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色》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暗色- 第1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是的。”昨晚手机就没电了,展一鹏该会着急了。
  鹿鸣仿佛会读心术,他语带嘲讽地说:“你的男朋友应该很感动,女朋友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他。”
  鹿鸣离开,一会儿回来,扔给她一个手提电脑,“自作孽,不可活!”复又转身离开。
  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她的言论。父母年轻时的那张合影和那张遗嘱被放到最显眼的地方,并配以标题,“谷雨未称,其他两份遗嘱皆为伪造。”有的网站甚至给正谷做了专题,从公司治理、股本结构、历史股价、宏观环境到股权之争、对赌协议,介绍得特别全面,目前的最新消息是她,谷雨未。下面是潮水一样的评论,她匆匆掠了几眼,连继续翻页的勇气都没有。
  谷雨未像有一种被人扒光了示众的感觉。巨大的压力袭来,她手足无措。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针对她?把这些公布到网上,对谁有好处?


  第十二章 迷途
  她正对着电脑发愣,听到自己的房门响,未及她说什么,他已经推开门,淡淡地说:“吃饭。”
  她跟他走了出来。鹿鸣似乎更喜欢蓝色,城里和这里的房子都是偏蓝色调的装饰。餐桌上明显摆的是外送的菜,连碟子都带着某酒店的LOGO。两人默默吃了一阵儿,谷雨未说:“我有话要问你。”
  “一只胳膊的人,先吃饭。”
  谷雨未不管不顾地说:“那张照片,你从哪里得到的?”
  他喝了口汤,“无可奉告。”
  “你要是不想我把那件事想成你做的,请你告诉我。”
  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无所谓你怎么想。”
  “鹿鸣……”
  “如果再不老老实实吃饭,当心我让医生封了你的嘴,给你鼻饲。”
  谷雨未的火气节节升高,“我父母的照片,我有权知道来源。”
  他斜了她一眼,“现在你承认那是你父母了?谷老先生真是不幸,拼死认个女儿,却只顾自己。”
  “你……”谷雨未气得说不出话。
  鹿鸣若无其事地擦擦嘴,“我说错了吗?如果不是因为给你惹了麻烦,你还会在意吗?”
  谷雨未气得要命,鹿鸣似乎生下来就是为了和她作对。
  鹿鸣放下筷子,“谷雨未,如果想和我谈正谷的事,最好温柔些。若比冷,你比不过我。”说完起身离开。
  一下午,谷雨未都在想这件事。她把事情发生的全部经过想了一遍,仍旧不得要领。她唯一确定的是,无论她的敌人是谁,她都躲不过去。她想放弃,但有人不让她放弃。
  晚饭之后,展一鹏果然来了电话。谷雨未把想好的词说了出来,“没错,的确是我发的。”她不想让展一鹏担心。混乱到这个地步,何必让展一鹏空跟着挂怀?
  展一鹏沉默,“雨未,我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你非这么做不可?”
  谷雨未口气轻松,“没什么原因。我每次去看我妈,我都觉得不服,为什么他们有的,我母亲没有?”
  “就为这个?你傻不傻?”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她说出这番话时,口气很浅淡。仿佛那是她本来的想法。或者,那本来也就是她的想法?
  “你回来那次,就是撞着谷维天那次,你忘了?他家司机那副嘴脸,我一直忘不了。凭什么?我不要补偿,但我也不想这么忍气吞声!”
  展一鹏好半天没接话,“雨未,宁静的生活只要破坏了,便很难再找回的。你真想好了?”
  谷雨未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想好了。”
  展一鹏叹了口气,“你真是……”
  两人都不再说话。展一鹏换了个话题,“接下来,你怎么办?”
  “没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其实也没什么,闹出来就好了。接下来就看他们的了。”
  展一鹏又叹口气,“行吧,真要是支撑不住,就来找我。”
  谷雨未笑,“我希望尽量不要有那一天。”她有半句话没有说,既然是她自己选的路,她就要一直走到底。
  展一鹏黯然,“雨未,我还是希望你再想一想。现在如果抽身,还来得及。”
  “我不抽身。”谷雨未断然拒绝,“我已经想明白了,我不抽身。”
  那头的展一鹏静了很久,然后轻轻叹了口气,“除了支持你,我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这话听得谷雨未心里既苦又酸,世界之大,只有展一鹏还算她的朋友。除此之外,似乎是举目皆敌。包括身边的那匹姓鹿的狼。
  放下电话,鹿鸣打开房门,语气冷淡,“要不要帮你洗澡?”
  她头也不回,“多谢。”
  鹿鸣关门而出。
  洗澡的确很费事。医嘱不让沾水,淋浴便变得不可能。尽管她不想用他的浴缸,还是不得不用。她放了一缸水,然后用毛巾小心地蘸着水擦着身上。左手不灵活,她只好匆匆了事。
  鹿鸣的家并不在市里,很安静。她无聊地坐了会儿,熄了灯,爬上床,被子有一种很可人的气息,好像是洗后晒了阳光的味道。她便在这气息中沉沉睡去。
  楼上书房的灯,却一直亮到深夜。
  第二天就这样过去了。除了来做卫生的钟点工,房子里似乎就像没了人。她不知道鹿鸣有没有出去过,总而言之,吃饭的时候会在。她现在已经学会,把他当成腊像。既然风雨躲不过,她一定会想办法撑过。
  洗了澡出来,正准备睡觉,鹿鸣推门而入,手上端了个小托盘,“换药。”
  谷雨未吃惊地看看那个小盘子,“你换?”
  “如果不想去医院,最好乖一点儿。”
  谷雨未没再说话,她不想去医院,不想见那乱哄哄的场面。况且,他决定了的事,必是不会送她。她也不愿再换衣服。
  他放下托盘,拉过她的胳膊,仔细地看着,然后拿过镊子夹了一球药棉,蘸了下玻璃杯里那看似纯净水的酒精,就要往上按。
  谷雨未挣扎了几下,“你,会换吗?”突然的收缩扯得她有些疼。
  他看着她的眼睛,“我父亲是医生。”
  谷雨未忽然想起林潇娜说的他父亲是妇科医生的事,想要笑,却又憋了回去,“你父亲是医生,不代表你是医生。”
  他不由分说地重新拉过她的手,“我父亲曾想让我去当医生。”她的胳膊又要往回缩,他喝了声,“别动,容易扯伤。”
  她别过头,心里怕得直打颤。
  意外地,棉团触在皮肤上,凉凉的,并不是很疼。她还是很紧张,左手拇指不自觉地送到唇边咬着。
  他口气清淡,“既然怕成这样,当时为什么要发疯?”
  “你别说话。”她的声音尖尖的,带着紧张。
  他轻轻地笑了,“我如果像你恨我那样,这时候就是报复的好时机。”
  她打断他,“集中精力快点上药。”
  丝丝的碰触传了上来,她紧张得头皮发麻,紧张的本身远远超过疼痛的程度。好半天,她终于忍不住,“还没好吗?你快点儿。”
  “整条胳膊都是伤,你这么不情愿,当时就不该发疯。”
  她生气了,“是你把我推成那样子的。”
  他威胁,“你再说?”
  “怎么了?你不承认吗?”
  “谁让你先发疯掐我的?”
  “是你先卑鄙阴险……咝!”她转过头,“你干吗?”
  他面无表情,“我卑鄙阴险。”
  她学乖了。在弄好之前,没必要自己找苦受。
  屋里很安静,偶尔有镊子碰着瓶瓶罐罐的声音。她穿了件驼灰色的背心,下面隐隐露出粉紫色的真丝睡衣边,侧身坐在床边,头扭到一边。他穿了套浅灰色的亚麻家常服,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拉着她的手,专注地涂抹着药。她闭着眼,咬着嘴唇,身上微微地抖。他神情冷峻,眉毛略略有些皱,嘴唇轻抿。
  终于,“好了。”
  他放开她的手。她如获大赦,大松一口气。
  “希望你自此长点记性。”他嘲讽地把镊子扔回到托盘里。
  她绝不示弱地回击过去,“听说你父亲是妇科医生?”
  他停了一下,继续收拾东西,“没错,所以,我不用担心把任何女人搞坏了。”
  她让那句话噎得难受。但是,她不甘心处于下风,“花花公子。”
  他的鼻尖凑了过来,“你是不是今天非要把我惹火?”
  她一只胳膊撑着床,往后退坐了一下。
  他直直地看了她一会儿,才慢慢地收拾了东西,掩门而去。临去的时候留下句话,“睡衣上的肩带是可以解开的。”
  谷雨未待门关上后连忙看了看,果真是。肩带上各有一枚暗扣。她试了下,用下巴抵住一半,左手去拿另一半,果然很容易就能扣上。
  “王八蛋。”她暗暗骂了一句。
  每天,谷雨未都只有一件事可做,就是上网。这房子肯定有书房,但谷雨未不想去碰那张冷脸。
  于是,她每天不得不看那些消息,看得她都想吐。
  人言如毒蛇。原来普通人拿着别人做娱乐,可以那么恶毒。
  小三为人人所痛恨,已经入了土的徐丽帆还是被扒了出来。不知从何处翻出来的照片在各网站上流传,然后就是她的照片。
  潮水一样的评论不是在骂人,就是在说猥亵下流的话,有人说,看谷雨未的模样,滋味也该不错,是不是有其母也有其女,也是给别人做着小三。
  还有人说,徐丽帆和谷雨未愧对教师这个名号,私生活如此不堪,怎么还能占据着教师这样的位置。然后下面是数不清的跟帖,表示支持。
  潮水,黑色的潮水,让她无从喘息。
  谁?是谁这么恶毒?
  母亲生前与人无争,自己也不曾得罪过谁,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她们似乎都成了坏人?
  但是,没有一个人提起,当初父母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想起鹿鸣所说的话,如果父亲真的等了母亲二十几年的信息,那他们……
  她无法想下去。雪化了,本来的黑的、黄的、丑的、美的东西都露了出来。
  为什么是这个时候?为什么是她?
  鹿鸣绝口不提正谷的事,除了吃饭,似乎都是不在的。实际上,他只有下午才外出,也不和她打招呼,吃了午饭就走,吃晚饭前必定回来。
  第四次换药的时候,她已经不那么害怕了。
  鹿鸣却皱了眉,“你弄上水了?”
  谷雨未没回答,昨晚洗澡没留神,淋了些水。她又喜欢洗热水澡,当时还觉得有些疼,也没在意。“怎么啦?很严重吗?”
  鹿鸣没理她,继续自己的工作。倒是谷雨未没忍住,担心地问:“很严重吗?会不会留疤?”
  他翻了她一眼,“你连死都不怕,还怕留疤?”
  “不是所有的死都可怕,否则便没有生不如死这个词儿。”
  他又看了她一眼,平平静静地说:“说生不如死的都是活人,死那么好,为什么他们还要活着?一边活着,一边说不如死,自己找事儿!”
  谷雨未让他说得没词儿,又不甘心认输,于是又挤了一句,“有时不得不活着,不能死。”
  他一点一点地涂着药,“奉劝你别无病呻吟。”
  两人都沉默了会儿,鹿鸣忽然问:“为什么那么在意你父母的照片被公布?”
  谷雨未下意识地抖了一下,低头不语。
  是的。她在意的是父母的照片被登出,至于遗嘱,反倒在其次。在她心目中,那是不可亵渎的,虽然鹿鸣告诉她的是,母亲是别人婚姻里的第三者。
  “怕你母亲被骂?”
  谷雨未又沉默了一会儿,“无论如何,爱情是没有罪的。我母亲最爱的照片是和他在一起的同时期照的,我想,母亲是真心爱他的……哪怕,最后他负了她。”
  鹿鸣没有回答,她继续说:“母亲用了一生守卫她的爱情,无论这爱情是不是道德,我都不想让她在死后受到侮辱。因为,没有什么比一生更重要。”
  “你堵得住别人的嘴?”
  “所以我恨那个出于私利、公布照片的人。”
  “早或晚,别人不都要知道吗?”
  “不一样。在母亲心目中,那是她最好的时光。我不想把那样活生生的东西拿给他们评头论足。”
  鹿鸣最后涂了几下,“好了。”收拾东西要走。
  谷雨未不回头地说:“我想知道正谷现在怎么样了。”
  他停住脚步,“你关心?”
  她低头不语。原来是麻木着不关心,现在,当麻醉剂去了后,她不得不再次面对。
  “告诉我吧。”她低低地说。
  “对不起,我没有此项义务。”他拉开门要走。
  “那你为什么还要带我到这里来?难道不是因为你对我还有企图吗?”
  他退了回来,低头看着她的脸,“你想说,我很贱,是吧?”
  她掐着手指不说话。
  他冷笑一声,“我是对你有企图,又如何?”
  “鹿鸣,我不是你的对手。”她声音低得自己才能听得见。
  鹿鸣似乎是愣了下,然后冷冷地说:“知道就好。”
  “你太强人所难。”
  “比如。”
  “比如那天的电话,你有点欺人太甚。”
  他继续冷漠,“怎么说?”
  她嗫嚅了一阵儿,终于说:“一个电话而已。我不认为我不接有那么重要。”
  “重要不重要,是我说了算的。另外,我想反问你,既然不重要,你为什么不接?一个电话而已。”
  谷雨未一咬牙,“我说过我睡着了。”
  鹿鸣逼了过来,“谷雨未,我不喜欢你和我赌气,我更讨厌你和我说谎!”言语逼人,迫得谷雨未再也开不了口。
  她以为他要走,没想到,他并没有。“谷雨未,你是不是把我当你男朋友了?”
  谷雨未像被蛇咬了一样,“胡说!”
  他双手抄在裤兜里,背对着她,“我也知道是胡说。可你对我的要求,不是像对你男朋友的要求吗?什么是交易?交易就是要在与对方约好的条件下履行自己的义务,无论自己愿不愿意。你我合作一年,你取得正谷,我取得一个情人,之后……各奔东西,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大的抵触。以及,这个抵触会给你带来什么好处。”
  谷雨未的声音微弱而顽强,“我不是妓女。”
  “你有决定自己做不做的权力,至于是什么,不关我的事。”说完这句话,鹿鸣出了房门。
  接下来的几天,两个人都没有再怎么说话。
  学校频频来电话催她到底什么时候去上课,她说自己被烫伤,暂时去不了。尔后,这些话立刻被传到网络上。在看到那条消息时,她简直都怀疑学校是不是已经被媒体所收买,故意来探听她的消息。
  林潇娜中间也来了一次电话,问她现在如何。她很镇静地说,没什么,只是不小心烫伤了,过些日子就会上课。林潇娜便很知趣地说,你多保重,然后挂了电话。
  她自己一个人在窗前坐了很长时间,以至于阳光灼得胳膊隐隐作痛也未曾察觉。她从来没感觉到活得有这么累。展一鹏每天都会给她打电话,她却越来越不想接。总是那些事儿,正谷、遗嘱、照片、怎么决定、会有什么影响。
  这些事,没有一件是她能操控的。
  正谷的股价大幅下跌,展一鹏说,从K线上看,价格是跌的,但成交量并不小,这种情况比较反常,说明有人在吃进。现在不敢确定,到底是谁在吃进。如果是正谷的对赌方,那是相当麻烦的。一旦收集了足够的砝码后,那正谷连翻盘的余地都没有。
  谷雨未半懂不懂地听着。她只听懂了一个道理,原来,大象真的可以在一夜之间倒塌。原来,报纸上经常传的某某跨国集团毫无征兆地申请破产保护都可以近在咫尺地发生。
  金融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