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将老大显然经验丰富。
二十分钟后,她在百货公司下了车,往里头走进去,他赶紧掏出一张千元钞,说一句不用找了便下车。
最可疑的地点在十一楼,他耐着性子等候另一部电梯上去,一出电梯就看她跟一个男人抱在一起。
刹那间,天崩地裂,日月无光,绝望的利箭穿透了他的心。
他急忙按住墙壁撑住身体。忙了这么大半天,难道就是为了目睹这个令他心碎的场面?
就此收手吗?他握紧拳头,很不甘心,非得瞧清楚那家伙不可!
此时,两人已经分开,他清楚地看到那是一个头发稀疏、身材略矮微胖的老男人!
她挽着他,笑意甜美,开心地一起走进餐厅里。
他又气、又急、又心痛,她什么样的男人不找,偏偏找一个老男人!
等等!那男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她爸爸程金龙!
靠……他靠边走,来到洗手间,先解放憋了一肚子的酸水,再洗把脸,对着大镜子整理服装仪容,拨拨头发,调整领带,拿卫生纸擦去皮鞋的灰尘,最后以洗手乳浆双手洗得香香的。
要见长辈,怎能不慎重呢?备战完毕,他走进了餐厅。
“先生,请问几个人?”服务生过来问他。
“我跟朋友约在这里……”他往坐了约六成满的用餐空间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他的猎物。“谢谢,我看到了。”
可怜的猎物正低头看菜单,不时侧过身跟旁边的父母亲讨论。
“小薇,好巧,你在这里。”
“吓!”程小薇当场呆掉,笑容收不回去,僵在脸上。
盖世太保神出鬼没,果然不是盖的。今晚,她已无生路。
“小薇,他?”程金龙疑惑地问。
“伯父,伯母,抱歉,我先自我介绍。”他掏出名片,恭敬地双手呈上给未来的岳父大人。“我是盖俊珩,小薇的学长兼同事。”
程爸爸和程妈妈靠拢一起,将名片拿得远远的,眯起眼睛看上头特别印有注音的名字:盖俊珩
“原来是立星科技的副总。”程金龙明白立星副总这个头衔的分量,赶忙站起来跟他握手。“麻烦你照顾我们小薇了。”
“伯父不要客气。”盖俊珩回握,再赶紧请老人家入座。“您坐,请坐。出了公司,我就只是小薇的学长,以前在学校时有见过伯父。”
“真的?什么时候?”程金龙开始感兴趣。“你也坐。”
“有一回我们活动部演讲差点开天窗,小薇临时找您过来。”
“啊,好久以前的事了。”程金龙恍然大悟。“那时小薇介绍几个同学,我都忘了,倒是记得有一个长得特别高、特别帅的,就是你?”
“就是我。”不是他自夸,那票男生里又高又帅的只有他。
“盖副总,你的姓很特别,如果没注音,我一定念错。”程妈妈说。
“伯母,请不要喊我副总。”盖副总总十分谦虚。“我爸妈叫我阿珩,同学喊我阿俊,你们喊我小盖小盖,还是小俊小珩都行。”
鸡皮疙瘩掉满地!程小薇瞪着他,有如看到外星来的异形怪物。
“你不是现在应该在南部?”好不容易抢到说话的机会。
“我上星期就将行程提前,改成一早下去看工厂,中午跟厂商吃饭,下午就回来了。”他故作诧异状。“咦!曼蓉没告诉你?”
看来曼蓉的确是个忠心可靠的秘书。可就算告诉她又如何?她没跟任何人透露今晚的行踪,这样他也有本事一路跟踪过来,她根本提防不了他。
“因为回来晚了,我就不进公司。”盖俊珩又说:“想说今天南北奔波很辛苦,就来这边吃顿大餐慰劳自己,没想到会遇到伯父伯母。”
程爸爸和程妈妈对看一眼,老人家怎会看不出这个年轻人的心思呢?
还有女儿那咬唇瞪眼的不自在模样,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一起吃饭吧,先点菜,先点菜。”程金龙笑着递菜单过去。“喜欢吃什么就点,小薇说她要请客。”
“伯父,伯母,你们先点。”盖俊珩推让着,谦虚极了。“你们难得回来一趟,又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请让我这个小辈表示一点心意,请你们这顿饭。”
接下来,边吃边聊,起先是一老一少两个男人谈经济,谈工作,谈工具机,谈手机,谈电脑,盖俊珩什么都能聊,也注意到旁边不住微笑、较少说话的程妈妈,聊起了银发族最近流行的葡萄糖胺,还说他下回去昆山厂时会抽空到上海看伯父伯母,然后当父母的免不了开始探听盖先生的学经历和家庭背景。
程小薇完全插不进一句话,好好一个安静温馨的家庭聚会,就让他给破坏了——变得更愉快、更欢乐;能见到爸妈笑得如此开心,听爸爸眉飞色舞谈他的新事业,她也很感安慰。
他还是没变,本来就是一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风趣,活泼,热心,有能力,有干劲,只是进了职场之后,职位不断升迁,他必须摆出一张符合工作需求的冷脸,当个盖世太保。
“你别净顾着说话,饭也要吃。”她忍不住提醒口沫横飞的他。
“是。”他乖乖住口。
“小薇,你帮俊珩夹菜。”程妈妈已经改口喊人家名字了。
一会儿,俊珩先生的盘子里已经堆满茭白笋、豆苗、青豆、山苏,以及当作配菜的葱丝、莴苣和芜萎。
“小薇你别只挑菜,也夹个排骨还是虾仁呀。”程妈妈又说。
“他吃素。”程小薇头也不抬地说。
“咦?”程爸爸和程妈妈不解,明明才见他吃一块醉鸡的。
“小薇知道我消化不好,所以总要我多吃纤维质。”盖俊珩微笑解释,刻意看了她一眼,再大口吞下一大片莴苣。
程爸爸和程妈妈相视而笑。既然这个年轻人已通过他们审核女婿的基本条件,接下来当然是乐见其成了。
“我们小薇很细心,很懂照顾人。”程金龙说起女儿的好。“以前我住院,都是她在照料我的饮食起居,所以我很快就好起来了。”
“她现在不时打电话到上海,提醒我们该吃药啦,要运动啦,要多穿衣服啦,叫她爸爸不要熬夜赶工。”程妈妈也笑说。
“我们就这一个女儿,从小就宠她,穿好的,用好的,打扮得像公主一样。我们带她出去,人家说程董你女儿好漂亮,我们就很得意。”程金龙语气转为黯然:“本想说给她找个好女婿,一辈子让人疼着,没想到公司出事,她为了我,为了公司,吃了很多苦,唉!”
程爸爸说得感伤,叹了一口气,程妈妈眼眶也红了。
“爸、妈,你们不要再说这个。”程小薇忙劝说。
“我们叫她一起去上海,她说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要留在台湾找工作。”程金龙欣慰地说:“她考入立星,我们也安心,可是有时候想到她一个人孤单在台北,过年也买不到车票回去……”
“伯父伯母,你们放心,今年大年夜小薇和我在一起。”
“呵?”
“我请她到我家吃年夜饭,然后一起去猫空山上看夜景。”他如实报告。“伯父伯母打电话来时,我就在她身边。”
“哎呀,小薇,你怎么不说呢?”程家父母喜出望外,原来早就进展到这种程度了。“还骗我们说是去女同事家。”
“爸、妈,你们水果吃一吃,去搭车了。”程小薇转开话题。
“清明快到了,伯父伯母回南部扫墓?”盖俊珩问道。
“是啊,这两天先找亲戚朋友聚聚,星期六上班上学的才有空,家族再一起去扫墓,小薇你星期五晚上回来吧?”
“嗯,星期五下班后走。”程小薇声音扬高:“爸呀,我就要回去了,叫你们飞高雄,结果你们又从桃园绕来台北这一圈。”
似是埋怨的口气,可那皱眉撅嘴的表情,加上带着娇嗲的嗓音,根本就是女儿在跟老爸撒娇。
“想早点看到我的宝贝女儿啊。”程金龙笑得合不拢嘴。“顺便和你妈妈来台北逛逛,好几年没来了。也幸好来了,这才能认识俊珩。”
“伯父伯母很疼小薇,我想请伯父伯母允许,让我陪小薇一起下南部。”果然,盖俊珩再度发挥厚脸皮的功夫。
“当然可以!你过来认识小薇的叔叔舅舅阿姨,大家熟悉一下。”
用餐结束,盖俊珩抢付账、提行李,搭捷运找座位,护送未来的岳父岳母到车站搭高铁。程小薇拿出订好的车票,送父母进闸口,再等到他们上月台,这才正式和父母道别。
“伯父伯母再见!”
“盖副总再见。”她也以最快的速度道别。
才踏出半步,右手掌已被他握住,手臂一紧,完全走不动。
她挣了挣,他却是握得更牢;她抬眼看去,就看到一张带着神秘冷笑的俊脸,阴森森,幽沉沉,令她毛骨悚然,血液冻结,心跳停止。
今夜,她是逃不出盖世太保的魔掌了。
第10章(1)
一路上,她有很多逃脱的机会,像是在人多的车站大喊救命,或是向计程车司机说这人是挟持她的歹徒,最后还有大楼警卫可以求援,但她皆一一放弃了。
他的手是那么牢靠地紧握着她的,当两人并肩坐在计程车后座时,他还将她的手拉到他大腿上,以他双手不住地摩挲着。
他不愿放开,她也贪恋他的掌握和热度。没有他的日子,她并不觉得失去什么;然而再度有了他时,她才知道,她放开了多么珍贵的宝物。
不过呢,当她抬头看到那张冷脸时,她还是认为保命要紧。
他们一路沉默回到住处,他大方地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她趁他开灯、关门之际,拔腿冲向她的房间。
灯亮,门关,同时一双健臂箍住她的腰,迅速将她带进一个火热的怀抱,她都还没站稳,他热烫的唇瓣已然覆上。
她喘着气,试图转头,他霸道地以手掌扶住她的后颈,不让她扭动,她的唇立即沦陷在他急躁探入的舌里。
他的吻很不温柔,猛烈得像一场超级强烈台风,瞬间将她笼罩在他的暴风圈内;又像是一头发怒的野兽,凶恶地撕咬着她,大肆蹂躏着她的唇舌。在两人紧密交缠的嘴里,他疯狂地缠卷,不客气地啃咬,她在他的强袭之下,不止失去了呼吸,也失去了自我,已然全身瘫软的她,只能承受他更加狂野的掠夺。
这是惩罚之吻吧,若连十一年前的那巴掌一起算,她甘愿受罚。
她抬起僵在身侧的两手,慢慢摸索上他的腰,有如蜗牛爬行般,再慢慢往后摸索,一寸寸爬过他的身体,最后,在他背部紧紧交抱住。
他身体一震,热吻暂时停歇。她主动进攻,舔上仓皇舌尖,才要深入缠绵,他已敏锐地回击,再度延续方才的深吻,而且变得更加炽热,更加激烈,狂骤的吻雨落在她嘴里、她脸颊、她脖子,来来回回,一吻再吻,又吮又舔,重重地,深深地,密密地,好似不这么将她狠狠地吻到全身种满他的印记,无以宣泄他所有的情绪。
他下体的膨胀始终紧抵着她,不时因他的动作而摩擦到她的敏感部位,令她忍不住逸出呢喃,才朦胧意识到这可能是要命的挑逗时,他的手掌已来到她的胸侧,来回用力地压揉她的浑圆。
她的喘息更加剧烈,也听到他变得浊重的呼吸声,就在她以为两人的激情即将一发不可收拾时,他却缓下了动作。
亲吻由深而浅,缓缓地退了出来,转为在她唇瓣上辗转轻吻,再如蜻蜓点水般地落在她的眼睛、鼻子、额头;胸前的爱抚也变成柔缓抚摸她的背部,最后,他按住她的肩膀,将她轻轻推了开来。
他的热气尤薰炙着她,这短短的分开距离令她怅然若失。
她又期待什么呢?
如果这是惩罚,那他达到目的了。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对上了他深不见底的黝黑双瞳。
“美国威斯康辛博士生的男朋友?嗯哼?”
那由鼻子喷出来的声音简直像高八度的汽笛,刺得她耳膜发疼。
“念经济学博士,交往快四年,身高一八0,移民澳洲。请问,他叫什么名字?大学念哪里?修哪门经济学?移民澳洲哪个城市?”
她想说些什么,这时才发现嘴唇被吻得麻麻肿肿的,一时动不了。
“说不出来?说谎前记得打草稿喔。”他露出得意的笑。
说了一个谎,就必须以更多的谎去掩盖,她事迹败露,已经无法再胡说更多不存在的事情了。
“你还不是唬我说,这间房子是你朋友的。”她终于出声反驳。
“你可以有一个虚拟的男朋友,我为什么不能有一个刚买了房子的朋友?”
“你、你你你打一开始就是存心骗我,要拐我住到这里来,我我我……”
“我我我什么?”他很恶劣地模仿她的结巴。“这屋子本来就是结婚用来当新房的,你先住进来有什么不对?”
直到这时,他一直牢牢注视她的目光才转向屋内,准备正式宣示他屋主的主权,却一眼看到她放在房间外面的两个大纸箱。
“你这是干什么?”他冷了脸。
“搬家。”
“不准!”
“你自己说的,出了公司,你就不是盖副总。”她多说几句,嘴唇总算恢复灵活。“你不能命令我。更何况现在你也不是我的直属上司。”
“好,不是盖副总,是关心你的学长,如何?”
“唔。”
“找到新房子了吗?”这是深长的殷切关怀。
“差不多。”
“我不喜欢模棱两可的答案。”这是标准的盖世太保说话方式。
“房东也要筛选房客,他说过两天会通知我。就算不成,我还有其它选择,反正,一定会搬出去。”
“你哪里都不搬,只能住在这里。”
事到如今,她已不容许他再横行霸道下去,她必须表明立场。
“盖俊珩!你到底想怎样?我们不可能了!”她嚷了出来。
“为什么不可能?”他倒是笑了,温温的,不是令人毛毛的冷笑。
“那个以前……那个、那个总是心理阴影……”
“你要我原谅你,我也原谅了。”
“原谅是一回事,能不能再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
“说来听听。别老站着,坐下来。”他迳自坐到单人沙发里,舒适地往后靠,跷起二郎腿,叉起双臂,一副大老板听属下说明的姿态。
她抿住还是麻麻的唇瓣,坐到另一张长沙发远远的那一端。
“当我打算执行一项重大方案时,竟然有人反对。”他又盯着她说:“我会请对方提出足以说服我的理由。”
“就算你没心理阴影,但我有心理阴影。”
“说明白一点。”
“盖俊珩,我这不是在跟你作简报!”她好恼他的语气。
“很凶,很好。”只要她凶,他就笑,而且是越凶笑得越开心。“你的确不是作简报,我们关系平等,平起平坐,你可以多叫几次我的名字,我绝对不会介意。”
她是流泄情绪了。以前她一味害怕,不说话,不抵抗,他也无可奈何,现在她开始“反抗”,他倒是乐在其中。
但,话总要讲清楚,她要告诉他,他们为什么不能再在一起。
她正想开口,脑袋竞是一片空白。
其实,在今晚被他撞破真相之前,她早已忘了她为何不敢再去爱他。
一开始,确是她严重的心理阴影:但除夕夜那晚,他亲口说了两次原谅她,那是破解她阴影的魔咒,让她重新看见阳光;然而,他和黛如的阴影还是存在,她只能默默退开,默默祝福他们。
“我以为,呃,你和黛如,那个……这个……”
“我和黛如从来没有那个这个,你不