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犯。
“本将知道,你这道观之中,必然储存了不少食粮。”雷孤衡淡淡道:“道观内的食粮,全都拿出来施舍这些百姓,在虎卫城安定下来之前,大家都留在这里,暂不要出去,分配的食量,也都省吃俭用,或能坚持到最后……!”
粮纯阳子眼皮子抽动,雷孤衡沉声道:“你可听见?”
这一声虎啸,纯阳子心下一寒,忙道:“将军放心,贫道必然会将储存的食粮全部拿出来分给大家。”
雷孤衡点点头,看向众兵士,道:“你等全都留在此处,以防天门道不守信诺,本将独自去破阵。”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却见到几十名骑兵二话不说,纷纷上马,握刀在手,也不言语,但是神情和目光都是异常坚定。
雷孤衡怒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难道要违抗本将军令?本将治军从严,你们跟了本将多年,知道本将的脾气,谁若抗命,杀无赦!”
一名骑兵看向雷孤衡,他年过四旬,目光坚毅,道:“将军,我十多岁开始,就跟随将军麾下,南征北战,将军每一次上阵,我都跟随在身边,从没有缺过一次,今日也绝不会让将军孤身前往。”其实大伙儿都知道,雷孤衡言辞之中,明显透漏出和天门道达成协议,虽然不知为何天门道为何会如此大度,但是显然只要留在道观之中,天门道徒便不会加害。
雷孤衡孤身前往,显然是要独自去赴死,确实要将这些人的性命全都保全下来。
雷孤衡冷笑道:“铁忠恒,你既然跟随了本将多年,就更应该知道本将的性情,你若敢抗命,本将第一个便斩了你。”
铁忠恒笑道:“将军百战,我从未缺席,今日却要丢下我,那生不如死。”竟是骤然抬手,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刀光闪过,已经是割断了自己的咽喉,鲜血喷出,铁忠恒一双眼睛看着雷孤衡,拼尽最后气力道:“将军……保重……!”人已经从马上摔落下去。
雷孤衡怔了一下,翻身下马,抱住铁忠恒,双目已经发红,厉声道:“铁忠恒,你好大胆,你……你竟敢抗命,本将没有让你死,你为何……你为何敢去死?”铁忠恒此时却已经气绝,鲜血泊泊直流,雷孤衡将他抱在怀中,全身发抖,竟是老泪纵横,声音嘶哑,蓦然放歌:“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此时身边惊雷骑战士们已经随之合唱:“……出不入兮往不返,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数百人齐声高唱,歌声苍廖,劲透天地。
第一五一一章 旌蔽日兮敌若云
高歌依然,雷孤衡却已经放下铁忠恒,拿过战盔,戴在头上,翻身上马,调转马头,高声道:“惊雷声气,壮志凌云,儿郎们,拿出你们的铁血本色,随本将杀这最后一阵。”一抖马缰,骏马高嘶,已经如同脱弦之箭射出了道观,身后几十骑也都纷纷出阵,众多没有坐骑的惊雷骑兵士,也都是义无反顾,握紧长枪大刀,如同一头头黑夜中的猛虎,冲出道观。
纯阳子见到雷孤衡和惊雷骑尽数离开,一个不剩,急忙叫手下的道士将大门关闭。
道观之外的天门道众见到雷孤衡率军突来,都是惊慌失措,纷纷闪躲,雷孤衡领着手下两百多人直往前冲,所过之处,无人敢拦。
全阳道观之内,本有将近四百名惊雷骑兵士,分为前后两门守卫,前门为主,后门也安排了上百人,道观不小,后门上百名兵士都是严阵以待,阻挡天门众杀入道观之内,对前面发生的事情并不清楚,雷孤衡知道自己手下这群惊雷骑一个个都是忠心耿耿,有心保全,可是铁忠恒慨然自尽,雷孤衡也就不再阻拦,却并不让人通知后门兵士。
就如同一头猛虎带着一支狼群,队伍在天门阵中一路向前,很快,便见到前方火光点点,雷孤衡奔驰之间,扫了一眼,瞧见那火光分成十队,每队大概有两百多人,加起来不下于两千人,随着雷孤衡驰马杀来,那十支小队迅速移动,行动十分默契,动作也是颇为统一。
惊雷骑兵士们瞧见,都是皱眉,他们与天门道交手无数次,天门道众大部分都是一盘散沙,每每厮杀,都是仗着人多势众,真正纪律严明的天门道众,却并不多见,眼前这支人马,显然是个特列。
雷孤衡率领两百多人进到阵中,天门道众迅速移动,只是片刻之间,竟是将雷孤衡等人围在了当中,惊雷骑训练有素,身经百战,虽然此刻被十倍于己的敌人围住,却没有丝毫慌乱,以雷孤衡为中心,四周戒备。
火光点点,四周的天门道众密密麻麻,雷孤衡此时已经发现,十队天门道众的兵器,各有不同,有的拿盾持刀,有的拿着长枪,有的拿钩,还有拿斧头,更有拿套绳的,而且这些天门道众始终都处在活动之中,各队互相交替转动,一个个都是虎视眈眈。
雷孤衡放声大笑,道:“无论是十风阵还是百风阵,他想要密不透风,本将却偏要他处处是风,儿郎们,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此战过后,无愧于天地。”他话音刚落,已经纵马向前,闪电般驰出,冲向了其中一队,手中的战刀劲风匹练,一刀过处,已经是数人倒地。
众惊雷骑见雷孤衡一展神威,精神大震,怒吼着冲上前去,便是这一刻,本来还算齐整的天门队形,瞬间变得混乱起来,雷孤衡威名在外,阵法则是讲究纪律严明,阵型的威力,也在乎阵中兵士是否能够严格执行己任,换做别人,未必能对十风阵产生什么破坏,可是天门道众已然知晓雷孤衡的神勇,他人未杀到,天门道众心中已经发寒,等到雷孤衡出刀杀敌,已经有不少天门道众心惊肉跳,阵型便出现一丝凌乱。
好在十风阵阵型移动,这边凌乱之际,两侧队伍已经扑上来,大呼小叫,惊雷骑兵士以一当十,此刻也不管什么阵型不阵型,见敌就杀,毫不留情,他们跟随雷孤衡杀出来,已经是存了必死之心,只觉得多杀一个,那就赚了一分。
远处的一处高台上,高高举起的火把随时变化,显然便是阵型的指挥台,日将军战力台上,居高临下望着,一双眼睛冷峻异常。
居高临下看去,雷孤衡等人就如同冲进羊群的狼,厮杀声中,阵中的天门道众连连倒下,只不过十风阵就像一个大风车一样在转动着,雷孤衡等人深陷其中,当真是密不透风,眼见得是根本没有冲出战阵的可能。
惊雷骑虽然以一当十,但是厮杀之中,天门道众却是始终在变动,雷孤衡砍杀之际,虽然高声叫喝,吩咐手下子弟兵不要分开,但是两百多人却终究还是在密密麻麻的敌阵之中,渐渐被切成了几段,雷孤衡身边跟着二三十名兵士,更多兵士却是被天门道冲挤到阵中其他各处,而且天门道众的兵器花样众多,各司其职,盾牌兵以盾牌作为掩护,竭力靠近,钩枪兵则是主攻敌人的下盘,要么去钩住马腿,要么是钩住人腿,出其不意。
惊雷骑兵士虽然骁勇,但是大多数人都已经没有战马,而且深陷敌阵,以寡敌众,再加上对方的移动迅速,各种兵器连环使用,并没有过太久,已经有不少惊雷骑兵士生生被杀死在阵中,而天门道众付出的代价也确实不小。
日将军的眉头已经锁起,眼角抽动。
便在此时,忽听得身边有人道:“将军,您看……!”
日将军抬头望过去,只见从道观方向,竟然又有一支队伍杀过来,陷入外围的天门众阵中,那不过百十来人,冲进数千天门众阵中,却声势极盛,一路砍杀,向雷孤衡所在的十风阵一路靠近过去。
“那也是惊雷骑的人马。”日将军只瞧了一眼,瞬间明白过来,“雷孤衡先前并没有将所有人都带出来,应该是想保全这些人,只是这些人并没有想偷生下去……!”他叹了口气,道:“都是一群忠义之士。”做了个手势,便有一支火把凌空摇晃。
外围的天门道众虽然惧怕雷孤衡,看到雷孤衡就觉得身子发软,可是此时面对从道观冲过来的百十来名惊雷骑,却也并无太过畏惧,毕竟是人多势众,而且雷孤衡身陷十风阵,谁都想立功受赏,那一百多人虽然一路拼杀想要靠近雷孤衡这边,但是敌人却如同一层又一层厚厚的乌云,杀之不尽,始终难以往雷孤衡方向移动,反倒是惊雷骑兵士在重围之下,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外围的杀声,当然已经惊动了雷孤衡,他极目远望,看到了在外围厮杀的状况,心知留在道观的兵士也都全部杀出来,神情凝重,随即放声长喝:“苍陵儿郎,都到本将这来,我们生死与共。”调转马头,向外围方向杀过去,他身边兵士紧紧跟随,被切断在各处的兵士,此时也已经死伤过半,听到雷孤衡叫声,奋力搏杀,朝着这边过来。
雷孤衡骑马挥刀,但见有兵士被切断围住,便即杀过去,众人都忌惮他神勇,片刻之后,雷孤衡在周边兵士聚集,两百多名部下,此时也仅剩下一百多号人。
众兵士都是血染征衣,在重围之下厮杀过后,每个人都显得颇有些狼狈,但是每个人脸上的神情却都异常坚毅,跟在雷孤衡身边,没有任何惧色,脸上反倒是振奋之色。
“儿郎们,咱们却接他们。”雷孤衡身若虎啸:“生死与共,不丢一人。”惊雷骑众人齐声喝道:“生死与共,生死与共!”在雷孤衡的带领下,往外围杀过去,那是要去接应在外围奋战厮杀的同伴。
刀光飞舞,血溅十步,雷孤衡全身上下,都已经被鲜血染红了战甲,十风阵虽然密不透风,但是对天下第一猛将雷孤衡来说,只要他想突破的地方,绝无人能够拦住,杀出十风阵之时,身边只剩下四五十人,而外围突杀而来的上百兵士,虽然杀敌无数,可是却也寥寥无几,不过剩下十来人。
雷孤衡带人过来,天门道众立刻惊慌失措,纷纷散开,剩下那十余人这才浑身鲜血靠近过来。
雷孤衡举目四望,到处都是天门道众,地上则是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首,血腥味道直冲云霄。
他纵横天下半生,手下惊雷骑如同自己的自家儿孙,此时死伤大半,只剩下不到百来号人,眼角抽动,抬头望天,皓月当空,四周天门道众团团围住,虎视眈眈,谁都看出来雷孤衡和他手下几十名兵士都已经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可是却又无人敢轻易杀过来。
雷孤衡扫视四周,看着天门道众大多数都是衣衫喽烂,明显是出自农家,长叹一声,身边一人已经道:“将军,咱们重整旗鼓,厮杀出去!”
雷孤衡笑着摇头道:“事已至此,我有何面目面见圣上,面见世人,面见苍陵的父老乡亲。”竟是翻身下马来,天门道众见状,都是错愕,只见到雷孤衡整了整衣甲,走到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下,大树边上的天门道众纷纷后退,任由雷孤衡走到大树下坐下,他手下兵士也都跟着过去,环绕在大树四周。
“谁有酒?”雷孤衡抬首问道。
手下兵士都是摇头,忽听得有人叫道:“这里有酒,献给将军!”声音竟是从不远处的天门道众之中传出,随即便见从里面走出一人来,那人头缠紫巾,显然是天门道一名小头目,这人胆子倒也大,上前几步,丢过来一只酒袋子,一名兵士探手接过,转呈给雷孤衡,雷孤衡接在手中,看向那紫巾头目,微笑点点头,脸上并无敌意,那紫巾头目拱了拱手,退了下去。
第一五一二章 魂归故里
雷孤衡拿着酒袋子,四面八方数千天门众,雷将却似乎视若无物,瞧着自己身边的兵士,笑道:“该杀的都已经杀的差不多了,儿郎们,放下你们的兵器,坐下来。”
惊雷骑却都是毫无二话,俱都在大树四周坐下,将兵器放在一旁,他们是雷孤衡的近卫军,也有着雷孤衡同样的勇气,身处敌阵之中,却无丝毫惧色。
雷孤衡拔开酒塞子,饮了一口,笑道:“这就虽然芳醇,只可惜是南方酒,南方的酒嘛,酒香有余,而烈劲不足。”
旁边一名兵士竟是笑道:“将军难道是想念家乡的醉牛刀子?”
这话别人未必听得懂,但是雷孤衡身边都是跟随他出来的苍陵子弟,自然明白这话意思,知道所谓醉牛刀子,乃是苍陵的土酒,上不得台面,但是烈劲十足,据说连牛饮下一口,也要当即醉倒。
雷孤衡见兵士不过二十出头年纪,这显然是父兄战死或者亡故顶替上来的,伸手搭在年轻兵士的肩头,笑道:“你年纪轻轻,也知道醉牛刀子?”
兵士笑道:“我爹活着的时候,就喜欢喝醉牛刀子,他说将军年轻的时候,在地里干活,有时候酒瘾发作,丢下活儿不干,也要去找醉牛刀子喝……!”说到这里,忽然止住,有些惭愧,似乎觉得自己不该胡说雷孤衡的往事。
雷孤衡却是大笑起来,如同抚摸自己的孩子一样抚摸着兵士脖子,笑道:“这事儿倒是真的。你们也该知道,我也是出身庄户人家,年轻的时候,嗜酒如命,为了饮酒,也不知道挨了我爹多少训,你们想啊,我家里也就几亩薄田,要养活子一大家人,哪里有闲钱饮酒?所以只要庄上有谁家有活儿干,我便跑过去帮着干活,什么都不要,就要赏一碗酒喝,你们可不知道,那是丢下自家地里的活儿,为了饮酒,偷偷跑去帮别人干活儿,我爹每次知道后,少不得一顿暴打,可是我屡教不改,而且庄上的人都知道我干活实诚,只要帮他们干活,就会出力气,所以我有的是活儿干,也不缺酒喝,那年头喝不上什么好酒,就是和苍陵当时最烈的醉牛刀子,大户人家看不上,可是咱们小老百姓,却是离不开它。”
他如今乃是帝国元勋,天下名将,可是说起这段的时候,脸上竟是带着慈祥的笑容,宛若村头的老叟正在给村里的孩子们将自己年轻时候意气风发的故事。
天门道众都是远远看着,谁也不敢上前来,惊雷骑兵士们却是围在四周,浑然已经回到了家乡一般。
“将军,我们家以前就是专做醉牛刀子。”旁边一名三十出头的兵士道:“那时候虽然不能贩卖私酒,但是自家酿些酒吃也无妨。我爹说你知道俺家私下做酒,就跑到俺家去,找俺爹要酒喝,俺爹不给,你就说要去告官,说俺家偷偷卖酒,逼着俺爹给你就吃……!”
雷孤衡看过去,大笑道:“你爹是毛六子?”
“嗯哪。”那兵士点头,见雷孤衡竟然还记得自家,大是欢喜。
雷孤衡摸着粗须道:“你爹是犟驴子,我还记得,他当时说了,要告就告,真要告了,他便一把火烧了我家房子。我没有法子,后来偷偷寻摸着你爹藏酒的地方,一次将他所有的藏酒全都搬走,被他找着后,还打了一架,我酿酒比不得他,打架他却不是我对手,我打小就一身力气,你们可以打听,那时候,满庄子没有一个人打得过我。”
“将军,俺们知道,有一回庄子里来了一群强盗,大家都六神无主,是你带着大伙儿在村里埋伏着,硬是将那群强盗全都抓住。”一名兵士眼睛发亮,“从那时候起,谁都服你,都说是你救了庄子,只要有你在,就不怕被人欺负。”
雷孤衡感慨道:“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强盗欺负咱们,咱们当然不能害怕,你越害怕,他就越猖狂,所以那时候我年轻气盛,领着大家打强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