闻着身前淡淡的馨香,低问:“姐姐与那雷厉风是如何认识的?”
  抚在额间的柔荑兀地停住,只听轻轻一叹:“六岁那年我作为小丫头随头牌姐姐出街,正巧碰到一群人在捉弄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小乞丐,当时我就央了姐姐把那孩子带回了花楼。”
  “就是雷厉风?”我试问。
  “嗯。”姐姐点了点头,“有一次我说男儿的行止应当雷厉风行,心胸应如大海般宽阔,他就给自己取了雷厉风这个名字。”樱唇带着笑,她似在回忆幼年时光,“我们一处吃、一块儿玩,犯了错每次都是他来顶罪。其实妈妈也知道我和他一块淘气,可偏偏就是装作不知。一开始我只当妈妈疼我,直到九岁那年被送去跟调教嬷嬷学规矩、学琴艺,我这才明白原来妈妈是舍不得在我身上留疤啊。”
  “姐。”我握紧她冰凉的手,苦涩的味道弥漫在轿中久久不去。
  “后来他也明白了,就三番五次地跟妈妈闹,结果每次都被护院打的遍体鳞伤。一天晚上,我包了些首饰和吃食塞到他怀里,偷偷将他放走了。”她垂下眸子,笑得很淡,“当时他说要去闯一番天地然后回来娶我,问我愿不愿意当他的娘子。我应了,也真傻乎乎地盼着他回来兑现诺言。可这个梦在我十五岁梳弄的那晚就碎了,他没来。”
  姐姐握紧我的手,眸光黯淡:“当时我想他可能是死了、也可能是把我忘了,我哭的很伤心,比受辱的那夜还要伤心。妈妈说姑娘啊,虽说戏如人生,可人生却不如戏啊。尤其是咱们这些入了籍的青楼女子,与其奢望男人来救,不如全靠自身。”她抬起头,挤出一丝苦笑,“原来那天我放走雷厉风她都知道,只是瞧着不说让我自个儿看破罢了。”
  “时隔多年今天又遇到了,他一眼就认出我来。”她目光有些迷蒙,“他说后来他流浪到青国东海落了匪、成了海贼,五年前杀了头儿成了老大,可终年被官兵追堵。刚安定下来他就去荆国找我,却听说我从良嫁人的消息。他抓着我问:这些年我托人给你送去的珠宝首饰你收到没,还有那些海螺,都是我亲手拾的,你可喜欢?”
  姐姐抬起头,眼角微湿:“那些首饰妈妈给了我,却说是其他恩客赏的。而那些海螺我一直以为是柳寻鹤捎来的,因为我只记得跟他说过自己喜欢海里的东西,却忘了九岁的时候……却忘了九岁的时候……”她哽咽难语,“那个替我挨鞭子的男孩啊。”她揪着我的衣袖,劲越使越大,“原来一直以来是我寄错了情,原来人生可以如戏,可是这情已经错过了,这戏也已经散场了,追不回了怎么办?卿卿你说我该怎么办?”
  原来姐姐不是怕他,而是一时难以接受阴差阳错的过去。
  我轻抚她的长发,轻轻地叹了口气:“错过了可以回头,散场了可以重演,步子都还没迈过怎么能说追不回?”我捧起她的脸,微凉的泪水蜿蜒在我的指间,“姐姐,刚才他并没有将你让给我。”
  她丽眸撑圆,眼中闪出异采。
  “他放手是为了保护你,而且离去时他不说了么,让你等他。”轻轻抹去她眼睫上的泪珠,我温言安慰道,“有一点我敢确定,就算你曾忘了他,他却一直将你挂在心上呢。”
  她撇过脸,眉宇间尽染愁情。
  “姐姐也不必自责,过去你和她之间远隔千山万水,又有老鸨从中作梗,彼此心意实难传送。如今同处王城,距离近了也可再续前缘啊。”
  “大人,云上阁到了。”帘外响起阿律的轻唤。
  “嗯,知道了。”我应了声,拉住姐姐正色道,“今后不要独自出门,就算是我府里的人拿着我贴身之物来请都不要理。想见你们我会亲自来,切记切记。”
  “嗯。”她抹了抹眼泪,起身离去。
  我支着手,虚目看向腕间的佛珠。
  究竟是谁布的局?府里的奸细真的是那个人么?
  阳光透过帘子静静洒入,轿子里有些空,空的只剩下我这颗犹疑的心。
  ……
  庭院深深,空寂寥落,稀疏的枝头停着几只缩头缩脑的麻雀,懒懒地打着瞌睡。地上只有两个影子,移动着的那个是我的,而静锁于地的则是那人的。
  真是个漂亮的男孩啊,我看着他纤细的身影暗自称奇。
  虽然我有些恼恨三殿下送的“礼”,却不反感这个美艳的人儿。
  礼到当晚,夜归的允之就毫不客气地破门而入,让我将人转送于他。
  当时我问:艳秋,你可愿跟着九殿下?
  他神色木然地看着我,就回了句“听凭主人安排”,形状妖美的眼中并没有半分挣扎。
  而后我拒绝了,本来我也不会答应,允之的手段我是知道的,我不愿看到艳秋成为另一个盼儿。说实话,我有些心疼这个孩子,了无生气的眼神不该映在他的眸中,不该啊。我想修远是明白的,他只来看了一眼,没多说就离开了,算是默许我将艳秋留在身边吧。
  这个孩子真的很安静,安静到几乎可以被省略。给他一本书,他能不言不语地看上一天,这是阿律偷偷观察到的,如今却是我亲眼所见。
  我开始有些明白三殿下选中的替死鬼,为何不是与我曾有一面之缘的他。原来如此,一个近乎死人心性的小倌又怎会因妒毒杀主母呢,救了他的不是旁人,正是他自己啊。
  我看着他耳垂上殷红欲滴的血痣,微敛眉,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腕上的佛珠。
  这样的一个人会是细作么?会是么?
  正想着,眼前这人忽然放下书转了转颈脖,而后头僵僵垂下,直对着我地上的影子。
  “大人……”他像是叹了口气,慢慢地转过身,“艳秋见过大人。”
  看来我的到来并不受欢迎,我抬了抬手:“起来吧,你在看什么书?”
  他没有出声,只是将书册双手奉上。
  “《神鲲史话》?”蓝色的书皮微微发白,纸页也有磨损的痕迹,“你喜欢读史?”我诧异地问道。
  “嗯。”他白皙的脸蛋像染了一层胭脂,浮出淡淡的粉红。
  “看过江充所著的《震朝史略》么?”我翻开手中的旧书,粗粗扫过,行间竟有批文。
  “没有。”听这声很是惋惜。
  “史如其字,唯一人一口耳。”我讶异抬眸,“你写的?”
  “嗯。”他怯生生地低下头,定定地看着地面。
  我再翻几页,但见行批越发的精彩:“艳秋。”
  “大人。”他向后退了退,嚅嚅应道。
  “你可愿到我的书房做事?”我合书轻问。
  “大……人……”他再抬首,眼中惊现一抹亮采。
  我抖了抖袖子,故意露出那串佛珠,将《神鲲史话》递回:“要做的也就是清理书案这样的琐事,书房里可是有不少好书,正史、野史都有。”我轻语道,转眸扫过他的容颜。
  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原本死水般的眸子好似淋了春雨,极轻极轻地颤动着,染上了几分鲜活。
  “艳秋?”我倾身再问,“你可愿意?”
  “愿意。”他淡淡地答着,接过书的手指却越拢越紧。
  “嗯,你的批注我很喜欢,有什麽话就写到书上不用在意。”
  “是……”他眼中的雨细密起来,生气愈盛。
  “日已西斜,地升寒气,回屋歇着吧。”
  “是。”
  我负手走在凉薄的残阳下,听着身后轻微乖顺的脚步,心头的疑虑如庭中升腾的暮霭一般渐浓。
  这孩子从始至终都没瞧过我腕间的佛珠半眼,若不是真的坦荡,就是城府极深的高手。
  他会是第二个雀儿么?但愿不是,但愿不是吧。
  我仰天轻叹,只见闲云如擘絮。
  缠绵地,流动着……
  淡似秋水浓若烟,形胜远山质如泉。
  莫与狂风妒佳月,须同星宇共婵娟。
    (由 //。txtgogo。/ 友情收集)

    『60』第三卷青空万仞第32章舟行浅滩惊浪回


  腊月辛巳,煞东,水命者余事勿取、岁犯小人。
  发丝轻扬,北地吹来的风,蓦然将冬阳吹淡。
  我看着身前默然不语的引路内侍,心微沉,这第四次奉召入宫绝非善事。
  行至青穹殿偏角,入眼的便是顶风而立的几位侯爷和臣工。
  “丰侍郎!”这一声出奇的响亮。
  捉摸不透这只笑面虎的心思,我拱手道:“下官见过七殿下。”
  “人来了么?!”南书房内厉吼传出。
  领我来的内侍颤着音:“回王上的话,是。”
  “丰少初!还不快滚进来!”
  怎麽了?我拢眉瞧向允之,那位吃了几斤炸药?
  他面色稍霁,一双潭眸深深。
  我拾阶而上,恰瞥见深蓝色的武官衣袍翻动。什么事让哥哥都忍不住了?我回头笑了笑,举步走入暖室。
  “啪!”
  一盏玉瓷杯碎在脚边,我心跳骤变。
  “跪下!”
  我满心疑惑,抬眸正对王上森冷的眼。龙睛里风云变幻,让人瞧不出他的真实心绪。我下意识地回避,依言屈膝。
  明黄的靴子缓缓走来,在我身前停了片刻,又突地转向另一边。我转眸悄视,原来还有同跪人啊。
  “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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