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 卿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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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卿妃- 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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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猛地瞪眼:“日尧门!”
  “是。”他微讶看来,继续道,“两年后我同另外三名哥哥作为礼物被送到了七殿下,成为了殿下的细作。”
  “就是名动京师的四小倌?”记得礼部同僚说过,春夏秋冬四人春归了左相,夏被秋少侯霸占,而秋和冬都给三殿下。连表兄弟都不相信,七殿下果然多疑。
  “是。”他点了点头,“与我同进侯府的弥冬哥哥性子极好,对我也很照顾,可为了掩人耳目只得在人前装作欺负我,故意争宠让侯爷对我没兴趣。他为保我锋芒毕露,不想却引来了杀身之祸。侯爷看出几分蹊跷,接着庶王妃的事弄死了哥哥。”他嗓音有些沙哑,“然后又将我送到了大人府上。”
  也就是说,三殿下是故意将祸水引到我府上,他好隔岸观火、借刀杀人。
  “艳秋说完了。”他俯身叩首,再抬起时额间已有土色。他从容地合上眼,面色安详,“大人,动手吧。”
  我一瞬不瞬地瞧着他静如弱水的美颜,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伸长颈脖,细腻的肌理映着柔光。
  我弯腰夺过他手中的火折子,吹亮火芯将残稿焚了个干净。灰烬轻扬,轻薄地覆在茶梅无暇的白瓣上,在夜里这种黑白相映并不显突兀。
  这点瑕疵,何必计较,我微笑。
  “大…人……”
  “忘了吧。”挥袖扫尽身上的烟味,“只要你不出卖我,我就还当你是家人。以后被欺负被威胁都要告诉我,我来替你解决。”
  “大人……”他眼中的月光霎时倾泻,“大人真是出人意表的仁慈。”
  “起来吧。”我看着他身上的破衣,再道,“这件衣服也不能要了。”
  “嗯。”他唇缘浅翘,盛着落腮的“月光”,
  暗色的夜再一次被熏亮,我背手立着,眼见最后一丝痕迹被火苗吞噬。
  踢散了残灰,我转身走出茶梅林:“回去睡吧。”
  走到溪水边,身后仍没有脚步。我回首一瞧,却见艳秋半跪在地上,身体如落叶般颤抖。
  “艳秋?”我托起他的身子,“你怎麽了?”
  鼻腔里涌出汩汩鲜红,他下意识的抹着,却越抹越多:“能做人,艳秋就…知足了……”
  “闭嘴!”我点了他几处大穴,托着他飞向宅院。
  “阿律!”我一脚踢开房门。
  屏榻上的阿律翻身滚下,语焉不详地开口:“嗯…天亮了?这么快……”
  “点灯!”我将艳秋放在榻上,急吼道。
  “啊?”
  “快点灯!”
  朦胧的灯影下,艳秋一脸惨白地躺着,攒紧的眉头挂不住满满的痛色。他虽止住了血,可仍旧抽搐着。
  “这是什么?”我瞪着他皮肤下游动的小包问道。
  “不知道!”阿律满头大汗地按着几欲自残的艳秋,“别动!你给我忍着点!”
  我取出艳秋的匕首,放在烛火上正反烧了烧。
  “不懂可不要乱来!”阿律气急败坏地低吼。
  那个小包蜷动着钻入衣袖,我猛地撕开艳秋的中衣,只见它快速移动着,见势就要袭向他的左胸。我气沉丹田催动真气,硬是将那个怪东西逼退到他的左肩。
  我握紧匕首,快速划开凸起出,而后匕尖挑出异物。圆乎乎的黑球弹到地上,突地露出齿须。这个怪物径直向前爬着,忽地撞上了桌角,齿须剧烈颤动,不一会实木桌腿就少了一块。
  “是饕餮虫!”阿律放开渐渐软下的艳秋。
  我抬起左脚,碾死了那个怪东西:“饕餮虫?”
  “饕餮虫又称食心虫,以人的心肝喂养,待成虫后植入人身。母虫每月都会产子一次,若没有药物抑制,子虫会径直钻入心脏,中毒者将承受噬心之苦。”阿律长叹一口气,“好险,好险。”
  “抑制?也就是杀不死子虫。”我偏头想着,“该死!”抓起匕首奔到床边,我厉喝道,“按住他!”
  “啊?”阿律正愣神,就只见艳秋又开始抽搐。
  一个、两个……他细腻的美肤下鼓起十几个小包,以往被抑制的子虫都苏醒了。我再起真气,烛火下只见银匕闪亮。
  茶苑里春风吹彻,今夜难眠。
  ……
  榻上的美人还睡着,一想到丝被下他刀痕遍体的身子,我就抑制不住地愤恨。
  “还有点烧。”阿律探手抚上他的额。
  “有几个伤口还在化脓,我们带来的药还剩多少?”细细的狼毫沾了点墨,我在巴掌大的纸片上慢慢画着。
  “仅剩三天的量。”阿律叹了口气,“亏好他违抗了七殿下的命令。”
  “嗯。”闭上眼,我回忆着这几日走过的路。
  “临行前九殿下叮嘱过我,艳秋若有异动必杀之。”
  我睁开眼,狠狠瞪去。
  “这个……”言律挠了挠头,“殿下看人向来是极准的,加上又关系到你,所以就……”
  窗外飘进一瓣茶梅,轻轻地吻上艳秋失血的菱唇。我看着他平静的睡颜,轻声道:“以后他就是我弟弟,要想动他得先过我这关。”
  不知是风还是怎的,艳秋如扇的美睫微微颤动,那瓣白茶沿着春光滑入他的颈脖。
  “明白,明白,你护短的嘛。”阿律脱了鞋,盘坐在榻上,“我们得在他下次犯病前回去,之前你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还不知道那种野蛮方法对他有没有损伤。”他够头看向窗外,“哪儿有在纸鸢上画月亮的。”
  月亮?我停笔望去。
  “乌漆抹黑的纸上只有一弯弦月,这也太寒酸了吧。”阿律再叹,“没想到汾城人已经穷成这样。”
  夜月同眠……也就是说劫银的事成了,眼角虽然有些抽,可心头却不住欣喜。
  我笔下轻快地将重金侯府画了个大概,又在空白处写下起事细则,想了想再加上三字:缺伤药。
  最后将纸片搓成条用蜡封好。
  “不出七日,大事必成。”我唇角浅扬。
  “哎?”
  “阿律啊,你不觉得这里的饭菜比牧伯府要丰盛许多么?”
  “呿,再丰盛也是牢饭,有什么好?”
  我漫不经心地挑眉:“好,当然好,这可是老贼给的信号。若换在此前,他定会将我杀之后快。而如今明王生死不明,军饷又不翼而飞,可谓是内外交困。除了我,他又能靠谁?”
  “不管他能靠谁,你可千万不要靠那个钱芙蓉。”阿律神秘兮兮地说道,“先前你为了保命去色诱那老女人我没话说,可最近你和她走的太近了可不是好事。今日她邀你去放纸鸢,若她猴急起来将你就地压倒,你说该你怎么办?”
  “那自然是换你来了。”我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我?我!”阿律咬牙切齿地低吼,“我是卖艺不卖身!”
  “哦,那就我来好了。”懒洋洋地趴下。
  “你怎麽来?你说你怎麽来?”阿律气急败坏地揪着头发,“你有那本事么你!”
  我无奈地摊了摊手:“没办法啊。”
  “我来。”榻上传来弱弱的一声,艳秋掀开被子,露出缠满绷带的前胸,“反正这种事我也习惯了。”
  “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阿律暴吼。
  “谁年纪大谁去。”我抿了口茶,十四,十六,还有一个未知数。虽然某人不肯说,但年岁绝对是二十往上走。
  阿律假面憋得通红,霎时眼抽、脸抽、嘴巴抽。
  “还是我来吧。”
  我瞥了一眼出声的艳秋:“要尊老敬贤。”
  “哼哼。”阿律冷笑着靠近,“我老你贤,为官者应身先士卒,所以谁官大谁去。”
  “对呀,官大压死人。”我拍了拍脑门,邪笑道,“言律,本官命你献身采花,违令者杀无赦!”瞧着哑口无言的阿律,我好心补充,“毕竟这种事吃亏的是女人家,你一咬牙一闭眼,很快就过去了不是?”
  阿律伸出十指,面色有些狰狞。艳秋倚在床上,如瀑的长发伴着轻笑柔柔波动,胭脂红云在苍白的脸上淡淡晕开。我和阿律相视一笑,为他难得的鲜活而欣喜。
  “使臣。”园外一声平唤打破了难得的欢悦,“我家侯爷命小人来迎使臣入园。”
  “侯爷?”我敛神但问,“不是无双夫人么?”
  “今个儿二月十三是文昌诞,我家侯爷为求小少爷敏慧,特地在园子里设了神坛供奉文昌菩萨。族里人几乎都到全了,我家小姐也在席。侯爷想请使臣去观礼,不知使臣可愿赏脸?”
  这话说的有礼有节,表面看去是钱乔致体恤我异乡孤苦,好心拉我去热闹热闹。实际上却是老贼在向我跌软,拉我同上贼船。
  我应了声,进里屋换上官袍,将象征品级的白玉带系在腰间。要忍住啊,可不能一时冲动杀了他。我深吸一口气按捺下心头的躁动,含笑走出。
  “带我去吧。”艳秋站在门边穿的整整齐齐,美艳的脸上并没有带假面,“这幅模样也好转移目标。”
  “阿秋。”
  我一出声,他定珠愣神。
  “我丰云卿的弟弟可不是任人糟蹋的。”
  “大人……”
  “阿律,阿秋,你们且放心。如今在侯爷的眼中,本官就是那尊文昌君啊。”
  天上行云莫测,地上流水无形,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钱乔致,这一次我就教教你什么叫“求人不如求己”!
  ……
  “瞧瞧!瞧瞧!这孩子额有棱角,真是天生聪颖啊。”
  “可不是,天宝不像其他孩子那样聒噪,一看就是个沉稳的孩子。”
  礼成后钱家的女眷围着挂了一身金银的小娃娃,叽叽喳喳地讨起好。
  “哼,不就是个哑巴。”一个长脸夫人讥诮道。
  钱天宝的亲娘,钱乔致如花似玉的十七姨太当下就拉下了脸,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牧伯夫人心直口快,姨太太莫要多想啊。”
  “就是,就是。”
  “你们看呀,我们家天宝掌心的寿线都延到腕上了,以后定是个寿星公!”女人们打着圆场。
  “哦,抱来我瞧瞧。”牧伯夫人接过孩子,艳红的丹蔻自孩子的嘴角轻轻划过,“唇薄颚短,一看就是个命短的。”
  十七姨太一把抢过孩子,俏脸冷凝:“侄媳妇说话也要看地方,做人可不能太嚣张啊。”
  “婶娘也要听我一声劝。”牧伯夫人神态倨傲地睨向她,“做人可要识时务呐。”
  “你!”十七姨太面色惨白,纤细的身子不住轻颤。
  “我们走!”牧伯夫人耀武扬威地离开,原先贺喜的夫人跟着走了大半。
  我轻抚着腰间的玉佩再看向身侧,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男宾中。钱侗满面春风,与众人推杯换盏,掩不住满脸得色。
  “来,老夫敬使臣一杯。”年过花甲的钱乔致主动搭讪。
  我掩住眼中的杀意,咬牙笑着,以致牙关渗出薄血,嘴里满是甜腥味。我举盏与之碰杯,滑喉而下的辛辣差点起我心头的那把火。忍字头上一把刀,一刀一刀将我割得鲜血淋漓。
  “吃菜,吃菜。”老贼堆起笑纹,我恨不得一拳打碎他的颧骨。
  “侯爷真是太客气了。”我嘴角扬得很高,只因浅浅的笑绝对掩不住脸上的真情。
  “哎!”钱乔致突地一叹,缓缓将玉箸放下,“养不教,父之过。犬子钱侗怠慢了使臣,老朽实在有愧啊。”狡诈的老目放出精光,他偷瞥而来。
  我面不改色地哂笑道:“牧伯近来春风得意,我丰云卿一芥微尘又哪里能入得了那双高眼……”
  “使臣可不要妄自菲薄。”他假意安抚着,身子微微倾来,“眼见明珠蒙尘,老朽甚为痛心。”
  “哦?”他身上的腐败味几乎让我皱眉,我按下胸口翻动的酸水,拂袖为之斟酒,“就不知哪位英雄能慧眼识珠?”
  钱乔致向身边仆从使了个眼色,我身前的矮桌被拼到上位。
  “叮。”他主动与我碰盏,“愿求明珠!”
  “真不容易啊。”我沾酒润唇,半倚半靠在桌边:“进府逾十日,云卿总算盼到了侯爷的垂青。”老贼的戒心可真够强的,若不是明王迟迟没有消息,他又岂会这般求我?
  “使臣这可误会老夫了,都是那竖子……”
  我扬手止住老贼的辩驳,笑道:“过去种种休要再提,云卿只问侯爷一句话,侯爷可是真心?”
  老贼面色一凛,厉言道:“若有虚言,我钱乔致定死无全尸!”
  我深深地看着他,心中反复回味着这句毒誓。半晌,我把玩着玉杯,轻轻开口:“这麽说即便明王还活着,侯爷也不会再犹疑了?”
  他老眼微颤,旋即被假笑掩住:“那是自然!”
  起事就在近日,一定要让老贼心甘情愿地将脖子伸进绳索,千万不能让他留有后招。思定,我微晃玉杯,睨视荡漾的金色香醪:“云卿真为侯爷不值。”
  酒盏停在他的唇边,钱乔致凝神看来。
  “前幽人皆道侯爷乃世之奸佞,陷害忠良只为私欲,弑君卖国仅为荣华。”我漫不经心地看着他愈暗的老脸,继续道,“四州子民还道,侯爷乃暴君纣主,课捐重税但为己富,苛民日厉玩乐不止。”
  眼见老贼已到爆发的边缘,我语调忽地一转,叹了又叹:“天可怜见,侯爷背了多大的黑锅,背了多久的黑锅啊。”
  他脸色微缓,眼中竟是迷惑。
  “乾城一战让韩将军坠崖殉国的是何人?与荆合谋毁约,逼幽悯王引颈自戮的是何人?不派兵护卫四州,反而白白鲸吞四州钱粮的是何人?”我再近一步,沉声道,“逆谋犯上,让侯爷赌上身家性命却又惶惶不可终日的又是何人?”
  钱乔致猛地瞪眼,似已恍然。
  “逮了只替罪羔羊,又平白捡了个大便宜。这样的好事,谁不想要?”我转眸看向他,“所以侯爷啊,您是臭了自己香了别人,穷了四州富了他地。冤啊,冤的很呐。”
  老贼略有所思地放下酒杯,垂眸想着。
  “雍国掠得前幽一十六州,表面上明王独占十二州,而实际他已悉数拥有。侯爷仅存的四州在陈绍眼中不过是产奶的母牛,待饥荒缺粮时便可烹之。如今侯爷康健,他尚且如此。而侯爷欲将独子托之,这无疑是羊入虎口,送上门让人吃干净。”我含了口酒,微微摇头。
  他紧握双拳,老目微虚。
  苦一下,再给颗糖吃,这是忽悠人的道理。我语含真诚,再接再厉:“明王胆敢骑在侯爷头上作威作福,他狠的不外是个兵字,而侯爷缺的也正是这个兵字。密信侯爷应该看过了,吾王愿将降青的刘家军尽数归还,那些人可是侯爷的亲兵。”
  “当真?”他拔高了语调,眼中竟是兴奋之意。
  “王上御笔岂可有假?”我面露恐慌,“就算借云卿一万个胆子,云卿也不敢假传王意啊。”
  “好,好。”他笑得满脸褶子皮,“好好好,臣遥谢王上隆恩。”
  “侯爷莫急,这一切还得等云卿回国报信,可……”我按下他拱起的双手,转眸看向座下意气风发的钱侗,“云卿有没有命离开庆州,这还是个未知数。”
  老贼冷眼瞧去,稀疏的胡须微颤:“使臣放心,钱家的家事老夫自有打算,子微不足惧。”
  “侯爷真是老当益壮啊。”我仰首将香醪干尽,嘴角浮出冷笑。
  我就等着,等着你自毁左膀右臂!
  “爹爹。”嗲嗲一声恶心的我差点喷酒,钱芙蓉穿着桃色春衫,酥胸半遮半掩,“今日可是女儿先邀使臣的,没曾想却被爹爹抢了去。不依,女儿不依。”
  “哦?”钱乔致看看我再瞧瞧她,拈须笑道,“使臣就别陪我这个糟老头子了,你们年轻人在一起好好说说话。”
  “多谢爹爹。”她向我抛了个媚眼,娇声问道,“使臣可否赏脸,与妾身同放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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