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栈里,吴名一家稍作梳洗,吴用听见闲人议论四大贝勒,尤其并不以军功勇气见长的皇太极时,吴名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
“其实若不是皇太极贝勒想出法子,城池定会打不下来。”“不说这些,就说他帮着大汗处理粮草之事,也很妥当。”
“爹?”吴用将馍馍递上,轻声问道“您想什么呢?用完就可以赶路,我看咱们再过几日就可以回到家乡。”
“皇太极,此人素有谋略,听他们所言应是努尔哈赤唯一识字的儿子。”
“她也说过,皇太极是枭雄。”吴用十分赞同,这一路上四大贝勒的名声,他们可是了解不少,努尔哈赤有他们几人,难怪能同大明对峙辽东。
用过饭后,吴名他们继续南下,期间路见好些个同他们一样沦落关外的汉人,他们也都想重新入关返回大明。吴名对这些人存了几分可怜,就将干粮肉干等相赠,结伴躲避女真人的搜寻向宁远城行进。
“宁远城在交战,像咱们这样逃难的人,很难入关,兴许会把咱们当成鞑子的奸细杀掉。”面色暗黄,身型枯瘦的中年人嚼着肉干,对吴名说道,“你们是从草原逃回来的?看你们这打扮,应是在那过的不错,看小哥的身型魁梧,几瞧不出是汉人。”
“我是大明人士,不是蒙古人。”吴用心中恼火,给他吃的还这么多话,那人将手上的肉沫舔干净,叹道“看小哥就是没吃过苦头的,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你们是不晓得,大明将咱们这些沦落关外的人当成是叛徒,而鞑子呢?除了尚有几分慈心的皇太极,其他人将咱们当成猪狗不如的奴隶,这次拼着命不要,闯一回宁远城,只要入了关,咱们又是大明人了。”
同行之人连连点头,浑浊麻木的眼中透着一分的火热,吴名暗自叹气,身逢乱世想要独善其身,很是不易,大明不再接纳他们这些落难之人?他们都是汉人呀,吴名心中泛起一丝迷茫,耳边响起海兰珠的问话‘何为汉人?何为蒙古人?’
绕过鞑子的追捕,吴名他们终于来到宁远城十里处,群山峻岭之间,遥遥可见的宁远关隘耸立其间,大有一夫当官万夫莫开的架势。手搭凉棚隐隐看见日光洒落在漆黑泛着寒光的火炮上,这才是阻止鞑子入关的利器,努尔哈赤就曾在火炮之下吃过苦头。
吴用摸了一下腰间的弓箭,海兰珠,我就要回归大明,缘尽于此,抽出弓箭,想要折断,却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响,少刻功夫,可见马蹄后带起的尘土,马上端庄着身穿铠甲的大明军士。
领头之人勒住缰绳,看着面前三十号人,傲慢的开口“你们这是要入关?”
众人有几分害怕,多年的奴役让他们不由的跪地磕头出声哀求“军爷,小的都是汉人,日夜盼望着能重回大明。”“军爷,求求您可怜小的,让小的入关吧,愿为您当牛做马。”
吴名虽然能屈能伸,但也有几分书生意气,拱手行礼道“大人,学生有功名在身,不幸沦落塞外,请大人准许学生入关。”
“哼,功名?看你的样子还是个秀才?”领头的将军一脸的不屑,高声同手下调笑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能在鞑子手中活下来,兴许你早已经忘了祖宗。”
“大人何出此言?”吴用一脸的气愤,虽吴名一把拉住,叫道“我们时刻不曾忘记是大明的子民,若是你们这些当兵能有用,我们又怎么会被鞑子掠去沦落关外?”
“哟,你小子找打。”将军一鞭子向吴用挥去,吴用在草原上早就练出本事,抬手攥住马鞭,同马上之人叫起力气,最后生生的将他拽下马,穿着重重的盔甲的总兵跌在土地上,砸出了大坑。
旁边众人瞧见他那副狼狈的架势,捂嘴忍笑,吴用脸上带一丝痛苦,这样的人还是将军?是总兵?还赶不上科尔沁的普通人,难怪努尔哈赤敢频繁南下,将士不就是保护大明和百姓的吗?这是谁说的?对了是海兰珠。
“你,你,我看你就是皇太极的奸细。”将军爬了起来,上前抓住吴用的衣领,怒道“说,你是不是派来打探消息的?还是想诈取宁远城?”
“不是,我不认识皇太极是谁?”吴用反驳,吴名忙上前道“大人,我们确实不是奸细。”
吴氏也上前弱弱的行礼求情,将军看见吴氏眼前发亮,他们好久没见到如此出色的女子,再加上刚刚打了一场憋气的败仗,又怎么会放过?
“来人,将他们都给我抓起来,本总兵要亲自拷问。”此话刚刚落地,兵士上前捆绑众人,在吴名他们一行人中,有几人挣脱着逃跑,甚至同兵士打了起来,他们明白若是被抓起来,那就是九死一生,那样还不如留在关外,起码还有生的希望。
总兵见他们竟然敢反抗,更是怒火冲天,抽出腰刀高声道“我就瞧着他们是奸细,果然没差,来人,除了妇孺不留活口,省得让他们给鞑子送信。”
“是,大人。”这种事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已经司空见惯,宁远城的守将已经很久没有发粮饷,他们就靠打秋风过活,抽出刀剑砍杀起来。
“住手,住手。”吴名大声疾呼,痛心的叫道“大家都是大明子民,不得动武……”话没说完,就被人踢倒在地,举刀便向他砍来,吴用正同总兵交战,无暇顾及,大惊失色道“爹,爹。”
吴氏猛然扑在吴名身上,挡出了落下来的刀剑,鲜血染红了吴名的衣服,虚弱的说道“老爷,你……你没事……就好……这就是大明吗……我宁远生活……草原……”
“夫人,夫人。”吴名头哭流涕,吴用踢飞了总兵的刀,仰天长啸“娘亲,娘亲……”在回神时,就见自己的祖母同样倒在血泊中,吴名眼中泛着杀气腾腾的红光,再也不留手,两三下夺过刀剑,狠狠的砍在总兵身上,仿佛魔舞一般,失去了理智。但双拳难敌四手,这些逃难的人又怎么会赶得上兵勇?一会功夫,就处于弱势。
吴用仅存的理智护住自己的父亲,边战边退,就在体力不知时,远处仿佛万马奔腾,尘烟滚滚中,正黄旗迎风飘扬。
“大人,是皇太极追来了,咱们怎么办?”兵勇停住手,此时才想起,皇太极就在他们身后,总兵匆忙上马,挥手道“走,快走,咱们先去宁远城向袁大人禀告战事,这些乱民,就留给皇太极好了。”
摸了一把手臂上的伤痕,总兵向着吴用狞笑“算你小子有运气,哼。”打马带人离开。
吴用失去全身的力量,跌坐在地上,茫然的看着满地的血迹,不自觉的低言“这就是你说的仇恨?为何?这到底为何?这就是我心心念念的大明?”
第三十一章 再次登场
马蹄声渐近,赶过来五百多号人马,身穿银白色铠甲头上簪缨同样是白色,面色赤红,眉目清秀身型健硕的大汉被彪悍的铁骑如众星捧月一般来到吴名他们身前。
对于地面的血迹,幸存之人战战发抖惊恐的神情,来人并没有理会,遥遥望着宁远城的烽火台,见到明军已然忙碌起来,面色一僵,神色不甘的叹道“宁远城,宁远城,总有一日我皇太极必踏上你的城头。”
“主子,能攻打沈阳等城池,已是大胜,若没您为大汗出谋划策,哪会有此大捷?”
“此话休提,全赖父汗英明,将士们英勇。”皇太极明白此时可不是挣功劳的时候,不过,心中还是对战果很是满意,起码在如今的辽东,后金可以同大明分庭抗礼,只有完全占领沈阳城,后金才能更上一层楼。
“这些逃难的汉人怎么处置?”皇太极随意的看了一眼尚存十几名的汉人,轻轻一挥手,拨转马头准备回营。随从自然知晓,翻身下马,抽出腰中的弯刀,向吴名等人走去。
吴名苦笑着摇头,早至今日丧母丧妻,还不若留在科尔沁,吴用眼中泛着骇人的红光,护住自己的父亲,拿出海澜所赠的弓箭,同正白旗的兵勇对峙,身上透着的彪悍气势,让他们一时不敢上前。
“喂,你是汉人?我怎么瞧着不像?”其中一名兵勇看着吴用问道。
“是,我是汉人。”吴用拉弓准备放箭,他是绝对不会束手就擒,他们的问话显然被将要离去的皇太极听去,重新勒住缰绳,坐在高头大马上,眯着眼睛注视着吴用。
他手中所持的弓箭绝不是汉人能有的,应是来自蒙古,皇太极有几分疑惑,难道他们是从蒙古逃过来的?
“停一下。”侍卫退到一旁,将吴名父子完全显露在开口下令的皇太极目光之下,吴用毫无畏惧同皇太极怒目相向,吴名擦拭了眼角的泪珠,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出事,他是范氏一族的独苗,轻轻推开吴用,拱手道“这位爷,我们是在蒙古草原讨生活的,没想到竟然被明军劫杀,实在是……请您高抬贵手,饶小的一命。”
吴用心中羞愤,他以不同刚刚在蒙古草原时意气之争,如今只是暗恨自己没用,竟然无法保护父母亲人,母亲祖母刀下丧命,父亲卑躬屈膝,吴用?你这个名取得还真是好。
“蒙古?你们是从科尔沁来的?”皇太极神色一变,打量他们父子更加用心,只有科尔沁才会善待汉人奴隶,其余诸部绝养不出吴用这样酷似蒙古人的汉人。
吴名心中吃惊皇太极的敏锐,跪在地上道“寨桑贝勒和善,念小的有点苦劳,母亲思乡情切,恩准小的返回大明,没想到却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小的愧对贝勒爷的恩典。”
“既然你是科尔沁的人……”皇太极停住口,目光落在散落的书籍上,微风翻动着书页,上面模糊的汉字很是熟悉,利落的翻身下马,在众人的吃惊诧异下,捡起书卷,上面尚残留着血迹,捧在眼前仔细的观瞧,缓缓的脸上杀气尽去,露出激动庆幸的神情。
皇太极快走两步,并不在意吴用拿弓箭指着自己,来到跪地的吴名身前,亲手扶起他,高声道“你可是范文程,范先生?我寻你许久,终于得见先生容颜。”
“贝勒爷,小的当不起。”吴名很是吃惊,一则他没想到鞑子的贝勒怎么会知道他的这名,二则没料到他会如此被尊敬善待,这对在蒙古大明两地受尽屈辱的范文程来说,很是满足身上残留不多读书人的自尊。
皇太极拉住范文程的手,畅快的说道“当初我因缘机会得到先生写的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批书,手不离卷,其中的道理谋略,我收益良多,先生果然是大才之人。”
“不敢,不敢。”范文程此时才明白缘由,当初被掠走关外,丢失的那些书籍都落在皇太极手中,这还真是赶巧。
“来人,准备棺椁,安葬先生的妻母。”皇太极向随从吩咐,吴用慢慢的放下弓箭,跪在自己母亲和祖母尸身身边,紧咬着嘴唇,不闻哭声,眼中泣血,喃喃的说道“海兰珠,这就是你所言的仇恨,枉我身为汉人,还没有你一个蒙古格格看得透彻,当初你原来是这个意思,才会赠我弓箭,可是我终究没有保护好母亲祖母,我……我……”
皇太极动了动耳朵,海兰珠?她是科尔沁的格格?略略闪神之后,叹气道“范先生,我们女真人并不都是残忍好杀,大明也不都是善人,只有尽快的平定乱世,此事才不会再发生,先生可愿助我?”
范文程有几分踌躇,他汉人的气节不会轻易准许自己相助鞑子,可皇太极很是赤诚,若是不允,自己父子定会丧命,他可没信心假意投靠皇太极,然后再找机会返明,皇太极不是寨桑。
正在他犹豫当口,皇太极并没有步步相逼,范文程逃不出自己的手掌,眸光一闪,如今要做的就是让他真心投靠,不只让他出谋划策谋得汗位,更要谋得整个大明江山。
随从将范文程的母亲和妻子尸身放入棺椁中,安放在马车上,皇太极当着范文程的面,来到棺木之前,深深一躬到地,神情端重哀悼“范老夫人,范夫人,你们好走,我皇太极必会为你们报此家恨。”
“贝勒爷,当不得。”范文程有几许感动,就见皇太极抽出努尔哈赤所赐的宝刀,割破自己的手指,滴了三滴鲜血于地,朗声说道“今日尚无祭品,我愿以鲜血拜祭。”
“皇太极贝勒,我……我……学生叩见四王。”范文程撩开衣襟,行大礼参拜,皇太极嘴角上翘,扶起他,感叹道“得先生相助,是我的幸事,请先生放心,我必不相负,辽东汉人我也会善待。”
“学好文武艺货卖帝王家,范文程定会全力辅佐四王。”皇太极听后很是高兴,亲自扶着他上马之后,才翻身上马,回头望了一眼宁远城,唇边露出一丝必得的笑意,挥手道“回营。”
范礼缓缓的合上眼,再睁开时马背上已无一心返明的吴用,攥紧缰绳,随着自己的父亲重新踏入辽东,再同海澜相遇时,一切皆已不同。
第三十二章 建州来人
吴名离开草原已有两年的时间,虽然科尔沁还有几个学识丰富的汉人,但海澜并没有再向他们请教,布木布泰倒是好心的将她汉学的老师推荐给海澜,却被她淡然婉拒。
海澜始终觉得她的先生只有吴名一人,更何况基础的琴棋书画已经都掌握了,再加上现代时的文学修养,海澜觉得足够用,她又不想成为真正的才女,书画等就是解闷,现代所学的功底不引起旁人怀疑就好。
早春时节,清晨十分,晶莹的露水挂在刚刚冒出来嫩绿的小草上,海澜深深吸了一口泛着泥土清新的空气,纯净贴近自然的感觉,也算是穿越的福利吧,将手指放在唇边,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响,蔚蓝的天空中飞过来一对有着强健翅膀灰色羽毛,白头雄鹰。
它们直冲下来,训练有素的在海澜头上盘旋片刻,才直冲而下,落在海澜手中提着的架子上,乌玛上前将鹰脚环套上,海澜轻抚它们的翅膀,轻声说道“你们还没有飞够吗?我还真是羡慕你们能有片刻自由自在的翱翔呢。”
“格格,这对雌雄双鹰虽然及不上海东青,但也是难得之物,也就是您向世子开口,换个人世子定会不给的。”
“海东青?兴许更为神气吧,不过也更凶猛。”海澜觉得这对鹰能听懂人话一样,圆圆的眼里透着不屑,煽动臂膀,仿佛在向自己的主人证明它们并不比海东青差,海澜轻点它们的额头,浅笑着“我最喜欢你们,海东青送我都不要。”
得意的鹰鸣响打破了清晨草原上的宁静,海澜提着笼子,向自己的蒙古包走去,科尔沁的族人见到她都面带笑容的说道“哈日珠拉格格早。”“格格又出来玩鹰?”
海澜含笑点头,此时正是她们最忙碌的时候,挤羊奶喂草料等等,一片繁忙的景象,回到帐篷里,乌玛端上温水,毛巾等物,将几片花瓣放入温水中,伺候自己的主子再次梳洗。
海澜并没有用毛巾擦净脸上带着隐隐香气的水珠,而是坐在梳妆台前轻轻拍打着脸颊,让水珠自然干爽,草原上初春时风很大,这样也可以补充些水分,防止皮肤过于干燥。
看着铜镜中有几分模糊的自己,海澜不禁想到何时才能有一面玻璃镜子?等到水珠渐干,海澜凑近铜镜,她五官出落的越发精致,仿佛黑葡萄般杏眼,不画而黛的秀眉,上翘长长的睫毛,挺直的小鼻子,殷红元宝般的朱唇,最为引人羡慕的就是白皙晶莹能掐出水来的肌肤,海澜对今生这幅样子很满意,可以说比现代的自己还漂亮上两分。
“整个蒙古草原,不,就连金国也算上,奴婢都没瞧见像您这样的格格。”乌玛脸上透着几许骄傲,想想这些年海澜的细心,暗自摇头好笑,她也从来没见过比格格更爱美更仔细的姑娘。
“格格,这是按您的要求,制成的胭脂。”乌玛将小小楠木盒地上,海澜打开后,里面淡红色的胭脂透着一丝晶亮,泛着清淡花香,满意的点头,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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